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回家后脸色都不是很好,特别是黄秀芬,脸色苍白,都快没了血色。
从前,我一直以为她吃的调理身体的药,都是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民间偏方。
什么蝙蝠屎,蜗牛粉,还有鸡矢白,为了一个儿子,简直疯魔了。
才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就咨询过几个妇产科的同学,都不建议她这样的身体和在这个年龄生这个孩子。
尤其是周大元还觉得,自己的孩子顺产才聪明,希望黄秀芬顺产。
回来之后,我也反对过,还被这个“伟大的母亲”
赏了几个狠狠地耳光。
说我就是见不得自己的弟弟好,说我是没良心,不孝顺的白眼狼。
那时候我终于明白,网上说尊重他人命运,到底什么意思了。
她爱吃这个苦头,那就去尝吧,男人对女性的疼痛永远不能百分百设身处地着想。
她真的以为周大元那么爱她?
我内心生起一股隐秘的恶意,老天有眼,恶人凭什么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当我的蓝牙耳机里听到他们讨论的医生给的方案时,我知道,那个时机终于到了。
黄秀芬的身体到了不得不长期卧床的地步,怀孕还没到四个月,就被医生建议,留在医院接受观察。
黄秀芬希望希望去好点的那个私立医院,两人盘算了手头还剩下的财产后,主动联系了老金。
从周大元的低声的解释中,应该是对面的那个人斥责他们主动联系的行为很危险。
后面的声音更是低不可闻,我取下耳机,身体往下一沉,结结实实地趟进了被窝里。
这一天还是来了,我也要亲手送我的养父母去他们该去的地方,吃下他们自己种下的恶果。
12.
那天黄秀芬顶着一张发黄的脸来了我的房间。
“清清,我最近怀相不好,你爸爸找人给我求了个符,你下午帮我去老家村里,给我取一下吧。”
,我关切的揽住黄秀芬,满口答应,又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像是有什么话不好说一样。
“妈,我等会儿就去给你拿那个符,但是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黄秀芬被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勾起了好奇心,问我怎么了,我故意为难的看了看外面,黄秀芬就打发周大元去楼下给她买水果。
“妈,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要激动。”
我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转身拿出了一个黄色的纸袋子递给她。
“这段时间你怀孕这么难受,我恨不得代替你承受这些难受,但是......”
我痛苦的摇摇头,万分纠结的样子让她更好奇,立刻就要打开这个袋子。
我故意又拿回来,当着她的面放进了衣柜里的抽屉。
“算了妈,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我揽着黄秀芬走出房间,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清亮的鸡汤来。
说话间,周大元也提着一袋苹果进了屋。
“你还没走?”
他面色不善,“你知不知道这个高人的东西有多难求?没良心的东西,养你还不如养一条狗,还知道摇摇尾巴!”
他一心想要我快走,也没想过为了安全起见,高龄产妇周围最好有人一直陪着。
我也根本不把他的责骂放在心上,站起来,朝门外走去,换好鞋子后转身看向他们,“爸,妈,我先走了,你们在家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周大元好像根本没听见我的话,去了厨房洗水果,黄秀芬朝我笑笑,微微点了点头。
好似从前一个寻常的一天,女儿出门办事,父母留在家里等女儿回家。
不过我知道,我的父母今天最希望收到的,是我失踪的消息。
我还知道,等我一出门,黄秀芬就会打开那个袋子,看见我精心准备的分别礼物。
一个面具带在脸色取也取不下来的男人,还是当年那个跟在梅姐身后,处理杂事的年轻人吗?
周大元的劣根性藏得很好,所以我联系的人蹲了好几个晚上才拍到的几张照片。
为你自己哭泣吧,你一心一意,想为他生个儿子的男人,身边悄悄出现了一朵“善良”
的解语花。
你痛苦的孕吐,腰酸的起不来,因为怀孕一下就露出来的老态,一点点的被更深的厌恶。
而我,你最傻,最不放在眼里的女儿,被你送去为你儿子的美好未来做金钱的踏板了。
祝你健康,我的“妈妈”
。
13.
离开村里那个“高人”
的家里之后,同样来求符的一位老太太热情的邀请我一起坐车离开。
她的儿子看起来是一位沉默又木讷的老实人,默不作声的朝我点点头,我盯了这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面包车几秒钟,就上了车。
老太太坐在副驾驶热情的和我攀谈,几分钟后,我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很快,眼皮就重的抬不起来,头一歪,睡了过去。
黄秀芬看着周晓清一关上大门,就好奇的走向她的房间。
厨房里,她的爱人削好水果后,又忙里忙外的开始为她炖补品。
只要那笔“彩礼”
和“医疗费”
一到账,她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去那家私人调养会所安心修养。
等到生下两人的儿子,从此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不过黄秀芬同样是一个掌控欲和好奇心很强的人,周晓清的支支吾吾勾的她的心痒痒,立马就翻开了那个纸袋。
照片里赫然是她以前的好搭档,现在的好老公,周大元和另一个年轻女人手挽手的亲密照片。
洗照片的人还贴心的在背后写出了拍摄时间,方便她回忆那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
几张照片被黄秀芬狠狠的攥在手里,她的眼里露出阴狠,大起大落的情绪让她肚子也不受控制的痛了起来,痛的她面色苍白,大冬天的还出了一身冷汗。
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告诉自己这些也可能是假的,但是,周晓清怎么会给自己妈妈看这些?
