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正常的选美比赛，努力的都是选手本尊, 准备才艺、塑造人设, 向评委和观众展示最完美的自己。

但在这个比赛里, 更需要努力的是选手的支持者。

眼下，醍醐京弥暂时只需要负责貌美如花就够了。

“那家伙, 超帅吔！”有玩家对着醍醐京弥窃窃私语，“不过……好像是个NPC？”

“我倒不觉得他帅……”

“哈？你的审美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我是想说，他的脸应该用美来形容！”

“对哦, 我们这是选美大赛, 一些我觉得很帅的家伙也没有通过NPC的预选……”

“你喜欢的那种肌肉成块的家伙应该去参加健美比赛啦！”

“这个NPC是新加的吧, 和以前的风格不太一样。”

“没错，光看着他我就浑身战栗、心跳加速了！”

“我也是！如果不是感觉不到念能力的话, 我还以为自己被迷惑了呢！”

“那个……难道只有我觉得……其实这是毛骨悚然的感觉吗？我有点怕他……”

“怎么可能, 错觉吧？”

“是被他的美貌震慑了吗哈哈。”

实际上, “错觉”才是真相。

吊桥效应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刺激性场景可以促进感情发展，人会把因为紧张导致的生理上的兴奋误认为心理上的好感。感官敏锐的念能力者能在潜意识中察觉到醍醐京弥的危险性, 可惜灵魂发出的信号总会被翻译成一些更符合当事人常识的东西。

因此, 恐惧感被误会成一见钟情也在情理之中。何况, 醍醐京弥还有张符合大众审美的脸。

既然他的脸符合大众审美，自然会有玩家试图攻略他，男女都有, 心态各异。有单纯欣赏美人的，也有试图获得卡片, 还有看他不顺眼的……各种各样。

处理方式嘛，只要一概不理就好了。

醍醐京弥只坐在沙发里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拿起《即兴书》，找到书签夹着的那页继续翻阅起来：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快乐王子，但这一个快乐王子和王尔德童话里描述的那个温柔善良、勇于自我牺牲却没找对方法的漂亮雕像不一样，是一个斤斤计较、以一博十、做事勉强算是公平的利己主义者。

“……快乐王子获得了选美大赛的胜利？”奇犽的声音从他身边响起，“什么啊，书里也在举办选美大赛吗？”

醍醐京弥回过头，就见奇犽两手扒在沙发靠背上、探过脑袋，像只小猫一样。他扬了扬手里的书：“你要一起看吗？”

“不要，”奇犽摇了摇头，“这张卡的获取难度只有B，我也有。你看的这个故事也奇奇怪怪的，像在影射现实一样。”

既然奇犽对书的内容不感兴趣，醍醐京弥便再次给《即兴书》夹上书签，合上书本：“这个嘛……故事都有在一定程度上影射现实，无非多寡而已。”

奇犽翻过沙发，坐到他旁边：“故事怎样都好啦。呐，你和那个鹤丸国永，谁比较强？”

醍醐京弥拍了拍胸口：“当然是我啦。”

“完全看不出来！”奇犽难以置信，“你都没发现我靠近你！”

“可你也杀不了我。”醍醐京弥的瞳孔中有金色的流光划过：“比如说——”

数道限制施加到了奇犽身上，他一点也看不见。

“奇犽，不许动。”

奇犽果真就一动不能动了。

“这、这是？！”他还是没看到念力的痕迹，“什么时候？”

醍醐京弥只伸出手，点中他的额头：“我使用的力量体系和你们不一样。”

奇犽的前额叶里掺杂了他人的念，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恶意，审神者也没打算多管闲事。

“哎——”奇犽能动之后，一把捂住自己的额头，“那你们和西索比起来呢？”

“你以为鹤丸必胜的信念从哪里来的？”

“这么厉害的吗！”

“就是有这么厉害。”

奇犽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会儿，咬起了手指：“这样的话，我们果然没有获胜的可能吗……”

“咦，你这就放弃了吗？”

“打不过的话，也不必逞强吧？”

“可你的同伴就没放弃吔。”

“小杰这点比我强。”奇犽看向下方的竞技场。场地分为两层，这帮选美的选手全被布置在上层，代理人则位于下层。“也许他会创造奇迹也说不定……也许。”小杰还是有获胜的几率的，比如说西索、鹤丸国永、比丝姬这三个人和其他的强者同归于尽什么的。

“你这话说的，好像对他不抱信心？”

“其他人姑且不论，至少我知道，现在的小杰绝对赢不了西索。”

“你也赢不了吧？”

“是啦，所以我就不白费力气了。”不然他们可以选择给NPC做代理人的嘛。

醍醐京弥也看向下方，小杰混在一堆代理人里面，十分不起眼。鹤丸国永倒是相当显眼，从高处看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意味，如果审神者是代理人肯定第一个就对这把太刀下手。

