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显章沉思半晌,说道:“梁晴这事半真半假,可秦天亮拍照确是千真万确,我倒要看看秦天亮搞什么名堂,对秦天亮的监控不能放松,梁晴也不能放出去。”
顾显章一边踱起了步子,一边又说道:“下一步,就看那个假‘天下一号’的下落了,如果传出去,老A会给我们回信的。记住,秦天亮的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都富春点了点头。
想了想,顾显章一边叹气,一边又说道:“潜伏人员的事也该抓紧办了。贵阳早晚失守,我看也就这几天的事儿。老弟,咱们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刚说到这里,江水舟又急三火四地闯进了办公室。
顾显章不耐烦地盯了他一眼,问道:“又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江水舟凑近了,说道:“报告站长,警察厅打电话到办公室,说咱们的人被共产党杀了,问我们去不去现场。”
顾显章惊讶地问道:“什么?谁被杀了?”
江水舟说道:“执行队的,高平。”
顾显章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立即说道:“叫上朱铁,咱们去看看。对了,告诉手底下人,看着秦天亮,一定不能让他出了保密站。”
顾显章带着都富春、朱铁和江水舟几个人很快就来到了一条街上,远远地看着前边围了很多人,便从几个警察身边挤了进去。
警察厅老陈见了顾显章,张口说道:“顾站长,你来了?再不来我就让人收尸了。”说到这里,便向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扬了扬下巴,“你看看吧,一刀致命,死亡时间是在昨天晚上。”
顾显章阴沉着一张脸,对一旁的朱铁示意道:“你去看看。”
朱铁朝地上的尸体看了一眼,说道:“是高平。”
顾显章问道:“昨晚他什么任务?”
朱铁答道:“盯秦科长。”
顾显章一惊:“那怎么盯到这儿来了?”
朱铁不解,望着顾显章摇了摇头。
顾显章转头望着警察厅老陈,问道:“什么情况?”
老陈说道:“昨晚有人报案,说看见共产党的人杀的。”
顾显章又问道:“那报案人呢?他怎么知道是共产党?”
老陈说道:“电话报的案,用的附近‘江城饭店’的电话,人没找到。”顾显章问道:“还有目击者吗?”
老陈说道:“现在还没有,正在查。”
这时候,江水舟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说道:“站长,这些是从高平身上找到的。”
顾显章搭眼看去,托盘里有保密局证件、微缩照相机、美国烟,还有一些杂物,便顺手抓起一盒烟来看了看,对朱铁说道:“你们执行队的,都抽美国货?”
朱铁忙说道:“我管教不严。”
“恐怕不是管教不严吧,这个照相机怎么回事?”说着,顾显章瞪了朱铁一眼。
江水舟见了,接过话来,说道:“这不咱们保密站的吗?他带身上干吗?”
朱铁猜测道:“兴许,他是拍秦科长的行踪吧!”
顾显章想了想,对一边的老陈说道:“看来,得借你的人用用了。”
老陈会意,便冲一旁的两个警察示意道:“你们过来一下。”
那两个警察闻声走了过来。
顾显章立时冲这两个警察说道:“把朱铁押下去。”
听上去,顾显章声音平缓,却又带着无所不在的威严。
朱铁一下子慌了,急忙解释道:“站长,我这是怎么了,高平的事可和我没关系呀!”
顾显章严肃地说道:“有没有关系,到审讯室去说。”
说着,顾显章一挥手,便和都富春、江水舟坐进了一辆车里,朝保密站驶去。车驶到半路,江水舟再也忍不住了,扭头问道:“站长,你怀疑朱铁杀了高平?哎呀,刘副队长不是蜂王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顾显章瞪了江水舟一眼:“你闭嘴!”