自己是她一心爱着的母亲,她没有理由造假,那就是有人不安分的寄过来的。
怀疑的种子一种下,就会死死的缠在心里,随着种子一起长成参天大树。
有的人或许会按耐不住朝男人发火,但黄秀芬,或者说,那个狠辣的梅志芳,只会想着解决这个破坏她美好幻想的人。
她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没事的,梅志芳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等你出生,妈妈保证我们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当初风声太紧,她把一直跟着自己的手下推出去顶罪,带着钱财和夏明德一起离开,他怎么敢这么对她?
14.
再睁开眼睛时,我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了。
床边是英姿飒爽的女警在照顾我,她看见我醒过来,高兴的出去叫人。
是的,当天拍到证据,我就悄悄报警,我假装顺从,也是为了配合警方顺藤摸瓜,抓住那条线上更多的人。
只要警方能在那对夫妻察觉到之前,掌握决定性的证据,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给黄秀芬那里加一点柴,是我私心想做的事。
听说黄秀芬在被抓的时候,喊着我的名字,哭着朝着人群说:“你不就是不想要这个弟弟,才这样对我的吗,我不生了,饶了我。”
“别把证据交上去。”
怀孕的妇女在被审判的时候,不得适用死刑,既包括不适用死刑立即执行,也包括不适用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甚至,怀孕妇女在羁押期间做了人工流产,也依法不得适用死刑。
黄秀芬不配享受国家为了保障妇女人权设置的规定,她要为她杀死的受害者们以命偿命。
护士小姐姐给我换上了一瓶新的药水,冰凉的液体缓慢输入我的体内,我也感觉我被割裂成了两个人。
上一秒还在想她应该被法律严惩,可是曾经的回忆和亲情又交织在一起,折磨我的内心。
我永远都这样,不够勇敢,不够坚定,所以才像个傻子一样,二十多年以来,看不清他们的真面目。
警方的速度很快,最后是在医院抓住的两人。
黄秀芬,哦不,应该是梅志芳,和夏明德起了争执,流产了。
再见到梅志芳,是在一个月后的看守所里。
我已经正式辞职,这个新年,或许我会在心心念念的海边度过。
她头发干枯发黄,双眼无神,从前不显的皱纹此刻一条不少。
年轻时,她靠着美丽的容貌和狠辣的手段,在不见光的那些地方叱咤风云,后来我长大,又用我的血汗滋养她的青春。
夏明德,我根本升不起愤怒或者伤心,而人,对母亲总是抱有特殊的情感。
她一见我,立刻没有了刚刚的无力,变得凶狠起来。
“那个瞎子说你命里有手足,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那么轻轻一推就没有了!”
她瞪着通红的双眼,语气里满是悲痛。
从前,我在餐馆洗盘子时不小心打破之后伤到手,老板揪着我的头发粗暴的责骂的时候,我也好像我的妈妈能维护我。
可惜回家之后,她看着我红肿的脸和还在渗血的伤口,用那副仿佛永远轻柔的语气说,“那怎么办呢清清,是妈妈太没用了,你下次要小心一点别打破盘子了知道吗?”
原来她也有这么凶的时候,不过是为了她亲爱的亲生孩子。
“是啊,我命里有手足,说不定是我的亲生父母早就给我生了弟弟,你的孩子又算什么我的手足?”
我朝她露出一个微笑,一个虚无缥缈的谶语,就让生不了孩子的他们带走一个女孩,还一起生活二十多年。
可笑啊可笑。
“照片好看吗?我特别为你准备的,就是不想你有一点机会。”
我轻轻盯着梅志芳,欣赏她突变的表情。
“妈妈,”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她了,“二十多年,你都不爱我。”
15.
离开看守所后,厚厚的云层终于被太阳破开。
从回来以后,我总是埋头,但总也看不清前方的路,此刻抬头看天,却发现原来天很蓝,小鸟高飞,路上的行人也喜气洋洋。
以前我的人生里,只有钱,活着就是为了还债。
死刑,他们那些人是逃不了了,如果有地狱,他们在地狱里也应该受刑。
再回头望了望大门,我的脊梁一寸寸抬了起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翅膀即将长出来。
刚到家,那天在医院守着我的女警给我打来了电话,我要配合再去写一些材料。
“周小姐,你特别勇敢,不过我们队长也说啦,你下次不要买那些东西了哦。”
“你们发现了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这应该是违法的吧?
“什么,没发现什么啊,”
女警哈哈笑了几声,我也勾起了一个微笑。
“其实我一直是一个很胆小的人,当时也是一股怨气撑着我。”
“论迹不论心啊,你真的很棒,”
她不遗余力的夸我,“对了,你有空来登记一下吧,说不定还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亲生父母?现在的我,连想象他们会是什么样子都做不到了。
不过我一个人也可以很快乐的生活了。
翻阅着订票软件,我打算订去海城的票,那里冬天也很温暖,我可以在那里过一个暖冬。
他们的财产会被清算后赔给受害者的家属,以后我和这些再也没有关系。
以后我的人生终于只为自己而活。
后记
手机被放在一边,我躺在酒店的大浴缸里泡热水澡,一条信息被激动的发过来,仿佛预告着什么好消息。
不过现在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想享受当下的人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