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霓歪了歪头，盯着闹得最凶的那几个看了会儿：“你们发现没，似乎有人在带节奏。”
“那两个人……不是塞特里的吗？”陈韫皱起眉，若有所思，“虽然比起张阳和他前女友以及他前女友的姘头，这两人并不起眼，但我和他们交过手，不会记错。”
谢回恍然大悟：“所以塞特里是站在布维特那边的？”
于惜叹口气：“前两次交锋之后，他们应该很难会站在我们这边吧。”
就在这时，谢回的终端忽然响了起来。
“是我哥！”
他连忙接起，还没等他一肚子疑问出口，终端那头便传来谢异肃冷的声音：“谢回，你身边都有些什么人？”
“就……陈韫他们啊，”谢回应道，“桑淼不在，她去……”
“具体哪些人？”谢异又问了一遍。
谢回怔了怔，尽管不明白谢异怎么忽然问这个，但还是规规矩矩答道：“除了我，只有陈韫、苏霓、于惜。沉珩和队长不见人影，通讯也打不通，桑淼独自找他们去了。”
“沉珩……”谢异沉吟道，“那个觉醒神圣之力的机甲师？”
“就是他！也不知道他和队长去哪儿了。”谢回跟炮仗一样噼里啪啦问道，“哥……你那边还好吗？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怎么会突然爆发虫潮？”
通讯那头顿了片刻，谢异声音变得凝重起来：“这些你先不要管，重要的是接下来交给你们的任务。”
闻言，几人面面相觑，屏息以待。
谢回深吸一口气，既紧张又兴奋：“什么任务？”
谢异一字一句道：“守住要塞入口，别让虫族靠近半分。”
这话让陈韫顿觉疑惑：“教官，我看过新闻，银夜要塞周围应该设有布防才对，按理说这种规模的虫潮，早该出动军队和要塞武器了……我相信您也不是弃学生于不顾的人……”
顿了顿，他又道：“是遇到什么阻碍了吗？”
谢异很淡地笑了声：“挺聪明。”
“你猜得没错，我现在分不出军力来协助你们，银夜要塞的布防暂时也无法开启，布维特命人入侵了银夜要塞的安防系统，尽管要塞安防系统将入侵病毒成功拦截，但系统也因自我保护机制正在进行重启和紧急修复……至少等一个小时才能修复完毕，这期间，我不能让任何要塞之外的人入内。”
“这一小时内，守好入口，保护弱小，”谢异缓声对所有人道，“做得到吗？”
谢回看了眼身后已经陆续扑过来的虫潮，还有那群意欲强行破门的学生，咽了咽口水：“做、做得到……”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自信，谢异沉默几秒，还欲说话。
“做得到。”
苏霓的机甲和她头发一样，都是粉色，话音落下时，这道粉色身影已经冲进了虫潮圈里。
陈韫勾唇一笑，没急着回答，朝混乱的要塞入口方向抬了抬下颌，问身旁的于惜：“你呢，有把握劝劝那群人么？嗯……不过做这种事，可能会受很多委屈，被打一顿恐怕还算轻的。”
“没事，我做好准备了。”于惜深吸一口气，颊边两个可爱梨涡都变得坚定起来，“交给我吧。”
“很好。”
陈韫左臂一抬，机甲如利剑出鞘，激光炮炸得一窝虫子皮开肉绽，他头也不回地说：“那我，也做得到。”
“操！不管了！”
谢回一捏拳头，低头对终端那头的人道：“哥，桑淼说这里有你要守护的一切，虽然她不在这里，但我还是想说，我拼死，也不会让你输的。 ”
挂断通讯的瞬间，他跟着暴冲上前，脸上有久违的畅意：“出风头这种事，你们休想丢下我！”
银夜要塞周围的地形错综复杂，因着虫族常年出没，腐蚀土地，很多地方寸草不生，只余光怪陆离的山脉孤绝肃然，要塞正位于这些山脉之巅，需乘坐云梯才可登顶。
而挡在云梯前面的，则是一道防护能力SSS+的稀有金属大门，刀砍炮轰也无法撼动分毫。
“我就说吧，这门凭我们是破不了的。”
眼看不少人驾驶机甲朝要塞大门开火，布斯托尔一名蓝头发的机甲单兵无奈叹口气：“我建议机甲单兵们都组成阵型，将各自校队里的机甲师和联勤人员护在身后，共同抵御虫潮。”
“瑞伊，你说得好听！这么多虫族，我们都是从未上过战场的学生，怎么打得过？”另外有学生紧跟着出来呛声，“就算能打，如果总长和谢异一直商议不出结果，要塞门一直不开，我们又能打到什么时候？机甲能量总有消耗殆尽的时候！”
“呜呜呜我还这么年轻，我的Omega还在外面等我回家……谁能救救我呜呜呜……”
“呜呜呜我想我爸妈了，为了鼓励我，他们从费顿千里迢迢飞来伊沃星，给我带了超好吃的无骨鸡爪，我还没吃够呜呜呜…… ”
“妈的我还是处A！我还没谈过恋爱，我不想死呜呜呜！”
不断有反对瑞伊的声音出现。
甚至还有人哭闹起来。
瑞伊旁边站着的金发女Alpha满脸不耐烦：“哭丧呢你们？这不还没死吗？能不能先冲出去打了再说？”
她的视线环顾一圈，嘴角带着嘲弄的弧度：“一群废物，我们是学生，也是战士，迟早都有上战场的一天，今日如果真死了，那也是战死的，为家族争光的事，怕个屁啊？”
“不愧是唐娜，都到这境地了，还想着为格罗特家族的荣誉而战呢。”
许临啧啧几声，想到什么，转头去看从一开始就十分镇定的余辰，小声分析道：“老大，看来瑞伊和唐娜也不知道这场变故的缘由，那总长先生有单独和你透露点什么不？”
余辰瞥他一眼：“你想问什么？”
许临连忙堆起谄媚的笑脸，犹豫两秒，还是问出了口：“我们……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这话问得不算隐晦。
联盟和谢异之间终有一战，这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人将战场设在了军校联赛的赛场上，参加联赛的学生变成了筹码之一。
谁懂啊，他许临只是浩瀚宇宙一个再渺小不过的存在，他想活，不想做这场上位者战争里的牺牲者。
良久。
余辰睫毛低垂，往日如食物链顶端般的锐利双眸难得显露出一丝迷茫：“我不知道。”
“啊？”许临垮下脸，错愕道，“不是吧，联一军校的人一个都没出现，肯定是谢异悄悄带他们走了，总长先生可是看着你长大诶，再怎么他也得和你通个气儿，将你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吧？总长先生连你的命也不顾，你爸妈能同意？”
余辰很轻地嗤笑一笑：“你这意思是，这场虫潮是布维特总长安排的？”
许临立即抿唇，眼珠转动一圈，嘟囔：“老大，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无怪他会这么认为。
不折手段逼反。
是上位者清除异己的惯常手段了。
余辰却摇了摇头：“不是。”
他望向头顶隐入云端的银夜要塞，微微眯眼：“恐怕现在焦头烂额的，不止谢上将一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别忘了，黎明之光的人，近期也在伊沃星出没。”
“他们啊，可最喜欢控制虫族了。”
许临暗骂一声卧槽，双腿瞬间软了，不由为自己的小命担心起来。
“你们发现没……涌过来的虫族，似乎没有了……”
吵闹中，一道柔弱却坚定的声音如平地之雷，突兀地响起。
众人顺着这句话看去，原本站在外包围圈因着挤不进来正奋力杀虫的机甲单兵，居然得到喘息的机会，停下了挥动许久的机甲双臂，茫然站在原地。
“是耶……真的不见了，怎么回事啊？虫潮退了？”
“不……就算虫潮撤退也不会这么迅速……快看！前面好像有人正在虫潮群里战斗！”
“操！勇士啊！这都敢冲进去！！”
“是老师来救我们了吗？”
“看那机甲，应该不是救援老师……不对，这几台机甲我怎么越看越眼熟？”
“机甲上面有学校标志……是学生！我操啊——是联一军校的学生——他们居然没跑？？？”
在那三台S级机甲清晰出现在视野中时，几乎所有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只有余辰。
惊讶过后深深皱起了眉头。
桑淼没在。
她去哪儿了？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自发现和虫族厮杀的是联一军校的学生后，要塞门口便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他们为什么没跑啊？”有人发出疑问，“有谢异撑腰，他们怎么会和我们一起被困守在这儿呢，不应该啊。”
那道柔弱坚定的声音忽地又响起来：“原因不是很明显么……他们……在拼死保护我们啊。”
有人朝声音方向看去，只看到一张女性Omega半掩的脸。
“保护……我们？怎么可能啊！联一军校的人……愿意保护我们？我们可是对手啊！”
“此时此刻，他们的身份仅仅是机甲单兵而已。”女性Omega缓缓抬眼，双眸明亮，颊边梨涡绚烂，“机甲单兵的职责，就是战斗和守护，这是他们从入学那天起就做好的觉悟。”
“是你！”许临惊呼出声。
“是我。”
于惜扯下头上遮挡风沙的纱巾，坦然暴露在众人视野之中。
“谁不知道你是联一军校的人，你当然为他们说话了。”塞特里的机甲师不屑道，“你们联一军校的不走，肯定是谢异另有任务交给你们，想忽悠谁呢？”
“就是就是，别在为谢异作掩护了，谢异就想让我们全都死在这里，给联盟一记重创，真当我们是傻子？？？”
待一群人叽叽喳喳说完，于惜弯弯唇角，认认真真地回答：“谢教官的确有任务交给我们，但任务内容只有八个字——守好入口，保护弱小。”
“弱小？”塞特里机甲师冷笑，“这哪来的弱小要他们保护？”
“当然有了。”
于惜面朝一干机甲单兵，嗓音温柔，声调铿锵：“我和许多联勤师、机甲师无法驾驶机甲，砍不掉虫族的脑袋，所以我们是弱小；而你们是联盟最精锐的年轻机甲单兵，却只愿祈求要塞庇护，不敢与虫族正面一战，虫潮里那浴血奋战的三个人尊重你们的选择，所以你们也是弱小。”
这话一出，所有机甲单兵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为什么留下来？”于惜喃喃反问，又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保护站在这里的所有弱小，是他们的使命，留下来的原因就这么简单。”
除了不远处那震人心弦的炮击声外，云梯之下，金属门前，所有学生鸦雀无声。
只见于惜很轻地笑出一声，而后望着那尸山血海的方向，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众人前面，张开了自己双臂：“我以军人的荣誉起誓，在他们力竭战死之前，在虫潮淹没我的身躯之前，我们——绝不后退一步！”
女Omega身形单薄，白皙的脸上血迹遍布，柔嫩的双臂上被虫族的黏液腐蚀得不成样子。
往日十分爱哭怕疼的女性Omega，此刻眼神里没有一丝怯懦，即使她的身影摇摇欲坠，背脊却挺得笔直，风雪不催，霜落不折。
四周安静了许久。
余辰环顾一圈，看见一部分人脸上挣扎犹豫的神情，也看到一部分人不屑一顾地冷笑，但谁也没有去附和于惜，谁都不想当这个出头鸟，因为他们不知道拿起武器和联一军校的人杀向虫潮的那一刻，是在守护联盟，还是在背叛联盟。
“啊真受不了……”