接着,顾显章对都富春说道:“你来分析分析。”
都富春思忖片刻说道:“我在想,这架照相机怎么会跑到高平身上的?朱铁说,他亲眼看见秦天亮用这架照相机拍了‘天下一号’。”
江水舟禁不住又插了一句:“哦,是朱铁说谎,是他用了照相机,反而咬秦科长。”
顾显章没理他,对都富春说道:“你继续说。”
“现在能确定的是,这肯定是一个栽赃案。”都富春说道,“如果高平动了照相机,拍了‘天下一号’,他早就带着情报跑了,怎么会被杀?”
江水舟突然明白了什么,说道:“哦,高平是蜂王,朱铁也是共产党,朱铁为了掩护高平,栽赃给秦科长,之后杀了真正的蜂王,也就是高平,以掩护自己。”说到这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不对呀,如果高平是蜂王,那刘副队长呢?怎么这么多蜂王?难道蜂王不是一个人?”
顾显章没好气地接道:“别在刘副队长一棵树上吊死。你长点脑子,如果高平是蜂王,在这个时候,共产党还得用他。再说,高平这个人,一直在执行队干打打杀杀的粗活儿,接触不到那么多情报。”
都富春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高平不是蜂王,因为他根本不可能进入保密室。这么说来,朱铁就有嫌疑了,会不会是他拿了照相机,拍了‘天下一号’,之后栽赃给秦天亮?”
江水舟一拍脑袋,说道:“对嘛,如果抛开刘副队长,那朱铁嫌疑最大。”
都富春又想了一下:“不对,如果朱铁是蜂王的话,他可没保险柜的钥匙。钥匙只有你办公室江主任和情报科科长秦天亮有。”
江水舟突然紧张起来:“我的钥匙可不离身。”
都富春笑了笑:“接触保险柜的人,可有3个人。”
江水舟诚恳地说道:“都副站长,我是能接触保险柜,可我不是蜂王。”
顾显章扭头问道:“照相机不是应该办公室保管吗?”
江水舟一听这话,立时吓坏了,急忙辩解道:“规定是这样,可执行队那活儿,经常白天晚上连着轴地用,这个用完那个用,没个完,实在没法履行交还领取管理手续,后来就口头招呼一声就行了。”
顾显章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水舟继续说道:“我可没用过啊,多少天没见到那东西了,朱队长不也说了嘛,高平带身上,拍秦科长的行踪。”
顾显章又问道:“昨晚你在哪儿?”
江水舟如实说道:“去完老太太那儿就回家了啊,一直在家。哦,对了,秦科长可以给我做证。”
顾显章又问道:“怎么,秦天亮和你在一起?”
江水舟点头说道:“对,我们在家喝酒来着,一直喝到不省人事,我喝大了,他喝出肠炎了。”
顾显章追问道:“什么肠炎?”
江水舟说道:“他把肚子喝坏了。”
都富春说道:“这更不对了,高平不是盯秦天亮吗?怎么盯到大街上去了?”
江水舟害怕起来,说道:“报告,有个情况。”
都富春不高兴地看了江水舟一眼:“啰唆,说!”
江水舟说道:“昨天秦天亮肠炎犯了之后,出去买药了。”
顾显章大惊道:“他自己出去的?”
江水舟说道:“那倒不是,小莲陪着去的,小莲说整个买药过程,他们寸步不离。”
顾显章眯起眼睛想了一下,对江水舟说道:“你下车,问问小莲他们在哪家药店买的药,查查那个药店。”
车子停了下来,江水舟便从车上走了下去,顾显章和都富春却直奔审讯室而去。
此时,朱铁已被绑在一把椅子上,见顾显章和都富春走了进来,着急地说道:“站长,我冤枉。”
顾显章哼了一声:“心里没鬼,你喊什么冤?”
朱铁说道:“高平那小子平时手脚就不干净,我管教不严,我有错,可我真的不是共产党。”
顾显章冷冷地注视着他:“说说,他怎么手脚不干净?”
朱铁头上的汗下来了,吞吞吐吐地说道:“手下的兄弟出去办事,多少认识些搞情报的,有时候经费不足……”
顾显章不禁大怒道:“买卖情报?”