醍醐京弥有感而发：“知难而退和知难而上，你们两个做出了两种不同的选择呢。”

奇犽鼓起腮帮子：“有、有什么不好吗？！”

“不，没什么不好，”醍醐京弥摇了摇头，“虽然你不赞成，但还是会支持他的决定，做朋友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是、是吗……”奇犽挠了挠头，“我，我算是个合格的朋友？”

这孩子竟然露出了害羞表情，看起来十分忐忑。“这种事情就不用向旁人求证啦，”醍醐京弥忍不住伸手摸奇犽的脑袋，“你这种患得患失的样子，果然很喜欢小杰这个朋友吧？”

“……嗯，”奇犽不仅没有打开审神者的手，还说出了心声，“小杰是很好的朋友。”

“哇哦，你对他的评价这么高？”

“当然，他就是有这么好！”

在醍醐京弥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奇犽开始向审神者炫耀起了自己的朋友。他本来不是这么没防备的人，但他脑袋里的念钉要求他服从强者，而在他的潜意识里，醍醐京弥很强。

这过程中，奇犽不免提到了一些认识的人，还强调了西索的变态和比丝姬的恶趣味，让醍醐京弥对他们的认知更加深刻。

到最后，奇犽总结：

“……能够认识他，真是太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奇犽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许多，连醍醐京弥都被感染了。

——男孩子们纯洁的友情，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对了，”奇犽突然想到一件事，“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醍醐京弥点了点头：“先让我听听你的问题吧。”

“那个啊，”奇犽吞吞吐吐，“我是想问……哎呀，不好意思，请等一下。”他站起身，冲着围观群众亮出爪子，摆出超凶的表情：“你们不要偷听！”

奇犽的爪子，是字面意义上的、真正的爪子。他的手部肌肉经过了有意识的调整，发生了变形，连指甲都变尖突出，光看就知道锋利非常。

“别这么小气嘛！”一名女玩家胆子很大，不退反进，“我们只是好奇……呐，你是怎么和这个NPC搭上话的呀？”

由于醍醐京弥太过显眼又不理人，奇犽一和他交谈，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到现在，不少人正竖着耳朵偷听他们的对话，可惜他们只听到了小孩子向大人描述自己的友情故事如何如何。

太单纯了。

“和你们无关吧！”奇犽的爪子间有雷光闪烁，沉声威胁道，“离我们远一点！”

“小孩子别这么凶嘛，一点也不可爱，”女玩家一手从兜里掏出巧克力糖球，一手学醍醐京弥去摸他的头，“姐姐请你吃巧克力糖球好不好？”

下一瞬，奇犽消失在原地，爪子已经搭在的女玩家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线：“别碰我！”

女玩家呆愣在原地，手里的糖果掉落在了地上，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这才意识到奇犽不好惹，颤颤巍巍抬起双手，胸口不断起伏，说话结结巴巴的：“你、我……”

“你是业余猎人吧？”奇犽放出杀气，把一群蠢蠢欲动的玩家吓得不敢动弹，“我可是职业的。”

能过选美预选的玩家的大都是花瓶而已，在这些花瓶做出反应之前，他就能把他们统统杀掉。

奇犽长得很可爱，年纪又小，可这并不代表他天真单纯。相较之下，这些野生的念能力者实在不够看。

他在醍醐京弥面前是猫，在他们面前是老虎。

“我、我知道了！”

得到了这句保证后，奇犽又回到了座位上。那些花瓶们则争先恐后地退开，给他们留下了大片空间，只有NPC还留在原地。

至于其他有真才实学的玩家嘛，打从一开始就没凑这个热闹。

凡事总是要做得更谨慎一点，才能走得更稳更远。

“所以，”醍醐京弥挑了挑眉，斜靠在沙发上，单手抵着太阳穴，“你是想问一些私事？”

“是啦，”奇犽向醍醐京弥亮出小指，挤眉弄眼，“那个鹤丸国永，是你的这个吧？”

“这副表情给我收敛一点啦，不适合你。”醍醐京弥挑了挑眉：“我们的关系，一目了然不是吗？”

“那，男人真的会和男人相爱吗？”

醍醐京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遇到这种问题。

他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天才，又不打算从政，性向的话题从来不会给他造成困扰。他老姐只在乎他有没有正常步入青春期，对他青春期到了会对什么样的人发情一点兴趣也没有。

