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渚明镇。
两个晚归的农户走在路上,一个扛着锄,一个身后跟了条大黄狗,神色都颇为紧绷。
“你听说了没,就咱们东头那片林子跟前,最近些时候是真的有鬼。”
路过黑黢黢的树林子,戴草帽的农户压低声,搭在肩上的锄头应景地微晃了下。
“你……你信这些干啥。”另个肤色黑的农户咽了咽口水,他自然也听说了这几日的传闻,“要是怕就快点走,还挪不动腿。”
可毕竟是传闻嘛,他又真没见过。
而且那群说这话的说得唾沫都飞出来,但胳膊腿儿个个长得好着。要真有鬼作祟,他们哪能安生坐在大树下说闲话。
“牛哥说得对,我们快点走,快点走!”戴草帽的农户牙齿站站,小声嘀咕,“最近夜里的天都变冷了。”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四周无缘无故起了阴风,凉意几乎要渗透到他们骨子里。
身后发出呜呜的声音,带草帽的背上不住渗汗。
“呜呜呜……呜汪汪汪!!!”
他回过头去,发觉那条半人高的大黄狗尾巴竖得笔直,呲着白森森的牙,模样和进山踩到竹夹子似得反应激烈。
犬吠声越来越大,两人停在原地,不知是要绕至少多走半个时辰的远路,还是硬着头皮抄近道。
难道真有鬼?
被喊牛哥的男人胆子勉强大点,他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可眼睛还是不自觉往地上瞄。
黑黢黢的夜晚无边无际,除去两人紧握的火把,没有第三道令人安心的光亮。
“呵………”
树林里传来男子的轻笑,听着僵硬,泛出死气。
鸡皮疙瘩爬满两个农户的全身,咣当一声,有个火把落在地上,瞬间被微潮的泥地熄灭,后续连半点滋滋声都没出来。
瞧见同伴吓得六神无主,“牛哥”暗骂了句:“狗日的。”
本来就两道光,现在可好,被这傻小子闹得只剩下一道了。
戴草帽的农户战战兢兢捡起火把,可火把却无论如何都亮不起来,反倒是阴风越刮越大,呜呜的哭泣声不绝于耳,原本明亮的另个火把也隐约有熄灭的架势。
“牛哥,我我我们走远路吧。”他哭丧着脸,“怕是真有鬼!”
山里本来就有神神鬼鬼的传说,总有人孩童或者醉汉说瞧见奇怪的人影,最近几天连他们这些阳气足的壮汉都不能幸免。
“……走远路,快走。”肤色黑的农户咽了口唾沫,“胆子这么小,还不和我挨近些,免得走散了不知道哪去寻你。”
两人片刻不敢多留,凑在微弱的火光前原路折回,步子越来越快。
走出去半刻钟,他们才感觉自己的体温重新回来。
阴风停了。
“牛哥,你说会不会是晚上的山风。”一个农户后知后觉地小心问。
可他们这镇子风平浪静的,山风也不这么刮。
“不知道,反正肯定走不了的路上,你管它吹什么什么狗屁风呢。”
四下无人,另个农户扬声回应,借此给自己壮胆。
草叶微颤。
他们身后的黄狗原本吵了一路,此时也安静下来。
“叔叔。”
稚嫩的童声从角落里响起。
“谁!”握着火把的农户警觉地回头看去。
微弱的火光照出孩童的模样———男孩衣衫还算整齐只是过于单薄,长得也虎头虎脑的,怎么也不像鬼。
而且那群哭爹喊娘说撞鬼的都说撞见的鬼是大汉,没人说还有小孩变的鬼。
可经历了方才的糟心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我……”
男孩嘴唇被夜风吹得发白,他露出个胆怯的笑,往后缩了缩:“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指向一个方向,不是山林的方向,就是渚明镇的方向。
两个男人虽然还是觉得男孩的态度有点古怪,但他们也想不通哪里奇怪,勉强放下些心。
“这……”他们拿不定主意,面面相觑。
趁着两人犹豫的间隙,男孩侧头,扫了眼农户们身后的大黄狗。
黄狗眼中映照不出他的模样,而且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垂着尾巴发不出半点声音。
胆子还没清心经的眼睛大。
他迅速收回目光。
终于,握着火把的男人下了决心:“夜里不安全,你随我们走!”
见到他伸出手,原本还可怜模样的男孩反倒面露犹豫。
顿了顿,他露出笑来:“谢谢叔叔。”
男孩的手摸上农户的手,触感冰凉。他有些不习惯地缩回手去,农户们也当孩子怕生没在意。
一直走到有人烟的地方,他们都再没遇到过奇怪的事。
男孩随手指了户人家:“我,我家就在这。”
至此。心绷了一路的两个农户终于安心,岁数大的忍不住教训:“听说这附近有鬼,你这孩子,以后还是别贪玩跑到山附近。”
男孩沉默了片刻:“好,叔叔们也是。”
两个农户看着悄无声息男孩消失在夜色,砸吧着他方才的话,怎么品怎么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