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气哭了
烧烤摊上的烟雾带着香味远远飘了过来, 滋滋冒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颜游耳尖，听到了老板关火的声音，连忙对颜照影说：“你回去帮我拿, 烤盘油腻腻的。”
颜照影：“那你点那么多。”
颜游理直气壮：“我喜欢吃。”
颜照影从烧烤上托着两大盘海鲜烧烤走了过来, 放在了野餐布上。
颜游嘴上说太油了, 吃的时候却很快，一边吃还一边问颜照影：“我见你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才点了这么多的，你不吃吗？”
颜照影惊奇道：“在你眼里我一顿饭吃四五斤海鲜吗？”
颜游说：“呃，我以为顶级Alpha都吃很多的。而且小时候来的时候你真的一顿吃了两斤小龙虾。”
颜照影面无表情：“我不记得了。”
颜游吃得很香, 吃得却不是很多, 她吃了几口后发现颜照影一动不动地看着墨色的大海, 戳了一下颜照影：“怎么了，还是不高兴吗？”
没等颜照影回答，颜游便朝着老板挥手：“我们吃好了, 老板结一下账！”
颜游对颜照影说：“既然来这里你不高兴, 那跟着我去我平时去的地方吧，起码咱俩有一个能开心点。”
颜照影：“……”
颜照影诚恳地问：“还能这么算吗？”
颜游压根不搭理颜照影, 二话不说就拽着颜照影开车去了她常去的酒吧。
此时正是夜场最热闹的时候, 音乐声混杂着人群沸腾的声音，颜游凑近颜照影：“这是我常来的酒吧，隐私性不错，来的人也都是A市上流圈里的二世祖们。”
颜照影说：“那他们可能和我玩不来, 我以前是标准的对比模板, 别人家那个优秀懂事成绩好的芝兰玉树。”
颜游慢悠悠地说：“不用担心, 你就坐最中间等着他们哄你开心就行了，我现在砸一板砖下去, 这屋子砸十个人有九个半暗恋过你。”
颜照影沉默了几秒：“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颜游拉着她随便在一个卡座坐下，颜照影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人似乎忽然安静了几秒钟。
颜游拍了拍桌子，趾高气扬：“都在这干什么呢？看没看见这是谁啊！颜三小姐现在心情不好，都知道该怎么做吧？”
颜照影被一群人围着哄了一晚上。
一开始只有卡座上坐着的几个年轻Alpha和Omega，后面几家平时比较熟悉来往较多的豪门后代们几乎都围了上来，好几个都是颜照影上学时的同学。
出乎颜照影的意料，这些来酒吧玩闹的二世祖们言行异常谨慎，少数人想灌她两杯酒，也被其他人急吼吼地拦住了。
于是她坐在酒吧里，身边围着一圈的人，只挑着一些俏皮话来逗她开心。
比上高中那会儿学校的课间还纯真。
等散场的时候，颜照影听到有人拉着颜游的手握了握：“谢谢你颜游，你可真是活菩萨。”
颜游走过来问颜照影：“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颜照影按了按太阳穴：“有点吵，但还好。谁被人围着哄了一晚上心情都不会太差。”
“那就好，回去吧，现在都快凌晨三点了，明天还有宴会呢。”
酒吧里十多个二世祖依依不舍地把颜照影送了出去。
“三小姐，再来玩啊！留个联系方式，下次我们带你去清净的地方。”
“就是就是，这太乌烟瘴气了，下次去人少清净的地方，三小姐也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吧？工作的邮箱也行。”
颜游在一旁笑骂道：“去去去，一边去，你算盘打得这么好怎么不去厂子里给算盘串珠子。”
颜照影回到颜家，一推开门便看到了林寒露坐在客厅的桌子旁看着书。
颜照影没有想到这么晚了林寒露还没睡，更没想到她不睡觉在客厅里坐着看书。
她脱下风衣挂在了门口，随口问：“怎么在客厅里坐着？”
林寒露放下书，靠在了沙发上，神情淡漠：“准备下个月去参加综艺的事，看过台本以后再看看表演技巧的书，我房间的灯有点暗，就来客厅了。”
她看了颜照影一眼，低下头继续专心看手边的书。
颜照影突然想起来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林寒露这样性子冷淡不近人情的人，好像没有什么综艺感，更别说在综艺节目上圈到一波粉丝了。
好在那是个表演类选拔的综艺，应该没什么问题。
颜照影顿了顿，对林寒露道：“不早了，先睡一会儿吧。”
她说完后便进了自己的卧室，林寒露端坐在沙发上，视线停留在手里的书上，却久久地没有翻到下一页。
客厅里寂静冷情，和几个小时前几乎没有任何区别，除了空气中停滞的一丝酒气和各种香水的味道。
过了许久，林寒露将书翻到了下一页，面不改色地标记了几处重点。
快到五点的时候，她才看完了这本书，洗漱过后回到客房睡下了。
她已经连着两天没有做预知梦了，按照之前那样频繁的规律来说有些反常。
临睡前林寒露翻了翻手机备忘录里记下的梦，猜测今天会不会梦到一些关于颜家的事。
林寒露闭上了眼，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梦到了一个葬礼。
下雨了。
林寒露淡淡地想。
A市的秋天很少有这样连绵不绝的雨，天地间都蒙着凄苦的灰白色，被雨丝连接在一起。
细雨绵绵，模糊了葬礼上连成一片的黑白两色。
林寒露站在葬礼的门口，越过来吊唁的人群，遥遥看向了淹没在白色的鲜花中的黑色棺材。
哀乐和哭声不断地飘上天空，和着雨雾一起，变成了令人感到视觉模糊的画面。
林寒露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冰冷的雨水包裹住了，湿冷且厚重。
眼前的雨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她正要抬脚进去，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楚千雪站在她面前，眼神充满了厌恶，她伸手挡着林寒露，侧着脸冷着声音说：“你还好意思来？颜照影临死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怎么想不起来她。”
“消防员把她的尸体从车里搬出来的时候，她的手机还在响。林寒露，你那么恨她，现在落眼泪演哪一出？”
林寒露的心口猛地剧烈疼了起来。
她发觉自己仿佛真的身处在这个葬礼上，眼前的一切都蒙着一层水雾，林寒露茫然地抬起手摸了摸脸颊，摸到了一手冰冷的眼泪。
笃笃笃。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颜照影在门外说：“林寒露，醒了没有，起床准备一下。”
