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昭似乎刚刚返过神来。
他挥手叫我坐到他旁边,手指在我肩上轻敲着,“今日三殿下来访,你怎样看?”
?
我很识趣地低头:“公子与三殿下的政事,妾不好评判。”
?
他笑了:“花钿,吾一直都觉得你是个聪明人。
正好,你和吾都是聪明人,我们何苦搅在这个局里?是吧?”
他凑近我,温热的鼻息就在我的耳边,冰凉的手指微微用力。
他的声音有些低:“待吾处理好了这些事,吾便带你去江南,可好?”
我脸一红,装着害羞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
他满意地叫我退下,我端着茶盏走出亭子之时,回头再望,他已闭目养神,当真如仙人一般,人间烟火,沾不了他半分。
我本该满足,却更害怕。
白昭是白府的根基。
白昭有一个哥哥,却早早地被歹人陷害,流放到不毛之地,苦苦生存着,再也成不了大气候。
白老爷痛心,对皇帝生了恨,将次子的名字,取了“昭”
。
昭,是天理昭昭的昭。
不知皇帝对白昭的厚待,是出于补偿,还是真的欣赏。
可白昭再如何,都无法填补白老爷那颗已死掉的心。
对朝廷心死,心死比心冷更可怕。
可心死不等于心灰,心死是恨,心灰是淡。
若恨,便要所恨之人彻底灭亡。
我最知道吗。
“你这般不问政事、不谋划夺皇位,难道是忘了你哥哥的惨状了么?”
白老爷痛心疾首,压低了声音吼白昭。
我听得不真切,只得又拿开了一片瓦片。
这样,白昭的脸也显了出来。
还是那么云淡风轻。
虽跪着,脊梁却挺得笔直。
烛光摇曳。
白老爷隐在了黑暗中,仿佛这天地间仅剩一身白衣的白昭。
“儿子不懂,朝廷如今并未威胁到我们,为何一定要抢夺皇位、赶尽杀绝。”
白昭淡淡地回答。
“一开战,多少无辜黎民会死、多少将士会死......本来我们可以避免这种死亡。
爹,您忍心看着所有无辜百姓都如大哥一般流离失所吗?”
?
我将瓦片放回原处,抹掉痕迹。
回到我的别院,我取了笔墨来,随意写上几个字,查验了四下无人,唤来那只已训练好的小鼠,将信交给它。
它吱吱叫着从地洞跑了。
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我呆呆地望着梳妆镜,上面映出我的脸。
还有角落里的“昭”
字。
我的脸与三年前刚入白府时已有了些不同。
以至我现在有些迷茫。
谁对谁错?曾经我是那么笃定,可与白昭共枕这些年后,现在的我开始犹豫了。
我去伺候白昭用早膳时,见他半边脸微微的红肿,眼底一圈青色,怕是昨晚彻夜未眠。
“妾听说,这莲花糕清香不腻,是江南的手艺,特地去买了来给公子尝尝。”
我将点心端到他面前,不动声色。
不问、不多事,是我最基本的生存原则。
“嗯,不错,合吾的口味。
如你一般,清丽脱俗。”
白昭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轻笑:“公子说话有气无力的,这几日怕是劳累多了吧?”
白昭的手覆上我的手:“不劳累,有你在这儿,吾轻松了许多。”
他的声音难得的没有带着调笑,我惊讶地抬头,撞上他漆黑的眸子。
他一脸认真,手微微颤抖着。
“妾一直陪着公子呢。”
我稳住乱了的心神。
白昭用过早膳便匆匆出发了,我听说,是因为黎都再次发了涝灾,白昭主动去治水,皇帝爽快应了。
我没能随他去,只得百无聊赖地待在别院。
白老爷不喜欢我,他嫌弃我出身低微。
可白昭处处维护我,我得以在白府站得住脚。
如今白昭不在,我怕白老爷寻我的错处,只得老实待着,等白昭回来。
我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树头叶子动了一下。
三殿下抓住我脖子的手逐渐用力,窒息与死亡的感觉一点点侵占我的意识。
他猛一松手,我瘫倒在地上,狼狈地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