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愿意，人后可唤我一声兄长。”
“我见你绣工了得，我会推举你去绣院，你可凭自己本事在宫里立足。
当然，我永远会帮你。”
“清儿，多谢兄长。”
他处处为我考虑。
我感动得几乎落泪，为他，也为我今后的路。
20
我去了绣院，这年，我十八岁。
上一世，我没能活过十八岁，惨死在谁都不知道的夜晚。
在绣院是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但我丝毫不惧。
但是同伴的热情，院主的和蔼，反而让我不适应，我已经太久没感受温暖。
我拼命练习，加上自身的天赋，很快得到了院主的赏识。
她推荐我完成了好几次重任，我精细的绣工得到后宫娘娘们的青睐，我终于有了立足之地。
我也借着苏灿的力量，对遭受到一些太监威胁，被迫委身的宫女施以援手。
我当不了救世主，但我不愿她们受我受过的苦，我只希望我这样的事，发生得越少越好。
我与许多宫女的关系越来越好，我们互帮互助。
“清姐姐，这个送你，我绣好的荷包。”
“清姐姐，你看看这个，我要怎么下针才好看啊？”
“清儿，皇后娘娘的衣裳有些勾线，你来处理一下。”
“清儿，你处理的很好，皇后娘娘对我们绣院大加夸赞。”
“清儿，这是娘娘们赏赐的，你挑着喜欢的拿走吧。”
我渐渐忘记了那些不堪的往事，我的笑越来越真心实意。
我想我可以安稳地活到出宫的年龄。
当然，如果不是还剩下一个人的话。
21
三公主得赐封号为“朝阳”
。
听闻冷宫走水，恰逢皇上皇后在御花园赏花，公主借机跑到皇上面前，竟挡住了从暗处射来的箭。
“见人初解语呕哑，不肯归眠恋小车。
一夜娇啼缘底事，为嫌衣少缕金华。”
公主对着皇上吟了一首诗，诉尽父女之情，便倒在皇上怀中。
皇上大为哀恸，思觉对女儿的亏欠，又怜她孺慕之情，当场下令接公主出冷宫，赐封号“朝阳”
，意为冉冉升起。
朝阳公主一时风头无二，越过皇后嫡女永乐公主。
朝阳公主特命绣院的我裁制衣裳，却尽数退回，要我返工重做。
“什么东西，就呈现给本公主！
三日之内若做不出满意的衣裳，便自去领二十大板。”
我心中有数，便知她开始磋磨我。
22
我借着献衣服的机会见到了皇后娘娘。
“奴婢绣院宫女清儿，参见皇后娘娘。”
我下跪行礼，将衣裳奉上。
“起来吧。
本宫知道你，你绣工了得，本宫很是喜欢。”
皇后摸着衣裳，对我夸赞。
“谢皇后娘娘。”
“禀皇后娘娘，听闻外邦使臣不日来朝求娶我朝公主，嫁衣方面，还需娘娘定夺。”
闻此，皇后娘娘眼神冰冷，看我的眼神也不善，
“边疆蛮夷之族，想求娶本宫女儿，我朝的嫡公主，简直痴心妄想。”
“朝阳公主对娘娘恭敬尊重，若记在娘娘名下......”
我适时停顿。
“你胆子倒大。”
皇后轻飘飘地看我一眼，我赶紧跪下。
“你所说本宫不是没想过，只是朝阳如今甚得皇上喜爱，又为皇上挡箭。”
“皇后娘娘，那晚奴婢也在，这箭精妙。
奴婢从前伺候朝阳公主，似乎见过。”
我低声说道。
我是否真的见过并不要紧，只要皇上怀疑这箭与朝阳公主有关系即可。
皇后熟知后宫众事，未必发现不了我的私心，但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皇后似乎想着什么，摆摆手让我退下了。
23
我如今得各宫娘娘喜爱，朝阳公主不敢明面上对我如何，却在暗地里磋磨我。
不是让我熬夜赶工，便是直言我制作的衣裳有问题，赏我一顿板子。
我并不在意，总要给她点甜头，才能牢牢记住以后要受的苦。
皇上下旨，将朝阳公主记在中宫名下，朝阳公主成了嫡出的公主，风光无限。
隔日，外邦使臣来朝，宴会上求娶天朝公主。
不知皇后如何说服了皇上，皇上决定送朝阳公主和亲。
朝阳公主在宴会上当众失态，遭皇上怒斥。
皇后下令将公主禁足学规矩直至出嫁，并由我教导公主。
皇后怕是知道朝阳公主折磨我之事，给我个机会，也给朝阳教训罢了。
我欣然受领。
24
“我不去和亲，我不去！”
朝阳公主又在屋里发疯。
当我再一次出现在朝阳公主面前时，她崩溃了。
“贱婢，滚！”
“本宫是嫡出公主，是朝阳公主！”
她阴冷地盯着我，目光如同那天送我到黄德全房中。
真是糟糕，每回看见公主，总能让我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公主说话，要注意规矩。”
我笑吟吟地看着她。
“奴婢奉命教公主规矩，还请公主，莫要怪罪。”
“放肆！
放肆！”
她一拍桌子，恨恨地看着我。
“公主殿下，奴婢每天需向皇后娘娘汇报进展，若是公主不好好学，可想过后果？”
我微微一笑。
听到我搬出皇后，她瞪大了眼睛，随后又哑了声。
教她规矩的过程中，我每每将她逼到精神崩溃。