林寒露慢慢睁开眼，神情迷惘地看着天花板。
天已经亮了，房间里晨光温暖干净，刚才的真实到身临其境的梦仿佛只是林寒露的幻觉。
林寒露蜷缩起来身体，抱住了手臂。
被窝里温暖又干燥，和梦里湿冷厚重，让人喘不过来气的雨气没有一丝相似。
并不是因为她自己睡得有些冷，才梦到了那样连触感都鲜明无比的梦。
林寒露睁大眼，感觉到心口传来尖锐且陌生的疼痛，一抽一抽地搅动着她的心口。
眼中不断有泪水落了下来，恍惚中，她好像又回到了梦中的葬礼上，遥遥地和黑白照片上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对视着。
她收集过这双眼的主人无数张照片。
这个宛如玫瑰般的美人，比她过去收集的任何一个艺术品都要完美，更为精致。
林寒露觉得她的美是毫无生机死气沉沉的腐朽，她好像挣扎在生死的边界上，拖曳开令人震撼的美。
林寒露没有想到过，颜照影有一天真的会被死亡吞没。
潮水般的痛苦涌了上来，她已经有些分不清心口的抽痛来自哪里。
是来自梦中的自己，还是来自现实？
梦和现实交织在一起，死死地缠住了林寒露的脖子，让她难以呼吸。
颜照影又敲了几遍门，没有等到林寒露的回应，她思索了片刻，决定进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对上了林寒露泪眼朦胧的双眼。
颜照影微微一愣，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画面。
林寒露眼眶通红，蜷缩在床上抱着被子无声地哭泣，她漆黑的眼眸浸了泪，显得眼眸愈发清澈干净。
颜照影之前看过林寒露的哭戏，漂亮精致的Omega眼眸微微一动，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下来，格外令她动心。
但现在林寒露哭得并没有那样美人垂泪支离破碎的美感。
林寒露哭得很伤心，同样也哭得很狼狈。
不食人间烟火的Omega咬着牙努力将哭声咽回去，却仍旧有嘶哑不成声的嘶吼声断断续续从她喉间泄了出来。
因为眼泪太多，或者因为实在需要做点什么动作支撑自己的难过，林寒露一边哭一边胡乱地蹭着怀里的杯子，蹭得发丝和脸颊都一片泪水。
颜照影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点发懵。
冷淡疏离、寡情冷心的林寒露，有一天会哭得这么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而且这一天还正好就在今天，在颜照影毫无所知推开门的叫她起床的时候。
“林寒露？”颜照影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她。
林寒露颤抖地喘息着，她努力平复着呼吸，慢慢坐了起来，然后跌跌撞撞跑到了颜照影的面前，死死抱住了颜照影。
颜照影下意识推了怀里的Omega一下，却没推开。
她使劲儿推了两下林寒露，不仅没有将林寒露推开，反倒被她抱得更死了。
颜照影猛地喘不上来气了：“林寒露，松、快松开一点，我喘不上来气了！”
林寒露恍若未闻，死死地埋在了她怀里，没一会儿颜照影便感觉自己的肩膀处湿了一块。
颜照影无奈地抿了一下嘴角，从胸腔里叹出来一口气。
她刚想再试试能不能推开林寒露，问问林寒露怎么回事，便听到了细微的啜泣声。
林寒露紧贴着她，颜照影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胸腔也剧烈地起伏着。
啜泣声渐渐大了起来，林寒露像是终于忍不住了，马上就要放声大哭。
颜照影停在空中的手迟疑了一下。
现在不推开林寒露，她肯定会哭得更大声，一发不可收拾。
但林寒露现在好像特别伤心，不让她哭恐怕也难以平复心情，冷静下来。
颜照影头疼了起来。
第32章 十五岁
林寒露毫无征兆地哭成了这样, 颜照影除了头疼，还有一些疑惑。
什么事能让几个小时前还好好的林寒露，转眼就哭得这么崩溃？
好在林寒露没有让她头疼太久, 她并没有如颜照影所想的那样嚎啕大哭, 而是哭了一小会儿后, 渐渐止住了哭声。
林寒露松开了颜照影，颜照影猛地松了一口气，有一种终于劫后余生的庆幸。
颜照影怕林寒露没缓过来再抱她一次，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怎么了，哭成这样, 颜家人刁难你了？”
林寒露死死按住心口, 梦境带来的情绪已经消散, 她的胸腔里空荡荡的。
那些强烈到令她畏惧的情绪，是来自梦吗。
她眨了眨一下眼，残余的泪水落了下来, 滴落了下去。
林寒露抬眼, 对上了颜照影形状姣好的桃花眼，那双眼一如既往的妩媚、慵懒, 没有多余的情绪。
但在未来的某一天, 这双眼会印在黑白相片上，摆在灵堂上，隔着雨雾和吊唁的人群和她对视。
颜照影对未来一无所知。
林寒露的心脏蔓延开一丝冷意。
目前来看，她的预知梦绝大部分在未来都会发生, 也就是说, 颜照影确实会死。
从梦中楚千雪几乎没有发生变化的面容来判断, 这件事就在未来的几年内会发生。
颜照影是她的恋人，即便她对颜照影的感情再淡漠, 也是不希望她早逝、甚至惨死的。
但她并没有从梦中得到颜照影死亡的原因，只知道是因为车祸，且颜照影临死前，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林寒露不知道该怎么去规避颜照影的死亡，更不知道该如何提醒颜照影她的未来。
生平第一次，林寒露感觉到了无能为力的绝望。
她看着一无所知的颜照影，最终咽下了所有的话，轻声道：“我没事，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已经忘记了。”
颜照影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林寒露，而后道：“你先洗漱一下吧，马上还要去度假村参加一个宴会。”
颜照影微微一笑，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擦掉林寒露眼尾的泪水，声音温柔了下去：“别哭了，参加完今天的宴会，明天我们搬回碧水云天住。”
林寒露：“不是有整整十天的活动吗？”
颜照影眼底露出一丝厌恶：“活动有十天，也没必要十天都参加，每天和颜家人打交道太烦了。”
林寒露道：“嗯。”
她心里想，颜照影大概不是厌恶整个颜家，或者说整个颜家只有颜高卓让她如此厌恶，连十天都忍受不下去。
林寒露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做过的那些梦。
她和颜照影，仿佛也会走到那一天。
等林寒露洗漱后换好衣服，颜照影带着心不在焉的林寒露下了楼。
