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一点。
即使她遇到的人类都管张啸林喊楚留香，她亦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一点。
因为张啸林是人。
她抱过他，她亲过他，她趴在他的胸口上睡觉，她比任何证据都要更加的确认这一点：张啸林一定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但是楚留香不是啊。
长老明明告诉过她，楚留香是郁金香家族的叛徒，他是一朵坏郁金香。不管他多么深不可测，毋庸置疑的一点，他一定是一只花妖。
她亦闻到过楚留香身上的郁金香香气。
所以她从未将这一个人，一朵花，划上等号。任凭很多人都这样说，她也从未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这太奇怪了。
就好像……她明明是郁金香，却有人硬要说她是一只企鹅一样。
但是此时此刻，她甚至当真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企鹅了。
少林寺的护法大师能够一眼看出她是妖，那么自然没理由会看不出楚留香。
她可以不相信任何人。
却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刻，依然否认这件事。
她愣愣的看着楚留香。
方才那佛珠重重的向她击来之时，她身后来自楚留香怀抱的温度，是那般熟悉，那般温暖。
她想起了他们闹市初遇之时，她也是这样被他揽在怀里。
秋灵素要毁掉她的容颜之时，他也是这般温柔却可靠的拥住她，护住她。
他一直是他。
不管是张啸林，还是……楚留香。
他始终都是他。
楚留香轻声道：“我知道。但万物皆有灵，还请大师莫要伤害无辜。”
那少林高僧，依然在盯着花芝芝。
花芝芝有些畏惧，下意识的往楚留香的身后躲了躲。
她的潜意识里依然这般相信他，即使她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想通他究竟是谁。
楚留香微微一笑，自然而然的小花妖护在自己身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花芝芝的手很凉。
她的手总是很凉，就如同清晨的第一滴露珠的温度。但是此时此刻，她的手尤其凉。
楚留香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那少林僧人自然看到了两人的互动，他终是收回视线，叹了口气，轻声道：“香帅，人妖殊途。你和她在一起，总有一天会被她害死的。”
花芝芝非常不满自己被这样讲，她反驳道：“我才不会害张……”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花芝芝停顿几秒，然后扬起下巴道：“不管他是谁，我都不会害他！”
就算是楚留香，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他。她只是想要把他带回去，交给长老会审讯和处置而已。
否则的话，她又怎么会在这么多人，甚至还有和尚和道士面前挺身而出，只为了帮楚留香争辩清白。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
小花妖迫不及待要为自己争辩的样子属实很可爱，但显然，是方才楚留香握着她手的温度给了她这样的勇气。
只见小花妖刚刚反驳完，一接触到那和尚的视线，忽而又像受了惊的小兔子，往楚留香身边蹭了蹭，就差没有趴在楚留香身上了。
楚留香微微一笑，轻声道：“纵然身死，总是无愧。”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那白胡子武当道士的视线在楚留香与花芝芝两人身上来回转了几圈，忽而明白了什么一般，他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原来如此。”
那和尚点了点头，抬手收回楚留香递给他的佛珠，轻声道：“阿弥陀佛。”
花芝芝立刻问道：“你不杀我了？”
那少林和尚道：“阿弥陀佛。万物自有命数，前世因，今世果，贫僧自不该随意干预。”
