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至诚单独坐在沙发的一端,迎着外公和秦艺柔,“这次的事是我大意了,没处理好。”
“大意了?”外公猛地拍向桌板,瓷器的茶杯盖在桌面震出“呯叮”响动,“艺柔忍着委屈,没告诉我,你就觉得你没错?”
“不存在忍不忍。”许至诚瞥了秦艺柔一眼,暗含责怪的意思,“是我俩达成的共识。”
“共识什么?”外公却完全不理会,发白的长梢眉都被气得扬了起来,“你俩当年,害得诗茹刚生下小屿便去世,我想着是我教女无方,秦家有一半责任,不好怪你。那这回呢?”
他用手指着许至诚的鼻头,“你把外面的女人带到家里,还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也是艺柔的错?简直混账!”
“爸……”秦艺柔昨晚刚知道许景屿已经得知了姐姐秦诗茹的事,还不太能如常地面对许景屿,忙拉住外公的手臂,“小屿还在。”
而许景屿听见他们把话扯到秦诗茹,脸色无法克制地变了一下,握着方玦的手也在隐隐发抖。
方玦立刻感觉出不对,担心地抱住许景屿的胳膊,“还好吗?”
“我们先出去。”许景屿用力攥着方玦,走出接待室,他下意识去摸裤兜里的烟,反应过来没带,难受得闭了闭眼,后槽牙也不自觉地咬紧。
方玦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刚听得云里雾里,还没搞清楚“诗茹”到底是谁,但看许景屿突然失态的模样,再结合情形,脑子里不难梳理出一部家庭伦理大剧,可就是不太敢相信。
“老公。”他舔了下唇,想求证,又怕无意识触碰到许景屿的伤口。
许景屿长长地吐出口气,“没事。”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事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单纯不想再在接待室里听许至诚恶心的狡辩而已。
正说着,护士从楼上下来,“你们几个人探视?”
“可能都需要。”
“我也去吗?”方玦犹豫地指了指自己。爷爷病着,不比健康的外公,他怕老人家接受不了,到时候气得更严重了。
“嗯。”许景屿双手搭着方玦的肩膀,让护士在前面带路,“爷爷很开明,不会介意的。”
“好。”
进入重症监护室之前,要更换专门的无菌探视服。
许景屿和方玦换好之后,没等许至诚他们三人,先行进入到病房内。
爷爷浑身覆满了器械,就算是面对面探视,也没办法正常说话,只有睁着的眼睛,能让人感觉到他还存有意识。
“爷爷。”许景屿把方玦拽到自己的身旁,紧紧挨着,“你之前问过的,小方,和好了,带来给你看看。”
“嗯?”方玦立刻疑惑地扭头。
“当时你问我,我可能没认清吧,还和你说,不可能和他和好,这下打脸了。”许景屿笑了一下,大概面对着病危的爷爷,不想让爷爷担心,所以难得地敞开心扉,“他们刚才争论,又提到我妈,但我除了愤怒,没那么失望了,可能是找到了让我对感情有信心的人,你也可以放心了。”
语毕,爷爷费力地转动瞳孔,表示知道,松懈下的眼角纹似乎也透露着欣慰。
方玦仍处于震惊之中,如果说在接待室时,他还只是猜测,那么许景屿的话,等同于证实了,自己想象中的伦理大剧全都是事实。
“发什么愣呢?叫人。”
他惊讶得失了反应,被许景屿提醒着,搭上爷爷夹着器械的手背。
“爷爷。”方玦继而冷静下来,半蹲着朝爷爷打招呼,“我叫方玦,您好像知道我?”他仰头对上许景屿的目光,又笑着冲爷爷保证道,“我俩会好好的,您放心。”
探视限制了时间,没办法多说话,许至诚紧随着进入病房后,许景屿和方玦就先行退了出去。
擦肩而过时,许至诚明显朝方玦瞥了一眼。
方玦没躲闪,甚至情不自禁地回瞪过去,完全忘记了害怕。
他替许景屿感到气愤,没想过许至诚竟然这么可恶!之前还以为只有cc一个婚外情,那时候已经够恶心了,但想到许景屿似乎没多在乎,他便不好越俎代庖地表达愤怒。
但现在得知了许景屿妈妈的事,已经不是可恶、恶心能够形容的了,是丧心病狂!是伤天害理!是没有人性!
方玦怨怒的眼神太过直白,等换下探视服后,两人下楼去绿化带透气,他都还像憋着火一样,平常乖顺的眉眼笼罩着深深怒意。
倒是让许景屿的心情莫名松快了一点,“你怎么?反应比我都大。”他曲指夹起方玦的脸颊,亲昵地捏揉几下。
方玦把嘴一瘪,“许景屿……”
“嗯。”
“我之前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以为秦艺柔是许景屿的亲生母亲,所以四年前,许景屿表现出不在乎,方玦就以为许景屿是真的不在乎,车祸受伤也想着有秦艺柔照顾,不需要自己。
但如果秦艺柔也是致使许景屿母亲离世的原因之一,那么四年前,许景屿几乎可以说是“众叛亲离”了。
“对不起。”这回换方玦对许景屿说对不起了。
“又不关你事。”许景屿找了棵树干靠着,抬起眉尾,“你说什么对不起?”
方玦却还是过意不去,他张开双臂,抱住许景屿的腰,“没……我就是替你难受。”
而且那时候方玦不认为许景屿爱他,可从刚才对爷爷说的话、发在微博上的官宣,以及没有删除的门禁权限,多少证明了许景屿那时还是挺舍不得他的。
自己的狠心离开,无疑是在往许景屿糜烂的伤口上,又捅一刀。
“用不着。”许景屿捡起被风吹落在方玦头顶的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