按照颜家的惯例，除了特殊情况，早晚两餐所有颜家人都要到餐厅一起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颜照影下了面子，不愿意再看见颜照影，颜照影到了餐厅以后，颜高卓扫了她一眼，放下手里没吃完的早餐便提前离开了。
他一走，除了颜夫人，其他几个大人也跟着离场了。
双生子已经考完了试，特意请了一天假参加颜高卓的寿宴，两个人见大人们走了，便对着颜照影露出如出一辙的笑容，活泼地打着招呼：“颜颜姐姐。”
两人旁边就坐着颜游，她穿了一件棕色的小熊卫衣，颜高卓一走，她就把兜帽戴上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荷包蛋，看起来有气无力的。
颜照影和双生子打过招呼，路过颜游的时候见她无精打采的，想到她昨天带自己散心，便关心了一句：“颜游，这是怎么了。”
颜游抬起头，她拽了拽兜帽，露出被兜帽挡住的半张脸。
只见她眼下一片乌青，眼珠上布满了红血丝，趁着她苍白的面色，显得愈发憔悴。
颜照影挑了一下眉：“晚睡了一天对你影响这么大？”
颜游气若游丝：“我平时十点就睡了，在外面最多玩到十一点就回家了睡觉了，从来没有熬到这么晚过。”
颜照影：“……”颜游的作息真不像一个天天发疯发癫的神经病。
祝瑾在旁边嘲笑她：“所以你平时花天酒地风流快活是仅限十二点之前吗？十二点前睡觉这叫什么夜生活啊，你是灰姑娘吗？”
颜游困得整个人快跌到桌子下面了，她撑着脸嘟嘟囔囔地纠正祝瑾：“是十一点之前，十二点太晚了。”
祝瑾：“……”
祝瑾：“我以为你平时都是深夜徘徊在空荡荡的走廊里随机暗杀一个人呢。”
颜游：“疯子就不需要睡觉吗，疯子凭什么就二十小时无休！”
眼看今年二十四的颜游快和刚上高一的双生子吵起来，颜照影连忙拦住了两人的话头：“那你要不要今天回去休息？我和颜高卓说一声。”
颜游用帽子裹住自己，游魂似的游上了楼。
祝瑜哼了一声：“她什么态度嘛！”
颜照影揉了揉祝瑜的脑袋：“她是默认了，好了，你们多喝点牛奶，不要长不高。”
祝瑾祝瑜异口同声道：“不会。”
祝瑾说：“颜颜姐姐，我们今年十五了。”
祝瑜紧跟着说：“不是小孩子了。”
林寒露一直站在颜照影身旁，仔细观察双生子，她忽然指了指祝瑾：“这个是姐姐？”
她又指向祝瑜：“这个是弟弟？”
颜照影愣了一下，挑了一下眉。
林寒露认对了。
连她的姑姑、双生子的亲生母亲都时常分不出他们两个来，林寒露居然认对了。
双生子对视一眼，眼睛都亮了起来，两人站起身一瞬间就凑到了林寒露面前，挤在一起。
双生子极有默契地一齐捂住了林寒露的眼睛，交换了彼此的位置，然后松开了手仰着脸睁大了眼期待地看向了林寒露。
“现在呢？”
“我们谁是谁？”
两人很少同时说不一样的话，林寒露仔细看了片刻，指了指祝瑾：“这个是姐姐，另一个是弟弟。”
祝瑾祝瑜惊呼起来，两个人团团围住林寒露，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了起来。
“寒露姐姐怎么分得清我们的？”
“现在呢现在呢，我是哪一个？”
双生子太过热情激动，林寒露一时招架不住，为难地看向了颜照影：“照影……”
颜照影拦住双生子，将激动不已地两人推到了椅子前：“好了，闹这么大的动静，我和你们寒露姐姐还得吃饭呢。”
她回头，也有些好奇，温声问林寒露：“你是怎么分得清他们两个的？”
林寒露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中透出几分认真来：“仔细看的话，他们两个确实不一样，神态有很大的差别，祝瑾更活泼一些，祝瑜比较内敛。”
双生子支着耳朵认真听着，祝瑾咯咯笑了起来，祝瑜则垂下脸，抿出了一个有些害羞的笑。
颜照影嘴角扬起一抹笑容：“你说的没错，他们两个确实不一样，这下好了，两个人现在不止缠着我了，还会缠着你。”
祝瑜探过身问：“颜颜姐姐，我们能不能常去你家玩？”
祝瑜也歪了歪身子，挂在他头上的贝雷帽险些掉下来：“没有人分得清我们，寒露姐姐是第二个。”
颜照影笑眯眯地说：“你们问寒露姐姐。”
林寒露看着兴高采烈的双生子，一时有些失神。
哪怕两个人再像，只要不是一模一样，相处一段时间也是可以分出细微的差别的，不可能连父母都分不出祝瑾祝瑜来。
那只有一个原因了，颜家没有人关心两个人谁是谁。
即使是父母，和他们也相处不多。
颜照影说，在颜家的人很难不得精神病。
林寒露一时有些怜悯，因此淡淡应了一声：“可以偶尔来住几天。”
颜照影坐下，端起牛奶喝了一口：“也没有哦，颜游也能分清你们两个，楚千雪得和你们住几天才能分得出来。”
祝瑾嗤了一声：“谁要颜游分得清啊！她只会欺负人。”
祝瑜道：“千雪姐姐好几年没来过了，她也不是每次都分得清的。”
“好嘛好嘛，那你们多和你们寒露姐姐玩。”
双生子高高兴兴地应下了。
林寒露坐在一旁，听到了颜游和楚千雪的名字，慢慢眨了眨眼。
她扫了一眼双生子，忽然好奇十五岁的颜照影是什么样子。
双生子在颜家这样的地方，因为有人能分得清他们而无比高兴，那颜照影呢？颜照影十五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林寒露收回了目光，长睫垂下，挡住了清光潋滟的眼眸。
她从没见过过去的颜照影，也没有听颜照影说起过，连照片也未曾见过。
颜游或许见过，楚千雪肯定见过，不仅见过，可能还朝夕相对，共住一个屋檐下。
颜照影好像天生如此，张扬、热烈、明媚，傲慢得不可一世，同时又温柔体贴地包容了身边的所有人，引得无数人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她身上。
年少时的颜照影，也是这样的吗？或者更稚嫩一些，更意气风发，又或者比现在文静一些？
颜照影在一旁问林寒露：“怎么了，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林寒露摇了摇头，浅浅地笑了一下：“没有，在想事情。”
“嗯？什么事情。”
“你像祝瑾祝瑜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颜照影沉默了一瞬，红唇勾起一抹笑：“和现在没什么区别吧，不过十五岁那年，我母亲去世了。”
双生子的动作齐齐顿住了，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面。
他们坐在长桌的最前面，中间空了一段距离才是颜家的其他人，能听到他们对话的人只有坐在对面的颜游的父亲。
林寒露怔了一下：“不好意思，照影，我不知道……”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对面的男性Omega手里的刀叉叮的一声落在了地上，见林寒露看向他，Omega慌慌张张地解释道：“对不起、不好意思，不用管我，你们先吃。”