朱铁急切地辩解道:“都是和‘国防部’那些人打交道,跟共产党可没联系啊!”
顾显章走上前去,从朱铁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看了看,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怪不得,都是美国货。”
朱铁继续申辩道:“站长,我真没做过对不起党国的事啊!我一定戴罪立功。”
顾显章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冷地说道:“你是蜂王,我还会给你机会吗?”
朱铁蒙了,望着顾显章走去的背影,大声哭喊道:“站长,我真冤枉啊!”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解放军某纵队保卫部部长马友谊正在办公室里翻看一份文件,一位小战士走了进来,报告道:“马部长,敌占区来了两位同志。”
马友谊抬起头来,立时说道:“哦?快请他们进来。”
片刻,小战士便带着老郭和小周走了进来。马友谊一见两人的面,不禁欣喜地说道:“是你们?老郭,小周!”
三人相互握了手,老郭立时便从怀里取出一只胶卷递了上去。马友谊拿眼神向老郭询问了一下,老郭笑而不语,示意马友谊自己打开。
马友谊小心地拆开了,从胶卷里抽出一张纸条来,展开后,见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字:
“天下一号”,高危,待查,鸽子。
看到鸽子的代号,马友谊不觉心中一惊,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
几年前,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马友谊和秦天亮、梁晴一起走在郊外的一条乡间路上。一边向前走着,马友谊一边嘱咐道:“从现在起,秦天亮代号为蜂王,梁晴为鸽子。我以后就是你们的上级,我希望,你们成为敌人心口的一把尖刀,但是环境是复杂的,斗争是残酷的,你们要做好准备,保护好自己,宁可脱线,不可冒险。”
秦天亮、梁晴两个人听了,一齐说道:“请首长放心!”
说着,马友谊又望着秦天亮叮嘱道:“天亮啊,我个人给你提个意见。我知道你抽烟,可是做情报工作的,尽量还是不抽了吧,身上有烟味,关键时刻会暴露自己。但这是我个人的意见,不是纪律要求,你可以结合自己的身份和职业变通考虑。”
秦天亮笑笑,答道:“我一定戒。”说完,掏出兜里一包烟,狠狠地扔向了远处。
马友谊见了,哈哈大笑起来,最后说道:“以后你们以蜂王的代号与我联络,鸽子的代号蛰伏不动,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启用。鸽子启用后,说明蜂王已有了危险,蜂王暂时脱线。”
秦天亮点点头:“我们明白,用鸽子掩护蜂王。”
马友谊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就送到这里,祝愿两位同志工作顺利,我们胜利的那天再见。”
想到几年前的这一幕恍如昨日,马友谊正要说什么,看到纵队保卫部干事李荷手里拿着一份电文走了进来:“报告!纵队前线来电,解放军抵达秀山、酉阳、黔江一带。”
一旁的老郭听了,不禁兴奋起来:“啊,那可是川东的大门了,重庆马上就要解放了!”
李荷跟着笑了笑,望着老郭和小周问道:“这两位是重庆地下战线的同志吧,有蜂王的新情报吗?”
看到马友谊桌上的纸条,不禁取过来念道:“‘天下一号’,高危,待查,鸽子?”
“他们是另一条战线的同志。”马友谊朝她笑笑,说道,“这个正好你拿去,请政治部首长研究一下这个情报。”
李荷说道:“好,我这就去。”
李荷取了胶卷,扭头又向老郭问道:“这位同志,你见过蜂王吧?我可崇拜他了,他长什么样子?”
马友谊又朝她笑了笑:“李荷同志,去忙吧,你就快见到蜂王了。”
李荷听了,向马友谊做了个鬼脸,转身便高高兴兴地走了。
秦天亮正在整理文件,江水舟笑着走了进来,问道:“秦科长,身子好点儿了?”
秦天亮说道:“别提了,拉了一夜,腿都软了,这不,上班都迟到了。”
江水舟笑笑:“我也是,喝多了,咱俩可得互相做证,昨天晚上一直在一起吧?”