只要醍醐京弥不沾黄赌毒，她会给他保驾护航一辈子——是真的一辈子，她很认真想过死前要给自家弟弟安排养老基金，不管醍醐京弥是废柴还是天才，都不会遇到金钱上的掣肘。

只要一个人能有钱，大部分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虽然同性恋作为不利繁衍的少数派会遭到社会歧视，可到了他们这个层面，表面功夫都做得很好。只要醍醐财团和迹部财团一天不倒，醍醐京弥就不必面对他人的冷嘲热讽。

当然，冷嘲热讽也不是完全没有，但在这一家子看智障的眼神下，也从没闹出过什么大乱子。

再等醍醐家承认了醍醐京子和醍醐秀一之后，醍醐家看上去后继有人，会拿他性向说事的人就近乎绝迹了。

“唔，难道你觉得不可以？”醍醐京弥反问。

“我不知道啦，”奇犽挠了挠脑袋，“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你看到我们会觉得很恶心吗？”

“也不会。”

“真的吗？”醍醐京弥伸出手，“来，握手。”

“我又不是三毛……”奇犽嘟囔着，握住他的手。

“三毛？”

“我家的狗。”

“喂喂，等一下，你用什么力啊？！”

“我以为你在通过握手测试我的实力？”

“才没有！这种剧本也太老套了。”

“想也是，你的手太软了，平常没什么锻炼吧？”

“我是脑力劳动者，谢谢。”

“脑力劳动者能破解西索的念？”

“你是来打架的还是来问问题的啊？”

“反正我不觉得恶心，不然你摸我头的时候，我就生气了，”奇犽放开醍醐京弥的手，“可我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就是单纯的不习惯，”醍醐京弥又反手摸了摸他的头，“是不是认识的人里面有谁让你产生了困扰？”

“也不能算是困扰啦，”奇犽下意识在他掌心蹭了蹭，“就是……你觉不觉得，西索有点奇怪？”

“你是想问，他是不是同类吧？”醍醐京弥想了想，“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很奇怪？”

“就是……他老是缠着小杰啦，”奇犽踢着地面，“他和我大哥在一起的时候，感觉也很奇怪……我问过大哥是怎么想的，”他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大哥说，他和西索有了婚前契约。”

“……这不也是一目了然吗？”都结婚了吔？

“可是，大哥还说，”奇犽一脸郁悴，“他们两个迟早会杀死对方。”

“……”

“这一定哪里不对吧？”

绝对有哪里不对啦！

“我觉得吧，西索就是个战斗狂、大变态，”奇犽百思不得其解，“大哥会什么会和这种人以杀死对方为前提进行交往啊？”

即使醍醐京弥，也不免陷入了沉默之中。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

他自认为不是个变态，不怎么了解变态的思维方式……不，也不是完全不了解，一旦代入他家小乌丸的思维方式，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如果哪天醍醐京弥想不开和小乌丸交往的话，小乌丸一定会想办法让爱情保留在最甜美的那一刻……审神者也不知道小乌丸会做出什么事来，总之不会是好事。

“我觉得吧，”醍醐京弥仔细斟酌了一番措辞，“西索这种人大约是享乐主义者，不会喜欢被契约束缚，任何契约。这种人为了追求刺激，什么都做得出来，很有可能是双性恋……扯远了。你大哥也是个强者吧？说不定，西索是为了和他酣畅淋漓地打一架才做出了这种约定。至于你大哥——”

“我一直以为他只喜欢钱。”

“啊，这个好理解，”醍醐京弥打了个响指，“说不定是希望通过结婚干掉丈夫获取遗产的黑寡妇一样呢……啊哈哈，我开玩笑的。”

“不，”奇犽却认真考虑起来，“我觉得，你说的对。”

“……真的假的？！”

“我大哥无利不起早，性价比太低的工作从来不做。西索因为太麻烦，早就被划在了生意范围之外，”奇犽一拳锤向掌心，“就算西索想认真和大哥打一场，大哥也积极不起来。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大哥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不被结婚对象分走，才会拼死和西索战斗！”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你大哥做的是什么生意？”

“杀手。”

“……”

“我家全家都是杀手哦，”奇犽眯起眼睛，“你害怕了吗？”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介意这件事？”

“难道你不介意？”

“我不讨厌工具，我讨厌使用工具的人。”

醍醐京弥是不喜欢杀人的，他觉得这样做很浪费人力资源。但除非必要，他也不会特意去阻止人们的自相残杀。

这个世界的主流价值观和醍醐京弥生存的现世是不一样的，各种在现世称得上是犯罪的职业已经正当化，得到了公众的承认。

就算他们不想承认又怎样？

弱者是没有话语权的。

“而且，你家估计杀不到我头上，”醍醐京弥捏了一下奇犽的脸，“你对我来说，就是个萍水相逢的小孩子，转头就被忘掉了也说不定。”

“说的也是，”奇犽不甘示弱，“你对我来说，也是‘别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