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架着石廊, 中间则是四面环水的厅阁,三面澄江砖垒做的墙壁间透雕松鹤,即便是盛夏, 莲池清爽的风也能避去暑热, 徐徐拂来。正面迎水而建, 设木质浮台便于赏景。
岸边绿树成荫, 阳光顺着笔直叶脉泼下翠金的影,湖上波光潋滟,藕花季节已过, 水面沉郁荷叶如碧,婀娜别致。
众夫人不由赞叹王府景致, 等侍女送上午膳, 冰雪冷元子、荔枝甘露饼、雕花红团花、青梅荷叶等甜品蜜饯放在青莲汝窑瓷碗里推入流水, 沁了冰水更为甜蜜, 众夫人极力称赞王府四司六局的手艺,将王府捧得世上无双。
听他们吹捧到极为夸张的地步, 容从锦也只是笑一笑, 并不应声也没什么反感的意思。
说来好笑, 在望京时因为顾昭不善交往, 也不愿意他独自赴宴,他性情本也冷淡, 知道顾昭心意就推拒了大部分的宴会, 来往的多是永泰帝和太后这些亲人, 身份高贵犹在王府之上, 向来是他小心应对。
如今换了别人逢迎,他还觉得有些不适应。
顾昭坐在一旁并未出声,知州夫人马屁拍得兴起, 身边女眷都不及她,正是在凉爽水榭里红腻多香的时候,一转头瞧见沉默不语的王爷,顿时激动得热血凉了一凉,心道我真是蠢,怎么把这位忘了。
“王爷圣德,上下感沐,自从您来了建州,建州百姓的生活好了许多,拙夫时常在家中说起您的恩德呢。”知州夫人忙道。
顾昭这才将目光放在她身上,打量一番困惑道:“你丈夫是谁?”
容从锦和其他赶来要拍马屁的贵夫人:“……”
知州夫人面上也是不由得一僵,知道王爷不理政事,连知州都不认识的地步也太夸张了,不过她很快重整旗鼓,以温和的笑容、谦卑的态度,略带奉承的口吻道:“拙夫是本州的小小知州,官位不高王爷不识也是常理,拙夫常道’考绩评上,升官晋职不如在建州田里为百姓修一条水渠。’只要能为百姓做一些实事,在什么官职上都是一样的。”
这段长篇大论完全超出了顾昭的语言理解范围,是以他目光虚投着知州夫人,只应道:“嗯。”
知州夫人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下去,容从锦正要接过话题。
顾昭想起知州的官职已经是本州排名第三的行政长官,又问道:“你孩子带来了么?”
其实知州夫人年过三十,府中嫡出庶出的子女从及冠到刚呱呱坠地的婴孩都有,顾昭这个笼统的范围根本没有意义,何况容从锦早就跟顾昭吐露过心思,只想在建州为碧桃和扶桐找一个当地大族的旁枝,并不想让她们直接嫁入官宦人家,反受其累。
“夫人…”容从锦刚刚开口,知州夫人就迫不及待的打断他,眼底精光一闪,连脂粉填满的眼尾皱纹里都绽满了笑容,“带来了,带来了!”
如果说刚才知州夫人只是谦卑,那现在她就是豹的速度、象的力量,一道闪电似的让自己带来的婢女从屏风后请出一位衣着淡雅的少女。
“这是小女,刚到及笄之年。”知州夫人拉着少女的手,热情对王爷道。
“拜见王爷。”少女面带羞涩,盈盈一拜道。
她身形纤细,随着动作起伏衣衫外罩薄纱在阳光下如水波般流光,抬首云髻峨峨,青丝间并无旁的饰品,只着一只明珠钗,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质似明珠柔和无暇。
其他夫人眼底迸发出嫉恨的目光,有远见的连忙让婢女也从屏风后请出自己带来的女儿,只是不像知州夫人一样赤裸裸的献人,口中遮掩为拜会王爷,独自赴宴的夫人们也忙暗示自己府中嫡出或庶出的女儿已经到了出阁之年,场面热络如菜场。
容从锦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沉了下去,看着被围在中间习惯性的流露出高深莫测其实一片茫然的顾昭说不出自己心底是个什么滋味。
这些女眷难道不知自己不喜?不知顾昭痴症?她们只是不在乎。
只要顾昭还是永泰帝的胞弟,建州的肃王,那就是她们奉承的对象。
寻常富户尚且有一两个美妾,皇室更是如此,容从锦单手按着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垂首不语,他身为王妃不能在这个时候出言训斥,甚至不能有一丝不满。
否则传到永泰帝耳朵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但心底酸涩难言,他有了孩子,自己对于婚姻的要求已经达到,王爷的去留本应不用在意,可是他不舍得将顾昭分给旁人一点。
他站在囹圄里,不能为自己发声,只能做雍容大度的肃王妃,等待着肃王的裁决。
顾昭身处混乱的名利场,只用了一句话就镇住了场子,他指着知州女儿道:“这是个姑娘。”
不然呢?她是个茶床么?
知州夫人这次是真的失语了,顾昭也很困惑,以他的设想碧桃和扶桐应该找一个男人成婚,为什么是个姑娘?
单线程的弊端在这一刻表露无遗,顾昭恨不得掀起知州女儿的裙子来看一看,但他克制住了,询问知州女儿道:“你是女子?“
“是。”知州女儿本来暗自涌动的芳心刹那冷却。
“你确定么?”顾昭很失望,他被一群女人包围了一个时辰,就是见了个姑娘么。
“妾身确定。”知州女儿只觉得浪费自己晨起一番精心梳洗打扮,冷冰冰的回敬。
顾昭不再言语,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失落,知州夫人看了一眼身边的肃王妃,自认看出了端倪,迅速道:“臣妇家中还有一个双儿…”
“本王要男人!”身边香风笼罩,各位夫人佩戴的香囊散发出来的香气和香粉味让顾昭头晕目眩,按耐不住打断她语气也不耐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