花芝芝皱了皱眉，不解道：“什么前世今世的？我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
那大师只是叹息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善哉善哉。”
花芝芝听不懂这和尚究竟在说什么，本能的又往楚留香身边躲了躲。
楚留香微笑道：“多谢大师。”
就在此时，忽而子四周同时涌出不少神水宫子弟，她们手中都拿着贝壳做成的飞刀，一时之间，贝壳齐发，自四面八方向着中央方向打来。
陆小凤飞身而出，灵犀一指眨眼间便已连接九个贝壳。
但是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再强，这里也只有一个陆小凤。
一个陆小凤，自然是不能接住所有的灵犀一指的。
于是楚留香也在那一瞬间便飞身而起，手中平平无奇的折扇竟比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剑还要厉害，眨眼间，便打落了无数贝壳。
花芝芝愣愣的看着他。
她的脑子里在想另一件事。
人人都说，楚留香轻功出神入化，楚香帅的轻功，就好像一只鸟！
她记得那个夜晚，楚留香抱着她的那个夜晚，他抱她回客栈，他们在月色下飞掠着，就如同凌空秋雁。
虽然那时的她喝醉了，但她依稀记得，他是那般快。
就好像方才，她身边的人忽而飞掠而起去抵挡那些贝壳飞刀的身形一般快。
两个曾经在她心里完全不同的身影在重合，重合……
她记得那夜，楚留香含笑的声音：“睡吧，等你醒过来，张啸林就在你面前了。我保证。”
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出现过。
张啸林。楚留香。
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出现过。
……
花芝芝忽而感到自己被人猛然一拽，下一秒，是一点红的声音：“跟紧我，不要走神！”
而就在一点红拽她的那一瞬间，一个尖锐的贝壳擦着她的发丝闪过，一段亮粉色的发丝被割落在地。
花芝芝这才回过神来。
楚留香分身乏术，只觉得自己那一瞬间心跳都停了一下，此时此刻，他才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对一点红由衷道：“红兄，多谢！”
一点红拉着花芝芝手腕的动作一滞。
他僵硬道：“不谢。”
他并不是为了楚留香而救花芝芝。
他是欠楚留香的情不错，但他绝不是因为楚留香而救花芝芝。
他是因为……因为……他自己。
就在方才那一瞬间，这个年轻而孤傲的剑客，杀人无数的冷血杀手，从来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中原第一快剑，相传只要为了钱连朋友都可以杀的杀人机器……
他忽而害怕了。
他感到了害怕。
很陌生，很真实。
他害怕花芝芝受伤。
“芝芝。”他淡淡道：“跟紧我。”
第77章真相大白
司徒静和水母阴姬见楚留香竟然从水牢里离开，便立刻明白，她们的阴谋已经再无任何隐瞒和做戏的必要了。
她原本是想要用贝壳飞刀杀死这些人，谁知这些贝壳尽然尽数被楚留香，陆小凤和一点红拦了下来。
莫说杀死这些人，就连哪怕是轻微的受伤都没有。
司徒静忽而道：“说起来，诸位远道而来，神水宫其实为诸位准备了礼物，还没有呈上给诸位。”
那武当道士冷声道：“你们神水宫的礼物，我们可不敢收。”
方才那些贝壳飞刀，存了什么杀人灭口的心思，似乎已经昭然若揭了。
司徒静却微微一笑，道：“神水宫的礼物，由不得你们接不接。”
她说完之后，便拍了拍手，只见几个神水宫弟子端着托盘过来，而在场的那些武林中人，看到托盘上的东西时，都是一惊，面色瞬间一变。
那托盘上的东西倒也没什么稀奇的，无外乎是一些小孩子的玩具罢了。
但是这些在外人眼里平平无奇的玩具，落入它们的家人眼中，自然不会再平平无奇。
青城山的掌门怒道：“祸不及家人！你们神水宫也算是名门正派，竟然做出用稚子来威胁我的事！”
水母阴姬微笑道：“我们可从来没有说我们是名门正派，一直以来，都是你们这么说的。”
水母阴姬微微一笑，用一种近乎于在宣布的语气陈述道：“楚留香意图称霸武林，才会盗取我神水宫的天一神水。又在评理大会上向诸位下毒。诸位身中奇毒，内力难以运行，一人之力恐难脱难，故而成立了中原武林联盟，以我神水宫为盟主，齐心协力，当场诛杀楚留香这虚情假意之徒。”
司徒静笑吟吟的接话道：“这听起来，怎么不算是一段武林佳话呢？”