他急的眼角已经有了一点泪光，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林寒露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林寒露正一筹莫展，旁边颜照影放下牛奶杯，叹了一口气：“纪叔叔，颜游今天不舒服，好像发烧了，你要不去照顾她一天？我和颜高卓解释一下。”
纪信低下头，声音微弱：“这不太好吧，我没事，”
颜照影说：“你宴会上要是哭了怎么办，颜高卓回来肯定会骂你，多吓人啊，今天已经不是正式的寿宴了，去不去都没事的。”
纪信有些迟疑：“这……还是算了。”
颜照影继续说：“你放心吧，我和颜高卓说的话，他不会为难你的，何况是颜游发烧了。”
双生子在一旁小声说：“她好着呢。”
颜照影警告地看了一眼二人。
她也不想像个帮小孩和老师请病假的家长似的，但是纪信近年来郁郁寡欢，心情一旦不好，就容易忽然止不住得哭，有一次他在宴会上哭了起来，颜高卓回来后连茶几都砸烂了。
纪信哽咽着道：“谢谢你，三小姐。”
看着纪信魂不守舍地离开，颜照影默默叹了一口气。
好像回到颜家开始，她就一直在叹气。
第33章 喜欢
早餐过后, 颜家一行人便坐车赶往了度假村。
因为是形式上不太正式的宴会，出席的宾客和主人都不需要穿着过于华丽正式的礼服，选择更为舒服的礼服或者常服就可以, 颜家人便不需要提前更换礼服和做造型。
度假村在海滩边上, 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 颜照影在路上正有些无聊，忽然收到了唐棠的消息。
“姐，请问你这周五还有空来掌控整个万星吗？你今天再不来上班，就连续翘班三天了。”
颜照影：“啧。”
早知道不无聊了，每当觉得自己闲的时候就会有大把的工作找上门。
她给唐棠回复消息：“还有空的, 这几天我出差, 忘记给你说了, 你怎么不来问我？”
唐棠那边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姐，我在工作号上问你了，但你不在线。我也发了邮件, 但你没回我, 我去人事那里问了一下，才知道你挂了四天请假。最后, 作为你的生活助理兼万星的执行秘书, 我怎么没听说过出差这茬呢？你出差为什么请假还是请事假？你是去哪出差了？”
颜照影感觉到唐棠的怨念透过文字和微笑黄豆精准地传达给了她。
她心虚地敲了三个字过去：“市中心。”
“哪个城市的市中心？”
颜照影说：“A市的市中心，雨石区……”
颜照影这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素来笑眯眯与人和善的秘书，连续给发了五个问号过来。
唐棠：“你说哪？A市？你在A市出差？出差？这不就是无故翘班吗？”
颜照影翻了一下颜高卓给的行程表，在唐棠更生气之前回复道：“顺利的话我今天下午四点可以去上班, 并且带着这几个人的电影、电视剧、以及综艺节目合作过来。”
颜照影发了几个人名过去。
唐棠手一抖, 又发了一个问号。
“姐, 你确定吗？这几个人可不好合作，这几年他们的合作都是和娱乐圈认识多年的大佬们合作, 轻易不肯接触年轻演员的，尤其是万星这样偶像居多的公司。”
颜照影说：“我确定，而且这几天就可以联系其中一个了。”
唐棠难掩兴奋：“你这是出差吗，你是去买了个外挂吧。”
“万星现在没有几个当家台柱子，涉及的范围还停在综艺和选秀，电影和电视剧的发展也一般，如果能真的打开这条路，姐，那就真的发了！蒸蒸日上的发！”
颜照影：“冷静一点，时间比较紧，明天我们就要和其中一个导演谈合作，投资的同时加几个万星的演员进去。”
唐棠：“刚刚对你太大声了，我道歉。姐，这几个演员你有人选吗？虽然不太愿意，但是林寒露是我们手头最适合的人选了……这种投资一般挣不到多少钱，如果加塞了人选效益还不高就太吃亏了。”
“那就让林寒露去，感情是感情，工作归工作，何况这也是我们的利益。”
“好勒姐！你给我发一下文件，我这就下去准备。”
颜照影翻了翻行程表，给李照云发了一条消息：“今天你几点离场？”
李照云说：“小姐，我最多待两个小时就得走了，这几天要出差。”
“好，我刚好有工作要忙。”
李照云问：“小姐是特意为了见我才多等一天吗？”
颜照影笑了笑，打字发过去：“嗯，好久没见面了。”
她收起手机，歪着头靠近了林寒露一点，压低了声音道：“我们今天中午就走，直接打车走。”
林寒露诧异道：“这么快？”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了，后面的几天没有我需要结交的人。”
林寒露颔首：“嗯，好。”
寿宴第一天过去以后，之后的场合基本都是娱乐放松的性质更多一些。
原本的计划是八点出门，十点半颜家人到场。
颜照影心里算了一下时间，看了一眼车窗外面，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问司机：“走中央大道再上高速吗？”
司机回答颜照影：“小姐，不走中央大道，就沿着现在的路线走。”
“不会堵车吗？”
司机为难地说：“一般来说是会的……但是安排是这样。”
颜照影倒吸了一口凉气：“谁安排的路线？”
“颜先生。”
颜照影听到是颜高卓的吩咐，抽了抽嘴角，心里顿时冒出来一股火，她压低了声音骂了一句：“三岁小孩都知道早晚高峰要堵车，颜高卓是不知道吗！”
祝瑾祝瑜叹了一口气，祝瑾扯了扯颜照影：“别气了，大伯可能看了一下地图，觉得走这条路比较近就这么选了。他早就不去公司上下班了，这种小事压根想不起来的，其他人提醒他……”
祝瑾扫了一眼司机，没有把话说完，而且靠在了祝瑜肩膀上，抢了祝瑜的一个耳机，和他一起听起歌来。
颜照影心里清楚，祝瑾的意思是其他人提醒颜高卓，颜高卓反倒可能会朝对方发火。
她“啧”了一声，想起来年少时觉得颜高卓智慧超人，什么都懂且无所不能，因此崇拜颜高卓。
随着见识的增长，她已经完全看穿了这种“无所不能”的真面目，实际上只是颜高卓用地位和权势撑起来唬人的假象。
甚至不需要地位和权势，在一个十几岁甚至更小的孩子面前假装权威，耍弄见识实在太容易了。
颜照影正在恼火，林寒露将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膝盖上，小声道：“照影，你看外面。”
车已经开到了另一条街上，道路两边栽了两排桂树，淡金色的小花团团簇簇地缀在绿叶中，开得热闹又小巧。
林寒露笑了笑：“你喜欢白色的花多一点，但我觉得这样也很好看。”
风一吹，在金色的晨光下，细小金色的花随着风打着旋飘然而落。
车已经堵在了半路上，颜照影静静看着路边的桂树，她一向喜欢秋天，干净又灿烂。
林寒露说：“打开窗户吧，桂花吹断月中香，离得远淡淡的更好闻。”
颜照影说：“不会闻到旁边的汽车尾气味吗？”
