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各自打算
雷声轰鸣,有人探出头看着天边黑压压的云层,又叮叮咚咚地跑开。
“要下大雨啦!!”
“最近真是的,天气怪,国际形势也怪,周围的氛围也很怪。感觉快世界末日了一样。”
“别傻了,你我都不重要,世界末日不存在。”
奔跑躲雨的声音响起,还有人的自嘲声。
只有孩子才相信什么世界末日,对于成人而言,就算是末日,那也要先去做牛马。
外面的天空暗沉下来,闷雷响动,窗户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是大风在刮动。
天边陡然闪过一道闪电,极亮,将黑夜似的天空重新照亮。
这抹光亮也落在了孟秋实的眼中。
准确来说是她所饰演的卫霜天的眼中。
她转过头,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带着一抹冷酷的决绝。
“道君,你应该发话了。”
飞舟流淌的高空,整个飞舟是以大悲寺的妙禅大师以性命为祭,在上面布满了禅宗密咒。
禅宗禅院的僧人们因功法原因,是最能抵御魇魔入侵的。
所以他们和冉光所在的山门是在上一次冲击之中死伤最为惨重的两个宗门。
而秉持足够道心对抗魇魔的僧人,也是死一个便少一个了。
其中妙禅大师做了百年的佛子,为了人族的未来,终于死在飞舟前。
而现在在飞舟里的人,也都只剩下了人族的老怪物们,最年轻的,就是孟秋实和端坐在中间的冉光。
孟秋实披着代表山门的大氅,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日以这样的身份来参加这样一个决定人族命运,决定师姐命运的会议。
师姐坐在最中央,她换上普通道服,可依然无损她丝毫风姿,青竹一样的后背笔直纤细。
白发蜿蜒,落在地面,就如同最上等的绸缎。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孟秋实的身上,眸光里带着平和与鼓励。
孟秋实的手颤抖起来。
她就要在这里说出让师姐死去的话语吗?
“我不会死。”
师姐张开唇,她从中读取到这样的话语。
师姐是救世元君定下的躯壳,是注定会拯救人族之人。
孟秋实垂下了眼帘。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沉稳得就如同她们少年时期刚入山门时,对着挥剑的那块试剑石。
山门人来人往,无数少年男女,大家日复一日对试剑石挥剑,但试剑石还是那样冷漠而沉稳。
就如同她现在的声音。
“我同意。”
在场的十数个宗门里,只剩下孟秋实没有发话。
如今她终于发话,众人尽皆拜倒。
她们牺牲了太多,友人,弟子,乃至宗主。
为大义,为人族。
值得这些或是年迈,又或是过分年轻的人行此大礼。
孟秋实看着众人,她觉得自己的胃部翻滚,觉得很恶心。
眼前的人很恶心,自己也很恶心。
她猛然起身,宽袖摆动,她朝外大步走去,脸色越发惨白,步伐快得就像是在逃跑一样。
最后她的手用力地握在木栏上,手指发白,深深地印入其中,成了一个无声沉默的手印。
“……那是真的木头吧?怎么印上去的?”
负责道具的小伙伴眼睛睁大,若不是摄像机就在旁边盯着拍,三张屏幕里映出孟秋实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痛苦的神情,他真想冲去看一看,确认是不是有人中饱私囊了。
孟秋实的头靠着木栏轻轻地喘了口气,宋涵的卡喊完,孟秋实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大家远远地看着,轻手轻脚地收拾,不太敢上去说话。
没办法,这样全装的孟秋实看着确实不太像跟自己一个世界的人。
太过英气,也太过压抑,手中握着的道具剑都像是有了灵智,随时随地跃跃欲出。
只有冉光才能与这样的孟秋实抗衡。
她比孟秋实还像个神仙。
因而也只有冉光走上去,两人离得很近,低声说话,抬手里都是亲密。
大家都看得麻木了。
宋涵转头看常幽,给她看回放:“真的是宝藏,你说说你们当初到底怎么发现她的呢?她就像是真正的卫霜天。”
常幽点头,不过心,只是盯着最后孟秋实颤抖的双睫。
摄像头在那个镜头停留太长的时间,似乎就连摄影也被那一幕所震慑,根本不愿挪开摄像头。
“这一段发我。”常幽说。
师尊低着头的时候,她想的是师伯,还是师姐呢?
常幽抬起头,看见冉光朝孟秋实伸手,孟秋实就死死地握住了冉光的,然后低头垂泪。
又哭了。
宋涵抬起头:“唯一就是入戏太深,这也太容易哭了……希望她之后能从这个角色里脱离出来。”
宋涵的目光里流露出了担忧。
好的戏剧,演员入戏当然能提高整部剧的表现力和感染力。
可是太入戏,拔不出来,也容易让演员受到剧情的影响,陷入一些不太好的情绪里。
尤其是这个剧本,虽然常幽信誓旦旦的说是一个喜剧,但身为主角,卫霜天也未免太惨了些。
师妹死了,徒弟死了,好友死了,山门被人灭了,就连整个世界都被灭了一大片。
现在还要亲手把自己的爱人献祭。
宋涵对常幽翻了个白眼。
常幽:“?你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宋涵撇嘴:“你确定是个喜剧吧?别最后突然给我改剧本啊。”
常幽:“……你比观众还真情实感呢。”
宋涵摇头:“没办法,太惨了。文艺工作者,应该具备同理心,我现在的同理心就让我很想打你。你的文字太残忍了。”
残忍吗?现实可比文字更残忍呢。
常幽回答:“放心好了,我这是一个积极向上、乐观开朗的故事。”
孟秋实敷了一把脸,温热的毛巾贴上皮肤,让复杂的心绪终于渐渐沉淀下来。
她抬眼看着远处的导演,冲他们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于是拍戏再继续。
召唤救世元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现在人族的地盘失了大半,大量的人都在苦苦挣扎。
尽管如此,众人还是顶着极大的压力建立了九根龙珠。
柱子被深埋在土地深处,为了防止被魇魔发现端倪,又设了无数个虚阵以迷惑敌人。
阵法一旦运转,将沟通天地,请救世元君降临世间。
也是三魂归位,所谓的自我不复存在。
“师姐,你曾答应过我,你还记得么?”