秦天亮警觉地望着江水舟,装作不解地问道:“对啊,不是一起喝酒吗?”
江水舟便凑了过来,悄声说道:“你还不知道?执行队的高平被杀了,站长怀疑朱铁是蜂王,他已经被控制了。”
秦天亮一副惊讶的表情,问道:“朱铁是蜂王?”
江水舟接着说道:“你看,咱哥俩昨天在家吧,你出去买药,也是小莲陪着去的,你我肯定没事,郑桐是个呆子,成天就念叨‘三民主义’,站里还能有谁?都副站长?”
秦天亮一下子镇住脸,说道:“这可不能乱说,江主任,没凭没据的,你怀疑都副站长?”
江水舟说道:“不管是谁,和咱们都没关系。咱们互相做证,别让朱铁这小子咬了。”
从审讯室回到办公室,顾显章一直感到心烦意乱,一时理不出头绪,便把都富春叫了过来。两个人一边下棋一边说话儿,心思却又都不在棋上。
都富春拈着棋子说道:“站长,这局面有点乱,秦天亮、朱铁、高平,这都是什么关系啊?还有那个蜂王,是他们之中的一个,还是另有他人?”
顾显章也举着一枚棋子儿,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依我看,朱铁和秦天亮都有嫌疑。”
两人说到这里,电话铃响了起来,顾显章起身拿起电话,听完后立时说道:“马上送到我这儿来。”然后转头望着都富春说道:“电报组有消息了。”
说话间,汪兰走了进来,将电文呈给顾显章后,便立在那里静等着他的吩咐。
顾显章接过电文,见那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字:
“天下一号”,鸽子,A。
看到这份电文,顾显章心里已经清楚,假“天下一号”已经到了共军手里。但是,电文里的鸽子是怎么回事?蜂王还没有抓到,怎么又冒出个鸽子?这条信息一时间让顾显章百思不得其解。
顾显章装作若无其事地又翻看了下面的一条电文,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共产党打到黔江了,重庆岌岌可危。”说着,转身望着站在一边的汪兰,问道:“汪兰,你有什么打算?”
汪兰想了想,说道:“站长,我可是你从南京电讯培训班里挑到保密局的学生,以前是你的学生,以后也是,在我心里你跟我父亲一样。”
顾显章一笑,点了点头,说道:“汪兰,你下去吧!”
顾显章看着汪兰离去的背影,转手又把电报交给了都富春。都富春看罢,一时也锁紧了眉头:“鸽子?难道,我们内部还有另一个共产党?可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个代号啊!”
顾显章莫测高深地说道:“兴许,这是共产党跟我们玩儿的障眼法。”
都富春不禁有些着急起来:“都这个时候了,他们有时间玩,咱们可玩不起了。”
顾显章接着问道:“破障眼法的办法,有吗?”
都富春说道:“干脆不理,当看不见,障眼法就失效了。”
“这是掩耳盗铃的办法,现在我倒有个办法,”顾显章说着,将一枚棋子按到棋盘上,一字一字说道,“将计就计。”
都富春狡黠地笑道:“我也想到了,虚虚实实,诈一下?”
顾显章狠狠地说了一句:“关押秦天亮!”
黄昏时分,顾显章把电话打到秦天亮办公室的时候,江水舟正泡在秦天亮的办公室里跟他说闲篇儿。
秦天亮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江水舟则坐在秦天亮的对面,两人咫尺相隔。只见江水舟眉飞色舞地说道:“江北的二十四军抓到两个共产党,他们想把重庆军事布防图送到城外去。”
秦天亮应和道:“是什么线索抓到的共产党?抓他们可不容易呀!咱们站的蜂王就搅得咱们天翻地覆,到现在还人人自危。”
江水舟一笑:“这是顾站长亲手安排的一个局,顾站长没明说,看顾站长的样子是早就成竹在胸了,到那儿一抓一个准。我看,共产党内部一定有顾站长安排的人。”
秦天亮听了,抬眼盯着江水舟。
江水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岔开话,说道:“我可是瞎猜的,秦科长你可别当真。”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秦天亮正要去接电话,冷不防江水舟却抢先一步拿起了话筒,片刻,江水舟对着话筒说了声:“是,站长。”
放下电话,江水舟站起身,说道:“秦科长,站长有请。”说完,向秦天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秦天亮突然感到了某种不祥,缓缓站起身来。
江水舟催促道:“走吧,秦科长,别让站长等急了。”
秦天亮笑了笑,“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江水舟前头走着,一直来到保密站的楼外,秦天亮抬头看见3辆车正停在楼下。江水舟走到一辆车前,为他拉开了车门。
秦天亮坐进了车里,不解地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江水舟一笑,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接着,冲司机挥了一下手,说道:“开车!”
