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忆】
寒冬腊月的天,金陵的雪已经落了一整夜,满城都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中。
韩延钰的已经老的眼睛发花,他坐在回廊下,看着院子里的雪景。
做了大燕几十年的帝王,真是最无趣的差事,所以多年之前的他为何那么执念呢,还弄丢了晚娘。
身后的屋子是晚娘生前住过的,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他有时来这坐坐,一坐便是一个晚上。
犹然记得晚娘走得那日,也是晚上,也下着雪。
晚娘躺在床榻上,瘦瘦的,身下浸透着鲜血的腥味,她的目光绕在他的身上,带着刻骨的恨意。
“晚娘,我会厚葬你。”
那时候的韩延钰,已经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了。
果然听见他如此说,宋玉晚的唇角又勾出那熟悉的嘲讽,熟悉到他恨不得撕烂这种嘲讽的笑。
韩延钰想着想着就觉得喉咙发痒,轻轻一咳,就咳出了一口血,血花绽放在衣襟上,眼前便是一黑。
再一次醒来,灯火明明灭灭的,这里是建章宫的养心殿。
几个心腹大臣,跪在地上,问他谁当即位的问题。
韩延钰的身体每况愈下,今夜便不好了。
谁即位……和他有何关系呢?总归晚娘都不在了。
他闭了闭眼睛,屏退众人,独独叫侍从唤来太常令。
“子关,都说你会算命,你能算算孤的吗?”
那人名唤许子关,乃是一得道山人的弟子,至于为何在这宫中当值,却无人晓得。
“陛下的命,不好算。”
韩延钰的眸色黯淡下来:“只要能再见她一面,怎样都好。”
许子关默然看着他,良久方道:“子关确有法子,但需陛下这一整世的功德相赋。”
韩延钰闻言,喜上眉梢,不敢置信道:“你,你果真可助我?”
“您的功德不要了?”
韩延钰立马道:“不要了不要了。”
只要能再次见到晚娘,甚么功德,就算是轮回畜生道又如何呢。
然而他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晚娘,心中压抑着欢喜情绪,自我暗示,这一世的晚娘还不曾认识他,到时候可别吓坏了她。
秦淮花船上,晚娘踏进船舫的那一刻,他的心仿佛都不再跳动。
这是年幼的晚娘,一切都为时尚早,一切都未曾发生,还可以挽回的。
但,宋玉晚一闪即逝的反应,却刺痛了他。
他的内心在滴血,面上却淡然温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晚娘,竟然也记得前世吗?
她的目光如前世那般尖刻,仿佛随时随地要拿出一把刀子,将他刺死。
可好不容易重来一次,不能说退缩就退缩,总还是要勉力一试才行。
他的好晚娘,这一世他可不会随随便便就放弃她了。
【谁吹笛】
又是一年新年,红灯笼挂在各宫的回廊下,建章宫里满是喜色。
陈嫣提着裙摆,额上已经积了一层薄汗。
迷路真是一件让人无法言说的痛。
偌大的建章宫,屋阁之间大同小异,都是一个样子,真是让人头疼。
咚的一声,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陈嫣揉了揉鼻尖,说道:“我不看路就算了,你怎么也不看路。”
被撞的人是一个男子,容色清俊异常,一身玄衣衬得他皮肤很是白皙,陈嫣有点嫉妒。
“你倒是不讲道理。”
男子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语气隐隐夹着一点好笑,丝毫不在意她的跋扈。
陈嫣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此地孤男寡女,有失体统。
她轻提裙摆要走,身后之人却说:“认得路了?”
还未等她回答,那人又道:“眼见着晚宴要开始了,你若是去晚了,陛下娘娘生气不生气且不提,你家里人恐怕是不会高兴了。”
陈嫣想起自家不苟言笑的母亲,心中郁郁,这可如何是好。
“大人认得路?带我去一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