孟秋实看着坐在锁魂阵中心的冉光,低声问。
“霜天,我并未骗你,我不会有事的。”冉光露出笑容,看着面前的人。
“……真的不会有事吗?”
冉光点头:“不错。”
孟秋实沉沉叹了一声:“我明日就要去前线,他们顶不住了……我似乎并不会被魇魔影响……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回来。我希望,仪式在我回来之后再开始。”
冉光回道:“好。”
孟秋实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她站起身,又将披在身上厚重的大氅脱下,披在了冉光的身上。
大氅下是一身银甲,护住孟秋实的要害。
魇魔会改造人体,生出的利爪堪比法宝,能轻易割开修士的护身灵气,将人体割裂开。
每一个上前线的战士都会披上战甲。
孟秋实也不例外。
她低头为冉光系扣,然后起身离开,看向远处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
师姐的话,她并不相信,但是她要做出相信的模样。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做到她想要的事情。
孟秋实伸手,她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额头,那是神识所在的地方。
这一瞬间,孟秋实自己的意识也似乎微微摇晃起来。
原来如此,她想。
虽然她不记得过去的记忆,但她始终是孟秋实,不曾改变过。
她的性格便是如此,她也就能轻易地猜到自己的打算。
她并不是什么很聪明的人,但也会思考,也会想事。
她不知道当初冉光塞入她额间的是神格,但她却已经猜到了这东西与那救世元君息息相关。
她想要保住自己的师姐。
她想要夺走救世元君的力量。
孟秋实抬起头,她看着前方,前方哪里还有什么白日,天地被侵蚀,外面早就成了一片血红的世界。
她一步步往前,就犹如迈入血海之中。
在血红的阳光下,修士们严阵以待,朝自己看来。
这些人,就是人族最为精锐,最为纯粹的那一批人了。
他们的道心无比坚固,再不会被外物所迷惑。
最后的一批人族火种,也将要扔入这血与火的熔炉之中,为了人族最后的存亡而战。
冉光垂下眼,她的手抓住了大氅。
这里充满孟秋实的气息,她闭着眼,沉默了很久。
有眷念,也有不舍。
天魂看过无数的世界,救过无数的人,也曾无数次融合三魂。
只有这一次,她自私了一次,便让这个世界和她所爱的人都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
就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惩罚一样。
“罢了。”
冉光说道,她睁开眼,眼中再无悲喜。
她抬首,对着无人的空气道:“开始吧,在师妹还未回来前。”
师妹会舍不得的。
她也会舍不得。
但是又能怎样呢?
真是……舍不得啊……
第147章 承认
“就要开始了。”
灯光重新黯淡下来,道具组造了一个巨大的房间,与记忆中的囚笼内部很相似。
但是当初的常幽已经死了,看不到这些。
那么复制这些的是师姐吗?还是说其实常幽也一直知道,她就藏在师姐的体内,看着她们,也听着她们呢?
孟秋实坐在凳子上,这是可折叠的露营凳,结实的布轻柔地托起她的身体,坐上去的时候会有一种类似坐在秋千上的摇摆感。
可是孟秋实坐得很稳。
她看着灯光渐渐黯淡,光影将布景里的道具拉扯,变成一团荒诞的影子。
大家的声音在远离。
孟秋实注意到有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但她不太想去理会,她还浸在回忆里,但脑子里却一片空荡荡的。
好像什么都想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像个傻瓜一样。
孟秋实忍不住想。
宋涵站起身,她朝孟秋实看去,又去看一旁的冉光和常幽。
冉光的目光落在孟秋实身上,没有看宋涵。
像是一对痴男怨女。
宋涵想着,就看到一只手落在自己的面前。
宋涵低头,然后又看那双手的主人,问:“怎么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吵到孟秋实。
常幽的手上下掂了掂:“钥匙给我,你们放心离开就是。”
宋涵沉默,然后开口:“你们三?”
常幽点头,问:“怎么,你也想参与?”
她似笑非笑的。
宋涵急忙摇头,把钥匙放到常幽的手心里,然后压低了声音:“燃冬不是什么好片,你不要一时糊涂。”
常幽给她翻了个白眼,非常不矜持:“放心吧,我对燃冬不感兴趣。”
毕竟她们是四个人,比燃冬还要多一个。
当然也可以说她们其实是两个人,比燃冬少一个。
宋涵摇了摇头,还是按照常幽说的那样,把钥匙交给了她。然后她磨磨蹭蹭着,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赶走,确保房间里的任何事都不会传出去,这才关上了门。
在合上门的那刻,她觉得自己像个尽责的老太监。
要不是钱给得多,谁要干这事。
常幽没有在意宋涵怎么想的。钥匙落在她的手中,沉甸甸的,又冷又硬。
可那丝冷很快就被她的体温捂暖,她悄然地走到宋涵的位置上坐下,抬起一双过于漆黑的眼。
就像一个导演在看演员表演,带着一丝审视。
冉光的手已经按在了孟秋实的肩头。
“我当时到底还是晚来了一步。”
孟秋实说道,她没有转头,脸颊带着一丝眷念一般,轻轻地蹭了下冉光的手,目光落在远处。
那里是冉光被阵法困住的阵眼处,现在是一片平地,到了后期会加上泛着光的阵法。
冉光没有开口,这是她当年的选择。
人魂与地魂都已经死去,原本应该回归高天,却又因为那丝眷念而停留在那个世界。
她们无可去处,只能挤在她的身体里。
透过她的眼睛去看向师妹。
她们的欲念系在一个人身上,欲念和贪婪夹杂在一起,在阴暗的角落里肆意增长。
她们喜欢在绝望时,孟秋实把所有的希望都系在她们的身上的目光。
再也没有好风景去与自己争抢。
也再也没有好朋友与自己抢夺孟秋实的目光。
没有什么师姐、师妹和徒儿。
孟秋实终于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看着她。
哪怕那目光里是迷茫痛苦,却也同样带着坚定和希望。
她总是在祈求最好最光明的那个结局,并且拼尽一切为之努力。
每一次痛苦都像是落在玉石上的刀刃,只会让她变得越来越美丽,剔透,让人挪不开眼睛。
是她,是她们在漫长的时间里看到最美丽的宝石,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贪婪和欲念是一只不知满足的野兽,会越养越大,也越来越不可收拾。
直到引来另一个庞然大物的窥视。
而她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了神格的帮助。
“师姐,痛吗?”