车很快便夹在前后两辆车之间,驶离了保密站的大楼。不一会儿工夫,3辆车在重犯关押室门前停了下来。几名荷枪实弹的卫兵迅速地从前后两辆车里走下来,立时分列在了秦天亮乘坐的那辆车的两侧。
秦天亮坐在车里,看上去,他的表情从来没有这样平静过。
江水舟打开车门,淫邪地朝秦天亮说道:“秦天亮,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请下车吧!”
秦天亮表情平静地走下车来,一言不发。江水舟看了他一眼,说道:“秦天亮,有什么话你跟站长说吧,希望你能过了这一关。”
秦天亮想了想,说道:“江主任,托你件事儿,你嫂子这几天要是走亲戚回来,就说我出差了。”
江水舟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你以为她还能回来?她早把你的底细都招了,你好好跟站长交代吧,少咬别人。”
秦天亮听了,盯着江水舟笑了笑。从江水舟的话里,秦天亮已经知道了梁晴母子的下落,而且也摸到了敌人的底牌。敌人并没有真凭实据,而是在跟自己使诈。
江水舟冲卫兵一挥手,喊道:“带走!”
关押室里,顾显章和都富春坐在一张桌后的暗影里,早已等在那里了。进门后的那一刻,秦天亮被强制性地摘去了军装上的领花和胸章,双手也被戴上了手铐。
秦天亮坐在关押室的一把凳子上,一道惨白的灯光打在了他的脸上,他想努力看清躲在桌子后面暗影里的顾显章和都富春,只听顾显章阴冷地说道:“蜂王,你落网了,都到这会儿了,不想说点什么吗?”
秦天亮不觉一笑,闭上了眼睛。
顾显章做戏一般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重庆是要失守,你们共产党胜利了。但是,你自己却在最后时刻落网了。秦天亮,不,应该叫你蜂王,你没有见到你的新中国,没有见到你亲爱的同志们,你不觉得遗憾吗?”
秦天亮睁开眼睛冲着暗影里的两个人说道:“说我是蜂王,真是天大的笑话。站长,你抓错人了。”
顾显章笑了一声:“都说共产党是一群有信仰的人,果然如此,都到这会儿了还如此淡定,佩服!”
都富春接口问道:“江水舟说你拉肚子,出去买药,可就在你家去药店的路上,高平被杀了,怎么解释?”
秦天亮镇定地说道:“又不是我杀的,买药的时候江主任的夫人一直在我身边。”
都富春笑了笑:“当然不是你亲手干的,可你去买药的‘继昌药店’突然关了门,难道是巧合?那就是你们的一个交通站!”
秦天亮莞尔一笑,说道:“我说都副站长,现在重庆哪个店关门还是稀奇的事儿啊?昨天晚上我们带的钱不够,我吓唬药店伙计,提了江主任的名字,他们害怕报复,就关了门呗!这事儿小莲可以做证啊!”
顾显章摆摆手,问道:“重庆站美国支援的那架密诺斯照相机,哪儿去了?”
秦天亮说道:“设备不是归办公室管理吗?去年我用过一次,后来江主任说执行队急着用,我就直接转给朱队长了,这事儿江主任知道。”
都富春突然抬高了嗓门:“狡辩,去年的事儿说它干什么!说!后来朱队长把相机还你没有?”
