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子,你往哪里去?”老人问。
青年回答:“我……不知道。”
“你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
老人奇怪地问:“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青年答道,“学做人。”
“你不是人吗?”
青年想了想:“我是一把剑。”
老人捧腹大笑:“妙哉。老夫桃李满天下,还不曾收过一把剑做学生。你跟着我罢,老夫教你怎么做人。”
师生二人继续行路。
那夫子姓庄名羽,世人尊称一声庄公,满腹学问,穷经皓首。他有一个习惯,能站就不肯坐,能走就不肯留,因此总在路上。学生聚了又散,来了又走,能跟上他的始终只有青年一人。
第114章 第114章 漭滉
“做人呢,做重要的是做自己。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你能明白这一点,就比大多数人都更像人了。”夫子说。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
“自己是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青年默默想了一会儿:“那我要如何才能明白?”
“留在一个地方是永远不会明白的。走吧,尽力地走下去,走在路上,总有一天你就会明白。”
青年与夫子不停地走,走过这村,翻过那山,越过河流,渡过江川。青年学写字,写在地上、墙上、手上、衣服上,有一天他终于发现夫子老了,连路也走不动,在一条清河旁结庐落脚。
“你已经学会了很多字,但还有一个字老夫没有教给你。”夫子说。
青年比过去生动了许多,闻言笑道:“学生不会的字还有很多,不敢班门弄斧。”
夫子杵着拐杖,说:“这个字包含了上下四方、古往今来,一切大道的终极。学者明白这个字,就能灵台贯通;修道者明白这个字,就能窥见宇宙尽头。如果你明白这个字,就能成为上天入地唯我独尊的剑客。”
“我是剑客?”青年的心跳动起来,“我不是剑,我是剑客……我不是剑,我是剑客!我是剑客!”
夫子以拐杖在地上画了一笔,负手离开。留下青年独坐黄昏,终日面对地上的字,他日也参,夜也参,参得金乌西沉,参得群光破晓,参得曙气渐分人渐远,参得凌霄万汇天机悬。他在庐舍外的草地上遍写此字,在庐舍漏风的土墙上遍写此字,他闷头钻进屋中,在一切桌椅板凳、橱柜书页上遍写此字。
江宜降下云头,走进庐舍中,看见那屋里到处都写满了字——写满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