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宋玉晚和文弦说话的功夫,彼时的韩世宜正在长安宫里。
他喘息着,背后的伤很重,重到他一咳,就咳出一口血。
可韩世宜仍旧站着,倚着墙,发丝已经被汗水黏在白净的脸上。
“陛下说了,等殿下受完这三十道鞭子,便能去见夫人了。”
说话的人语气冷冷的,是负责这长安地宫安全的人。
这人瞧了韩世宜两眼,问道:“如今还剩十下,殿下可要继续?”
韩世宜有些撑不住了,他看得出来。
韩世宜微微缓和了一下,眉头蹙了蹙,道:“当然,你快快打,我的时间很宝贵,不是你这阉人能耽误的。”
这番话似乎惹怒了眼前人,只听他冷笑一声:“那奴才也不必顾及殿下感受了。”
话音未落,鞭子便落了下来,破空之音让人心惊胆战。
利落的十鞭下去,韩世宜终于撑不住,双膝跪地,只能用手撑着。
好,很好,宣德帝,咱们之间的烂帐又多了一笔。
韩世宜伸手抹了一把嘴边的血,说道:“如此,本宫可以见她了吧。”
那人点点头,不在意道:“陛下吩咐了,一刻钟时间,还请殿下抓紧了。”
韩世宜闻言,话也没多说,直接往他身后的暗室去了。
暗室里,由于长时间的不通风,集聚着阴暗潮湿的气味,而现在这里又多了一丝血腥味。
这顿鞭子,韩世宜挨下来,真的全靠毅力。
都走到这里了,如何能回头?
十年了,他终于能够再见她一面,即使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韩世宜走到最后一间屋子前,驻足,推门的手停顿了一下。
十年前,他见到她的时候,她神智还清晰,还能分辨出来他是谁。
即使她出手打了他好几个耳光,叫他滚。
如今她还会打他吗?
吱呀——古朴的木门,仿佛许久不曾打开。
屋子里由于太过阴暗,韩世宜稍微适应了一下光线,方才能看清里面的情形。
原来这屋子里还是有一盏灯的,只是灯光太过微弱,是烧油的旧灯。
哗啦两声,是锁链拖拉扯拽的声响。
韩世宜鼻子有点酸,他,就给你这种待遇?和阶下囚有什么分别?
角落里的人衣衫虽然华美,但手脚皆被锁链锁住,发髻也未挽起,披散着乌黑的长发。
那是个中年女子,虽然境遇颓唐,但不可否认是个美人。
此时她见到有人进来,精神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你们为何不信本宫?本宫是贤妃啊,你们怎么不信本宫呢……”
韩世宜见她状况不是很好,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娘娘让我们信什么?”
女子闻言,小心翼翼的看着韩世宜,突然将手指在唇边一竖:“嘘!”
韩世宜凑近她的唇畔,听见她说:“太子不是病死的,本宫看到了,可陛下也不信。”
韩世宜眸子转了转,知道女子所说是前朝往事,便哄她继续说:“事已至此,娘娘就算说出来,也没用了。”
女子唇角抿了抿,神情突然疯癫起来,她又哭又叫:“本宫是福贤太妃,你是什么东西,还不速速给本宫行礼?”
韩世宜有点被吓住,转瞬间眸子里的沉痛已经闪去,他竟然依着一个疯子的话,给她跪下来,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
“福贤太妃万安,是臣失礼了。”
女子安静下来,唇边突然出现一抹笑意,她嘻嘻笑道:“你真好,只有你给我磕头,他们总是骂我。”
韩世宜低眉道:“太妃放心,不会再有人骂你了。”
“你真好看。”
女子突然说道:“你的母亲一定也很好看。”
韩世宜点头:“是,她确实很好看。”
女子问道:“那她人呢?本宫想见一见。”
韩世宜平静回答:“她已经死了,娘娘见不到了。”
女子仿佛愣了愣,半晌方道:“无趣,你走吧,本宫不想同你讲话了。”
这时候有人进来,低声道:“殿下,时辰到了,该出来了。”
韩世宜起身往外走去,后背的伤经过这一番折腾便更重了,走路时背脊却被他强硬挺直,不知情的人看不出他受了伤。
步恂在外面等待,终于见韩世宜出来,刚迎上去,韩世宜倏然晕倒。
送他出来的人,冷冷说道:“带殿下回去好生休养吧。”
步恂阴沉地瞧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