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亭没有说话,吸了吸鼻子。
怎么还越解释越严重了?宗随泱茫然,又觉得有些棘手,想了想,又继续说:“我说那句话,只是如实夸赞你,并非是要你供我取乐。且我本就是与你玩笑的,吓唬你,不会真让你脱衣裳。”
这并非是哄裴溪亭的假话,宗随泱当真没想过要如此惩罚,时间地点、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不合宜,到底是糟蹋人。但他想着这个赖账鬼必得要巧舌如簧地躲过去,等把人逗一会儿、杀杀气焰,他假装被忽悠,松了口就是了,没想到会说错了话。
但其实宗随泱也当真是实话实说,裴溪亭在他眼里就好比青山碧海,引人向往,流连忘返。他欣赏过数不清的美景,可只欣赏过这么一个裴溪亭,还愈渐沉迷,难以自拔。
哄也是头一个。
宗随泱经验不足,再一次因为裴溪亭而略显失措。
裴溪亭的确比御史凶猛百倍,宗随泱暗自感慨,从前几十个御史与他争辩的时候,他眼睛都懒得抬一下,现下连解释都觉得困难。
这就是来克他的。
不论外面如何热闹,船篷内安静了下来。宗随泱盯着裴溪亭看,绞尽脑汁地想到底该如何哄,不知何时还是将蜷缩的手伸了出去,轻轻地碰了下裴溪亭带小痣的下眼睑。
那处没有湿意,但他还是被烫到了,指尖颤了颤。
裴溪亭睫毛跟着一颤,终于转眼看向宗随泱。他以退为进、以柔克刚,总算逼出了太子殿下一点真心话。
裴溪亭暗自欣慰,又高兴,面上却犹豫,说:“殿下是哄我吗?”
“是哄,但不是假话。”宗随泱见裴溪亭终于肯看他了,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趁机说,“这局不算,我们再赌就是了。”
装哭这么好用!
裴溪亭暗自震惊,琢磨太子殿下难道也吃白莲绿茶那一套?但他心里自有盘算,于是说:“这怎么能行?游戏不公平了。”
事情刚刚平息,宗随泱觉得暂时不宜损这个赖账鬼一嘴,便说:“无妨,赌着玩罢了。”
“我们还是按照规定,我自罚三杯。”裴溪亭说着伸手轻轻推了下宗随泱的大腿,小声说,“殿下,你放我起来啊。”
宗随泱后知后觉,挪开腿不再压制裴溪亭,伸手将人扶了起来。
他们各自落座,裴溪亭倒酒,自罚了三杯,说:“继续。”
宗随泱好牌面,两人各抽三张。
裴溪亭已经原地复活,脸上半点不见委屈难过,笃定地说:“你这把再抽到紫微牌,你绝对作弊了。”
宗随泱说:“就不能是我运气好?”
一个尚在襁褓之中就和生母生死相隔,少年时陷入刀光剑影无边杀戮、失去皇兄又与君父视若仇敌至此血肉灵魂都被束缚的人,实在称不上好运。东宫于宗随泱来说,不过是个让他连自己名字都快记不得了的华贵囚笼。
诚然,比宗随泱命途多舛、凄惨可怜的人大有人在,但痛苦不做比较,人活在世上是修行自己的路,裴溪亭对可怜之人也许会有悲悯,但不会多心疼,他的心是偏的。
“好吧。”裴溪亭抬眼笑了笑,“就当是你运气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