人群里蓦地响起一道极为不耐烦和愠怒的嗓音，金发女Alpha扯下身上的机甲钥匙，抬着下巴，语调和她的神色一样，一如既往的倨傲：“一个机甲单兵，被一个手无寸铁的Omega护在身后，还有比这更丢脸的事吗？谁要联一军校的人保护了，呵，你们怕死我不怕，反正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证明，格罗特家族之中，我不比任何人差！”
眼看唐娜冲出去，许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疯了吧……”
他怎么也想不到出头鸟居然是唐娜！
机甲单兵的荣誉难道比命重要吗！
下一瞬，余辰的衣袖被人扯了一下，他偏头看去，发现是瑞伊。
瑞伊朝他腼腆一笑，慢吞吞地说：“队长，比起在这儿干巴巴地等救援，我还是喜欢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对不住啦。”
话落，她也追随唐娜而去。
“连布斯托尔都去支援了……这是不是说明，这场虫潮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不管了不管了，这本来也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我们要做的，其实从始至终只有一件事——抵御虫族入侵，这可是机甲单兵刻在DNA里的使命啊。 ”
“我想到一件事，要是能活着离开，我们的名字是不是都将记进史册啊？青史留名，光宗耀祖啊！”
“还有什么好说的，上呗！”
一道又一道机甲的身影迎上仿佛能遮天蔽日的虫族，于惜高展的手臂渐渐垂下，她泪流满脸，喜极而泣。
有人勾结虫族想要覆灭这片星系，就有人坚守在此拦下漫天虫潮。
这一刻她恍惚看见，当年入学时那群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少年。
是如此耀眼啊。
双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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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往日炽白的天空充斥着战火和硝烟，无数机甲穿梭在密密麻麻的虫潮里，金属和虫族坚硬的外壳发出猛烈的碰撞，刺耳的声响将耳廓都震得发疼。
于惜抬手想抹干眼泪，却被一道由远及近的嗓音制止了：“不想你眼睛也被腐蚀的话，就别用手。”
她回过头，看到余辰朝这边走过来，而后扔给她一张纸巾。
“谢谢。”于惜细声细气地说。
她擦了擦脸，再抬眼时，发现余辰仍站在她旁边。
“……还有什么事吗？”于惜秀气的眉微拧，目光里带着疑惑。
布斯托尔的其他人都冲进战场了，余辰却连机甲都没开，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的确有事。”余辰眼皮一撩，开门见山，“你们联一军校缺了三人不在，塞特里也缺了三个，整个赛场都快被虫潮挤满了，我很好奇，他们做什么去了？”
于惜一怔。
刚才情况紧急，她和陈韫他们完全没注意到塞特里那三人也不在。
“塞特里我不清楚，”于惜道，“不过我们有两名队友失踪了，通讯中断，无法联系，桑淼找他们去了。”
余辰：“现在还没消息？”
于惜苦笑着摇头。
余辰微微眯眼，抬头望向头顶上方被硝烟和激光遮蔽的太阳。
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距离虫潮爆发已经过去二十分钟，至今却没看见一架前来救援的飞行器。
如果谢异是因为自顾不暇，毕竟连他自己的亲弟弟、恋人、学生都无法全身而退，那……联盟政府又是为什么呢？
半小时前，演习基地指挥中心。
“查到没有，这次虫潮的源头是哪儿？”布维特理了理衣服袖口的褶皱，语气平静地问。
张秘书打开终端传来的调查报告，片刻后，面容愠怒：“果然是黎明之光！他们和虫族的联系一向密切，好不容易把谢异逼到这个地步，总长，不能让他们趁虚而入进来捡漏啊！”
“无须你说，我当然知道，慌什么，还不急。”
布维特抬起头，无人机并没有停止转播，光屏里能清晰看见许多联赛学生被虫族袭击，稚嫩的面孔上充满了恐惧和惊慌。
“我早料到黎明之光不会放过重创联盟的机会，”布维特嘴角淡淡地撇了一下，“反正我们的目的也是强取银夜要塞，何不借用黎明之光的手，让这场行动变得简单一点呢？”
张秘书问：“我们需要派人手救援学生们吗？”
布维特摇头：“不必。”
张秘书一怔，而后眼睛发亮：“您的意思是……”
“去，给学生们带个话，指引他们去银夜要塞避难。好不容易把阿蕴送走，我要亲眼看看，”布维特微眯起眼，讥讽出声，“指责我罔顾人命的谢将军，会为了这群年轻的战士打开银夜要塞的大门吗？”
三十分钟后。
指挥中心的气氛变得诡异而沉重。
布维特期待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在那名女性Omega站出来后，几乎全部怯战的机甲单兵都冲向了虫潮。
看似螳臂当车的举动，居然还真让他们杀出了一条血路，不仅愈战愈勇，甚至没有再回头看银夜要塞一眼。
张秘书来回踱着步子，看向端坐在指挥座上的男人：“总长，我们真的要继续等下去吗？还有半小时，银夜要塞的系统就要恢复了。”
布维特半闭眼，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再睁开时，像是下了什么决定，按下操作台上的红色按钮，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谢异啊谢异啊，这都是你逼我做的，不想开门救人又想要军心所向，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谢回喘着粗气，奋力砍下一只虫族的头颅，浓稠的腐蚀性黏液喷了他机甲一身。
“操。”
他低骂一声，低头看了眼机甲操作台上闪烁的红色感叹号。
这是机甲能量即将消耗殆尽的标识。
谢回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体力透支的感觉了，连他的后颈腺体都久违地开始隐隐发疼。
不少机甲单兵都倒下了，联勤队员借着掩护，将他们从堆满虫族残骸的战场拖出来，用随身携带的医疗箱为他们治疗，所有校队都把比赛中获得的资源拿出来了，机甲师们想了各种办法为众人的机甲补充能量。
漫天硝烟遮蔽了天空原本的颜色，灰蒙一片中，只有力竭的，没有后退的。
谢回以手中武器凿地，作为支撑点，而后双腿一软，半跪下去。
苏霓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旁边，替他挡下后背袭来的虫族时，不忘冷嗤一声：“撑不住就退下，别丢人现眼。”
这句话威力甚大，谢回气冲入顶，瞬间感觉自己又可以了，咬牙回道：“管好你自己！老子这是……这是……”太久没使用觉醒天赋，被腺体拖累了！
但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精神力量像被限流了一样，使用不使用竟完全没有区别。
偏偏他暂时还找不到那个突破口在哪里。
还好桑淼那狗Alpha不在，否则指不定怎么嘲笑他呢！
实在是太丢人了。
转瞬，他的眼神又黯淡下来，俊酷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忧虑。
也不知桑淼现在在哪儿，找到沉珩和队长没有。
“好奇怪。”
苏霓忽然出声，原本处于战斗中的机甲也渐渐停了下来。
不止她，其他学生也纷纷茫然地呆在了原地。
“怎……”谢回撑着自己重新站起来，抬头一望，话音戛然而止，“虫潮……为什么忽然退了？”
所有人愣了好一会儿，才从这忽然的变故中回神。
“我们这是……打赢了吗？”一名机甲单兵不确定地问。
“虫潮退了，应该是，打赢了吧？”
“我去，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今天真得交代在这儿了，谁懂，我机甲能力就剩最后一格了！”
“实不相瞒，我也是。”
“可虫潮为什么忽然退啊？奇怪，真的很奇怪，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是啊，明明它们再坚持……耗也得把我们都耗死吧？”
“赛场有防护能量屏障包围，只有附近的虫洞互通，可大虫洞使用过后就会进入充能状态，就算要退，它们往哪儿退啊？”
莫名的劫后余生并没有让人产生任何喜悦的情绪，巨大的不安反而席卷众人心头。
就在大家原地休整时，沉寂已久的联赛广播蓦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谢回猛然回头，眼底掠过一丝不可置信。
和敌袭的声音不同，这次的警报声，分明是求援的信号！
“除了我们，还有地方遇袭了吗！”
陈韫也朝着这边靠了过来，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名站在高处的学生忽然指着南边方向惊叫起来：“快看！赛场的能量屏障不见了！”
“怎么会！”陈韫满脸错愕。
几声嘈杂过后，赛场广播响起一道沉厉的声音，头顶上方的无人机靠拢，在暗处投射出张秘书那张皱纹纵横的脸。
“各位，作为联盟冉冉升起的新星，你们刚才的表现真的很好，我代表布维特总长为你们感到骄傲。”
“但我不得不告诉大家，我们还没有赢，就在刚才，虫潮改变了袭击方向，正向南疾行，而向南五十公里，有一座小镇。各位在前往基地的路上，应该远远看见过小镇的模样。尽管那里时常遭受虫灾，有银夜要塞的庇护，却也算安宁平和。”
“可被这场虫潮覆盖过后，小镇也应当不复存在了，不止这个小镇，谁也不知道虫潮到最后会蔓延到哪里，毕竟今日，我们联盟战功显赫的谢上将为了一己私欲，并不打算开启要塞，出兵支援。”
张秘书这番话说完，人群彻底骚动起来。
“啊啊啊啊我爸妈，我爸妈来伊沃星好像就住在附近那个镇子里啊啊啊啊！！！”
“为什么，谢异到底为什么不愿出兵支援啊？这可是在银夜要塞附近，在他的治辖之下！他真就不打算管了吗？”
“我们就算了，毕竟我们还有机甲，可现在虫族要袭击的是人类镇子啊，他们都是平民，哪有什么作战能力？？”
“谢回，”唐娜忽地出声，一双眼如鹰隼般锐利，转向谢回，“你就没什么想和我们交代的吗？”
没等谢回说话，陈韫抢先开口了：“问他有什么用，你觉得谢上将做事，会和我们商量？不过比起谢上将的态度，我更关心，虫族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改变袭击方向。”
以防学生的信息素能量干扰到附近的居民，所以每轮比赛都有【屏障】天赋的老师使用能量屏障将赛场和周围隔绝。