秦天亮摇摇头:“没有,我坐办公室整理情报文件的,用不着那个,再说他用完也应该交给江主任。”
顾显章阴沉着脸,不由举起手来拍了两下巴掌:“避重就轻,设计巧妙啊!果然,蜂王是个高手。不过,你没想到,我们有比你设计得还巧妙的计划。”
说到这里,顾显章一扬手,示意都富春从一个文件袋里抽出那张重庆爆破图,展示给秦天亮看:“你以为这就是‘天下一号’吧?告诉你,这是假的,你把这东西传到了共产党手里,你以为自己大功告成了?告诉你,那是废纸一张。”
顾显章的话让秦天亮深感意外,自己传递出去的情报,敌人是怎么知道的?秦天亮意识到,队伍内部一定隐藏着敌人。
想到这里,秦天亮不觉一笑,问道:“既然把我当成了蜂王,我想,我老婆孩子也都被控制了吧?”
听了秦天亮的话,顾显章和都富春一个愣怔,不禁对视了一眼。
顾显章接着问道:“秦天亮,鸽子是谁?是不是梁晴?”
“鸽子”这个代号只有他和梁晴知道,他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情报?看来自己的内部一定有内鬼。
“秦天亮,我说得没错吧,到现在了你还不招吗?”顾显章继续逼问道。秦天亮平静地回道:“站长,什么鸽子?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
都富春软硬兼施道:“秦天亮,你现在招还来得及,反戈一击,只要你立了功,我们也许保你一条活路。”
秦天亮爽快地说道:“两位站长,既然你们以为我是蜂王,那我也没话说,大不了我就像刘副队长一样,当个替死鬼。”
这边顾显章和都富春正在审讯秦天亮,另一间关押室里,江水舟却在一句句逼问着梁晴。梁晴的怀里抱着孩子小天,小天见了,一脸恐惧地缩在母亲的怀里。
江水舟坐在一张桌子后面,一语双关地说道:“秦太太,你是蜂王的交通员,咱们自从到了重庆就开始做邻居,没想到貌似平常的一个家庭妇女,在我们眼皮底下做了这么多大事,真是佩服。”
梁晴抱紧了孩子,盯着江水舟问道:“说什么呢你,江主任?我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可别血口喷人,你们保密局那套我还不知道?亏得你还说咱们是邻居,用不用我把你和小莲吵架的事儿告诉站长?”
江水舟笑了笑,说道:“啧,这说的哪儿的话,谁夫妻还不拌嘴?”
梁晴说道:“我告诉你江水舟,我受点委屈不怕啥,我儿子要是吓着了,我可跟你没完!我还真不怕让你知道,我也不是没背景的,就连顾站长还得让我几分呢!”
“背景?”江水舟梗着脖子说道,“一个老太太,寡居那么多年了,还说什么背景?告诉你,秦天亮就是蜂王,证据确凿,你有什么背景都没有用!”
江水舟的一席话,让梁晴不由感到了那么一丝紧张,她非常担心秦天亮在获取情报时意外失手,或者在冒险行动中留下了破绽。想到这些,她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她知道,自己的丝毫破绽都会给秦天亮带来麻烦。现在,她必须跟敌人周旋,拖到最后一刻。
“我要见站长,孩子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梁晴望着江水舟起身说道。
江水舟听了,上前一把夺过孩子,恶狠狠地说道:“只要你交代,我立刻给他吃的,否则,先饿他几天。”
孩子立时吓得大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挣扎着要扑向梁晴。
江水舟马上哄道:“小天,你告诉我,平时你爸爸妈妈都和什么样的人来往?你认识几个叔叔?”
小天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泣着说道:“我就认识你江叔叔,你是我家邻居,总上我家串门。”
江水舟把孩子放了下来,生气地说道:“这是什么话,你这孩子!”
