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温柔微笑着的韩少成,远比蹙眉苦恼的韩少成要好看得多,也动人得多。只剩最后一段路程了,何苦惹恼别人,为难自己?
韩少成没有听到答复,心里便知道了答案。结果并不出意料,也没有伴随着以往那些锋利刺人的话语,但他仍是感到了难言的疼痛。
这晚的柳舜卿,依旧热情而直白,韩少成选择了暂时沉沦,暂时不去想太多未知未解的未来。
跟所有园丁都细细请教、切磋过一遍,柳舜卿终于找到了跟木垚单独说话的机会。更妙得是,小田子此刻不在长秋殿。
这位忠心的小太监每天都会找一段时间让别人临时代班,自己去跟韩少成汇报柳舜卿这一天的言行举止。代班的人,明显没有小田子那么机警。
柳舜卿拿着小铲子假意给重楼培土,用一种远远看上去随意又客气的态度问木垚:“你进宫是来救我的么?”
木垚垂眼蹲在一边,脸上态度恭谨,声音里却带出隐隐的笑意:“是啊,不然还能来做什么?”能重新见到柳舜卿,的确令他心情愉悦。
“这样太冒险了!其实你不必来的。”
木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暗了几分:“冒险我倒不怕。但……不必来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想离开了么?你曾说过,想继续跟我学医的……”
“不是。我会离开这里,也会去找你学医。但你其实用不着冒险进来,韩少成很快就会放我出去了。”
“怎么可能?!”顾不上远处还有别的园丁,木垚瞪大眼睛,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从他当初从军营里带走柳舜卿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来,韩少成是决不肯轻易放开柳舜卿的。
柳舜卿看了看远处,幸好每个人都在专心干活,没有人留意他们这方角落。
他低声道:“韩少成或许是有些古怪的占有欲和莫名其妙的执念,但是前朝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儿都在逼他早日成婚,整肃后宫。他们怎能容忍一个男人在后宫里长期住下去?皇帝这个角色,看似拥有一切,其实也并非无所不能,他也要在既定的规则范围内活动,不可轻易越界,否则便难以服众。”
木垚仍紧蹙眉头:“可是,即便如此,他如果长年累月拖下去,你又要跟着耗多久?”
“不会。近来前朝越催越紧,连他的股肱之臣裴宁和梁王都已经发话了。他再怎么强悍,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孤家寡人,没有这些权臣支持,他坐不稳这个位置。绵延皇嗣、确立继承人,是他的本分,他逃不过的。最迟,也就在年内了。”
柳舜卿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怎的,心里竟隐隐有些心疼韩少成。
等意识到自己竟然起了这种糊涂、古怪的念头,他忍不住轻嗤一声。
被人欺骗、利用、禁锢了那么久,反倒同情起骗子来,难怪当初那么容易就上当受骗了,果然不是没有道理。
木垚呆呆看着他千变万化的脸色,心里隐隐不是滋味。顿了顿,他低声道:“这种纯靠推测得出的结论,我无法信服。我情愿靠自己的力量救你出去,也不愿把希望寄托在韩少成身上。”
“可是,这两者之间有极大的不同。若他被迫主动放我出去,我便真正自由了,可以大大方方去秋宁山庄找你;可如果咱们还像以往那样逃出去,免不了仍要被他的手下追捕,你和秋宁山庄都已经暴露了,我们又能躲去哪里?”
“这次若出去,我们绝对不会再被他找到。我正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才敢进宫来找你。”
“哦?你有什么办法?”
“你还记得我当初曾跟着一位师父学艺么?这位师父,是当今天下巫师第一人,他年岁渐增,近来选定我做了继承人,让我进山去继承他的衣钵。他居住的地方,是纯粹的巫界,跟俗人的世界之间有结界隔离,如果没有相应权限的巫师带领,从这边的世界根本无法看到那边,更谈不上进入。”
柳舜卿踌躇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带我去你那个巫师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