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楚怀存坐在主位,简直看一眼就觉得生凉。他一身雪一样的白衣,墨色的头发轻柔地淌下来,带着一点凉意的干燥。
许多人在看着他,眼神各异,目的不同。
但他的视线只在某个人身上微不可察地停留了一瞬。
而那个人如有所感,却只是垂着眼睫,举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仍旧佯装镇定地抿了一口酒。
“楚某前些日子身体抱病,如今仍有些微恙,”
楚怀存见人到的差不多了,才不急不徐地开口,“诸位远道而来,招待若有不周的地方,多多包涵。另外,此次消暑宴,还有一位客人没有赶到,请诸位稍安勿躁。”
在场的人都明白他指的是谁,还不是那个被楚相捧到心尖尖上的秦公子?即便投毒事件还没有一个最后的定论,这件事皇家也难逃其咎。在场的人有一些将目光投到季瑛身上,见此人慢慢地转了转墨玉扳指,显得面色不虞。
楚怀存恢复精力后直截了当地朝他施压,之前你来我往的把戏不管用了。这秦桑芷,是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的烫手山芋。
若是不出意外,秦公子此时应该已经离开诏狱,重新打扮得光鲜亮丽,坐在前往相府的轿子上了。
——若是不出意外。
*
秦桑芷的脖子上此时横着一柄刀,刀刃白森森的,靠近就能感到吹毛断发的寒意。少年拼了命地挣扎着,用脚去踹挟持他的人,吓得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而那个挟持他的人长着浓密的虬须,乱糟糟地堆在一起,脏得看不出颜色。显然,这么多年的诏狱生涯,让他没有机会打理自己的容颜。他双臂牢牢地把住秦桑芷挣扎的四肢,手中的刀又往那血肉之躯近了几分,对着闻声赶来的狱卒开口道:
“你们要是再敢多管闲事,我就一刀把这人杀了。”
放在以前,拿诏狱里囚徒的生命作质,是最不被人在乎的事情。
但昨天的秦桑芷岂能和今天的秦桑芷相比?谁没听说楚相专门派了华贵的车马,铺了丝绸的垫子,就等着接回这落难的明珠。大人物体现出了如此重视,小人物的态度当然也就见风使舵。
倘若秦桑芷有个什么万一,他们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楚怀存砍的。
秦桑芷绝望地拼命用余光瞥向自己所在的牢房,在那里,一个灰白色须发的山羊胡子老头仿佛从背后被敲了一手刀,软塌塌地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在诏狱里,消息不流通,还不知道楚怀存要来接他的消息,一心把希望寄托在方先生手中的钥匙上。没想到方先生如此轻信,转手就把重要的物品交给他人,还说是做个交易。
这下好了,他们夜间好端端地休息,他一睁眼,便看到方先生背对着他倒了下去,露出背后拿着磨尖的刀子的那个亡命之徒。那人已经逃出了牢笼,正要往外走去,却恰好走进来一个狱卒,见此场面,惊叫起来。
在引来更多人之前,那人将刀子横在了他的脖颈之前。
于是便飞快地演变成了这种场面。秦桑芷感觉被推了一把,又疑心刀刃划开了他的血管,重重地惊呼了一声,却原来是那人抵着秦桑芷要往外走。最开始的那个狱卒鲁莽地冲过来,似乎要做些什么,却听见挟持者悠长地吹了一声口哨。
“什么?”
其他的囚室不知为何,忽然一齐发出了响动,仿佛炸开了许多爆竹。秦桑芷听见背后那人轻蔑地笑了一声,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
“你们那个老头的钥匙真是个好东西,该好好利用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