这边江水舟从梁晴这里问不出个所以然,那边的顾显章和都富春从秦天亮口里又得不到半点口实,两个人便来到了关押朱铁的那间房子里。
朱铁坐在椅子上,望着坐在他对面的顾显章和都富春,神情颓丧地重申道:“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不管别人谁是蜂王,我可不是蜂王,也不是共产党。我确实看见秦天亮接触到‘天下一号’,我发誓。”
顾显章眼睛一瞪,说道:“朱铁啊朱铁,倒卖情报,走私鸦片和紧俏药品,利用帮派杀害‘国防部’的线人,利用执行队长的身份霸占了一个女学生,就凭这几条,我现在就能毙了你。”
“站长,可我不是蜂王,我愿意戴罪立功。”
顾显章哼了一声:“你是不是蜂王,我会调查清楚,至于戴罪立功,就看你的表现了。”
朱铁好像听到大赦一样,立刻双膝跪地,一步一步向顾显章爬过来:“站长,全听您的吩咐,朱铁的命就给站长了。”
从关押室里走出来后,顾显章和都富春两个人都觉得有点儿累了。夜已经有些深了,两个人都又感觉到饿了,便来到了街边的一个小摊上吃夜宵。
都富春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忙活半宿,没什么收获,尤其那个朱铁,避重就轻,交代的不少,可没一个有用的,还扯到霸占勾引女学生上了,我看他嫌疑最大。”
顾显章不同意这种看法,说道:“收获还是有的。你想,要是那个死了的高平倒卖情报,把情报卖到共产党手里,那个共产党代号就是鸽子。”
都富春猛地抬起头来,问道:“站长的意思,是朱铁和高平一起倒卖情报?”
顾显章接着说道:“也许秦天亮和朱铁都是共产党,也有可能都不是,但情报传出去了,这的确是事实。”
都富春突然不耐烦地说道:“真够头疼的,要不把两人都杀了算了!”
顾显章心里矛盾,半晌说道:“这事看来只能请示毛局长了。”
得到顾显章连夜打来的电话,“国防部”保密局长毛人凤一直等在办公室里。顾显章走进来时,毛人凤正半靠在一把沙发椅上打盹儿。
听了顾显章的汇报,毛人凤半睁着眼睛问道:“你想怎么办?”
顾显章站在那里说道:“属下办事不力,只能请局长定夺了。”
毛人凤一下子生气了,说道:“除了一个蜂王,现在你又给我弄出个鸽子,我现在最想杀的是你!”
顾显章听了,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局长,属下办事不力,认罚,可不至于死罪呀!”
毛人凤沉思片刻,说道:“秦天亮和朱铁不管谁是共产党或他们都不是,都要留下来。”
顾显章吃惊地盯着他,欲言又止。
毛人凤接着说道:“把他们老婆孩子都弄走。”
顾显章小心地问道:“局长,你是说让他们老婆孩子成为人质?”
毛人凤站起身来,踱了两步,说道:“我就不信共产党就没有七情六欲,不管他们谁是共产党,只要他们老婆孩子留在我们手里,我就不信,他们不会为我所用。把信不着的人全部留下,不能养虎为患。”
顾显章上前一步问道:“局长,那我是走还是留?”
毛人凤看了顾显章一眼,说道:“你先别想着走,把你的计划和重庆站的潜伏计划合并考虑,你们不但要潜伏下来,等待反攻,还要把蜂王、鸽子彻底给我揪出来,对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也尽早除掉,确保党国潜伏人员以一顶十,不,是一个顶一个营、一个团。”
说到这里,毛人凤的口气缓和了许多:“不但潜伏人员要过硬,撤走的人也要个个放心、人人过关。”
说着,毛人凤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份文件,说道:“这是关于你的命令。”
顾显章走上前去,毕恭毕敬地接过命令,看了一眼,说道:“让我去基地?基地在哪儿?”