“那还是不要开了。”
颜照影还是把车窗摇下来了一点，桂香溢进来，她慢慢地深呼吸着，努力平复心里压着的怒火。
祝瑾靠在祝瑜身旁，朝车座最后面的两人看了看：“诶，寒露姐姐，你一点都不烦吗？一堵车不管事情急不急，我都很急。”
林寒露慢慢地怔了一下。
她下意识说：“不会。”
祝瑾佩服地看了她一眼，抢过祝瑜手里的平板，切了一首歌。
林寒露沉默地思考许久，然后悄悄扫了一眼身边的颜照影。
Alpha微微侧过身子，神情专注而平静，金色的阳光漏进来一线，照亮了Alpha一双浅绿色的眼眸。
阳光下一照，她的眼眸显得愈发深邃美丽，折射出一种独属于阳光的明亮清澈。
林寒露感觉自己的心脏慢慢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的情绪都是淡淡的，风一吹就散了，少数能让她感知到快乐、兴奋的事情就是收集美丽的艺术品和演戏，都是恰到好处的程度，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
这并不意味着她做什么事都心如止水毫无波澜，她只是情绪内敛、感情淡漠，很少有激烈的情绪起伏，起码早高峰堵车的时候，林寒露是会觉得烦躁的。
如果祝瑾不说，林寒露是意识不到她现在并不觉得厌烦或者烦躁。
从前的林寒露，是很少注意外面的世界的，不管是路边的风景，还是不被她放在心上的人。
看到桂花的那一刻，林寒露的第一反应就是告诉颜照影。
就像在学校走在一起，颜照影会拽住她，叫她抬头看一眼月亮一样。
似乎从认识颜照影开始，只要待在颜照影的身边，她就会觉得没由来的安心和平静，怯意和快乐。
察觉到林寒露的视线，颜照影回过头问她：“怎么了？”
林寒露摇了摇了头：“没什么，在看你。”
颜照影心里涌上来一股诡异的情绪，两人热恋期的时候时常有这样的对话，因此颜照影觉得，林寒露多少是喜欢自己的，她只是性子淡，不是不喜欢她。
重生到仍在热恋期的时候，颜照影是松了一口气的，在精神负担层面，处理停留在表象的热恋期总比处理正在纠缠时的感情要更轻松。
但一想到林寒露的身体里还沉睡着三年后的她，颜照影就没办法心平气和地面对林寒露了。
颜照影假装看窗外堵车的情况，不动声色地坐远了一些。
阳光洒下来，落在她面庞上，呈现出浓墨重彩火烧火燎般的美艳来。
林寒露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
就像颜游说的一样，她喜欢颜照影。
她喜欢颜照影永远真挚赤城的爱意，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给她被爱支撑的舒适。
林寒露原本就知道这些情况，现在她知道了更多。
林寒露也喜欢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撩动她情绪、让她陷入温暖的人。
颜照影带给她的感情她并不能完全理清楚，也很难感知到全部。
好在颜照影这样爱着她，永远坚定地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林寒露有大把的时间和颜照影相处，也有大把的岁月可以理清楚这样的感情。
那么，规避颜照影的死亡，就是她当前必须弄清楚的事情了。
第34章 救赎
林寒露盯着颜照影凝视了片刻, 颜照影便觉得有些不适。
颜照影想了想，对林寒露说：“我先闭上眼睡一会儿，到地方再叫我, 你比我睡得更少, 要不也睡一会儿吧。”
林寒露道：“我现在睡不着, 一会儿再说吧。”
颜照影便将从手边的小柜子里抽出一条午睡毯，裹起来背对着林寒露半躺下了。
林寒露乍然流露出的一丝情意，让颜照影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厌烦了和林寒露的关系，不仅仅是厌烦林寒露，也厌烦这段关系中的自己。
重新审视自己和这段关系, 颜照影突然发觉, 她一开始喜欢林寒露, 是因为终于离开了颜家这样压抑、窒息的地方，她极度地渴望干净的事物和人。
她需要一个用以平静的角落。
这个角落里不能有颜高卓这样的人，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打砸东西、肆意地贬低和控制别人、又谋杀了她的母亲。
很长一段时间, 颜照影总是睡不好觉, 精神恍惚，耳边时常出现模糊得窃窃私语, 或者嘈杂的骂声和打砸东西破碎的声音。
找心理咨询师没有用, 吃药没有用，她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骨头, 烂成了一摊黏腻的液体, 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容器支撑她支离破碎的精神。
当颜照影遇到林寒露的时候, 她以为遇到了救赎。
林寒露的干净，仿佛明月入怀, 提供给了她难得的安宁。
一切旧的人和事物都没办法让她平静，但林寒露给了她最渴望的感觉。
颜照影迫切地去追寻林寒露的步伐和身影，用林寒露来填补自己被抽掉的骨头。
后面漫长的时间里，颜照影才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在家庭中受到的创伤，是不能靠恋爱的亲密关系来填补的，一个人的精神是不能完全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的。
任何人的救赎都可以是爱、是时间、是某些道理，唯独不能是具体的某个人。
是颜高卓抽掉了她的骨头，她恐惧颜高卓无孔不入的控制欲和苛刻要求，恐惧母亲歇斯底里后的温柔和眼泪，恐惧在父母之间抉择和徘徊。
但修补这些创伤，需要时间、自洽的感情逻辑、稳定的社交环境，而非一段恋爱关系。
尤其是这段关系本身就是一个新的创伤。
在颜照影面前，林寒露的态度永远是暗昧不清，又若即若离，充满了迷惑意味。
每当颜照影在这段感情中觉得身心俱疲的时候，林寒露又冷不丁地流露出一些关切和喜爱，混在她铺天盖地的冷漠里，像大片大片的积雪下冒出来的新芽。
永远冷漠，但唯独对她扯开一角温情，流露出令人着迷的偏爱。
促使颜照影总是心怀希望，即便撞在林寒露的冷漠上撞得头破血流也倔强地不肯回头。
更准确一点，也许林寒露并不是爱她，而是爱她和何乔相似的样貌。
重生回到三年前，颜照影才渐渐发觉前世那些她想不通的问题，答案都隐藏在时间的每一条脉络下。
两个人的感情，在她自以为的热恋期时便有了直击要害的裂缝。
也许不止是林寒露和她有问题，也有来自外界的种种因素，但颜照影已经没有力气再经历一次了。
颜照影甚至产生了一种恶劣的想法——
让林寒露也品尝一次她经历过的痛苦和折磨，让林寒露在这样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态度里徘徊，和她一样被折磨得身心疲惫。