孟秋实问。
“不痛。”冉光回道,“……秋实,这不是你的错。”
“魇魔肆虐,是因为师尊的贪婪,引来了魇魔。”
“师妹的死,是因为她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卫潜的死,是因为魇魔不愿她的眼睛找出其他魇魔。”
“山门的覆灭也是如此。”
冉光一一说道,她蹲下身,抬起头与孟秋实的双眼对视:“就连我也是如此。是我一再拖延,不愿肩负起我应尽的责任。这些跟你都没有关系。”
孟秋实叹气:“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如何不算我的错呢?”
这个问题她们说过很多次,孟秋实注定过不了这一关。
所以在最后她才会那样选择。
冉光很清楚,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张开手,拥住了孟秋实,将对方的肩头揽住,然后抱住了她。
剑修们对人体很熟悉,张开双臂时,骨骼会牵引肌肉。原本应该防备的要害会彻底张开,然后将对方包裹住。
在暴露自己脆弱的同时,又像是野兽张开口,把对方包裹进去。
孟秋实听到冉光的心脏的跳动。
在她靠近的时候,平稳的心跳会陡然跳动几下,似乎有些紧张。
孟秋实就探出手,用力地将冉光往自己的方向按。
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谁拥抱了谁。
常幽安静地挪开了眼,她闭上眼,呼吸渐渐趋于平静,像是一汪无声的死水,听不出任何响动。
冉光抬起头,朝常幽的方向看去,然后将头埋进孟秋实的颈项里。
等到孟秋实终于整理好心绪抬起头,这才发现一旁如石块一样的常幽。
她的脸顿时爆红,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都看到了?”
怎么办,突然有种前任看到现任的窘迫感?
不,说前任的话好像也不太对……
常幽欣赏了会儿孟秋实脸红的模样,师尊是为自己脸红,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直到冉光伸手挡住了常幽的目光。
两人的眼在空中一对,又各自散开,落在了孟秋实的身上。
孟秋实如芒刺在背,看看两人,发出一声可爱的“嗯?”的声音。
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
两人顿时露出一个极为相似的,带着一丝其他意味的笑容,看得孟秋实脸色涨红,垂下头去。
孟秋实和两人一起走出门,常幽转身落锁。
她听到锁头发出的声音和钥匙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
常幽抬起头,朝孟秋实看了一眼,对她笑笑,走过她的身边时,手指轻柔地抚过孟秋实垂下的手指。
隐秘地缠绕了一下,就很快松开,走向远处。
孟秋实没有说话,她转头,就对上了冉光幽深的眼睛。
似乎刚才常幽的动作都落在她的眼中那样,这个想象让孟秋实忍不住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你在想什么?冷吗?”
冉光抬手按在孟秋实的大椎上。
这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在那个世界,只要手下劲力吞吐,那么人就会彻底瘫痪下来。
孟秋实缩了一下,像是畏惧,可很快又松懈下眼神和肢体,变得柔软起来。
冉光的手心温度偏低,但并不凉,贴上去的时候也很宜人,让人忍不住想要依赖。
“不冷,走吧。”
冉光贴了贴,声音很柔和,一如她这个人那样。
于是孟秋实哦了声,跟着冉光的脚步往前,像个小鹿懵懂无知,踏入猎人的陷阱。
直到进了房间,是孟秋实的房间。
她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了,已经有了些情感,房间里也都是她自己的气味。
营造出了一种温暖而安全的感觉。
让人忍不住放松下来。
唯一让人紧张的大概就是一旁散落的自己的贴身衣物,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写满注解的剧本,也有别的。
孟秋实没有转头,因为冉光已经从身后靠过来,手圈住了孟秋实的腰。
耳垂处有点痛楚,是被咬了的刺痛感。
但很快刺痛就散开变成了带着安抚意味的,温柔的舔舐。
孟秋实听到冉光的声音落在耳畔,潮湿又温暖。
因为叼着她的耳垂,原本清冷的语音变得含混不清,变成一团软绵绵的棉花,堵在耳廊处。
那声音顺着耳廊往上,沿着脊椎一起,让头皮都变得酥麻起来。
孟秋实听到冉光说话。
“刚才常幽碰你的手指了,我有点不开心。”
孟秋实紧张地抿了抿唇,正要开口解释。
她又听到冉光继续说:“刚才我和常幽看你的时候,秋实你在想什么?”
孟秋实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炸开了,她结结巴巴地:“没,没有想其他的。”
“是吗?秋实。”
圈住孟秋实腰上的手开始动了,灵巧地解开了扣子,顺着扣子之间的缝隙钻进去,贴住她的腹部。
因为温度差,孟秋实窜起了一股激灵,她的鼻尖发出低低的哼声,说不上来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那只作乱的手并没有停顿,带着微凉往上攀去。
而冉光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觉得我们很像同一个人,对吗?”
