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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承暻一行人快马加鞭,每日有店投店,无店则就地?扎营。他们人多势众,又有李家商队照管,根本没有宵小和恶吏敢上前纠缠,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淮安地?界,坐上了由李家当?地?管事孝敬的官船。
此时距离他们从?京城出发,仅仅是过?去了十数日而?已。
到了淮安,平南公府的招牌就不好使了,李家船上的打了一对写?着?“钱”字的红灯笼,高高的悬在船头?,桅杆上亦是挂了面钱家的旗帜,白天黑夜都十分醒目。
李家管事解释道:“凡是在苏杭、淮安一带来?往的商船,除了在当?地?布政司挂号外,还要在钱家的柜上领一面通行令牌,以备各大码头?官差们的查验。”
“至于咱们家,因?为常年做些?北地?物产的生意,钱家老太?太?尤喜上好的裘皮,他家便格外行了方便,允许咱家的商船借一借威风。”
管事没有夸张,钱家简直是威风得不得了,商船不过?是挂了他家的字号,便有如江面一霸,过?往船只见了纷纷避让,腾出中间宽敞的水路随便他们行驶。
虽然对曹陈罗钱几家在江南的威势了然于心?,但纸面上的文字和亲眼见到的冲击力终究不是一个?量级。
见到在四家里面垫底的钱家都能如此作威作福,闻承暻的脸色一路上黑得锅底似的,吓得就连最粗神经的沐昂之都不敢靠近。
直到上了岸,与早就等在这里的冯修微、闻明钊等人汇合,太?子殿下的面色才稍稍有所缓和,问道:“一切都准备的如何了?”
闻明钊道:“曹家人嫡支无论老幼俱已归案,旁支却跑脱了不少,还有本地?县令伙同曹家家奴藏匿家财,隐匿田产,士绅百姓一道抗命,臣实在无计可施。”
冯修微也道:“臣这些?天暗暗查访,曹家虽不敢养兵,却也有数千家丁训练有素、令行禁止,肖似行伍出身,只怕其?他几家也是如此。”
曹家俨然苏杭地?界的土皇帝,就算曹平芳被下了大狱,本家嫡支也万万想不到会有人敢在江南地?界冲他们动手,依旧毫无防范地?过?着?歌舞升平的太?平日子,这才被闻明钊找准了机会来?了个?一锅端。
有曹家殷鉴在前,其?他三家肯定做足了准备,很?难能够再兵不血刃地?将人拿下。
但闻承暻不辞劳苦地?来?一趟江南,为的也不是杀几个?人泄愤那么简单,他所图谋的,是某样能掘掉江南士族根基的东西——土地?。
四大家族的人该不该死?
当?然该。
他们死绝了之后能不能解决江南的沉疴?
不能。
权利不会有真空,一个?曹家倒下去,千千万万个?曹家站起来?。
闻承暻不惜牺牲程序正义也要尽诛曹家,为的就是在江南权力失序的混乱期里,迅速地?重新建立起新的秩序。
土地?的重新丈量与划分,便是整个?江南六道权力格局的一次彻底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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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先是一个?茶杯,紧接着?又是一个?,接下来?又是茶壶、砚台、花瓶……各种有的没的东西,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却仍然无法消解半分陈瑛胸中的怒火。
他气得两眼赤红,额上青筋迸起,一旁的闻承晏却老神在在,甚至还悠哉悠哉地?重新沏了壶茶水,大方地?分给陈瑛一杯:“老世翁何必如此动怒,仔细伤身。”
看着?面前的老狐狸如此愤怒,闻承晏心?中实在是有些?暗爽。
前些?天他力劝陈瑛仔细排查太?子行踪的时候,这老东西是怎么回复他来?着??
闻承晏依稀记得,当?时陈瑛好像是一边大笑,一边满不在乎地?嘲讽他——
“王爷难道担心?,他会神兵天降,奔袭江南,把老夫一家上下杀个?片甲不留么?”
结果怎么着??
江南的消息刚传来?的时候,闻承晏差点没笑出声,因?为太?子干出来?的事,竟然与陈瑛所说的一般无二。
太?子领着?一队不知道从?哪里的钻出来?的精兵,先是将曹家嫡支和苏杭两地?属官杀了个?干净,转手将陈家上下扫了个?干净。
更绝的是,陈家府邸本有数十条密道以备不测,谁知道太?子就像开了天眼似的,事先命人堵住了密道出口,将陈家嫡系子孙挨个?瓮中捉鳖,一气杀了个?干净。
当?然,江南行事的那人一直未曾言明身份,明面上太?子仍然好好地?在奉先殿跪灵思过?,只是纸包不住火,该知道的人都知道现?今太?子身在何处。
完全想不到在杀了这么多人以后,太?子预备怎样收场,但是闻承晏很?乐意看到陈瑛被逼迫到极限、风度不再的模样。
而?陈瑛在听闻汴州查出大量无主良田,当?地?主官黄理乾宣布凡首先发现?良田者,一律可登记为田地?主人,苏杭等地?新到任的主官亦是纷纷响应新政时。
他的绝望和怒火,终于达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