刚才战斗时屏障还在，这会儿却忽然消失，只能说明，要么虫族突破了屏障，要么屏障被撤掉了。
他不认为虫族短短时间内有突破屏障的能力。
若真是这样，那布维特现在最该做的，是尽快修复屏障，而不是当着他们的面将矛头指向谢异。
“不妨告诉你们，这场虫潮是黎明之光组织安排的。这个组织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他们控制虫潮改变袭击方向也不足为奇。为了防止黎明之光趁机作乱，主办方的军卫几乎都被派去各个港口驻守了，现如今周围只银夜要塞还有剩余军力能够抵御虫潮。可惜谢上将他……”
张秘书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说着，镜头切换，几架无人摄影机追踪着虫潮方向而去，它们的速度实在是快，竟已入侵了小镇。
学生们惊愕地看见，一名腿脚不便的老太太顷刻间被一只巨大的黑甲虫咬断，血淋淋的内脏和她剩下的半截下肢一起从黑甲虫张合的口器中掉落，而后被虫族黏液腐蚀。
不过片刻，原先光鲜亮丽的小镇已然成了虫族的囊中之物。
“救命！救救我们！救啊啊啊——”
有人冲着无人机求救，摄像头还未聚焦她那张惊惧的脸，他已经被破开地面的嗜甲鼠覆满了全身。
“谢上将呢？谢上将在哪儿？他怎么还不来救我们？明明之前很快就会来的……”
道路上全是坠落的飞行器，爆炸声，哀嚎声，仿佛要刺破耳膜。
浸满鲜血的地面淌着无法辨识的残肢内脏，即使隔着光屏，学生们仿佛也能嗅到空气中挥散不去的血腥味。
有几名学生撑不住，哇的一声弯腰吐了。
“来不及了……”
陈韫喃喃出声。
即使已然经历过一场虫潮，他也还是第一次才真正认识到，虫族对普通人来说具有多恐怖的破坏力。
前后不过十几分钟，虫族便用锋利尖锐的爪牙，将原本好端端的镇子陡然变成了人间炼狱。
他们甚至来不及去支援——也没有更多的机甲能量去支援了。
一时间，陈韫恍然觉得，太阳都被鲜血染红了。
“谢异，事已至此，你还不打算睁开眼看看……伊沃星这些可怜的平民吗？”
张秘书一字一句地开口，面对谢异的毫不回应，他的声线里透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走上这一步棋，联盟就再也没了回头路。
还剩十分钟左右，要塞的安防系统就要修复完成，到那时，银夜要塞的终极武器“悬剑”也一定充能完毕。
在此之前，如果他们还没取得银夜要塞的控制权，后果不堪设想。
“悬剑”是谢异的底牌，也是桑灼当年战无不胜的关键——“悬剑”就是桑灼亲手打造的，可这位联盟前元帅死前却将“悬剑”留给了银夜要塞。
偏偏谢异这么多年来竟再也没使用过“悬剑”作战，哪怕当初派怕潘妮·格罗特入主银夜要塞，也没能找到关于“悬剑”的线索。
但他们没有别的办法了，黎明之光能控制虫族和009号，谢异不止自身是3S级觉醒者，还拥有一个同样潜力的桑淼。
夺不回“悬剑”的话，他们在这场历史更叠的战争中毫无胜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光屏里的画面太过惨烈，以致于学生们都安静得可怕。
他们都在等，等谢异的回应，等联盟的对策，亦或者，等一个战斗的意义。
“滴——”
终端的声音划破寂静。
陈韫循声低头，发现是自己的终端在响。
来电人，谢异。
陈韫手猛地一抖，屏幕中浮现出谢异那张冷淡的面容：“喂——”
“开扩音。”谢异打断道。
“好，好……”
陈韫慌忙按下扩音，光屏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中。
“还以为你不会回应了呢。”随着谢异的出现，另一面光屏里也换了人，布维特站在镜头前，笑容亲和优雅，眼尾扯出几条浅浅的皱纹。
“卧槽，布维特总长也来了……”
学生群中有人惊诧出声。
这么两位重量级人物，即使隔着光屏对视，无形中的压迫感也看得人心口一惮。
“总长好手段。”
谢异穿着一身板正的军服，但他身上没有佩戴任何勋章，连代表军衔的肩章都没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如寒潭深邃，他轻轻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为了得到银夜要塞的控制权，连这些无辜的平民都不放过。”
“指责别人莫须有的罪名之前，上将不如先反思反思，银夜要塞周围的布防为何形同虚设，令虫族泛滥成灾，造成现下惨状。”布维特也跟着笑起来，语气忽转犀利，“明明是你——见死不救的，如果你早些支援，何至于此？”
谢异嘴唇一撩：“谁说我没有支援？”
“哦？”布维特挑眉，“从虫潮爆发到现在，你的战士们跟缩头乌龟一样全部躲在银夜要塞里，要塞的门缝都没打开过，你拿什么支援？嘴巴吗？”
“我的战士，可不止银夜要塞里这些。”仿佛想到什么，谢异微眯了下眼，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这次的笑有温度得多。
“当然了，我知道，还有那几个小朋友。”布维特指了指人群里的谢回等人，不以为然，“那又如何？他们机甲的能量已经见底，恐怕连赶过去都很艰难，再说就凭他们几个，比得了一支军队吗？”
谢异很平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布维特一顿，会心一笑：“哦，倒是忘了，还有个最厉害的，不过据我了解，她应当去找联一军校那两位失踪的队员了吧？你想糊弄谁呢？收起你的假惺惺！”
他目光冰凛，字字诛心：“背弃维护你的学生，放弃拥护你的平民，承认吧谢异，为了巩固权利，你压根就没想过这些人的死活！你这个联盟的叛徒，弑父的怪物，若今日伊沃星血流成河，你就是联盟的罪人，是制造战火的元凶！你不配坐在上将的位置，就该被一辈子钉在耻辱柱上，世世代代都翻不了身！”
听见这句久违的“怪物”，谢异眼皮一跳，没有如先前那般心脏刺痛，他甚至有瞬间觉得感慨。
因为这次，他并不认同这两个字被赋予在他身上。
沉默片刻，谢异很轻地叹了口气：“布维特。”
布维特被喊得心口一悸。
“到此为止吧。”
他听见谢异笃定地说：“不需要军队，桑淼一人，足够。”
这话一出，人群里一下炸开了锅。
“有人过去了！那是谁，是桑淼吗？”
“白金色机甲，桑淼的机甲就是白金色！”
“真是她啊！她怎么会忽然出现的？？？”
布维特瞪大眼，嘴皮都惊得抖了抖。
他明明派人一直监视桑淼的动向，怎么会，怎么会让她过去的……
来不及想这些，布维特冷静的表情有些碎裂，他近乎恶狠狠地盯着那抹突然出现在无人机画面中的人影：“桑淼又算什么东西！我不信她一个人，能救下整个小镇！”
话音坠地的瞬间，炽烈的金色粒子蓦地爆开，以那台白金色机甲为中心，延伸至小镇的每个角落。
只见一名身穿作战服的女性Alpha从机甲里跳了出来，精神能量丝源源不断地从她指尖溢出，她一身凛冽的黑色都被光照得明亮了几分。
与此同时，原本在小镇里肆虐的虫族，像猫闻到了猫薄荷，像干涸的鱼触碰到翻滚的水波，它们狰狞的脸上莫名浮现出痴迷的神情，前赴后继地，丢下原本攻击的目标，狂热地朝桑淼的方向涌去。
一堆一堆，一层一层，丑陋的生物围着她，匍匐在她面前，几乎将她的身影淹没。
所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谁也没想到信息素的能量能恐怖如斯。
像金色烈焰，染红了整片天空。
被包围的桑淼抬起头，望向停顿在上方的无人机，微微皱眉，表情挑衅，语气透着深深不满：“不要质疑谢将军说的话。”
“他说足够，那就是足够。”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oyo、6612248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为看书来打游戏10瓶；苦茶子飞飞、暗中讨饭、咸鱼也不闲3瓶； Pretender 、省略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无数虫族嘴里发出怪异的音节，几乎将整个血腥四溅的小镇覆盖，它们凶戾的竖瞳深红而亮，却不再对周遭的居民进行攻击。
透过镜头，布维特死死盯着桑淼，瞳孔都在不断颤动：“怎么会这样……”
看到这堪称绚丽而震撼的一幕，谢异眼皮跳了一下，沉重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其他人也都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在此之前，他们完全想象不到，信息素的力量能恐怖到这种地步。
“操了，桑淼这……比声波吸引器还好使啊。”
“她真的只是S级的Alpha吗？我不信。这种能力，恐怕谢异在这儿也很难做到吧……”
“难怪之前她打塞特里的人跟虐菜一样，谁对上她都讨不了什么好吧。”
人群里发出接连的惊叹声。
余辰的目光紧紧锁住桑淼，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半晌，余辰垂下眼，意味不明地嗤了声。
这人或许不知，这么一会儿时间，她清亮的眼白已经爬满了细密的血丝，就连手背用力时凸起的血管，都交错出了深青的颜色。
装得这么大，她有想过自己的退路吗？
就在这时，四周响起不轻不重的一声响，原本跳出机甲舱的谢回突然转身折返，关上舱门。
陈韫从怔愣中回神，连忙问：“你要干嘛？”
“找桑淼。”
谢回再次启动机甲，面板上亮起一道红色的警报，这是机甲能量见底的标志，他没管。
“别冲动，别犯傻。”陈韫皱眉提醒。
“那你说要怎么办？”谢回指着光屏上苦苦支撑的那道身影，眼眶有一瞬的发红，“她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而已。虫族的繁衍再生能力有多恐怖用不着我说吧？我再不去帮她，还有谁能帮她？”
陈韫眉头拧得愈发深：“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和你想得一样，可你的机甲压根没有多余的能量载你去她那边。”
不止谢回，其他单兵的机甲能量也都基本见底。
毕竟是生死攸关的战斗，没有人敢有所保留。
“那我就跑过去！”谢回非常坚持，“我体力好，跑得快！”
陈韫略感头疼，一时不知他到底想没想过后果：“就算你过去了又怎样，那么多虫族，没机甲，你怎么帮她？”
“那当然是——”
谢回沉默两秒，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他摊开手掌，精神丝从他指尖一点点蔓延出来，像一簇弱小的火焰，初出茅庐，却经久不息。
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他咧嘴一笑，眉眼间闪过一丝久违的臭屁：“用我的觉醒天赋——毁灭。”
