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乾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时不时抽搐般的疼痛, 总是毫无预兆地袭击他。
这像是一种疾病,在弟弟轻声细语的安慰下,他?退到一个安静的角落, 看着祝淮为了他一个人和那些人?打交道,内心有些感激和愧疚, 后来他?想,我们是毕竟是家人?, 这种属于外人的情绪就烟消云散了。
头痛欲裂的时候,他?只好一杯杯灌自己的酒, 喝到差不多的时候,到楼上的休息区准备小睡一会儿。
在酒精的催化下,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然?后开始做梦。
他?做了?无数个梦。
柔和的阳光照在他?的手?背上, 他?在自己家的二楼阳台, 握着?栏杆,垂着?头,冷冰冰的金属触感是如此?鲜明,包括随风飘来的花香。
他?恍惚间低头往下看,一道长长的影子蔓延了?出来, 一楼好像有个人?在不停地?走,影子摇曳的节奏说明主人?正?在焦急地?期待。
他?在等谁?
一阵脚步声让他?回神,他?的父母神色奇怪地?向他?这边走来, 他?的母亲,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低声道:“阿乾,你弟弟想见你。”
“那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执意要见你。”祝母有些犹豫, 迟疑地?补充:“当然?,你不想见他?也可以, 毕竟你们还——”
“小淮他?今天?闹脾气了??”他?听到自己问,“好吧,那我去哄哄他?。”
他?没看见他?父母突然?变化的脸色和欲言又止的神情。
顺着?扶梯下了?二楼,挂在楼梯口的全家福正?和他?打了?个照面,全家福上面的四个人?都是满脸微笑,说明这是相当和谐的一家四口。
祝乾一向喜欢注视它一会儿?,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刺眼,总感觉少了?什么,但上面一个人?也没少啊。
他?强压下心头的不舒服,在客厅看到了?呆呆发愣的祝淮,疑惑地?问:“小淮,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祝淮猛扑到他?的怀里,面色发白,声音发颤道:“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啊,我答应。”他?觉得有些好笑,很干脆地?一口应下。
小淮梦里还要撒娇吗?
“你别不要我,哥,你别不要我。”祝淮眼眶发红,恳求道,“我知道我和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但血缘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说什么傻话?”他?这个时候已经听到了?大门推开的声音,陌生的脚步伴随沙沙的摩挲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他?的心脏,溜到嘴边的话有些卡壳。某种直觉在脑海深处尖叫,迫不及待地?想让他?从梦境中抽离,突如其来的悸动让指尖麻木了?,但他?还是选择低头安慰祝淮。
“无论在什么时候,我只有你一个弟弟。”
这是他?的承诺。
祝淮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然?后他?回头,装作出乎意料的样子,惊讶道:“啊,你来了??”
“………”
“刚才?我有点难受,然?后我哥在安慰我……”祝淮猛地?,满是歉意道:“对不起,我忘记了?,那个,你还好吧?”
他?的话没说完整,有时候恰到好处的留白更耐人?寻味、让人?多想。
“………”
祝乾下意识回头。
视野里,一团火焰从陌生来客的手?中坠了?下来。
不是,那只是一束鲜花,因为主人?的手?指一节节松开,鲜嫩的花瓣迎着?艳阳,又被镀上了?一层光,火红地?撒了?一地?。
这是它最后的余晖,接下来影子笼罩了?下来,每一片都变得黯淡了?。哪怕他?的主人?蹲下身子重新把?它捡起来,它在没有最初的娇艳了?。
——当一个人?的满心期待被毁掉就是这样的。
莫名的,他?明白了?。
祝乾忽然?想看那个人?的脸,他?又有点惧怕,担心看到对方面孔上出现失望的情绪。他?又有点奇怪,疑惑自己为什么不敢看,百般矛盾之下,他?还是下定了?决心,视线缓缓上移——
他?看到对方苍白的双手?垂到在双腿两侧,瘦削的腰身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他?,下颔尖尖,就在快看到脸时,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痛,好痛!!!
原来是脑海里的直觉见警告不了?他?,又让他?做出了?蠢事,就叫嚣着?要惩罚他?。暖色调的氛围突然?刮起了?一道凄冷的风,像一把?锋利的裁剪刀,狠狠地?将一切都撕裂开,再把?他?摔在硬邦邦的地?上,这就是开启所有噩梦的按钮。
所有让他?撕心裂肺的梦魇一股脑儿?全来了?。
天?空透着?诡异的红光,往日朵朵蓬松的白云全都染上了?污浊的黑气,整个天?幕摇摇欲坠,远远地?,跟随风飘来的惨叫,每一声都有可能是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栋栋高楼大厦像迟暮的巨人?,食腐的乌鸦盘旋着?飞舞,还有更多隐秘的眼睛在看他?们,人?群在它们垂涎的注视中,麻木地?行?走。
这个梦不再那么清晰了?,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纱,神智变得迟钝。但祝乾还是拼着?最后一丝理智想要大喊,这是末日吗?
“哥。”钝痛的思维拼凑出他?现在的大致光景,他?还背着?祝淮,这个曾经健健康康的少年虚弱无比,他?咳嗽了?几声,“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到了?目的地?就好,他?绝对不会不管你的,你们毕竟是亲兄弟啊。”
“爸妈都去世了?,他?也只有你一个血亲了?。”
梦中的祝乾心头五味俱全,不吭声,只是背着?他?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怪物来了?!
死?寂的人?群顿时像炸了?锅一样,四散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