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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惹寺内光线黯淡,无脸神像仍然立于原位,拈花垂首,气韵悠长,唯一较昨日的不同之处,便是身前两侧多了两尊蜡质的人像,身段袅娜,雌雄莫辨。
蜡人头顶各支着一根引线,两团红白相间的奇异火焰静静燃烧着,不时因吹过的风而左右摇摆。
阴冷的空气里多出一种说不上来的甜腻香味,明明是让人皮酥骨软的暖香,君十九闻着却有点犯恶心。
从蜡人身边走过,君十九屏住呼吸,朝神像合手三拜,而后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在他转身的瞬间,一股潮湿的狂风陡然袭来,将他撞回门槛里,又把古寺门窗吹得砰啪作响,屋檐梁柱皆隐隐颤动。
不多时,暴雨倾盆而下,打得天地一白,漫天都是震耳欲聋又空幽冷寂的风雨声。
君十九站在门槛前看了半晌的雨,见雨势并无转小之意,便转身问神像:“你弄的鬼?”
神像默然,蜡人头顶的火光却来回跳跃得欢快,明灭不定的烛光打在它们脸上,将满面喜庆的笑容映照得阴森诡谲起来。
“看来真是你弄的,都说狗仗人势,若不如此,你家养的狗不会这么高兴。”君十九的声调毫无起伏,面上亦无波澜。
他放下书篓,在里面翻了翻,睫毛垂下又抬起,心头定下几个清晰的想法,再把手伸进书篓。
手一掏,摸出了一本《道德经》。
再一掏,一沓黄纸,一盒朱泥,一支油黑发亮的紫檀狼毫笔。
最后一掏,一柄细窄的三尺青锋,银刃如满月,光华流转,煞气凛然。
“我带这些东西去赶考?”君十九心绪平静,面上却露出好似真情实感的疑惑,随即又被心中生发出的莫名的肯定情绪变成了然。
他突然笑了一笑:“嗯,对,考试就需要这些东西。我是考生,随身带着笔墨纸张与需要温习的书本很合。而路途遥远,为了自保,带一柄剑也是正常。”
轻微的嗓音刚一落地,君十九的耳边便拂过一道悦耳的笑声,那声音很熟悉,很年轻,并不惹他讨厌,想来不属于寺里现有的那几个棒槌。
他四下一找,没找到笑声的主人,仿佛那声轻笑只是他紧张之下的幻觉。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何时紧张过,但大脑说他在紧张,那他便紧张吧。
君十九抛开这些唯心的念头,转身面向神像,盘腿坐下,将《道德经》垫在膝前。
他脑后的空气忽然一阵波动,浮起些意味不明的词句。
——君哥要开始念经超度鬼怪了吗?好紧张!
——《道德经》没有超度的作用吧?怎么不掏出《金刚经》、《大悲咒》、《度人经》之类的经书?
——《道德经》算道门纲领,可能君哥是想一力破万法?
——他真想一力破万法,就该抡起书篓砸到神像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