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宜将手毬放回席簟上,起身。
姚槿拉住他的衣角,切切哀求:“宜哥儿,别走……别走,别留下娘一个人!”
她声泪俱下,撕心裂肺,好像江宜是生生从她身上扒下一层皮肉。
可那只是幻象。
江宜不敢回头,姚槿在他身后嘶喊:“你不是说,心里有欲望,不得清净么!你还修什么仙!问什么道!老天送你仙缘,你担得起么?!你连家人都安不了,还做着安天下的春秋大梦!……”
他走得越远,那声音就越奇怪,好似一只深渊里呐喊的怪物,大笑着嘲讽江宜自以为聪明绝顶,却连自己的内心都搞不懂,更不知道人生存在的意义。他是如此愚笨无知,根本配不上天降的仙缘。
江宜走着走着流下泪来,为那虚空里窥伺的梦主暴露出丑恶嘴脸,撕碎了他记忆里的娘亲。
满树妍华谢尽,卷起绯红的狂风,一忽儿袭向江宜,又汹涌地奔向甬道尽头去了。身后的光亮消逝,寂静里一只手毬骨碌碌滚来,停在江宜脚边。
江宜俯身捡起来,手毬上细密的花纹好像刚才果真有人一针一线地绣上去。
‘原来这才是你想要的……’
身后仿佛有个声音。江宜打了个寒颤,猛地回头,那里没有花没有树,没有树下哼歌的女人,什么都没有了。
‘嘻嘻嘻嘻……’
那怪笑留在幽深的甬道里。
走到底了,尽头是一扇拱门,跨进门内,刹那间光明大放,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江宜以手搭在眉弓上,眯着眼睛看去,只见浮在半空中的“问迹”二字摇身一变,成了“问祟”。
到第三关了?他心里这样想着,很快又打消念头——此地是个窦穴,穴室正中央摆着一张蒲团,蒲团上一个老人盘腿而坐。他的面容安详,姿态寻常,若非已是个死人,只当是在打坐冥想罢了。
在他的近旁,商恪正端着下巴,研究这具金身遗蜕。
“这就是,”江宜话语间还带着鼻音,“洞玄子的肉身?”
“我想是的。”商恪说,顺手一指墙上——但见经书道藏堆满木架,陈年的灰尘积压了一指厚,扫开尘埃,卷册上是墨迹斑驳的四个字:洞玄真经。
经堂里消失的书本原来到这里来了。
商恪说:“洞玄子以树为葬,封为社主,肉身就藏在槐树的内观之境中。外面那些符文,想必不是为了树棺,而是为了棺材里的洞玄子,源源不断引用日月之炁,保存其肉身不腐。怪道我觉得整座道观都仿佛与洞玄子肉身化为一体。若是将肉身封在树棺中,大树的根节绵延千里,岂不是将道观都包含了起来?”
他十分敬佩,又说:“打从一开始,进入洞玄观,就是被洞玄子吞入了腹中。以自身肉身为阵眼设局,不说百无一漏,至少这般魄力难得。”
江宜:“……”
江宜问:“你是不是早就看破此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