楚留香微笑道：“的确是一段武林佳话！就如同，你二十年前，帮助你的老情人雄娘子诈死脱逃一样。”
楚留香这话看似是对水母阴姬而说，他的眼睛却看着司徒静。
司徒静心下了然。
她淡淡一笑。
她并不意外楚留香说出这些，事实上，从她看到楚留香竟然从那错综复杂的水牢之中逃出生天之时，她便对楚留香知道任何事，都不会感到意外了。
可是楚留香的话，却如同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出了惊涛骇浪。
那少林大师立刻道：“香帅此话何意？”
楚留香道：“二十年前，雄娘子并没有死在水母阴姬手中。相反，水母阴姬帮助他做了一个诈死陷阱，欺骗了整个武林，实际上，这二十年里，雄娘子一直都潜藏在神水宫。”
“诸位进神水宫之前，可有看到宫门之上悬挂着的两个精美绝伦的灯笼？”楚留香道。
峨眉山的掌门人点点头，道：“的确有两个很美丽的灯笼，那灯笼的质地，也很是独特。”
楚留香轻声道：“那灯笼是用人皮做成的。”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面色一变。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想起了二十年前，雄娘子残忍伤害无数少女，又将她们做成灯笼的残酷暴行。
追命将自己身上一直背着的人皮，与他形影不离的人皮取下来，展开给众人，道：“在下神侯府，追命。这人皮，便是我从那两盏灯笼之上剝下来的。”
这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雄娘子还存在于世！并且就藏匿于神水宫的，最有力的证据。
“水母阴姬会这么做，是因为她和雄娘子产生了感情。”楚留香道：“司徒静，就是水母阴姬和雄娘子的女儿。”
“两个月前，秋灵素遇到了外出办事的司徒静，她请求司徒静助她向石观音报毁容之仇。在水母阴姬的指示下，司徒静给了秋灵素三支天一神水。”
“但是在这之后，或许是伤害了三条人命的残忍事迹让这个年仅十几岁的女孩子保受折磨，所以她选择了自杀，离开这个世界。”
楚留香继续道：“但是女儿的自杀，并没有让水母阴姬和雄娘子就此收手。甚至于，雄娘子用司徒静的人皮做了面具，来得以让水母阴姬以司徒静的身份继续行动。”
“而就在雄娘子给水母阴姬试面具的那天，恰好被一个值夜班的神水宫弟子撞破，这名神水宫弟子，便惨遭不测。诸位所看到的这两盏灯笼，便是这名弟子的。”
“而当晚被杀害的，除了这位神水宫弟子，还有一个附近的男性村民。所以当晚事发之后的目击者，才会称地上的血液极多。因为那根本不是一个人流出的血。”
“雄娘子杀害这个村民，是为了将他的脸切下来做成面具，冒充诸葛神侯。因为他早已知道，四大名捕的追命，正在追查此事。”
追命道：“不错。他的确曾冒充我师父来骗我，若不是芝芝……我恐怕已经被他所骗。”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楚留香继续道：“至于这之后的事，大家已经都清楚了。神水宫想要一统武林，还以武林盟主这一身份来掩饰她的狼子野心，不仅给诸位下毒，还以诸位家人性命来威胁。并且想要把这一切罪责，都推在我身上。”
真相大白。
司徒静微笑道：“按照香帅所说，应该一共有三个面具才是。诸葛正我，司徒静，还有一张面具呢？”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真正的秋灵素，跟我在一起，你身边的这位任夫人，又是什么人呢？”
他话音刚落，只见秋灵素坐着一个轮椅从人群中缓缓而来。
她停在人群中央，伸出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
那是一张多么恐怖的脸！
那张脸，几乎已经看不到任何五官的形状，更加没有任何皮肤组织，就好像烧伤溃烂一般，那是任何易容，都难以做到的一张脸！
那是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张脸。
秋灵素轻声道：“我才是真正的任夫人，我可以作证，香帅所言，句句为真。”
司徒静不再解释，她伸出手，缓缓地摘掉自己脸上的面具。
面具之下的那张脸，是一张四十岁的脸。这张脸长得极其中性，男女莫辨。
而那“秋灵素”也摘掉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二十年前，人人得以杀之而后快的脸！