毛人凤说道:“一个小岛,在台湾和大陆中间,是日后反攻大陆的最前沿。这是我和‘国防部’研究过的,得到了委员长的首肯,你作为反攻大陆基地的司令,那里的一切日后都归你指挥,你现在着手准备吧!”
顾显章感恩戴德地答道:“谢谢局长的栽培,我顾某粉身碎骨定为党国效犬马之劳。”说完,想了想,又小心地加问了一句,“不过,局长,都副站长怎么安排?”
毛人凤说道:“潜伏下来。”
顾显章有些为难了,望着毛人凤说道:“局长,您知道,他可是我的左右手啊!”
毛人凤说道:“你走了,潜伏下来的人谁来指挥?就你这个基地司令,就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盯着呢,我给你争取下来都是要卖给‘国防部’人情的。”
顾显童听了,连连点头说道:“明白,明白,局长的恩情,我不会忘的。”
次日上午,一辆轿车停在关押室外的一片空地上。此时,秦天亮已经被安排到了车上。当都富春带着梁晴母子从关押室里走出来时,秦天亮下意识地打开了车门,不顾一切地迎了上去:“梁晴……”
梁晴望着秦天亮,禁不住又惊又喜:“天亮!”
两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秦天亮便从梁晴的怀里把孩子抱了过来。
都富春这时走了上来,一边歉意地赔着笑脸,一边对两个人说道:“误会,误会,一场误会,你们有什么话回家说去吧,快上车吧!”
说着,秦天亮和梁晴两个人便抱着小天走进了车里,直奔保密站家属楼而去。坐在车里,秦天亮和梁晴的手紧紧地抓到了一起,两人从各自的力度上传递着彼此的消息,暗暗地把一颗心放了下来。
望着坐在前面副驾驶位置上的都富春,秦天亮故作不明就里地问道:“都副站长,这左一出右一出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都富春说道:“执行队的高平死了,站长让从内部审查审查,朱铁也被审查了,没事,就是正常程序。”
梁晴接着问道:“都副站长,这叫什么正常程序,你们审天亮就行了,跟女人孩子较什么劲?孩子这几天跟着吃牢饭,都瘦了。”
小天这时竟仰起头来,向梁晴喊道:“妈妈,我饿。”
都富春听了,不住地安慰道:“回去吃好的,吃好的。周末吧,老兄我请客,国民饭店上等席,给弟妹压惊。”
梁晴口气里充满了埋怨,说道:“我出城去串亲戚,都说好了,你看这事搞的。”
都富春张口说道:“老太太挺好,放心吧,改天我安排车,送弟妹出城。”听了都富春的话,秦天亮和梁晴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秦天亮不由接口说道:“那倒不用麻烦都副站长了,这兵荒马乱的,不去了。”
车终于在保密站宿舍楼外停了下来。都富春先自下车,拉开车门,说道:“秦科长,委屈你和夫人了,放你两天假,在家里多陪陪夫人和孩子。”说到这里,想起什么,又叮嘱道:“没事别到处乱走,现在是非常时期,外面可不安全。”
秦天亮扶着梁晴和孩子从车上走下来,一直看着那辆车驶离了视线,两个人这才带着孩子向家中走去。
进屋后,梁晴放下孩子,返身关上房门,望着秦天亮说道:“天亮,看来敌人并没有真凭实据。你说好笑不好笑,是江水舟审我的,要是换了别人审我,我还真难对付。”
秦天亮一脸严肃,望着梁晴说道:“不,咱们内部有内鬼,他们抓到了我们把柄。”
梁晴抬头问道:“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放我们?”
秦天亮思忖道:“看来敌人这是在用计,我们现在并没脱离危险。”
想了想,秦天亮又说道:“我们现在肯定都被盯上了,你什么也不用做,正常生活,没事儿去对门坐坐,和小莲聊天。”
梁晴深深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我知道此时我们很危险,但鸽子还要亲自传递一次情报。”
秦天亮也深深地点了下头,说道:“我们要尽快把假情报的消息传递出去,让组织甄别,不能让组织蒙受损失。”
梁晴听了,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