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意。”祝伽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突兀地打断了霍介诚的思绪。
什么?
霍介诚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微微张大了嘴,不解地望过去。祝伽紧皱着眉头又重复一遍,这次比刚才还要笃然:“阿介,我不想跟你去宝海,我只想待在新南。”
霍介诚觉得很没道理,他脱口而出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跟我走,不是爱我吗?
祝伽从来没有这么严厉且决绝的拒绝过霍介诚,对于霍介诚的质问,他有些愧疚,于是偏过了头去。霍介诚不喜欢他这样逃避的模样,伸出手拍拍他的手臂,道:“你躲什么,我能吃了你啊?说话。”
祝伽又把头转回来,霍介诚一定要逼他说话,他无奈之下只好道:“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能留在新南呢?”
“我当然是因为——”刚说了几个字,霍介诚便刹住了车。他想说当然是因为我的工作我的家人我的社交圈都在宝海啊,可难道祝伽就没有工作没有家人没有社交吗?他之前没换位思考过,一心只想着祝伽钟情他,所以肯定会跟他走,对于祝安的告诫甚至心有愠怒。可仔细想来,谁的人生又是值得放弃的呢?
那边的祝伽静静地觑着他,淡然如月光般的目光像是变成了两道炽热的射线一般,霍介诚被这纯净无暇的目光明晃晃的照着,羞得哑口无言。直到此刻他才惊觉自己是如此的傲慢和狭隘,他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考虑过祝伽的感受。
祝伽必须跟在他身后同手同脚的行动吗?答案显而易见,不是的。
静默了几秒钟,霍介诚放弃了找借口。他并没有其他更高明的解释,自私就是自私,用再多的辞藻去粉饰本质也不会变。
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上,祝伽比他坦诚。
霍介诚最终没有开成小灶,他的心情很不好,回到祝伽家里便钻进了被窝里。祝伽在换西装的空隙里前前后后趴到床头喊了他好几次他都没点头,只说累,具体是哪儿累却说不上来。
“那你休息一会儿消消气……饿了就喊外卖,你常吃的那几家餐厅晚上都是营业的。”最后,祝伽巴巴地在被窝之隔很近的地方说了这些话,然后离开了房间。
等到楼下的关门声响起,霍介诚蒙在被子里的眼睛悄悄睁开了,他眨了眨眼,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未来”是一个盛大的命题,回到宝海后霍介诚偶尔会畅想和祝伽在这座现代化的城市里生活的画面,畅想那些美好生活的时间常常发生在和祝伽视频通话后,尽管那种未来还没有到来,他内心却已经提前涌起了幸福感。和祝伽认识以来他一直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状态,所以能生出把祝伽安排进自己的未来这种念头,他觉得对于他来说他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小时候班级里成绩进步的学生是会得到嘉奖的,可他进步了,从祝伽那儿得到的奖励却是一道当头棒喝。
岁月阅历虽然多,谈恋爱这件事霍介诚却是实打实的初体验,他平常是个很理智的人,可自从来到新南,他被祝伽纵容得丧失了边界感,仅仅是一点期待落空后的错愕感,便足以折磨他很久。
在便利店里短暂的自省后,独自一个人的时候,霍介诚无法自拔地又陷入了不满的情绪中。他在黑暗的被窝里不满又挫败,于是愤愤的想,新南究竟有什么好?会比他还要好吗?
然而不需要多问,祝伽已经给了他肯定的答案,是的,他就是比不上这座又老又乱又空的城市重要!
在这样贬低祝伽的家乡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在第一天到达新南的时候还在心里夸过新南地大物博历久弥新包容性强。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才睡了整整一个白天的他义愤填膺地又睡着了。
霍介诚是被亲醒的,深夜的房间里,门窗紧闭,混浊冷闷的空气里有一条带着酒气的湿滑又温热的东西不停地在他的口腔里扫荡,他下意识地拿舌头去赶,谁知道却被缠住吮吸了起来。霍介诚被堵得透不过气来,只好猛地睁开了眼睛。睁眼的一瞬间他下意识的合住了牙齿,几乎是在咬到嘴里那不属于自己的软物的同时,他听到了祝伽疼得闷哼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让霍介诚彻底清醒了,他捂着发麻的嘴唇坐起来,皱着眉头打开了床头灯,灯光大亮的瞬间,他看到床边蹲着一个人。
是祝伽。
他保持着一个半趴在床边的姿势,目光有些滞愣,微启的嘴唇中间探出一小截舌头,舌尖上弥漫开一点刺目的殷红,整个人松弛又倦懒,就像一只大夏天蹲在有冷气的超市门口伸着舌头散热的大狗狗。突然亮起的灯光刺激得祝伽眯了眯眼睛,在平常,他要是突然露出这个眼神,别人会觉得他在抑制怒气,而现在呢,眼神没有聚焦的缘故,这样的表情显得他又呆又无害。
祝伽的身上还穿着出门时的白色衬衫,可能是太热了,他把衬衫扣子解到了第三颗,坦露出的一片胸膛泛着酒精过敏一般的红色。看到这样热气腾腾的皮肤,霍介诚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想,怪不得祝伽大晚上在这儿犯浑,原来是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