“……我,我没有。”
孟秋实开口,她的声音之中夹杂着绵软的哼声,说不太完整。
然后她听到了冉光的轻笑声。
“师妹,你总是这样口是心非。不过不管你是什么模样,我都很喜欢。”
“你知道,我的耐性很足。”
“所以我们有大把的时间,让你承认你心里真正是怎么想的。好吗?”
孟秋实欲哭无泪,她可以说不好吗?
第148章 夺舍?
窗外似乎响起了声音,或许是下雨了。
但在被封闭得很好的空间里,这或许更可能是孟秋实的错觉。
孟秋实抬起眼,她看到冉光盘腿坐在法阵中央,那里被画出一个很简陋的圈,之后会由特效处理,变成一个闪烁微光和符文的巨大法阵。
冉光就坐在里面,其他工作人员低头摆弄着她长而雪白的头发和衣裳,让她看起来狼狈之中带着高雅的气息。
化妆师绕着冉光走了两圈,又给她的眼角加了一抹深红。
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之前那一夜的时候。
孟秋实转过头,不敢再看。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似乎有些太快了。
但与此同时,这些日子里被那么多负面的情绪与往事堆积起来,几乎要压垮的神经却得到了缓解。
孟秋实忍不住低头,虎口轻轻地圈住另一只手。
那里原本留着一道红痕,现在已经浅淡得看不清了。
是冉光没有忍住,加重了力气留下的。
她此前并不知道冉光性格里带着这么霸道的一面,哪怕是在那种时刻也要求自己不许闭上眼睛,只看着她,专注地盯着她。
被冉光温柔地注视着,缩进她的怀中的时候,孟秋实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她就仿佛躲进了一个安全屋中。
什么回忆、往事、错的与对的,在那刻都好像与她没有了关联。
她终于可以尽情地放松下来,睡足了这些日子里第一个好觉。
“秋实,离远一点,镜头扫到你了!”
一声呼喊过,孟秋实这才恍惚回过神,红着脸道歉,退到一旁,看着冉光抬起头,露出肃穆的表情。
此前冉光召唤救世元君的一幕已经拍摄过了,事后宋涵觉得不太满意,正好这几幕都顺着拍下来,就干脆再补拍了一次,看看最后哪个镜头能要。
法阵的光亮起来了,周围的人沉重地跪下,朝冉光跪拜下来。
叩谢她的牺牲,那些低垂下的脸里,或许也是有喜悦的,并不都是那么悲痛。
传说中的救世元君将应邀而来,他们的世界,人族的未来都将会是一片光明。
至于冉光是死了还是被救世元君的意识所吞没,这种事谁会在意呢?
无非是感慨几句,再在日后立上一块与冉光毫无关系的丰碑而已。
孟秋实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冉光深深地躬着身子,她的后背高高地耸起,身子在微微发颤,那是痛到极处,甚至连声音也无法发出的模样。
“演得真好啊……”
不知道是谁感慨了一声,远远地落到孟秋实的耳中。
孟秋实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扯动,是生硬的疼痛。
她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此前根本没有呼吸,她张口,空气灌入肺部,带着一丝这个天气特有的冷,刺激着她的肺部,咳嗽在漫出喉咙的那刻,被她捂住。
如果她咳嗽出声,冉光或许会因此而分神,从而重新来一次。
现在的师姐的痛苦是那个世界她所经历的吗?
孟秋实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脑子里的那根线被一再地绷紧。
“不要担心,交给我好么?”
夜晚时那个过分温柔的师姐再一次浮现在脑海里,被昏黄灯光映照出暧昧的光影在师姐的脸上落下不同的暗影。
一半在光明里,是她熟悉的温柔与包容,一半在阴影里,也带着她所熟悉的独占和偏执。
她的心重新平静下来,手腕微微发烫,曾经被细致吻过的肩头也在发烫。
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稳定住她复杂的心绪。
孟秋实的呼吸重新变得平静下来,注视着冉光的表演。
常幽无声地收回视线,手指的指甲掐在肉里,带着深深浅浅的痕迹。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
A国和B国已经开始了大规模的冲突,无数难民突破了边境线,朝其他国家涌入。
随之而来的动乱、抢劫,种种恶性事件也在产生。
这个国家已经足够安定和安全,却依然有很多的事情发生。
“什么时候开始?”
常幽打字。
那头的头像是一个空白的人像,回话在一瞬间跳了出来:“卫星即将定位,但是你要知道,就算用这种方式,最多也只是抑制魇气,而无法真正消灭魇魔。救世元君何时能回归?”
常幽抬起头,她看到冉光终于抬起头。
她的眼中金光闪烁,是美瞳,但是她此刻看过来的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冷漠以及好奇。
她虽然没有起身,但似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她身上的那丝无声的神性与威压。
其他的工作人员咬住牙没有动。
但演员们几乎是下意识地顺从了来自身体的本能,深深地跪拜下去。
于是那一张张脸彻底*被尘土掩藏,再看不清任何表情。
而冉光则转过身,目光透过镜头,落在其他人的眼中。
冷漠、安静,像是带着温柔,但仔细看却又没发现任何属于人的情绪。
一时间,这个房间都安静下来,只有机器的响动声。
大家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冉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是一个员工没有拿住手里的道具,也或许是因为他举了太久而支持不住,才让手中的道具失手落下。
“对,对不起。”
他涨红着脸开口。
也是这一声才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喘气。
在不知不觉之中,他们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大家面面相觑着,最后还是宋涵抬起了喇叭喊了声“卡,结束!”
