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酒店,顾琅言打电话让人送午餐上来,他微微屈腿靠在墙上把菜名报了一遍,又耐心地听工作人员把菜单重复了一遍,“嗯,对就这些,不要香菜,没有其他忌口。”
晴晴看出来了陆祺有点局促,主动跟他聊天:“陆老师,晚上彩排的时候你坐在下面看就好了。”
“我不用帮忙吗?”
晴晴摆了摆手,“还有那么多工作人员呢。”
“不太好吧……”陆祺考虑得很全面,他如果真的只是坐在台下看,那他和顾琅言的关系会不会被其他人误解呢?
“真没事!你相信我,就跟我似的,我一般就是在后台化妆室坐着。”晴晴拍了拍陆祺的肩膀劝说。
“聊什么呢?”
陆祺身边的沙发凹陷去一块,顾琅言坐在他身边,距离很近,只要他腿动一下,两个人的就能贴在一起。
“聊下午彩排,我让陆老师坐在下面认真看就好。”晴晴自告奋勇地解释。
顾琅言语气不耐,“用你说?”
被顾琅言怼了一通,晴晴也没有生气,她早就习惯了,反而笑呵呵的说:“哥,午饭有我的份儿没?”
“没有。”
“可我也饿了啊!”
“你回自己房间点,我给你转账。”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晴晴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冲陆祺眨了眨眼:“那我先回房间了,哥别忘了给我转钱!”
“……”陆祺刚想说留下一起吃饭,没想到晴晴哼着歌就走了,头也没回。
“为什么不让晴晴留下一起吃?”
顾琅言一脸意味深长地睨了他一眼:“她碍事,话多。”
陆祺的大脑响起刺耳的警笛声,“滋啦滋啦”的填满了他的大脑,他开始拼命思考。
碍什么事?
顾琅言要做什么事?
为什么那种表情看自己?
……
“逗你的。”
没等陆祺想明白,顾琅言一句话就让他高速运转燃烧的大脑熄火了。
“……”幼稚。陆祺心里吐槽。
顾琅言靠在沙发上,手搭在两侧,蹭到了陆祺的后脑勺,陆祺身体一僵。
“我只是想跟你聊会天而已,没别的意思,不用紧张。”顾琅言语气平淡,为了显示出自己的友善,他还是把胳膊收了回去。
可能他张开双臂搭在沙发两侧的动作会让陆祺有一种被侵略感。
自从他知道陆祺主动要来看他彩排之后,他就进入了一种史无前例的极度亢奋之中,甚至大脑自动帮他屏蔽了一些信息。
他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无视了他和陆祺之间尴尬的关系,在陆祺面前昂首显摆。
顾琅言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通,但还是没能缓解心里的躁郁。
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在好好吃药,情绪还算稳定。
只可惜一碰到和陆祺相关的事,就算是吃药也没用。
顾琅言说完话后就陷入了沉默,陆祺主动跟他搭话,但他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陆祺心想他的心思可真难琢磨啊。
两个人很快就吃完了午饭,顾琅言早上吃过饭了,中午没什么食欲,基本上就是他看着陆祺吃。
陆祺被他看得不太自在,只能囫囵吞枣,迅速把肚子填饱,都没来得及仔细品尝。
吃过饭后顾琅言驱车带陆祺在南城逛了逛,等到时间差不多了,顾琅言才开车去体育场。
体育场内,屏幕舞台已经搭建好了,内场的座椅也已经摆放整齐,陆祺跟着顾琅言走进后台,顾琅言给他扣上一顶帽子和口罩。
“把帽子和口罩戴好,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是我朋友就行。”顾琅言嘱咐道。
陆祺抱着帽子,听话地点了点头,“那我先出去了。”
顾琅目送着晴晴带他离开休息室,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专心和工作人员商讨。
陆祺站在内场,面前是又高又大的舞台和屏幕,显得他如此渺小,他咬着下唇,目光落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
音响和灯光拉满,所有工作人员都在忙前忙后,到处奔波,陆祺坐在椅子上,有点紧张。他挺直腰杆,手搭在膝盖上,看起来就像一个正在认真听讲的小学生。
瓶子拿着对讲机在舞台上穿梭,陆祺也看到了顾琅言的新经纪人,他个子不高,有点胖,笑起来有点憨厚,很显富态,他站在顾琅言身边的时候还需要顾琅言弯下腰听他讲话。
经纪人拍了拍顾琅言的肩膀,顾琅言在听他说话的时候嘴角也是带着笑的。
陆祺能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不错。
但转念一想,顾琅言自己开了家工作室,他就是老板,就算是他的经纪人也是给他打工的,这样的关系,恐怕经纪人在做事之前都考虑、顾及到顾琅言。
顾琅言不经意之间瞥到陆祺,眼睛亮了一瞬。
陆祺一直在盯着舞台,自然注意到了顾琅言也在看自己,他露出一个有点腼腆的笑容。
顾琅言看到他的笑,心里翻滚着热烈的雀跃。
他仅仅是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弥补了顾琅言全部的遗憾。
顾琅言垂下眼睫,轻轻一笑,手里那个以高昂价格定制的麦克风都有些烫手。
不只是顾琅言,就连陆祺坐在这个位置上,也莫名生出一种尘埃落定的怅然。
他并没有忘记那个两颗心脏慢慢靠近的夜晚。
陆祺曾在那个夜晚对他说:“你站在台上做最佳歌手,我在台下做你最忠实的听众。”
这么多年过去了,顾琅言担得起“最佳歌手”这个头衔,而陆祺却不配被称作“忠实听众”。
他们对彼此的了解还停留在几年之前,可哪怕是这样,陆祺看到站在广阔舞台上、被聚光灯围绕着的顾琅言时,心脏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这么近的距离,陆祺却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他能感受到顾琅言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点点星火,飞溅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极速引燃。
陆祺一动不动地听他唱完一首又一首歌曲。
没有变换闪烁的荧光棒、没有经久不息的合唱、也没有此起彼伏的欢呼和尖叫。
只有陆祺一颗缄默但沸腾的滚烫心脏。
顾琅言站在升降台上,唱出那句:“忽远忽近的亲密,是我们之间最合适的距离。”
像是一个信号,点醒了陆祺沉睡的回忆。
他的顾虑太多,他们之间的沟壑太多,陆祺迟迟没有再迈出一步的原因就在于此。
他无法把握两个人之间怎样的距离才是合适的。
多迈进一步害怕自己太热情令对方苦恼,而向后退一步又不甘于现状,觉得这样的关系无法令他满足。
旧情人再相见,只能忽远忽近来试探对方的反应。
陆祺反复用指甲刮蹭掌心,轻微的痛感才能让他变得清醒。
全部的流程走过一遍,歌单上的歌曲也唱了个遍,顾琅言席地而坐,微微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他撑着胳膊往舞台边缘挪动了几下,拧开一瓶矿泉水往嘴里灌。
仰着的脖子上青筋盘踞,与汗水缠缠绕绕在一起,陆祺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一瓶水见底,他把瓶子随手仍在一边,低下头看陆祺。
“这个位置怎么样,效果好吗?”
陆祺仰视他,看向那双充满星光的眼眸。站在舞台上的顾琅言,瞳孔永远是闪着光的。
“很好,特别好。这个距离……正正好。”
在这一刻陆祺有一股向内心的畏惧妥协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