陈韫对此持怀疑态度。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谢回使用自己的信息素能量，效果好像……并不怎么用样。
迟疑间，头顶上方忽地落下两个泠泠的音节——
“谢回。”
听见喊自己，谢回抬起头，和谢异的视线对了个正着，连忙操纵机甲在原地跳了几下：“哥！我在这儿！”
谢异摘下军帽，短发被帽檐压出折痕，额前碎发微乱，却丝毫不减气势。
他抿了下唇，问：“你有几分把握？”
谢回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一时心里没底，但很快调整过来，拍拍胸脯保证：“哥你放心吧，我还等着打她脸呢，之前那么不留情面骂我，这次得让她欠我一个大大大人情才行！”
“好，我信你。”谢异点点头，冷静地下达指令，“那就把你们所有人剩下的能量收集起来，能凑多少算多少。”
迷惑虫族，这是桑淼当初在费顿医院时，从畸变虫人身上夺取过来的能力，她其实并不常用，因为这个能力尤其消耗信息素能量，且和她本身拥有的【控制】天赋相悖，也就是说，释放信息素能量期间，她并不能同时摄取这些虫族身体里的信息素能量为自己所用。
他能感觉到，桑淼撑不了很久，这等规模的虫潮，很快就会让她的信息素能量消耗殆尽，体力透支。
到那时，她的处境将变得很危险。
可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算到布维特打得什么主意，也不得不承认，布维特算得很对，他的确做不到袖手旁观，置依赖他的平民不顾。
桑淼深知他的处境。
所以在看到虫潮改变袭击方向的瞬间，明知冒险，依然极快地赶过去将破坏降到最低，为他争取到了反击的机会。
能做的她都做了，几乎不可能做到的，她也做了。
他不能让她再出现任何闪失。
很快，谢回就按照谢异的指令将周围能收集到的机甲能量都收集了，可惜还是不够。
谢回算了算抵达小镇的距离，又抬头看了眼光屏，虫族仍然聚在桑淼周围，数量越来越多，已经完全遮住了她，无法再让人观察她的情况。
“不行……我得走了……”谢回喃喃开口。
“等等。”
就在谢回准备启动机甲时，人群中走出一人，面容阴郁俊美，一头银发如丝绸般漂亮。
比起其余人的满身血污，余辰身上看起来非常干净。
“有屁快放。”谢回对布斯托尔的人没有任何好感。
“我的机甲能量可以分给你，”余辰没什么表情地补充，“还是满的。”
谢回：“……”敢情这人刚才压根没战斗。
“你怎么忽然这么好心？”谢回一边打开机甲能量箱，一边狐疑地问，“换做平时，不对我们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
“爱要不要，”余辰冷笑一声，“现在落井下石也来得及。”
“要要要！”谢回立刻加快动作，生怕余辰反悔。
布维特冷冷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桑淼出现在小镇，的确令他意外。
但当他看到谢异关切的态度时，又渐渐冷静。
他们都没有回头路了，谢异是，桑淼是，他也是。
所以现在着急的人，也不止他一个。
在谢异和谢回沟通的间隙，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应对的策略，直到他看见余辰站出来。
布维特微微眯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偏头问张秘书：“给谢回机甲能量的，是余辰？”
张秘书脸色一僵，讪讪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于是布维特嘴角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
谁向谢异倒戈他都不会惊讶，唯独余家的人，这是他刚进入联盟议会时，就一手提拔起来的家族。
余家现任家主，和他有过命的交情。
从余辰成为觉醒者那天起，他便将这孩子当做联盟军部未来的接班人培养。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余辰会背叛他。
“余辰。”布维特缓缓落嗓，眼神阴沉得可怕，“你这样做，你的父母、长辈都知道吗？”
余辰那双向来冷傲的眼颤了颤，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坦然：“知不知道，都不重要，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
布维特皮笑肉不笑：“你帮他们，叫对的事？”
余辰眨也不眨地盯着布维特，发现对方鬓角已经有些泛白，像是突然之间老了。
他想起儿时顽劣，从高高的树上一跃而下，是布维特叔叔扔下手中文件，稳稳接住了他。
余辰敬重这位位高权重的叔叔，敬重他为了联盟的发展殚精竭虑，他好像……没有私心一样，事事将联盟放在第一位，哪怕谢异的军功和威胁与日俱增，他也能忍耐，只为换一个和平。
可不知何时，这个目标好像出现了一丝偏差。
抹黑打压谢异，原来不只是为了震慑他。
通缉审判桑淼，也不是因为所谓的叛军之女。
布维特叔叔，不，是这位掌控联盟的总长先生，不再满足于现状了，他有了极大的危机感。
为了稳固手中权利，不惜利用学生，利用平民，甚至，利用战争。
随桑淼返回演习基地那天，他没看到记忆中慈爱优雅的布维特叔叔，只看到一个陌生的费顿总长。
“我不是在帮他们，”余辰喉咙涌起一丝艰涩，“我是在帮你，布维特叔叔，收手吧。”
“……可笑，真是可笑。”
布维特牙关都绷起来，像被这句“叔叔”刺痛，眼底隐隐浮现可怖的红血丝：“余辰，你还是太小了，太不懂事。追求什么不好，追求虚妄。”
话落，谢回的机甲终于充好能，能量满格的瞬间，他的机甲如火箭喷射般越过众人，眼看就要朝小镇的方向奔去。
“拦住他！”
布维特怒吼一声。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队身着战斗服的军卫几乎从天而降，气势逼人地截断了谢回的必经之路。
谢回只好急刹。
他视线一抬，轻轻一嗤：“不是说都派去各个港口驻守了吗？这里也是港口？”
看到这些军卫出现，底下学生茫然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
“有兵不去支援，却反而用来拦一个学生，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是被利用，被放弃的存在？”
学生们看了看军卫，又看了看表情未变的布维特，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我怎么觉着，人比虫族还可怕啊？”
“不止你，我也这么觉得，如果桑淼没在小镇出现，那下一批死的就是我们了吧？”
“特么的，我能接受自己死在战场上，但我实在无法接受，有朝一日死在阴谋诡计之下！这算什么？战士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在这些人六神无主的时候，谢异又低声叫了一声“陈韫”。
陈韫心领神会，和苏霓对视一眼，两人卸下机甲上的武器，端着枪疾冲上去，立于谢回身前。
“你走，我们掩护你。”陈韫道。
不待谢回说话，布维特厉声呵道：“就凭你们两个也想拦我的军卫？！找死！”
“再加上我呢？”
余辰缓步出列，而后抬起手臂，将一头银发束了起来，眼皮掀起，里头净是化不开的冷意。
“行吧，那就也加我一个。”唐娜耸耸肩，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你们联一军校的人最好靠点谱，我可不想死在这。”
“如果只有桑淼和谢回能、能救下镇上的居、居民……那我愿意赌、赌一把。”
瑞伊咬了咬下唇，也站了出来。
“还有我！”
“滚开！让他走！”
谢回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感谢兄弟们！兄弟们辛苦！！！”
陈韫踹了他机甲一脚：“少贫！记得把桑淼平安带回来！”
谢回拍拍胸脯，骄傲地抬起下颌：“保证不负众望！”
谢异收回目光，微微笑了笑：“联盟未来军部的精锐可都在这里了，而你的保卫军不过酒囊饭袋，在费顿是，在这里，也同样如此。对付他们，甚至不需要使用机甲——”
他话音一顿，视线瞥过学生们身上爆发出的信息素能量，如寒刀冷刃，为谢回开辟出了一条没有任何阻碍的路。
谢异眼神一转，直直望向那个再也维持不了冷静的费顿总长：“小镇的居民要得救了，你看起来好像不开心的样子，布维特先生？”
布维特闭了闭眼，那张保养得体的脸上再无优雅，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你以为你赢了吗？”
他说：“这里发生的一切，除了这群学生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
因为比赛的缘故，这里的外部网络本身就被切断了。
只要不被媒体知晓，他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费顿总长。
“哦？杀人灭口？”谢异扬了扬眉梢，“这么多人，你杀得过来吗？”
“要不试试看？”
布维特勉强维持自己的理智，微笑着道：“我带的保卫军，可不止这些，你又有什么？你引以为傲的第一军团在南半区脱不开身，驻扎其他地方的军团也别想过来支援，所有港口早就被我封锁了，即使银夜要塞攻不下，你的伊沃星也必将生灵涂炭，我说到做到！”
“你也太小瞧银夜要塞了。”
谢异不赞同地摇摇头，眼底掠过冷意：“你不是一心想要''悬剑''么，就没想过我会使用它？”
布维特不以为然地笑了：“你不会使用''悬剑''的，杀伤力最强的武器，往往不分敌我——不到万不得已时，一旦开启''悬剑''，这也算是让伊沃星生灵涂炭的方法之一，我说得对吗？”
“既然知道，那你还抢？”谢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语气渐厉。
布维特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这不是没办法了吗，你和黎明之光都逼得太紧了。只有拥有''悬剑''，才能一举歼灭利特星上的叛徒们。你不会以为自己拥护的林德兰洛就能挽回局势吧？伊沃星在他的统治下不还是被我渗透了个彻底？”
“不如说你想用''悬剑''让整个利特星一起毁灭，这就是你和林德兰洛总长最大的不同。”谢异冷冷拆穿他的谎言，“利特星上不止有黎明之光，还有无数无辜的平民。”
“有也不多了，”布维特无所谓地扯了下唇角，“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就像伊沃星一样。”
谢异一字一句：“所以我才说，林德兰洛总长和你不同。如果是他，他绝不会让伊沃星陷入这种境地。”