大家都装作很欢快地收拾起手中的道具,没有人敢再去看冉光。
总觉得就连走近都好像带着亵渎。
跪倒的演员们缓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理智。他们低头,没人再如同此前那样跟冉光亲近地说上几句话。
他们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冉光的方向。
一道风吹过他们的身边,他们转头,看到了孟秋实。
下一幕就是孟秋实的镜头,她已经换好了衣服,此刻她大步往前,带着风,很快就来到冉光的面前。
在孟秋实靠近冉光后,那无声的,凝固起来的某种气氛就开始消散。
众人偷偷抬眼看去,冉光露出了笑容,手指亲昵地缠绕过孟秋实的,低声说:“怎么了?”
“有些担心。”孟秋实也压低了声音回答。她打量着冉光的眼神,再没有从中看出让她担忧的无情,而是熟悉的,属于冉光的情绪。
当然,其中也夹杂着其他的,此前孟秋实很陌生,但又已经稍微熟悉起来的那种。
带着食欲的暗示,像是下一口就会咬在孟秋实的耳后,或是手指,又或是更深入的,从未有人进驻过的地方。
孟秋实莫名有些脸热,但冉光身上传来一种让她安心的感觉。
因而她一边羞涩,又一边更深地朝冉光靠过去。
两人的额头几乎要靠在一起,长发缠绕在一起,悄悄地细声说话。
众人莫名觉得冒昧,急忙回转头。
常幽见状,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机壳,然后对上宋涵看过来的安慰的眼神。
“也该休息够了,开始下一幕吧。”
“……也是。”
宋涵急忙转头,赶紧张罗起来。其他人也跟着动起来。
孟秋实自然也是,这一幕是她的重头戏,她回头,再看了一眼冉光。
似乎生怕她一转眼,眼前的冉光就会变成她陌生的人。
冉光冲她笑笑,摆摆手:“去吧,一会儿可不要哭出来。”
孟秋实莫名松了口气:“不会的。”
随着木板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孟秋实开始前行,她是从前线赶回来的,身上犹带鲜血,随着她的走动,她的眼神越来越暗沉,衣袖摆动的时候,幅度也越来越大,脚步声越来越密。
像是战鼓敲打着地面。
孟秋实推开了石门,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她看到启动的法阵之中安静坐着的女人。
蜿蜒的白发缠绕过她的脚踝,她听到了声音,朝孟秋实看过来。
神明是不可被直视的。
但是这一刻孟秋实却深深地撞进她的眼中。
那双无机质一般漠然的眼睛微微一眯,露出了一个笑容来:“霜天。”
孟秋实沉默下来,她落在剑柄上的手开始用力,青筋跳出,指尖发白。
但她的呼吸没有变,行走而来的脚步也没有变。
她缓缓靠近,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你是谁?”
冉光露出了笑容来:“我是你的师姐。”
孟秋实沉默下来:“……仪式已经结束了,对吗?你若是侵占了我师姐的身体,我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毁掉你。”
女人眯起了眼睛:“哪怕世界毁灭?”
孟秋实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着,就在女人将要拉开一个嘲讽的笑容的时候,她点头,满是笃定:“哪怕世界毁灭。”
女人金色的眼睛里泄露出了一丝真实的笑意:“很有趣,难怪她们都很喜欢你。”
她说道,又戏谑地摊手:“可是现在,这具身体已经是我的了,你能怎么办呢?”
她说话,伸手,手掌轻柔地托起了孟秋实的下巴。
孟秋实并没有反抗,由着她的动作。
这让她显得如此的柔顺而乖巧,让女人眼睛的金芒微微闪动,几乎就要夸赞一句。
但下一刻,孟秋实已经攥进了女人的手,她的眼底翻涌着阴沉的黑色。
“那我将夺取你的一切。”
女人一惊,她低头看着身下的法阵。
她的三魂归一,这法阵却依旧没有熄灭。而现在,随着孟秋实的声音,法阵发出咔咔的声响。
此前埋入大地的九龙柱再一次发出光亮,开始运转起来。
女人猛然抬头,她看着孟秋实绷紧的下颚,以及青筋跳起的颈项。
金色的光芒自两人相接处发出,形成符文,牵引着孟秋实和女人。
无声的灵气在两人之间流转。
“原来如此,你想夺取我的神力?”
女人说道,她的眼睛眯起来,里面带着傲慢以及兴味,让她第一次认真地注视着眼前毫无畏惧的女性。
她往前凑近了些,鼻尖贴着孟秋实的鼻尖。
“真有趣,以凡人之身,你又能吸走多少呢?”
第149章 找到了
仅仅是短短的几个呼吸,孟秋实的身体就轻轻摇晃起来,她的嘴角溢出血,甚至连耳朵处都流淌出血来。
而冉光还好整以暇地看着孟秋实的模样。
她伸手,如同情人一般亲昵地摸了摸孟秋实的脸颊,眼中带着一丝的怜悯。
“真是可怜,为何非要如此倔强呢?一切交给我不好么?”
孟秋实摇了摇头,她其实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神格带来精神海的拓宽,但她的身体却依然是人类。或许再隔千年,等到她终于突破凡人的极限,破开虚空飞升后,在神格的帮助下,她或许可以承受来自神灵的力量。
但绝不是现在。
孟秋实发出一声低沉地喘息,双眼紧紧闭上。
冉光露出了一丝暧昧的笑容:“倔强的小姑娘,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模样是我……也是我们最喜欢的样子。”
她往前探出一点,似乎立刻就要亲吻上去一般。
“cut!cut!”