随后，颜照影打消了这个念头。
拉倒，浪费这个时间干什么，再说林寒露也不会喜欢她，更别说痛苦了。
找何乔做这件事还差不多。
林寒露并不知道颜照影的想法，因为突然发现了颜照影对她而言的特殊意义，盖过了预知梦所带来的情绪，林寒露渐渐觉得困意涌上来，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堵车的时间太长，颜照影裹着毯子，也跟着睡了过去。
等颜照影睡醒，发现她不知道怎么躺到了林寒露的怀里，还连同毯子一起抱着林寒露的手臂。
颜照影轻轻翻过身，视线上移，和林寒露四目相对。
颜照影：“……”并不是很想发生这种小情侣之间的暧昧事件。
颜照影爬起来，抢在林寒露之前率先提问，将话题的可能性彻底掐死：“几点了，到地方了没有？”
林寒露道：“还没到地方，一路上堵了好几次车，到度假村恐怕得迟到一个多小时了。”
颜照影皱眉，怒火蹭得又蹿了上来：“颜高卓要不和颜昭玉一起关禁闭吧，五十岁了还不如五岁的小孩。”
她算了算时间，等到了度假村，极有可能和李照云只能匆匆打个照面，晚一点可能连面都见不上了。
颜照影压着火，给李照云发了一条微信，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
李照云过了一会儿发了消息安抚她：“小姐，没事的，主要是我想见小姐一面，我可以多等一个小时的。”
等到了度假村，果然比预计的时间迟到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颜高卓黑着脸站在门口，身后站着颜家的管家和他的两个弟弟妹妹。
颜照影下车，便看到她的姑姑给她使了一个眼色，比划了几个动作，提醒她不要招惹颜高卓。
“颜高卓，颜游昨天带我出去兜风，自己冻感冒了，纪叔叔去照顾她了，两个人都来不了。”颜照影走到颜高卓面前，直接丢了一句话，“我和你说一下。”
颜高卓的脸色更黑了，隐隐有发怒的千兆。
颜照影看着颜高卓，冷笑了一声。
这样的小事原本无关紧要，但颜高卓不管心情好不好，都会借题发挥，斥责一番，以彰显自己绝对的权威和控制力，满足他可怜又自负的高傲。
颜照影继续说：“还有，我最多待一个小时也要走，后面的活动也不会参加了。”
颜高卓的怒气一瞬间转移到了颜照影身上，他皱着眉，神情看起来依旧温和，压着声音说：“连我的寿宴你都不能坚持参加完，二十多岁的人，做事情不能这么毛毛躁躁，要有始有终。”
颜照影扯着嘴角嗤了一声：“颜高卓，谁家的寿宴持续十天，皇帝登基都没这么长的，我是没有自己的事吗，为了你的寿宴十天什么事都不做吗。”
颜高卓尽量维持着他的和蔼：“照影，你的那家公司才多大的规模，还能比我更忙吗，我都抽得出时间来。”
“你自己的寿宴你当然乐意抽出时间，你手下的产业又有多忙？到了这种程度你以为维持颜家需要多厉害，不过是关系网互相维护利滚利而已。”
颜照影抛下这句话，一个眼神都没留给颜高卓，转身带着林寒露便进去了。
颜高卓气得快将手里的扳指捏碎了，他对旁边的弟弟说：“老三，你看看她！哪家的孩子像她这样的，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还要家里的大人们一直操心着。”
老三前两天女儿刚被关了二十天禁闭，闻言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啊，还得大哥你多操操心。”
进了度假村，在海滩边下摆着冰饮的长桌前找到了李照云。
李照云身边没有人，看来是早已等了很久。
颜照影走上前，给自己拿了一杯西瓜汁，姿态随意地打着招呼：“好久不见。”
李照云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林寒露，没有说话。
颜照影道：“这是我的女朋友，林寒露。”
林寒露看向站在颜照影身旁高挑的女性Beta。
女人带着金边眼镜，抹着牛血色的口红，一身黑色的西装，气场干练又挺拔。
颜照影似乎并不打算向她介绍这个Beta，但从两人隐隐形成上下关系的站姿和动作来看，林寒露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她只听到过一两次名字的李照云。
这个Beta和唐棠不一样。唐棠的态度是柔软圆滑的，和颜照影的关系是非常简单的交易关系，日久天长产生了一些默契。
也许唐棠曾经爱慕过颜照影，但面对颜照影，她一直都是坦陈的。
但李照云身上带着的是异常冷硬强势的气质，她身上的生命力像野草一样胡乱野蛮，并且满心满眼都是颜照影。
林寒露眼神幽深了起来。
李照云迟疑了一下，隐晦地对颜照影说：“小姐，事情一切都好，我近来也不错，你不用担心。”
颜照影端起西瓜汁抿了一口，笑吟吟地说：“那我就放心了，你注意身体，别再累倒了。”
“小姐，你也多注意。”李照云声线平稳，言语中透着关心，“那边的事一切有我，小姐不用这么忙碌。”
颜照影摆了摆手：“我知道，哪能叫你一直这么忙，我过几天给你找两个助理吧。”
李照云态度恭谨地拒绝了她：“小姐，不必了，你交代的事情我不亲自办实在放不下心，我先走了，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林寒露默默站在一旁，并不打算插嘴说话。
李照云说着说着，用余光扫了一眼林寒露，眼睛镜片上折射出一片金色的光芒。
林寒露和她对视一眼，从李照云的眼中看出了某种坚硬的冷漠和敌意。
李照云嘴角扬起一抹笑，移开眼专心地叮嘱颜照影：“小姐，自己一个人住要照顾好自己。”
上次在电话里，颜照影说下次见面时聊“女朋友”的事，但很显然现在没有这个机会。
李照云决定小小地套一下话。
颜照影没有意识到李照云的意图，随口道：“我不是一个人住，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见颜高卓带着管家一行人朝这边走来，颜照影提醒李照云：“先走吧，有人过来了。”
李照云只能假装两人只是普通地寒暄了几句，若无其事地朝着颜高卓走去。
颜高卓停下脚和李照云聊了起来。
颜照影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只能听到几个关键词，她靠在了桌子边，百般无赖地摇了摇手里的水晶杯。
过了一会儿，李照云离开了，颜高卓带着人到了颜照影面前，和蔼地说：“你还记得李照云吗，你初中的时候和我一起去捐赠学校，见到里面有一个名字和你差不多的孩子，就指名要见她。”
林寒露垂着眼，心想果然是李照云。
李照云和颜照影，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颜照影摇晃着杯子，看着果汁漫不经心地说：“有点印象，刚刚聊了两句，怎么了？”