这话戳痛了布维特，他眼底划过凶戾，再也没有丝毫犹豫，抬手跟身旁的张秘书示意：“通知所有人，强攻！”
空气安静几秒，张秘书未应声，只有谢异浅淡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布维特被这个笑容刺激，怒吼一句，又冲张秘书吼，“我们埋伏在附近的人呢？怎么还不来？”
张秘书手忙脚乱地联系一通后，如遭雷击般瘫坐在地：“联、联系不上了……”
“怎么会联系不上！”布维特暴跳如雷。
谢异垂目站立，大拇指抚了抚袖口边上几不可见的深色污迹，再抬头时，黑眸冷戾，嗓音冰寒。
“因为投降者皆伏，反抗者，已尽诛。”
虫臭味，血腥味，还有硝烟味。
阴风列列中，各种各样的味道萦绕在桑淼鼻尖，始终挥之不去。
摄像机的信号被虫族干扰，已经完全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了。
桑淼很想抬起眼皮看一眼周围，可信息素能量的过度消耗让她仰起头都变得艰难。
她的眼珠缓慢转动两下，嘴角牵起一抹苦笑的弧度。
原本她确实不会出现在这里。
从她四处寻找高起航和沈珩的踪迹开始，她就知道有人在跟踪她，也是那时，她怀疑高起航和沈珩可能是被布维特的人掳走了，并将发现告知了谢异。
谢异思忖后，让她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离要塞太远，最好找一个能支援要塞附近各个重要据点的位置。
虫潮来势汹汹，以布维特对银夜要塞的觊觎之心，不可能不利用虫潮搞点事出来。
果不其然，布维特出手了。
只是她们所有人都没想到，布维特选择的地方，不是要塞附近的据点，而是附近的小镇。
她们都低估了布维特的心狠手辣。
甩开那群跟踪的人费了些时间，在来的路上，她甚至还意外发现了塞特里军校三名学生的尸体，被虫族啃得只剩下半截脑袋，唯独肩膀上的学校勋章格外醒目。
好在她赶到小镇还算及时，没有造成大面积伤亡。
在她控制虫族时，镇长组织着剩下的居民躲进了防虫洞。
防虫洞能够隐藏人类的气味，并且隔绝虫族的声波攻击和信息素能量，算是暂时安全的地方，但一旦被虫族找到，里面所有人都逃不掉。
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她只有一次杀掉这些虫族的机会。
那就是收回信息素能量的同时，摄取所有虫族身上的信息素能量化为己用，这么做的缺点就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住这么多虫族的信息素能量。
这是一场豪赌。
桑淼好笑地想。
也许是这样的事情做多了，她反倒没什么怕的。
正如同谢异相信她一样，她也相信谢异，不会让她一个人死在这里。
桑淼一边慢慢将释放转变为摄取，一边默默数着时间。
慢慢的。
她的眼睛和耳朵都开始流血，体温升高，手臂的肌肉线起伏，紧紧绷起，淡青色的血管颜色变深，膨胀，仿佛要冲破皮肉。
这是身体承载负荷的表现。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剧痛一阵一阵地向神经末梢传递，如拉锯一般，痛得桑淼整个人都有点恍惚，连心脏都仿佛在抽搐。
不知过了多久。
桑淼在心底啐骂了句：“操，还不来。”
“桑淼！！！”
几乎同时，一声大吼穿透虫潮，在桑淼耳廓里炸开。
她再也撑不住，收了自己的信息素，而后完全转化成了摄取的状态，用身体仅剩的一丝力气，磨了磨牙，冲不远处朝她奔过来的傻子阴沉开口：“你怎么不再来晚点，来给我收尸？”
谢回见她还有打趣的心思，心里那块石头稍稍放下，哼哼道：“闭上你的乌鸦嘴，现在只有我能救你，你最好对我放尊重点！”
桑淼冷笑：“先把这些虫族解决了再谈尊重。”
离桑淼近一点的虫族身体里的信息素能量基本上都被摄取干净了，完全丧失了战斗能力，只能苟延残喘地趴在地上。
也因此谢回终于能从虫堆里将桑淼扒出来。
看到她身上根根涨开的血管和满脸的血，谢回一惊，跳下机甲，去扶她：“你这是怎么了？”
“能量吸取太多，这些虫族再不死，恐怕我就要爆体而亡了。”桑淼被谢回揽着坐在空旷地带，虚弱地问，“你的觉醒天赋，能用了吗？ ”
“……能。”
谢回咽了咽口水，莫名有些心虚，但桑淼的情况实在是太严重，他不敢托大，只好说，“我会尽全力，我想通了，你说得对，觉醒能力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我不会再逃避了，我会承担起我自己的责任。”
“孺子可教也。”桑淼顿感欣慰，深深地注视他，“兄弟，命交给你了。”
难得从桑淼嘴里听到好话，谢回嘴角克制不住地扬了扬，他薅了薅自己毛扎扎的寸头，高昂起头颅：“放心吧！用觉醒天赋救的第一个人，从你开始，怎么样，荣幸吧？”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逆着光的身躯，宛如巨人：“桑淼，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有多牛逼！！！”
桑淼点点头，依言睁大眼。
下一秒，一簇可怜兮兮的能量从谢回指尖升起。
桑淼：“……”
谢回顿时羞恼万分：“我再试试！”
片刻后，他的信息素能量依然是，弱小的，无助的。
桑淼：“…………”
“我操！不应该啊！”谢回满脸问号，“我不是S级Alpha吗，说好的S级信息素呢？”
桑淼最后一丝耐性也消耗殆尽，她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控制着身体里暴涨的信息素能量，而后硬生生分出一部分，猛地朝毫无防备的谢回袭了过去。
“混蛋！你偷袭！”
谢回一边骂，一边本能抵挡，几乎瞬间，两种截然不同的信息素在空中相撞，形成了凌厉的气流。
S级Alpha的后颈腺体隐隐发烫，仿佛刺破了束缚他已久的东西，冲击过后，谢回愣愣地看着自己手心。
自他觉醒后，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充沛的信息素能量，浑身上下热意涌动，四肢百骸都从未有过的舒畅。
这种感觉……太完美了。
“还愣着干什么？”桑淼有气无力地说，“去清虫族。”
“好好，我马上去，你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回来。”
谢回解除了封印，没再耽搁，回忆着老师教授他们的精神能量控制技巧，随即以桑淼为中心，使用自己的【毁灭】天赋将周围的虫族一片一片地碾压成了肉泥。
虫腥味更重了，但那股悬在桑淼心头的压迫感渐渐减少。
手垂下，她停止了摄取信息素能量的动作，偏头面露痛苦地吐出一口淤血，跟软骨头似的，歪倒在残垣断壁里，呼吸沉重。
这次她是真没力气了，连动下指尖都很困难。
之前刺激谢回，本是想着让他有更多帮助谢异的能力，谁知冥冥之中，第一受益人竟成了她。
不枉她顶着莫大压力，做那些幼稚的事情。
可惜高起航和沈珩还没找到……
想到这儿，桑淼眼皮半阖，心底涌上不安。
突然。
桑淼低垂的视线中落入半截影子。
她一怔，背脊的肌肉下意识绷起。
虫族凄厉的死亡之音没有断，说明谢回还在清理虫族，那来人是……
“桑同学。”一道低沉稳重的声音响起。
桑淼瞬间放松，没力气抬头，便道：“队长，你跑哪儿去了，可让我一阵好找。”
高起航在她面前蹲下，将她歪倒的身体扶正。
桑淼顺势看见高起航肃然的侧脸，那双平日里敦厚和善的眼难得看不清情绪。
“抱歉。”高起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吐出这样两个字。
“我就开个玩笑，不至于这么正经吧？”桑淼视线绕至他身后，空无一人，又问，“沉珩呢，怎么没见他人？他没跟你在一起吗？”
高起航深深地看她一眼，道：“不久前和他分开了。”顿了顿，又补充：“他现在没有生命危险。”
桑淼隐隐感觉这句话有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到哪里不对。
思考片刻，未果，她反而想起另一件事：“对了，对不起啊，队长，我之前和谢回吵架是故意的，你也看到了，有人想趁机挑动战争，我们需要谢回的觉醒天赋。”
高起航点点头：“我早就猜到了。”
桑淼有些诧异地“啊”了一声：“那队长你演得好逼真啊，我还以为你真的生气了。”
说着，她试着动了动手臂，依然是脱力后的绵软发颤。
叹口气，桑淼只好对着高起航扯扯嘴角：“队长，能拉我一把么？”
高起航却没动。
“真的抱歉。”他只是再次开口道。
桑淼一顿，神情莫名。
沉默两秒，她望了眼谢回所在的方向，离她有些远，那傻子甚至没发现这边多出了一个人。
视线只好落高起航脸上，尽管说着抱歉的话，对方脸上却半点歉意也没有，反而有种如看死物的冷寂可怕。
连风都好似在顷刻间停止了。
桑淼下颌绷紧，金眸一错不错，心脏如同浸入冰层，半晌，她又重重呼出一口气，慢慢笑了：“你跟我道哪门子歉，你有哪里对不起我的？”
脸上斑驳的血迹让她的笑容格外模糊。
高起航看了一会儿，眼眶蓦地有些发红，他好像看到了去年的自己，也是这样，为了救利特星贫民区的人，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命都差点丢掉。
怎么每年都有这样的傻瓜出现呢？
不管他们赌上多少次性命，都不过无用功罢了，这个国家早就腐朽不堪，民众皆是愚昧冷血，根本不值得去守护。
从桑灼元帅时，权利之争便上演着一次次血淋淋的教训。
布维特也好，谢异也好，本质都是一样。
他们根本看不见他们口中的底层垃圾过着怎样的生活，也无法理解用尽所有力气即将抵达光明彼岸时，转眼就葬身于黑暗深海的绝望。
他们觉得一条低贱的人命拿一亿星币去换都应该感恩戴德。
因为贫民区的人不叫人，叫蟑螂，叫老鼠，叫下水道的垃圾，死了就死了，没人会在乎。
桑淼这样的战士，不该效忠于肮脏的政客。
她值得更好的归宿。
这是Z先生的原话，而他深以为然。
高起航垂下眼，冲奄奄一息的女Alpha欣慰笑了笑，伸手往衣兜摸去。
“别怪我，我也是替人办事。”
真是一个毫不令人意外的回答。
桑淼勉强扯扯嘴角，和他打着商量：“队长，你女朋友还在基地外等着你呢。”
“女朋友？”
这三个字仿佛踩到了高起航的雷点，他脸上的肌肉抽搐几下，扭曲地冷笑：“你真敢提，哪还有什么女朋友，她早就死了，早就政府害死了！”
所以之前那些外出找女朋友的说辞，都是拿来掩人耳目的。
桑淼张张唇，喉间发出几个短促的音节。
在对方将那根注满药剂的针管刺入她脖颈时，剧痛袭来，血气炙热，她瞳孔涣散，还不忘嗤声自嘲：“明明早该想到的……”
早该在看到塞特里军校那三人的尸体时，就想到的。
终于写到这里了。