宋涵的声音立刻响起,紧急叫停了冉光的动作。
冉光微微朝亲,不紧不慢地啄了下孟秋实的唇角,这才回头,看向宋涵,毫无诚意的道歉:“抱歉,情绪起来,我没有忍住。”
“这里不能亲吻!”宋涵敲桌子。
冉光低头,看着孟秋实还是闭着眼。她爱怜地摸了摸孟秋实的脸颊,往前一些,给孟秋实一点依靠。
孟秋实猛然睁眼,有血色在她眼底一闪而过。但在看清冉光的模样后,她又垂下眼,眼底再没有别的颜色。
冉光心头跳了跳,但眼下不允许她仔细查看。
她看向宋涵。
宋涵还在敲桌子:“我们这是1对1!现在你不是冉光,而是那个什么元君。我们还要过审,你不许亲。”
冉光叹气:“明明这里亲吻一下才更合适的。”
说着她眸光流转,自己绝不可能忍住,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人。
“不行!”宋涵斩钉截铁,之前用什么情绪之类的话,她也就忍了,但是这次不行。
“这个剧还要过审的。”
冉光于是点了点头:“那好,我去重新酝酿一下。”
她说着,站起身,手按在孟秋实的肩头:“你跟我一起走。不要太入戏了。”
她说完,垂眼,声音落在孟秋实的耳畔:“放心我们都还好好的。”
孟秋实闻言,睁开眼,注视着冉光,就仿佛是一种试探和打量。
眼眸的深处甚至带着一丝戒备。这是回复记忆带来的后作用,冉光很清楚。
“我以为我已经好好安抚过你了。”冉光的声音轻轻的。
孟秋实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神重新柔软下来,变得无措起来。
她站起身,又朝宋涵看去。
宋涵已经没有语言了,她们两个这么明显,是生怕其他人不知道么?
她摆摆手,就看到冉光牵着孟秋实,如同牵着自家的小媳妇儿那样,施施然地朝化妆间走去。
“导演,她们两个,是不是在恋爱啊……”有人搬了把小凳子,悄悄地凑过来问。
宋涵绷着张脸:“入戏太深。”
“啪”的一声,门被合上,紧跟着孟秋实后背微微一痛,就已经被冉光按在了门背后。
冉光凑过来,先轻轻地吻了下孟秋实的嘴角。她注视着孟秋实:“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
孟秋实不禁想起前一日的迷乱,冉光作乱的手,还有她不知疲倦的追逐和贪婪。
孟秋实的脸猛然涨红,急忙说:“没,没有,我有上药……”
“……我不是问的这个。”冉光似乎发出了一声叹息声。
孟秋实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似乎误会了,她的脸更加红,嘴唇微微颤着,目光里都带着水润和失措。
这副模样让冉光的心又软又痒,她忍了忍,到底还是顺从自己的欲念,驱上前,与孟秋实交换了一个水润又绵长的亲吻。
“好了,不要动,我看一看你的识海。”
亲吻完,冉光开口,她们靠得很近,腹部紧紧地贴在一起,都能感觉到彼此逐渐提升的温度。
冉光的声音有点哑,呼吸落在孟秋实的脸颊上,也带着滚烫的热度。
她开口,微凉的手指点在孟秋实的额间。
“我没事……”孟秋实小声说。
冉光偏了偏头,重新吻了下孟秋实:“乖一点。”
孟秋实便不再开口。
神识落入孟秋实的识海里,冉光先看了眼那棵枯萎了一半的花树,又看了眼盘坐着的顾景明。
两人的眼神微微一对,又彼此绕开。
身后的孟秋实尚无知觉,她在冉光的身后,不敢去看顾景明。
冉光没有说话。
孟秋实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抬起头,喊了一声:“师姐?”
师姐不会是看到师妹不开心了吧?
心中升起这样的念头,孟秋实去看顾景明,却发现顾景明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师妹?”
孟秋实心头升起惶恐的念头,此刻冉光慢慢回头,她看向孟秋实,露出一个微笑:“看来没什么大碍。”
说着,她微微侧脸,朝孟秋实凑过来。
无论是气息还是亲吻的模样,都与冉光一模一样,也是冉光喜欢的模样。
孟秋实却后退了一步,她看着冉光:“你是救世元君。”
她已经上过不止一次当,自然也不会再上当。
“秋实。”冉光露出了一丝失落来,她看着孟秋实,眉眼和神情都是冉光的样子,“我和她是一个人。”
孟秋实的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戾气,她猛然伸手,扼住了冉光的脖子,目光狠厉,就如同变了一个人。
“你又在骗我!”
“秋实……”
冉光的手按在孟秋实的手臂上,她的双眼眯起,眼中因为痛楚而浮出水光:“秋实……”
过去的记忆重新在脑海里浮现,是冉光抬起头时,显露出的不一样的神情。
那些原本被抚慰的痛苦也重新翻涌起来。
死去的人、记忆……
水面之下开始升起了什么,发出不吉的声音。
似乎有什么黏腻的,更为邪恶恐怖的东西就要从中涌出。
冉光张开口,似乎在呼吸,她眼角的余光扫到一抹红色,悬在天海相接处的明月一点点地染上了红色。
“秋实……”
冉光的眸光闪动,低声道:“你想要……杀死我吗……?”
声音落下,虚弱的语调,却像是山石一样在耳边炸开崩裂出巨大的声响。
孟秋实猛然松手,她大口呼吸着,抬起头看着冉光,随后整个身体就崩散开去。
是晕倒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冉光垂下眼,她并没有马上离开,伸手一按。
水面顿时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有什么事物从水中升起。
冉光看到散发着金光的女性双眼紧阖,在她的怀中那团隐约闪动,散发微光的温暖事物,实则是一团暗红色,微微跳动的心脏!