颜高卓感慨地说：“你们后面还见过几次，她在颜氏的资助下念完了书，现在在颜氏下的企业工作，比你大三岁，年纪轻轻已经是分公司的高管了，这人呐，有的人就是抓住一切机遇往上走，同时还心怀感恩，你要多和她学习。”
颜照影心里嗤笑，她和李照云何止见过几面的交情，颜家那点面子工程能如果没人管，能好好地发下三分之二的钱就不错了，还支撑李照云念完书，叫她心怀感恩地来颜家卖命？
李照云分明是自愿做她埋在颜氏做手脚最关键的那个卡扣。
颜照影打断了颜高卓意有所指的感慨：“我记得我不是因为名字很像才见她的，是因为她的资料上写她是典型的父亲Alpha母亲Omega的家庭，父亲还有暴力倾向、在外借高利贷包了两个情妇，害得家里负债累累，我才决定见她的。”
颜照影挑衅地看了一眼颜高卓：“这人呐，有的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颜高卓被说得哽住了。
颜高卓身后的几人神情也纷纷古怪了起来。
在场除了林寒露，都是颜家的自己人，对颜家的情况心知肚明，全都听出了颜照影的指桑骂槐。
颜高卓憋得不行，他不肯承认自己是那样的烂人，便只能不阴不阳地说：“是吗，那就是我记错了。”
“我心想这不会是你在外面的孩子吧！我就想见见李照云。”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颜高卓气得深深吸了一口气：“照影，你怎么和我说话的？我是你亲……”
“你是我亲爹啊，所以我不能骂了吗？”
颜照影冷笑，丢下颜家的一堆人，拽着林寒露转身离开了。
身后传来颜高卓对着身旁的人似模似样的抱怨声。
等脱离了颜高卓的视野，颜照影和林寒露：“现在就提前走吧，这傻……这颜家我是半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她原本计划和李照云见过面后拖一段时间后再自然地离场，现在颜高卓和她发生口角，直接离场也不会引起怀疑。
林寒露应了一声：“好，不高兴的话就先离开吧。我去和祝瑾祝瑜打声招呼？”
“不用了，一会儿我和他们两个说。”
颜照影带着林寒露从后门离开了。
两人到了马路边上，颜照影决定打车回碧水云天。
时值正午，阳光有些刺目，颜照影站在马路边上，拦了十多分钟也没拦到没有载客的出租车。
林寒露道：“叫司机来接我们吧。”
颜照影叹了口气：“这种行程外的情况，私人司机比出租车贵很多嘛。”
林寒露：“倒也没必要节省这个。”
“好吧，是我想坐出租车，我最近坐这种商务车总是晕车，想试试出租车或者公交车晕不晕。”
林寒露露出一个微笑：“出租车我不清楚，但是一会儿就到中午了，公交车走走停停肯定会晕车的。”
颜照影给司机发了定位。
林寒露忍不住笑了一声，觉得颜照影这样莫名有些可爱：“你是不是很少坐公交车和出租车，想试试。”
颜照影说：“这倒没有，我妈和颜高卓离婚以后，颜高卓不让家里的司机开车去送我到我妈那，我就打车或者坐公交车坐地铁去。”
林寒露沉吟了片刻，忽然道：“这几天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你父母的情况，也不知道颜家的情况。”
“没有什么好说的。”颜照影摇了摇头，坐在了路边的花坛边缘，“颜家对我来说，提起都会觉得恶心。”
林寒露脑子闪过梦里颜照影失控关上门砸东西的画面，她默了一瞬后说：“我以为你不会回颜家。”
颜照影蹙了蹙眉，轻轻扫了一眼林寒露。
“怎么会这么想？”
“见你现在这么抵触，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颜照影道：“还好，时间久了以后便能更平静地面对过去了。”
她心里淡淡地想，因为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自己了。
经历过某些事，颜照影早已不再是刚离开颜家，内外都痛苦地扭成一团，不管不顾地抓着某个人天真地当救赎的人了。
林寒露声音不自觉地轻了一些：“我没听你提起过……其他的家人和朋友。”
“我的朋友不多，基本上只有楚千雪，其他的人更多是世家相交，谈不上交情。”颜照影忽而意识到林寒露的意思，扯了扯嘴角说，“我带你见过楚千雪，之前我和她吵架，几乎绝交。”
颜照影说完这句话，心里升起一丛疑窦。
林寒露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些事情？林寒露一贯是对她的生活和事情不闻不问也不关心的。
林寒露这样说，反倒像情窦初开徘徊在感情里摇摆不定的人，几番纠结后不经意地提起自己的纠结，希望得到满意的答复。
这种感觉有些荒唐，颜照影托起下巴，索性不再说话了。
今天回去以后，她得抽空问一下楚千雪调查何乔的事情怎么样了，否则这样不上不下地和林寒露相处着，她总觉得不舒服。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林寒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敛起眉眼看着远处路的尽头走神。
一直到司机开车过来接她们二人回到了碧水云天，两人都没再交流过。
颜照影回到自己的房间，脱掉了留在颜家的衣服，换了一身棉麻的袍子，抱着电脑坐在了床上。
她挂了几天事假，手头的工作虽然提前处理过，但还有一些唐棠和手底下的助理没法做决定的突发情况，必须抓紧处理完。
颜照影手头的工作处理到一半，意外收到了来自楚千雪的消息。
“照影，你托我的事情有结果了，但是是没有结果。我没有动楚家的关系网，先叫我手里其他人去查何乔，不仅被人拦住了，还被警告了。”
“对方的手眼不比楚家差，何乔……来头不小。现在我只查出来她的祖籍在B市下属的一个小县城水县，其他的一概不知。”
“他们可能早就意识到会有人来查何乔的底细了，给她收拾得非常干净，我现在派人去她的祖籍水县调查，但我觉得有线索的概率很小。”
颜照影看着这条消息，陷入了沉思。
何乔果然同一些上流圈的势力早早联系了。
和楚家不相上下的某个势力，提前收拾得这么干净是不可能的，甚至楚千雪说去何乔的祖籍也很难调查到东西，那么极有可能在多年前对方就准备好应对调查了。
何乔着手对付她的时间，可能比她想象中更早、更远。
但是是为什么？
如果是为了林寒露，何乔准备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年，目前看来何乔极有准备了起码五六年了。
不，何乔可能不是接触了上流圈。
很有可能，她就来自于这里。
颜照影沉思了片刻，敲了敲桌子。
“千雪，不用去调查她的祖籍了，这件事我大概有眉目了。”
颜照影从通讯录里翻出来一个手机号，拨打了过去。
快挂断的时候，对面才接了这个电话。
“喂？你好，这里是颜高辰，请问有什么事吗？”