想哭。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鱿鱼3个； Yoy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之若素38瓶；彭彧16瓶； xyu 、暗中讨饭10瓶；云沧7瓶；慕南鸢、我算哪块小饼干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冰冷的药液刺入肌肉，桑淼额发湿润凌乱，汗珠细密，鲜血好像蒙住了她的五感，随着时间流逝，她身体愈发滚烫，脖颈上青筋暴起，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恍然间，她有种自己正在觉醒的错觉。
当初在利特星监狱时也是这样，肌肉酸痛，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被热气蒸干，听觉、嗅觉、视觉全都加倍的敏锐，体内涌动的力量仿佛要爆炸似的。
她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往外溢，和平常不一样的是，这次的信息素不再具有令人难以承受的压迫感。
可她不是已经觉醒过了吗？
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反应？
“你到底……到底给我注射了什么……”桑淼嗓音沙哑，艰难出声。
与此同时，半空中那架无人摄影机轰的一声爆炸。
高起航再次换了一支药剂注射进她的体内，随即松开她的肩膀，看她像烂泥一样倒在地上，起身冷眼回答：“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也并不关心是什么。
高起航回头瞥了眼，那边的谢回应当是得到了摄影机爆炸的信号，视线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不动声色将桑淼异样的身体挡住，朝谢回的方向挥手打招呼，笑容满面。
谢回似乎愣了愣，不过很快就认出了他，驾驶着机甲手舞足蹈地回应：“队长你回来了！正好，一定要帮我照顾好桑淼啊！”
高起航从善如流地点头。
谢回没有起疑，用机甲比了个手势，随即调转方向，前往更远的地方继续清理，慢慢地消失在了视野中。
意识消失前，桑淼朦胧看见不远处一道凌厉的身影降落。
一只钢铁似的手臂将她捞了起来。
被触碰到的那一刻，血液冻结，冰冷的杀气席卷全身。
“将军，系统已修复完成，安防部署可以启动了。”
一名军卫上前来禀报。
谢异点头：“好，按照计划进行。”
现在南半区由路尔斯坐镇绰绰有余，禾羽甄早已率人赶回费顿制衡住了支持布维特的核心成员，各个港口的人也被周景和几位军团长全面控制，布维特已经无路可去了。
枉他费尽心机想要“悬剑”，却不知这玩意儿其实压根就不在银夜要塞。
当年桑灼使用完“悬剑”后，虫族溃败，联盟也元气大伤。知道“悬剑”的威力后，她便下令暗中将“悬剑”转移。具体转移到了什么地方，在桑灼去世后，早已无人知晓。
叹口气，谢异示意军卫：“你去告诉布维特，在做无用挣扎前，多想想他的女儿。”
“是！”
军卫一走，谢异的终端就传来刺啦一声响，这是信号被干扰的声音。
他低头一看，发现是连接小镇的那台无人摄像机丢失了信号，无法再实时查看桑淼的情况。
谢异内心涌起不安，立刻给谢回拨了通讯过去：“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无人机怎么没反应了？”
“没什么情况啊……我去看看。”
谢回在那头应着，很快，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惊喜：“原来是队长来找我们了！来得真是时候，我还在想那边的虫族该怎么清理呢，他来了就可以帮我看着桑淼了。哥你放心吧，她一切都好。”
“那就好。”
话虽这么说着，但谢异还是召来军卫：“我不放心，再派几架无人机过去，我要时刻得知桑淼的情况。”
等待无人机前往小镇的时间，谢异命人将银夜要塞下面的学生依次转移。
转移完最后一批时，不知怎的，他心里愈发不安，后颈甚至生出了一种微弱的刺痛感。
和发热期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更像是来源于别人的信息素反馈。
谢异猛地一顿，想到什么。
他竟然差点忘了，他和桑淼之间还有信息素感应。
他如此不安，恰恰说明桑淼现在的情况并不好。
这个念头刚坠地，他的终端就收到了提示音，是无人机和他终端影像链接的提示。
谢异连忙点开。
然而光屏中，却没有桑淼的身影，只剩下高起航死气沉沉地站在原地，他后颈处长出了一排细密的牙齿，牙齿连接的肉筋蠕动伸长，将他的后背啃食得白骨森森。
一瞬间，谢异眼底寒意凛沉。
桑淼从剧痛中睁开眼睛时，周围一片寂静，没有声音，没有光源，伸手不见五指。
她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却无济于事，摔下去时，挥动的手臂只触碰到一面压抑的坚硬。
没死。
她被人关起来了。
意识到这两点，桑淼重新闭上眼睛，片刻后，对着虚无的上方开口，冷嗤：“我知道你在监视我，别藏了，对我没用。”
窸窣一阵后，不远处传来低低的几声笑：“你什么时候猜到是我的？”
说话的是一道女声。
带着Alpha惯有的低沉，还带了点不正经的调子。
桑淼没回答，喉咙滚动两下，堵在心头的那颗巨石轰然砸下，好似要将她五脏六腑都砸得粉碎。
女Alpha没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外头打得热火朝天，小异找你都快找疯了，恨不得把整个联盟都翻一遍。”
桑淼沉默几秒，从这句话里品出了其他意思：“他果然赢了。”
“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在他得知布维特和第一研究所的勾当时，就开始做准备了。这么多年，你的出现不过是加速了这一进程。”女Alpha停顿一下，语气惋惜，“要是他没有认识你就好了。”
桑淼讥讽：“怎么，你还没有得偿所愿？”
女Alpha微微一哂：“没办法，谁叫你是【转化】天赋觉醒者呢。”
听到这话，桑淼背脊一僵，猛地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高起航给你注射了两次易感期诱发剂，这是根据你的身体数据专门为你研发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至今还清醒着，但这毕竟是第一次正式投入使用，效果和预想中有差异也很正常。”
女Alpha啧声道：“原本只是想用这玩意儿限制你的战斗力罢了，谁能想到，两支诱发剂下去，你的信息素居然发生了改变。我猜应当是你信息素能量使用过度，身体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你再次进入了觉醒状态。”
她似乎深深地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片刻后，语气冷了下去，满含厌恶：“还真是和那个Omega的味道一模一样。”
桑淼脸色惨白，牙关冰冷，张张唇，想到【转化】天赋觉醒者的能力，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喃喃出声：“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觉醒天赋本就具有遗传性，要不说基因那么重要呢？你毕竟是他和桑灼的孩子。”女Alpha阴阳怪气地哼出一声，“想来也好笑，你从出生起，我就拿''希望''喂养你，没曾想越长大越是废物，边野跟我说你冒犯他，所以他将你送进了流放区的隔离所，我差点就对你不抱有任何希望了。谁曾想，你不仅从隔离所里活了下来，还成功觉醒，成为了SSS级的双天赋觉醒者。我没道理不在你身上添点赌注。”
仿佛验证她所说的话一般，密闭空间里，信息素的气味愈发浓烈。
桑淼感受着自己的信息素，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除了信息素，她的身体也是。
像是易感期来临前的症状，身体烫到极点，可她的意识却十分清醒，并没有被那些暴戾的念头左右。
女Alpha站起来，鞋子的声音踩在地板上，沙沙地响。
她问：“知道这是哪里吗？”
黑暗中，桑淼的视线追随着她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第一研究所被桑灼摧毁后，剩余的科研人员都被我救了下来，将他们秘密转移，重新在地下组建。”她语含感叹，继续道，“我几乎将曾经研究隋水的实验室一比一复原。你现在的处境，就是隋水当年的处境。”
“所以呢？”桑淼面无表情道，“这是把对桑灼的恨加诸在了我身上？”
“恨？”女Alpha笑了一声，“我从没恨过桑灼。”
“那就是恨隋水了。”桑淼下了结论。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女Alpha那头沉默了许久。
“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会恨隋水。”桑淼克制着加重的呼吸，尽量掩饰身体的异样，接着问，“就因为桑灼为他反了联盟吗？”
女Alpha却没回答，反问道：“你有过想要一辈子并肩的人吗？”
“我有过。”
她自问自答，敛去混不在意的语调，换上了一种桑淼从没听过的喑哑声线，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即使我并不喜欢机甲，也陪着她捣腾了几年，她发誓要考军校，要上战场，我就跟着她上战场九死一生。”
“她发誓要将虫族驱逐出我们的星系，没人比她更骄傲，更有底气说这话，我追随着她，站在她身边，我们掉进过虫族圈套，在外星命悬一线，嘴上说着不能比对方先死，却在心里偷偷将生的希望留给对方。”
“还好命运眷顾，就这么磕磕绊绊地，也和她一起长大了，我们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可是，隋水出现后……”
“她变了。”
室内灯光亮起，桑淼适应黑暗的双眼被刺痛，她眉头紧皱，偏头躲避光源。
几秒后，她微微眯眼，发现四周堆满了精密的仪器，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收走了，只留了件背心和短裤。
有人从光源处靠近。
她身形高挑，穿着平常的衣服，姿态放松，笑起来时懒懒散散还不正经，眼尾有浅浅的岁月痕迹。
桑淼微微眯眼，偏头望着来人，没有半点惊讶。
“你说，我该叫你Z先生，还是禾老师？”她勾着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随你。”