“找到了。”
冉光吐出一口长气,又深深地看了它一眼。
灵光闪动,顾景明自冉光身后走出,她们两人同时看向那个心脏,眼中露出相同的厌恶情绪。
“魇魔的本体果然是藏在这里。”
“有神格守护,祂也没办法占据师妹的身体。”
“但若是强迫攻击。”
“师姐/秋实的识海怕是要不保了。”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又看一眼彼此,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顾景明才揉揉自己的头发,说道:“既然猜想是常幽提的,办法也是她说的,那她总该有应对的想法。”
冉光静静地看着那团跳动的心脏,若是只是这样看着,祂显得如此脆弱又弱小。
冉光甚至能透过神识感受到这团心脏的温暖。
祂一定是编造了一个极为美好而梦幻的幻想,所以才能安稳地待在师妹的识海深处,甚至能让师妹感觉到虚幻的暖意。
冉光的手微微一动,金色的女性幻象微微张开眼,她将怀中的心脏往怀里再收了收,重新闭上眼睛,再度沉入水中,落入无尽的海洋深处。
“看来你还是得在这里守着。”冉光说道。
顾景明点了点头:“我是可以守,但是冉光……”
“嗯?”冉光一抬头,就先迎来了顾景明的一记重拳。
她摔倒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就随即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来,朝着顾景明勾了勾手:“你是羡慕,还是嫉妒?师妹选择了我,而不是你。”
话音还没有落下,顾景明就已经阴沉着脸打了上来。
她可不是常幽那家伙,总是阴沉着脸在背后干坏事。
冉光哼笑了声躲开:“今日让你出出火气,但是适可而止。秋实的识海现在可禁不起我们闹腾。”
顾景明咬着后槽牙:“我理会得。”
她一直待在孟秋实的识海,随着记忆一点一点解开,识海之中已经变得越来越脆弱。
否则的话,她又何必拳拳到肉?
冉光睁开眼,她捂着发痛的额头,晃了晃脑袋。
虽然都是一个人,但顾景明毫不留手,哪怕神识脱出,依然能感觉到精神传来的痛楚。
她睁开眼,看到孟秋实趴在桌面上,手臂压出了些红痕,睡得很香。
冉光怜爱地摸了摸孟秋实的脸颊,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孟秋实的睡颜,这才给常幽发了个短信。
“找到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
“知道了。”
常幽回的也很快,她眯起了眼睛,将口中的棒棒糖顶在口腔的另一端,鼓起一个凸起。
果然是最坏的那种结果。
第150章 死一死
孟秋实没有睡太久就惊醒了。
她的眼睛猛然张开,骤然抬头,瞳孔微微缩紧,是惊诧的样子。
“不,不要!!”
“做噩梦了么?”冉光问,她离孟秋实极近,低头打量着孟秋实的表情。
孟秋实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握着冉光的手,她松开,又抬首,手指轻轻地抵住冉光的下巴,让她扬起头,去查看冉光的颈项处。
这是人体很脆弱的部位,冉光顺从地抬头,让孟秋实的手指摩挲过自己的颈项。
一向温暖的指尖此刻带着凉意,落在脆弱的颈项处,贴住勃动的动脉,带来一阵阵的战栗感。
“没有,太好了……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孟秋实松了口气,她的肩头往下一垮,整个人落坐在椅子上,像是很放松,又像是很痛苦。
冉光低头,她直起身,感觉到手机的震动,她看了眼,是宋涵催促的短信。
“该走了。”
冉光说道,她正要动弹,但衣袖被牵扯。她转头,看到孟秋实朝她看过来的可怜巴巴的眼神,带着难过。
“师姐……可以抱一下么?”
冉光把闪动的手机关了静音,扔在桌面上,然后抱住了孟秋实的头,将她轻柔地埋入自己的怀中。
“当然可以,你想要抱多久都可以。”
后背被试探地回抱,随即收紧,像藤蔓一样勒紧,挤压,带来一种无法呼吸的错觉。
身前毛茸茸的脑袋像是个受惊了的小猫似的往冉光的怀里钻。
冉光心中升起怜爱,她轻轻地揉了揉孟秋实的耳朵:“秋实,只是一场噩梦而已,不是真实的。”
她垂着眼睛,孟秋实似乎连此前她们一起进入识海的事情也都全部忘记了。
是因为魇魔的那个心脏,还是因为她自己恐惧而逃避?
虽然现在两人都是普通的肉身,但是修士灵识和魂体何等坚韧,她不应该会经受这么一点刺激就全部忘记才对。
冉光垂着眼睛,想起此前孟秋实那些扭曲的记忆。
她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柔地抚过孟秋实的头顶,再顺着她的后颈一点点往下,带来抚慰。
孟秋实嗅着冉光身上的气味。
她的衣服明明是戏服,却也好像都染上了冉光的气息那样,是让人安心,静心的气息。让她有种沐浴着月光,心中格外平静的感觉。
“师姐,你……成为她的时候,记得我吗?”
冉光揉了揉孟秋实的头:“当然,就算我忘记所有,也不会忘记你是我喜欢的人。”
孟秋实往深处埋了埋,低声道:“我也喜欢你。”
两人没有腻歪太长的时间,一来时间宝贵,二来有人已经忍不住开始敲门了。
打开门,宋涵看着冉光平静的眼神,又看向站在冉光身后双眼微红的孟秋实。
看她那模样,就仿佛受尽了委屈似的。
宋涵开口:“你明明一副酷姐的样子……”
想不到啊,是在下面那个。
孟秋实有些疑惑,说:“导演,是我刚才演的不对劲吗?”
宋涵说:“那倒没有,你的情绪很到位,是冉光太轻佻了……”
轻佻到了放荡的地步,往孟秋实倒的时候都带着一股勾引。宋涵语重心长:“冉光啊,你演的是神女,不是妖女。”
冉光微笑:“谁说神女就不能是妖女的模样呢,导演你太着相了。”
“看的人都是庸人,所以拍的也要庸俗。这个理由够不够?”宋涵到底是个老姜,回的也快。
冉光想了想,点头:“也有道理,正邪应该分明,阵营应该明确。”
宋涵终于松了口气:“你能想通那就好,看来我是可以放心了。”
只是她觉得自己的放心太早了。
“cut,cut!孟秋实你怎么回事?你刚才捏住冉光的狠戾劲儿呢?啊?哪里去了?这手软绵绵的我都能看出来你没有用力!!”