我时常向她描述黄德全杖责的样子，描述他的血肉模糊，死状凄惨。
她被吓得尖叫连连。
我又同她讲蛮夷之族如何荒凉，风沙满天，茹毛饮血。
她拍着门大喊要见父皇。
夜晚，我幽幽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可怖。
“公主殿下，黄德全死了。
死前瞪大了双眼，死不瞑目呢！”
“公主殿下，你是不是给了黄德全一份秘药，这药他用得甚好。”
“公主殿下，听闻外族首领青面獠牙，疤痕遍布。”
“啊！
滚开，滚开！”
朝阳公主目眦欲裂，抱着被子缩在墙脚。
我享受着她的尖叫。
25
朝阳公主的精神状况愈加不稳，为了能顺利出嫁，开始喝起了安神汤。
只是那汤里，我总会多放点东西。
教朝阳公主礼仪的同时，我开始赶制嫁衣。
我想着，这嫁衣该如何赶制的世间仅此一件，才配得上公主的地位。
一日，我在御花园角落发现了一只带刺的动物，我虽不知它是什么，却觉奇妙，这给我的嫁衣增添了灵感。
转眼便到了朝阳公主和亲的日子。
连日来的安神药，再加上我对她精神的刺激，朝阳公主麻木又听话。
我将嫁衣穿在她身上，那一刻，她似乎有了感觉，痛得惊呼。
我狠狠压住她，威胁道，
“公主，皇上已对你没有什么耐心了，你若再吵闹，可就晕着进花轿了。”
朝阳公主痛得扭曲，又无可奈何。
她自然会感到痛，那件嫁衣里我以独特的针法，缝上了数百根的银针，一穿上便如万箭穿心，痛得钻心无法动弹，又看不见伤痕。
这是我特地为朝阳公主准备的礼物。
前世朝阳公主最盼望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她也确实得到了。
犹记得我的灵魂飘在上空，看着朝阳公主的结婚排场。
数十里的红妆。
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玫瑰花。
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土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
而如今，朝阳公主并不受宠，与蛮夷之族和亲也并非什么光彩事。
一顶花轿，几车嫁妆便送了她出城。
我看着朝阳公主远去的花轿，轻轻地笑着，
“珍惜最后能享受疼痛的日子吧，我的公主，再见了。”
26
院主到了出宫的年龄。
因我绣工了得又受皇后娘娘喜爱，便做了这绣院的院主。
这一天，朝阳公主的死讯传来。
是了，那安眠药里加的东西大概只够她活到成婚后两天。
这一天我去看了还关在后院的黄德全。
他还没有死，但生不如死。
他的双手被锁链勒得血肉模糊，干枯的皮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淤痕。
嘴角边一丝干涸的血迹，胸口上一道又一道的鞭痕反复肆虐，伤口的疤痕愈合又撕裂！
触目惊心！
他仍然在艰难地喘息着，滚动的喉咙间发出一丝嘶哑的声音，
“杀了我！”
我拿出匕首一刀结果了他。
自此噩梦永远离我而去。
我走出房门，看着久违的阳光，释然地笑了。
放下了吗？放下了。
番外
公主落水之后，我冒着生命危险救她上来。
不曾想，当她醒来时，她早已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公主。
我与公主在冷宫相依为命，我虽是公主的婢女，但她却处处照顾我，她还教我读书写字。
我好奇地问她，
“公主，明明你一直生活在冷宫，你为什么会认字呢？”
她调皮地对我眨眨眼，
“这是个秘密。
可能是我梦到吧。”
公主还教我什么是平等，什么是自由，什么是独立。
于是当这个冒牌货醒来，跟我讲平等的时候，我一眼便认出来她是假的。
这个冒牌货的平等是自她以下，人人平等。
可我的公主不一样，她拿我当人看，当姐妹看，甚至当亲人看。
我原来叫公主的名字，后来我便只叫她公主。
可惜前世的我，没什么能力，总希望真正的公主还会回来，可直到死也没有等到。
这一世，我只想杀了这个冒牌货。
鸠占鹊巢，本就该死。
这一世，我寿终正寝，死后我觉得灵魂很轻，仿佛飘向了远方。
等我再睁眼却是从未见过的景象。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他们穿着我从未见过的衣服，留着奇怪的发型。
“阿清，发什么呆，走了。”
是我的公主吗？
是了，是真的公主。
这里或许就是公主所说的自由平等的世界。
“我来了，阿岚。”
我终于又叫出了公主的名字，
我追向公主，追向真正的自由与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