被狮子咬断喉咙之前,它耳朵抖动着,湿润的眼睛依然巴巴的,渴望的望着高台上漠然的宴无危。
但宴无危只歪歪头,指着它对夏知说。
“它要死啦。”
夏知望着那条因为宴无危随意一眼,又开始奋力扑向狮子,结果被狮子张口生生咬断脖颈,血溅三尺的狗——
“嗯。”
夏知听见自己麻木的说,“它要死了。”
——死了又怎样。
吃人的狗死了,安杰思就能活了吗。
不能。
所以要放过吃了安杰思的狗,放过宴无危吗。
不能。
加诸于自身的伤害,他可以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不做计较。
但安杰思死了。
——他死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安杰思了。
可是凶手还活着,肆无忌惮,逍遥法外。
残酷的死亡在他眼里,竟像吃颗糖果那样简单。
宴无危托着腮,看着斗兽场上伤痕累累的狮子继续和狗惨烈的撕咬,他数了数,死了两只了,一共五只狗,大概还有三只……
“夏哥夏哥,那只也要死了诶。”他兴奋说:“甜甜圈也要死掉了!”
宴无危没听见少年的回答,他疑惑转过头。
却见轮椅上的少年望着那些死去的狗,那乌黑的眼瞳被泪水浸湿,无声无息,竟已泪流满面。
斗兽场上葳蕤的灯火,场下狮狗相斗的残忍血腥,映着少年清澈的眼睛,和缠绕着,蔓延着,烈烈的,涌动着悲伤的透骨香。
像一场被淹没的长梦。
然后少年抬起眼睛,轻轻,却仿佛终于肯定的说:“你所有眼泪都是假的,宴无危。”
只有残忍,冷血,嗜血,是真的。
所以安杰思,大抵是真的死了。
宴无危这种视生命为游戏的人,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跟他撒谎。
少年此时是美丽的,一种极致柔和的美丽,他漂亮的眼睛滚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但是唇角却弯着的,是一个微笑。
这个表情宴无危其实经常做,但这是宴无危第一次看到夏知出现这样的表情。
他新奇的看着。
夏知一字一句:“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心。”
……
他说,“但没关系。”
“这次的泪。”夏知流着泪,含笑望着他,“我可以替你流。”
——他终究要令自己陷入了仇恨的沼泽,开始重复冤冤相报的闹剧了。
宴无危心底忽然轻轻一动,那一霎,他从透骨香中,体味到了来自少年的,浓烈的悲伤,和刻骨的恨意。
——为什么又这样?
——这次为什么?为了一只狗?
——一只狗??
宴无危不太懂。
他不懂他明明对夏哥百依百顺,令他如愿以偿,夏哥又为什么还要这样难过?甚至好似还要恨他?
他皱眉回头,望向充斥着血腥味儿的斗兽场,望着那条名为提拉米苏的狗。
它的眼睛还睁着,毛被血水浸湿了,黏糊糊的粘在一起,狮子低着头正在撕咬它,肉被牙齿血淋淋的分割开。
因为刚刚被咬掉了脑袋,它的皮肤还在抽搐,颤抖,
它破烂的尸体像湖中孤岛,每一次动作都涌出一波一波的鲜血,像雨季泛滥的河水,令这血湖向四方涨潮。1⒈0⑶㈦⑨⒍8②1更多
即便是死了,它的脑袋浸在浓血中,一只眼睛还望着宴无危的方向,殷殷切切,眼底似乎有光。
四周陷入了一种奇特的静寂。
宴无危微微睁大眼睛,他仿佛想要仔细的瞧清楚那光到底是什么——但是,狮子仿佛还怀揣着被狗咬了腿的恨意,一口咬碎了提拉米苏的脑袋!
于是那睁着的,浮起白翳的眼珠似有的微光,像闪电一样短促,未曾看清,便被涨起的血色和浓白生生覆盖,再无迹可寻了。
与此同时。
宴无危听到了少年微微沙哑的声音。
“宴无危。”
“这个世界上。”
“再也不会有第二只提拉米苏了。”
他的声音很淡,却像夺目闪电过后,需要等待许久的惊雷,轰然在宴无危耳边炸响。
……
——死了就是死了。
——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再也不会有了。
也许是透骨香里浓烈的悲伤浸透了他。
于是宴无危在一瞬之间,竟也恍惚感觉到了悲伤似的。
但他摸摸自己的眼角。
是干巴巴的。
没有半滴眼泪。
他其实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夏知会因为一只狗的死去,而令透骨香散发出这样浓烈到近乎不可思议的悲伤。
只是一只狗啊。
区区一只狗。
……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某天,灿烂晚霞漫天。
他随口唤了一句提拉米苏。
然后那只狗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咬着一块骨头,兴奋极了,尾巴一直在摇。
他觉得这狗真的很丑,长得像一团丑不拉几的长毛沙包,还总爱舔他,令他很烦。
但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了。
【作家想说的话:】
提拉米苏杀青,爱狗人士注意避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