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见鬼了,我们去五阳了,居然也寻不着河虾。”
问荇刚到醇香楼,采买就迫不及待,给他摆上来个不小的难题。
五阳之行没什么惊喜,那里的商贩也和江安镇一个话术,接连碰壁下,连与采买同行的伙计脸上都是片愁云惨淡。
不就是个小小的河虾,居然周遭都没得卖了。
虽然也算是意料之中,毕竟如果真是柳家有人暗中干预,他们寻常的酒楼也无法抗衡。
“别说了,我都急得快想要跳下湖去找虾了。”伙计也苦着脸。
“柳家来的那管事都已经找客栈住下了,说他待会就要来,如果让他发现,该怎么办才好?”
“那什么管事……很厉害吗?”
旁边一个小伙计好奇:“他又不是柳家人,也只是个下人。”
“当然惹不得!”采买压低声,“他既然是代表柳家来的,说什么,我们就要做什么。”
毕竟拿了柳家这么多钱,就算他们派个小孩儿过来瞎指挥,醇香楼也得考虑小孩儿的意见。
做生意就是如此。
“管事既然已经来了江安,应当与醇香楼打过交道,你们觉得他人怎样?”
虽然问荇也清楚柳家多半不会派什么善茬过来,但还是多问两句,好有心理准备。
“你没来前,我已和管事打过照面,那管事叫明德,没说姓氏,应当是柳家后头给的名字,至于他人……”
许曲江想了下,委婉道:瞧着不是很好相与,你和他说话要注意些。”
“明德?他名字听着像京城里的公公一样。”
阿明冷笑:“做起事也和公公一样。”
问荇了然。
管事来得比许曲江想得还快,问荇前脚才放好行李,他后脚就得意洋洋迈进了门槛里。
“问公子,好久不见。”
明德长得面白,也是副笑面,但笑起来瞧着发腻,总让人觉得他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他这身衣服瞧着还算得体,可再仔细看会发现压根不合身,像是临时借来穿的,而他的手指上也有着老茧。
问荇对他略有印象,应是之前守灵那会遇着过明德。
只是这家仆不是柳夫人身边的人,地位还会更低些,是柳家负责采买食材药材的下人。
按理来说,明德是不够格帮衬柳家盯迎春宴这种大事的。
问荇露出个笑:“我记得你,你叫明德。”
他模样谨慎,但言辞丝毫没让明德占到尊敬和客气。
明德脸上笑容僵了下:“问公子有心了,还能记得我。”
“我知道问公子身份高,只是这里不是柳家,是醇香楼,而我是柳家派来管迎春宴的。”
“这几日还要劳烦问公子多担待,如果有哪儿冲撞到公子,也请公子见谅,毕竟我们皆是为了迎春宴能够办好。”
“自然。”
“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尽管说就是。”
明德就等着他这句话,他老神在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接过许掌柜递来的茶一饮而尽,随后咳嗽了声:“今日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够了,我就……先看下醇香楼的货单。”
来了。
问荇心念一动。
明德进来头件事不是盯菜单、盯伙计厨子,而是盯食材和货单,摆明了是要故意在货源上找事做。
他们到处奔走鹊怎么都买不到河虾,和柳家绝对脱不了干系。
他看着许掌柜,许掌柜点点头:“去拿吧。”
问荇立刻到账房处去取货单,账房听到他的来意,给他拿货单时忧心忡忡叮嘱他。
“上边写得货源都是对的,我们反复看了好多次,但河虾还没寻到,所以后头我也没写。”
其他食材香料后边都跟了个或详细或简略的地方,只有河虾后边是空白的。
早知道那管事的要来,他先写个敷衍一下也好。
“就要没写过的,你放宽心。”
瞎写一个到时候被揭穿,丢的还是醇香楼的脸面,不如就坦诚些。
明德接过问荇手里的单子,一目十行飞速地扫下去,随后眼睛粘在写河鲜的地方。
仿佛这张单子都不要紧,要紧的只有河虾后头那空白的一栏。
“是忘记写了?”
他将单子翻转,指着“河虾”二字,语调带了些咄咄逼人:“怎么没有货源?”
“因为我们还没寻到货源,不敢乱写。”
问荇犹犹豫豫道:“最近天寒,乐意捕虾的渔民本就少,开出高价也没人肯卖品相足够好的虾。”
“但现在离迎春宴还有好一阵子,醇香楼不能那次的河虾充好,肯定能在迎春宴前寻到品相好的河虾。”
“现在天寒,过几日天更寒。”明德将单子拍在桌上,脸上看似愤怒,却带着得色。
“咱们柳家给了醇香楼这么多银子,居然连个新鲜河虾都吃不上,说不过去啊。”
他的口吻也不似方才谦卑,明明是冬天,陪在旁边的伙计们却直冒汗。
破事真多,现在离迎春宴还有些时候,按理来说不用这么早把货源交待过去。
“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问荇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喝了口,不卑不亢道:“此事的确是醇香楼的不是。”
“你是柳家派来的管事,若有什么需要改的,直接提就是,醇香楼定全力配合。”
阿明被问荇的态度搞得目瞪口呆。
这柳家派来的管事一副狐假虎威模样让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而平时和气的问荇对明德的态度却算得上轻慢。
就像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更让他诧异的是明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犹豫了下,居然开口后客气了不少:“不敢不敢,我怎能越俎代庖?”
“只是货源的事不宜拖得太久。”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问公子,你们能否这三日内寻到货源?”
虽然二少爷交代过别对醇香楼有好脸色,可问荇的态度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
这模样和那群看似德行尚可,实则不把他们这群下人放在眼里的少爷一模一样。
尤其问荇生得还精细,这副漫不经心模样更像端着的小少爷了。
问荇哪怕常年不在柳家,也算半个少爷,他半个主子……
没来由地想到这些,明德的脊梁不自觉弯下三分。
他再怎么拿到点好差事,也不能得罪人呐。
问荇继续喝着茶:“三日内,难。”
“五日?”
明德接着试探。
问荇动作一滞,随后将茶盏中的茶汤一饮而尽。
“七日应当可以?”
明德的语调不自觉带了哀求:“要是七日内都找不到,我也不好和主家交待。”
问荇点点头:“那就七日吧。”
七日还算公允。
明德松了口气:“好,那就七日。”
“劳烦问公……醇香楼七日内将河虾的货源给小的。”他冷汗岑岑,甚至出现了口误。
“今日天色已晚,就不叨扰诸位了。”
他强装镇定起身离去。
柳家派来的两个小厮在门口候着他,等到明德身后跟着人走出去几步,他才渐渐直起腰来,又有了些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