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抓住了他的手,对方的表情很阴沉,动作却轻柔而小心,他卷起男孩的袖口,仅仅只是很短的一截,就看见了他方才在埃德温拿水壶时因为衣袖滑落而露出的那道狭长而狰狞的伤口。
那道伤口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分布在最致命的位置。伤口完全没有经过完善的治疗,裸露在外,像是随时都会撕裂开来,流淌出来自大动脉的鲜血。
“你身上有伤。”
这是一个陈述句。
“我……”埃德温没有想到他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转变态度,男孩下意识觉得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太过于丑陋,和房间里的美好格格不入。他想要重新放下袖子,这个动作却因为塔尔按着他的手腕而无法实现,不仅如此,对方显然想要知道他身上的其他地方是否有类似的伤口。
“这些没有关系,”
他只好这么说,“我已经习惯了,不疼的。”
习惯是真的,但是不痛是假的。埃德温下意识想要遮掩。当然不止右边的手臂,神官把他当作换血实验的道具,从头到尾都没有怎么关心过他的死活,他身上只有裸露在外的皮肤是完好的,毕竟教廷还需要脸面。但教袍下面新伤叠着旧伤,每时每刻都在缓慢而煎熬地疼痛着。
“——会疼。”
可是面前的人用短短的几个字就击碎了他的伪装,塔尔意识到自己看见伤口后的反应太过于强硬,所以缓和了表情,松开了紧握着埃德温的手,但他没有移开视线,
“一定很疼。我真傻,埃德温,我应该早点发现的。这不是你的错,绝对不是。对不起。”
塔尔的声音就像是有魔力,埃德温没有意识到自己像是最后一刻伸手碰到岸边的溺水者那样松了一口气,又因为他哄孩子般轻柔的语气感到鼻头发酸。
正如对方松开了桎梏他手腕的力气那样,他也忽然间放弃了任何抵抗,并不抽回手。
“你不用对我道歉的”,他喃喃道,声音中带上一点哭腔,“我还以为……”
“我可以帮助你吗?”
埃德温点了头,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轻柔的触感蔓延上他的手臂,塔尔抚摸着他横亘的伤疤,于是伤口开始微微地发痒,随即,皮肉重新长合,破损的血管重新变得完好无缺,当塔尔移开手时,他的整条手臂完好而光滑,除了因为缺少衣食过于消瘦以外,一切痛苦都消失了。
就连修道院里最杰出的教区主教,平日里所展现出的能力也不过是眼前神迹的千分之一而已。
因为惊讶,男孩屏住呼吸,然而治疗却并不仅仅止于他的右手,顺着最开始被治愈的地方,某种力量稳定强大地流向他身体的各个部分。
将打碎的重新拼合,将撕裂的恢复如初,将坏死的统统去除。
他从有记忆以来就没有如此轻松过,埃德温感受着完整的身体,一时间竟觉得无比惊奇。原来他可以这样活着,而不被彻夜的剧痛和附骨的隐痛困扰。原来世界上有这样的力量,能够在一瞬间将伤痕累累的身体复原,这种力量让他心生向往。
他是如此渴望掌握命运这一残酷的词汇,因此必须极其努力,处处领先,他需要的正是力量。
塔尔究竟是什么人?
塔尔收回了手指,满意地看着眼前被完全治愈的男孩。年幼的埃德温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直到那双浅灰色的眸子下意识在房间里找到他:
“能不能,”男孩很艰难地提出请求,他认为自己怀抱的是不该有的期望,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做一个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