电话另一头，中年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颜照影站起身，走到落地窗户前，她看着远处的天，唇边勾起了一丝笑：“二叔，你好。我是颜照影，你的侄女、颜高卓的女儿。我想询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何乔是谁？”
对面沉默了半晌，浅浅笑了一声：“你不像是颜高卓的孩子，反倒像我的。”
颜照影悠悠道：“是何乔和你太明显了。世界上长得这么像的人很多，但有这么多巧合的，就不多了。二叔，你为她做得太干净了，反而指向性太强。”
颜高辰那边响起了打火机的声音，他语气平淡地说：“二叔和你见面不多，没有注意到过你是这么聪明的孩子。”
颜照影讽刺道：“比你的孩子聪明多了，对吧？”
颜照影继续说：“我对何乔的恶意目前没有这么大，但她妨碍到了我，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同时对付她和她背后的你，化敌为友总比腹背受敌好。所以，我能问问何乔为什么做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吗？”
颜高辰沉默了片刻，温和地给了一个答案：“我不知道，她没有和我说过。”
颜照影将电话挂掉了。
B市郊区的一处庭院里，颜高辰坐在池塘边的树下，他看着手里挂掉的电话，摇了摇头。
这孩子好大的脾气。
颜高辰起身，进屋坐在了电脑前，给何乔发了一个邮件。
【-：颜照影知道你是我的女儿了。】
【乔：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都处理好了吗？】
【-：她猜出来的，她并不打算追究你，你现在停手对你更好，回B市我可以给你提供最优渥的生活，不会比颜照影差。】
【乔：去死啊，你知道什么，你别自以为是了！】
【-：你前段时间的布置，也被她发现了，什么影响都没有造成】
何乔死死握紧拳头，指甲掐在了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慌乱地在房间里转着，时不时回过头看一眼电脑屏幕，不知所措地看着颜高辰发来的最后一句话。
剧情偏离既有轨道太多了。
她的挑拨离间没有对林寒露造成任何影响，后续的补救也依然没有产生影响，现在颜照影还发现了她的身份。
按照原计划，她应该在明年的二月份才“回国”，在颜照影和林寒露感情降到冰点的时候回国，作为白月光翩然出现，将颜照影狠狠地踩下去。
不行，如果剧情再这样下去，她的计划迟早要作废的。
想到这本书的剧情，何乔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颤。
她必须做点什么了。
何乔拿出手机，手指停留在了备注“女主1号”的联系人上。
“寒露，我上次说错话了，是无心的。我只是太久没见你，担心你罢了。”
“你还记得十四岁之前吗……唉，那之前我也总是惹你生气，你动不动就不理我了。”
何乔得意地弯起了嘴角。
她知道，提起十四岁这个话题，林寒露一定会回复她。
果然，过了一会儿，许久不回复她消息的林寒露出现了：“下次别再这样了。”
何乔咬了咬下唇，有点发憷。
在这本疯子扎堆的替身文里，她最怕的人就是3号女主颜游，其次就是1号女主林寒露了。
这个极具迷惑性的疯子，她甚至能比颜游更疯……如果不是因为剧情，她根本不会接触林寒露的。
何乔手指颤了颤，才打了一行字发出去：“嗯嗯，我知道寒露最好了，我打算近期就回国，你来机场接我，好不好嘛，我们真的很多年没见过面了。”
那边似乎迟疑了很久，才回复了她。
“可以。”
何乔松了一口气。
第35章 万人迷的定义
颜照影从颜高辰那里求得了证明, 便决定先调查颜高辰和林寒露。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颜照影直觉何乔这些接连不断的小动作是和林寒露有关的。
她的指点轻轻地敲打着桌面，思考片刻后, 颜照影给楚千雪发了消息。
“千雪, 何乔的身份我已经弄清楚了。”
楚千雪很是惊讶：“这么快？半小时都不到。”
颜照影说：“她是我二叔的女儿。”
“那个在B市和颜老住一起的颜家老二？难怪何乔和你长得那么像, 第一次见面我以为那是你爸的私生女。”
颜照影道：“我对我二叔的了解并不多，至今也只见过两三面而已。”
楚千雪回复道：“这个好说，有明确的目标，调查起来就简单很多了，用不了三四天我就可以给你一份资料。”
“还有一个人, 需要你帮我调查一下。”
楚千雪问：“谁。”
“林寒露。”
楚千雪十分诧异：“林寒露？为什么调查她, 何乔也和她有关系吗。”
颜照影笑了笑, 吐露了实情：“大概是有关系的，林寒露和我在一起，应该是因为我和何乔长相十分相似。”
楚千雪那边久久没有答复。
过了许久, 她才发来了消息：“你确定吗。”
未等颜照影答复, 楚千雪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算了，虽然我不太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但我相信你的判断, 我会帮你调查清楚的。”
她憋了半天，又憋出一句话：“颜照影，不要难过。”
一向倔强又耿直的楚千雪硬着头皮安慰她，实在是为难了。
颜照影觉得好笑, 顿时想逗逗楚千雪, 便装模作样地说：“我真的很难过, 没想到林寒露竟然拿我做替身，哭了好久了。”
楚千雪：“。”
楚千雪：“差不多可以了, 再编下去就太假了。”
颜照影：“我都哭了诶，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吗？我们这么多年的深厚感情呢？”
“开了免打扰了，勿扰。”
没能成功地逗到楚千雪，颜照影深感挫败，将手机放到了一旁，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
下午四点，颜照影处理完一部分工作，开车去了万星。
唐棠已经在她的办公室抱着平板电脑等她了，颜照影一进门，唐棠就立马抓着她打开平板开始给颜照影讲PPT。
“我调查了我们明天要联系的导演，李明执，把他这些年的合作人以及合作演员、发展方向都调查了一遍。”
“姐，为了避免明天谈崩，我们现在先过一遍流程，预设一下可能出现的所有情况，时间紧迫，不要耽误时间。”
颜照影耐心地等兴奋的唐棠讲完PPT，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讨论下去，而是问唐棠：“唐棠，你对我之前作废的那几个项目有什么看法？”
唐棠问：“姐，是我可以随便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