禾羽甄和她之间隔着一道玻璃门，她背着光，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一双令人看不透的眼在阴影中锐利又阴翳，她拉来一把椅子坐下，眼皮微垂，居高临下：“我还是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桑淼扯了扯嘴角，好半天，才涩声回答：“大概是，再次被裂口蟒利用幻刺蝶的能力拖入幻境的时候吧。”
那时她入了边野的幻境，从头到尾，不论幻境变幻成什么样，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有一点是不会变的，那就是幻境的主角。
幻境里面的点点滴滴，都是边野或隐秘或沉痛或渴望的场景，不会有和他无关的人出现。
这和她曾在潘妮宴会那晚遭遇的幻境完全不同。
那一次的幻境中，主角理应是她，可她所看到的，并非完全是她自己的过去和渴望，还有关于谢异的。
明明谢异是最后才进入幻境将她唤醒的，在此之前的幻境压根不是来自于他。那便说明，她所看到的那些关于谢异过去的场景，也许主角并不是谢异，只不过有人利用幻刺蝶让她只够关注到谢异罢了。
而除了她、谢异，一直在幻境中出现的，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这个人几乎骗了所有人。
幻境中，禾羽甄带她看见了桑灼当年的选择，带她看见了谢异惨痛的儿时，禾羽甄将谢异从暗无天日的实验室中抱起来，在谢异的母亲厌恶责骂他时给他唯一的鼓励，反复告诉他不是怪物。
从小到大，禾羽甄教导他，保护他，给他缺失的仿佛来自父母的爱，引导他成为了联盟最年轻的谢将军。
那可是禾老师，是谢异交过心，引以为傲的禾老师。
桑淼实在不敢想象，如果禾羽甄从桑灼决定与联盟决裂的那天起，就开始谋划这一切的话，如果谢异的这么多年都是被人利用的话……
他该有多伤心。
禾羽甄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既然你早就开始怀疑我，为什么没有告诉小异？”
桑淼语气讥诮：“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从边野那里回去后，桑淼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要怎样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甚至侥幸地想着，黎明之光和谢异的选择无非殊途同归，只要同归就还有挽回的余地，那禾羽甄将永远都只是他的禾老师。
“还真不知道。”
禾羽甄挑挑眉梢：“我什至都做好了你告诉他的准备，连夜离开了伊沃星，让高起航自爆当替死鬼，谁知你压根没告诉他。”
“因为谢异很尊敬你，也很感激你这么多年对他的照顾。”
桑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只觉得嗓子眼发涩：“黎明之光的存在，不就是为了推翻联盟政府吗？谢异如果成为新的元帅，他会和新的联盟总长给利特星一个和平的未来，你实在没必要站在他的对立面。”
“那他就得站在你的对立面。”禾羽甄冷冷道，“我和你之间，他只能选择一边。”
桑淼哑着声音问：“就真没有一点斡旋的余地？”
禾羽甄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反问：“如果我杀了小异，你我之间还有余地可言吗？”
“没有。”桑淼几乎不用思考，“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禾羽甄微微一笑：“我相信，这也是他的答案。”
“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个地步……”桑淼无力地说。
“你会明白的，5066没做到的事，我会做到。”
禾羽甄的目光温柔地在她脸上逡巡，试图寻找属于故人的痕迹，片刻后，她抬手按下某个按钮，围着桑淼的仪器开始启动，又一支易感期诱发剂注射进她的腺体：“桑淼，为你母亲献祭，是你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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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利特星，黎明之光据点。
“你是谁，你和高起航什么关系，抓我到底要干什么？！”
沉珩双手双脚被绑，整个人如破布般被人扔在一处老旧仓库，他抬眸望着不远处好整以暇的俊美男人，一向温雅的面容难得染上了担忧和愤怒。
他已经被关在这儿好几天了，除了每天来给他喂营养液的人之外，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别的脸孔。
桑淼他们都去执行任务时，队伍里只剩了他和高起航，没等其他人回来，高起航便趁他不注意打晕了他。
等他再醒来时，就已经到了这个陌生地方。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发没发现高起航的可疑。
“问题真多。”
边野不耐烦地啧声，站在离他两米外的地方，视线掠过沉珩那张称得上脆弱的脸时，露出了些微不屑，而后自言自语般道：“我当初怎么会认为她会喜欢你这种Omega呢……”
沉珩怔了怔。
他对这句话非常敏锐，几乎下意识就联想到了这人口中的“她”指代的是谁。
“你认识桑淼？”沉珩心脏猛地跳漏一拍，面上却不显，顺势问，“你抓我是想威胁桑淼？”
边野没说话，目光冷峻。
沉珩被他看得打了个寒战， Alpha带来的压迫下，他的身躯微微发抖，硬着头皮道：“……你的算盘恐怕要落空了，我之于桑淼来说，根本没有一点分量，这个威胁对她不起作用。”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边野毫不客气地讥讽。
沉珩被“自知之明”几个字刺了一下。
自己说出来和从别人口中听到，简直是普攻和暴击的区别。
“你抓我来，到底想干什么！”沉珩试着挣脱身上的桎梏，可惜无济于事，他死死盯着面前的男性Alpha ，牙关都在打颤，“我是不会背叛同伴的！ ”
此时的伊沃星仍是盛夏，但利特星已入冬了，冬日严寒，连太阳都在一片雾茫茫中清清冷冷的。
边野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薄荷味的烟雾弥漫，火光星星点点，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没人让你背叛。”
他嗤声笑着，神色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同伴”这个词，慢慢走到沉珩面前蹲下，袖口的纽扣精致华美：“你对她……真的只有同伴之谊吗？”
沉珩猛地瞪大眼，淡色的瞳孔里满是惊惧：“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
边野薄唇轻启，粗鲁地掐住沉珩的下颌，往前一扯， Omega的后颈光洁平滑，没有一丁点曾被咬过的痕迹。
确认这一事实后，他嫌恶地松了手，从怀中摸出一条手帕擦了擦碰过后者的地方：“重要的是，现在只有你能救桑淼。”
闻言，沉珩仿佛受了刺激，瞳孔骤缩，挣扎着爬起来，什么也顾不得了，激动道：“桑淼怎么了？！”
见到他的反应，边野微微眯眼，面色不虞：“简单来说，桑淼现在被人囚禁起来当实验品了，囚禁她的人每天都给她注射易感期诱发剂，即使她身体素质再强也不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她迟早变成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那时……她就真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儿了。”
“怎么会……”沉珩不可置信道，“她那么厉害，谁能困住她？她不会轻易被人抓住，你休想骗我！”
边野瞥她一眼，冷笑：“你是怎么被送到我手里的，她就是怎么被人囚禁的。”
沉珩脸色一片惨白：“是高起航……”
“收起你那哭丧脸，她还没死——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边野语气冷酷。
沉珩急道：“我要立刻见她！”
“别急，一会儿就能见到。”边野道，“Alpha的易感期你应该不陌生，即使在诱发剂的影响下，她现在的信息素不再那般具有攻击性，却也没几个人敢轻易靠近，但你不同。”
“哪里不同？”沉珩愣愣问。
边野掐灭烟头，言简意赅地和她解释：“资料显示，你的觉醒天赋是神圣之力【治愈】，你和桑淼的信息素匹配度100% ，你和她曾经有过信息素接触，她是唯一和你有过信息素深度接触的Alpha ，所以——以她现在的情况，只有你能够利用信息素延缓易感期诱发剂对她的影响。当然，你或多或少也会进入发热期，军用抑制剂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抑制剂失效……”
他适当停顿，没再继续往下说，看向沉珩的眼闪过一丝森寒。
沉珩没注意到男性Alpha的异样。
这道消息等于朝他胸口处开了一枪，震得他呼吸一窒，嘴唇都开始打颤。
见他久久不发一言，边野目光一瞥：“怎么，你不愿意？”
沉珩抿着唇，脑袋低下去。
边野的耐心消失殆尽，他磨了磨牙，字字沉声：“用嘴巴回答。”
“愿、愿意的！”
沉珩连忙开口，小心翼翼抬眼，很快又垂下眼皮，默默苦笑。
他怎么会不愿意呢。
哪怕这几个月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关注，甚至不和她有多于同伴的接触，他也无法自欺欺人地否认，在这个人刚才说现在只有她能救桑淼时，他内心深处竟然升起了一种隐秘的兴奋。
他知道，这很不该，这很卑劣。
可当梦寐以求的念想近在迟尺，唾手可得，谁又能真正忍住引诱呢？
何况，这是桑淼第一次真正地需要他。
沉珩手心几乎紧张到出汗，鼓起勇气问：“只是易感期影响的话，你为什么不找谢异来帮她？谢异明明才是她的Omega ，他最有资格做这件事。”
边野扯唇，皮笑肉不笑：“谢异的信息素要是有用，我至于在这儿和你废话？那易感期诱发剂里不仅融合了虫族的信息素，还融合了谢异的信息素，只有神圣天赋觉醒者才能治愈她！”
沉珩眼皮一抬，心思转动，笃定地说：“你是黎明之光的人。”
边野当没听见，只道：“你再叽叽歪歪下去，桑淼就要被折磨死了。”
沉珩不敢再耽搁，嘴巴立刻抿成了一条缝。
边野解开他手脚上的束缚，忽然开口：“这是你自己答应的。”
沉珩点头：“是我自己答应的。”
“那就行。”
起身时，边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低声道：“如果桑淼清醒了，你记得告诉她，我给过你拒绝的机会，别到时候又说我不折手段。”