在CUT了好几次后,宋涵终于忍不住发火了,把剧本一摔,举着喇叭喊。
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你会不会演戏啊!我还要说几遍!!”
宋涵此前拍摄得一直都很顺利,哪怕有几个镜头不对劲,但也很快就过了。
孟秋实这孩子身手极好,入戏时情真意切。这戏或许是给她量身定做的,她入戏总是很快。
也因此宋涵对她抱有期待,觉得她是个好苗子。此刻迟迟无法入戏,让宋涵此前被安抚得很好的火爆脾气也冒了出来。
孟秋实垂头,她其实哪里会演戏,是因为代入自己才能演出来。
可是现在一让她用力,她就会想到刚才的那个噩梦。
自己掐住冉光的脖子,冉光对她说:“秋实,你想要我死吗?”
孟秋实担心而恐惧,甚至不敢对冉光用力,虽然冉光对她说那只是个梦,虽然冉光的脖子上光滑没有什么痕迹,但孟秋实还是为之恐惧。
“好了,是我的不对,我刚刚喊了停,又耽搁了这么久。”
冉光开口道,她说话,声音里带着疲惫:“要不今天先到这里吧,今晚上我再跟秋实说说戏,如何?”
宋涵脸色有些难看,心道你晚上说戏,该不会说到床上去吧。
但是转过眼,看到孟秋实垂着头的样子确实可怜,此前这孩子也表现得很好……
她的心头也软了几分,转头看向常幽。
常幽正低头敲字,此刻朝宋涵看了一眼,做了个口型。
“适可而止。”
得,孟秋实就是个团宠,她算是明白了。
宋涵挥了挥手:“行吧。”
她叫来孟秋实,还是打算跟她说说戏:“对方现在侵占了你师姐,你道侣的身体,你应该会很愤恨才对。之前明明表现的很好,怎么突然就改变了想法,下不去手了?”
孟秋实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她虽然不是师姐,可她也有师姐的意识吧。否则的话,她怎么能做出与师姐一样的动作呢?”
宋涵愣了愣,去看常幽。常幽没有理会她们两,只是低头敲字。
这个什么破编剧,为什么要这么写?
宋涵骂了一会儿编剧,这才开口:“是因为这个?”
孟秋实点头,自然还有别的原因,但她不会说。
宋涵想了想:“但是你当时很愤怒不是吗?你可以在愤怒之后想起你刚才说的那些,软下来。反正按照剧本你后来也没有吸干净神力而晕倒了。”
孟秋实沉默下来:“是啊,人力终究敌不过神力。”
“这也很正常吧,就这个什么魇魔的技能简直就是bug,除了神,没有人能杀死祂的吧?”宋涵说道,低头翻看剧本,“也不用太着急,越是到了关键时候,就越是要谨慎。多琢磨琢磨没有问题。”
说着,她又拍了拍孟秋实的肩头:“唯一就是你不要瞎捉摸,有什么问题都提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我虽然是导演,但是演戏的是你们,你们才是局中人,揣测剧中人的情绪,去饰演他们的人生。”
孟秋实点了点头,她问:“宋导,你觉得卫霜天的做法对吗?她为了师姐,甚至不惜吸取元君的神力,万一出了问题,那个世界就会一起完了。”
宋涵想了想,这才说道:“说不上对错吧,非要说的话,这不是那个世界的人自己做出的错事吗?他们为了一己之私召唤出了不受控制的恶魔。卫霜天也是为了自己爱的人而努力,仔细想想,其他人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说了,那个什么元君根本就是个bug,用来救火的,否则的话怎么解决这个乱局。”
宋涵笑了笑:“所以啊,你要怪,就得怪编剧。”
常幽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孟秋实:“宋导的话话糙理不糙,结局好与坏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而已。”
这是以救世元君的身份说出的话么?
孟秋实看向常幽,常幽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她站起身来,走到孟秋实的身边,拉着孟秋实的袖子。
宋涵急忙看向左右,没有看到冉光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着孟秋实低头,面容平静,带着一丝纵容的温柔。而常幽则靠在孟秋实的耳畔悄声说话。
她们两人之间带着一种被久远时间浸染的熟稔,甚至让宋涵觉得常幽比饰演卫潜的那个孩子更像卫潜一些。
自己在想什么,当真是拍魔怔了。
宋涵拍拍自己的头。
常幽小声地对孟秋实说话:“师尊身上全是师伯的味道,下次还是小心些吧,会被人闻出来的。”
孟秋实一顿,脸上浮出一丝红,她扯起袖子闻了闻,这才说:“没有的事。”
“是吗?”常幽慢悠悠地笑,目光紧紧地盯住孟秋实,“我还以为师尊跟师伯做了什么事,我刚才看到师伯的脖子上有道红。”
孟秋实双目一缩,她忍不住抬头。不远处的冉光已经朝她走来,她换了身衣服,一身干干净净的,就连脖子上也没有露出丝毫的不妥。
只是常幽的一句戏言。
孟秋实没有注意,常幽的手指贴在她的手臂上,滑了一下,然后放入自己的唇中。
宋涵没有说话,等到孟秋实跟冉光走了,她才对常幽说:“你真的好变态。”
常幽回了她一个白眼,然后沉默。
没有丝毫的魇气泄露出来,这种程度的刺激也激不出来,那要什么样的刺激才可以。
常幽思索了会儿,问宋涵:“如果我临时改个悲剧,大家一起死光光,你觉得怎么样?”
宋涵的脸色绷得很紧:“不怎么样,那我会罢工。”
“好吧,我只是开玩笑。”常幽说。
宋涵回:“你最好是玩笑。”
常幽很头痛,总不可能让她们三个真的死一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