他转过身，只余一张看不清神色的侧脸，融入了冬日灰蒙寂寥的天色中。
“对了，我可以再问一个问……”
沉珩揉着发麻的小腿，话还没说完，就被边野打断：“不可以。”
“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我一定要问。”沉珩注视着他的背影，恢复活动自由后，他后撤一步，眼底带着防备和探究，“是你求我办事，我总该了解清楚你和桑淼……到底是什么关系。”
话音坠地，男性Alpha宽阔的背脊似乎僵了一下。
良久，他才沙哑着嗓音道：“没关系。”
沉珩追问：“没关系的话，你为什么想救她？”
能将他这么一个大活人安排到桑淼身边做这些，还能熟知桑淼现在的情况，这人在黎明之光的地位肯定不简单，按理说，黎明之光属于一支独立军，谢异所代表的势力和联盟政府打起来，他们应是最高兴的，又怎么会偏帮桑淼呢？
边野却没再回答，迎着萧瑟冷意，大步流星朝前。
沉珩换上了黎明之光的统一服装，和边野一起进入了一处地下建筑。
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虫腥臭味，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十分尊敬地和边野打招呼，边野要么点头回应，要么淡淡“嗯”一声，这个堪称割裂的举动让沉珩忍不住在边野那张目中无人的脸上反复打量。
“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掉。”边野阴嗖嗖地开口。
沉珩被吓一跳，连忙收回视线，心里却愈发对这人和桑淼的关系迷惑起来。
穿过几条过道后，边野带着他来到一间实验室门口。
边野用权限打开门，实验室瞬间灯光明亮，可惜里头什么都没有，只墙壁上几个通风管道，不知连接着哪里。
沉珩登时警惕：“她根本不在这儿！”
边野睨他一眼：“她当然不在这儿，我说了，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够靠近她。”
“那我要怎么帮她？”沉珩问。
边野指了指那几个通风管道：“你的信息素释放出来后，会沿着这几个管道输送至她那边，她会感受到，反之你也一样。”
沉珩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冷静道：“我必须先见到她，我才会照做。”
边野沉默几秒，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片刻后，他召来一架智能管家机器人，边往外走边对沈珩道：“我离开后你就能看见她，另外，你有需求直接告诉智能管家，抑制剂和营养液它也会按时为你送来。”
沉珩点点头，指着智能管家：“它的代号叫什么？总得知道代号才能唤醒它吧。”
边野顿了顿：“309。”
“我在。”机械音骤然回应。
沉珩微微侧目。
这台智能管家机器人用的并不是系统自带的机械音，更像是模拟合成。
令他奇怪的是，这声音有点耳熟。
“……没叫你，闭嘴。”边野轻咳一声，面上浮起几不可见的暗红，当着沉珩的面切换了系统自带的语音，而后转移话题道，“桑淼的信息素现在攻击性不强，影响力却依然很大，如果你撑不住，外头也会有Alpha随时待命。”
沉珩原本听得很认真，最后这一句又让他瞪圆了双眼：“什么叫会有Alpha随时待命？！！”
边野面无表情道：“不要Alpha，难不成你一个Omega还想硬生生挺过连续多日的发热期？”
“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挺不过？”沉珩这回毫不示弱地迎上他的目光，“别太小瞧Omega了。”
边野一哂，没当回事：“随你。”
说完便提步走了。
偌大的实验室里，只剩沉珩一个人，很快，智能管家启动，光屏投在墙壁上，他顺势抬头，桑淼如同烂泥般蜷缩在地的身影就落在了他惊惧的眼中。
女Alpha被炙亮的灯照着，平直湿润的眼睫阴影落在苍白憔悴的侧脸上，她嘴唇干涸，身形消瘦，几乎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后颈腺体里插了几根细小的软管，似乎因着腺体的过度克制，这里紫红一片，针头周围还有些泛青。
“桑淼……”沉珩红着眼眶，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细细一想，他其实站在桑淼身后跟着她经历了不少的事，每一次她都凭着一身本事从绝境中杀出了条道来，纵使她被虫潮包围，被舆论裹挟，被政府通缉，纵使她满身鲜血，伤痕累累，狼狈不堪，他也从未觉得桑淼脆弱过。
她拥有一种他一直都很羡慕的生命力。
可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见到这样的桑淼。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女Alpha这般脆弱的模样。
她呼吸轻得，好像伸手轻轻一碰，她就要碎了。
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沉珩不忍再看，别过头对着智能管家讲话：“你既然能带我进来，是不是说明等她好些以后，你也能救她出去？”
可惜智能管家毫无回应，只伸出机械手臂，将军用抑制剂递给他。
一个小时后，智能管家309从实验室里出来，沿着路线进了边野所在的房间。
“你刚才其实不必离开。”智能管家309恢复了先前的音色。
边野嘴里叼着烟，桌上的烟灰缸已经满了，他解开胸膛上勒得喘不过气的两颗纽扣，表情晦暗不明：“你明知道，我见不得她那样。”
一看到她痛苦的模样，他就恨不得冲进那间压抑的实验室，解开她身上的枷锁，紧握她的手，带着她一起逃亡。
去他妈的黎明之光。
去他妈的贫民区救世主。
他一定什么都顾不上了。
所以他不能。
边野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真是废物啊，都提醒她了，不要相信身边任何人，居然还是落进了别人的圈套。”
“这是她的选择，你无法干涉。”智能管家309十分直白，“同理，只带那个Omega来缓解她的痛苦，却不愿救她出去，这也是你的选择。”
边野瞪着智能管家309 ，低低啐骂一声，被这么扎心过后，他的声音更哑了：“我不能背叛禾老师。”
智能管家309表示理解，平静开口：“你应该很清楚，桑灼的精神意识一直被禾老师储存着，桑淼偏偏又二次觉醒成为了【转化】天赋觉醒者，禾老师不会放过她。”
顿了顿，它又无情补充：“这也是你当初挖掉自己腺体的原因。”
边野：“…………操！”
伊沃星银夜要塞。
夏季的暴雨说来就来，郁郁葱葱的树木被吹得哗啦作响，雷电嘶吼，风雨的声音灌入耳中，将每个人都震得心绪不宁。
“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桑淼！”
谢回刚想往外冲，便被几名军卫架了起来，死命挣扎未果，他身上还是很多天前穿的那件作战服，双眼浮肿，充满血丝，眼下更是乌青一片。
“你冷静一点，外面形势并不稳定。”从南半区返回的路尔斯柔和劝道，“谢回，你哥已经连续几天忙得连轴转了，你也再让他为你担心。”
“可桑淼失踪了，现在生死不明！”谢回激动吼道，“我明明答应了我哥要带她平安回来！我还在桑淼面前夸下海口，让她等我！可我一样都没做到……她从我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了，你让我怎么冷静！”
“不止你，我们都很担心桑淼！”
路尔斯头疼道：“可你知道谁带走她了？高起航就没想过活，他死后我们根本没有一点线索！”
“除了黎明之光还能有谁？”想到什么，谢回眼睛血红，急切道，“是边野！肯定是边野做的！”
“好，就算是黎明之光做的，黎明之光的据点遍布全球，隐藏得极深，想全部挖出来需要多少时间你知道吗？连信息素感应都被切断，你还能上哪儿去找？”路尔斯拨高音量，“桑淼已经失踪了，如果带走她的人想杀她，一定当时就会动手，他们选择带走她，正说明短时间内不会杀她！”
他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说：“桑淼下落不明，你再出事，让你哥怎么办？”
谢回自责到快不能呼吸，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他看着路尔斯，浑身的劲儿一下泄了，高大身躯几乎瘫软在地：“对不起……是我对不起她……我没用……我该死……”
路尔斯也被他这副模样弄得鼻子一酸。
话虽是这么安慰，可他深知，一天没找到人，桑淼就多一天的危险。
可黎明之光渗透之广，再加上布维特的残余势力作乱，他们还真没更好的办法去寻找桑淼的踪迹。
“与其自责，不如学学陈韫，去费顿帮林德兰洛总长稳住议会局势。”
不知何时，谢异出现在他们背后。
比起谢回的满身邋遢，谢异干净整洁得多，除了如出一辙的眼下乌青外，他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被过多影响。
谢回抹了抹眼泪，不解地看着他：“哥，你怎么做到这么冷静的？”
听到这话，路尔斯在心底深深再次叹了口气。
要是谢回知道他哥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时，为桑淼红过多少次眼睛，发过多少次疯，或许就不会这么问了。
谢异表情淡淡：“要是像你这么一哭二闹，银夜要塞的军心早散了。”
见谢回又自责地低下头去，往日的张扬再无半点，他终于还是不忍，放缓了声音道：“别担心，我知道该怎么找桑淼了。”
谢回眼中登时爆发出希望：“真的？”
“嗯。”谢异点头，“之前是我们的方向搞错了，也许我和她之间的信息素感应，并没有断开过。”
路尔斯疑惑道：“没断开的话，之前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只有两种情况才能切断信息素感应，要么……她死了。”
说着，谢异嗓子眼涌起一丝艰涩，他抿抿唇，继续道：“要么，我和她之间相隔太远，不在一个星系的话，受到磁场干扰也不无可能。”
路尔斯依然想不通：“可伊沃星的星港守卫森严，谁能把她这么悄无声息地带走？”
这也是谢异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一时间，气氛又沉默下去。
正在这时，谢异的终端响了起来，他打开一看，表情微变。
【夏榴蕴：我找到009号的踪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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