一张，恶名昭彰的采花贼的脸！
雄娘子。
司徒静，不，现在应该叫水母阴姬，她将女儿的面皮温柔的叠起来，小心的用柔软的布料包好，收在一旁。
她的动作越轻柔，落在别人的眼睛里，却越觉得恐怖。
那是她亲生女儿的脸！
她居然允许别人，剥下本属于她女儿的这张脸。
或许在她心里，这样才是另一种陪伴，另一种永生。
没有人知道，她那一刻究竟在想什么。
待她将司徒静的面皮收好之后，她似乎一瞬间便变回了那个冰冷威严的神水宫主。
而那原本的“水母阴姬”则立刻站起身，将位子让给她，毕恭毕敬道：“宫主。”
水母阴姬坐下，目光淡淡的打量了一圈众人，微笑道：“真相就是楚香帅所言这般，但那又如何？”
她悠然道：“你们不要忘了，神水宫给你们的礼物。”
“杀了楚留香！向神水宫俯首称臣，我就把你们的孩子还给你们。”水母阴姬微笑道：“青城掌门，你老年得子，很是不易。难道当真，要为一个和你不过一面之缘的楚留香，而赔上你稚子的性命吗？”
楚留香轻轻叹了口气。
她此话一出，那青城山掌门脸上顿时一阵惨白。
许久，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缓缓拔出剑，对楚留香道：“香帅，得罪了！”
第78章见好就收
楚留香无奈苦笑。
他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或许在江湖之中有几分虚名，但那又如何呢？
人们当然会选择保护自己最亲的人。
人类是这样，花也是这样。
花芝芝几乎本能的就想要挡在楚留香面前不让别人欺负他。但是她刚刚冲出去，又忽而记起来，她身边的已经不再是张啸林了。
楚留香，会需要她保护吗？
她不知道。
她现在连，他究竟是人，还是花，都不知道。
就在花芝芝失神的时候，那位青城掌门的剑已经刺出！
可花芝芝怎么都想不到，楚留香也想不到，甚至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想不到，那位青城掌门拔出的剑，却并不是刺向楚留香，而是……刺向他自己。
他一个反手，那把剑毫不犹豫的插进了自己的琵琶骨里。
楚留香惊声道：“前辈！“
那青城掌门捂着自己不断渗血的伤口，解释道：“我若伤香帅，则无颜再做青城掌门。我若不救自己的孩子，则无颜再为人父。”
“所以我只能，刺穿自己拿剑的这只手臂。这样，我便是想伤香帅，或者想救稚子，都非我所能做到了。”那青城掌门痛心道。
一时之间，一片哗然。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情义不能两全，所以索性都不全。这是什么逻辑？
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么做很聪明吗？他但凡二选一，总能保全一样。可他既不想失去情，又不想违背义，到头来却两样都保不住，又岂不是徒增牺牲呢？
人类真是奇怪的动物。
不过这不关花芝芝的事情。
她只在意楚留香，见对方不再欺负楚留香，她便放下心来，一双漂亮的粉眸好奇的转来转去，等着看接下来的戏。
那少林和尚叹了口气，忽而向她走来。
花芝芝吓了一跳。
她不明白方才这和尚明明已经答应了楚留香要放过她，怎么又阴魂不散的缠上来。
她本能的躲在了一点红身后，可怜兮兮的拽着一点红的衣袖。
一点红虽然心中不解，但是下意识的把手放在了剑柄之上。
他手中的剑随时可以出鞘！
对于一点红而言，他从来不在意何为树敌。若是一个杀手会害怕树敌，只怕这个杀手连一单都无法开张。
他中原一点红的敌人，恐怕已经多到数不清了。
但即使是树敌，也从来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愿意做少林寺的敌人。
天下第一大寺。
少林功夫，更是闻名江湖。
从未有人，敢正面与少林寺交锋。
但是对于一点红而言，少林寺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在他看来，整个江湖之中，只有三个人是不同的。
楚留香。花芝芝。还有他师父。
除了这三人，其余的人任凭他来自何门何派，他都不会有任何畏惧，又或者任何过多思虑。
他只知道，芝芝害怕这个人。
所以这个人就是他的敌人。
不论他是谁。
他要保护芝芝。
他会保护芝芝。
那高僧停在了距离他们三步之遥的位置。
那少林高僧却并没有出手，而是合掌道：“阿弥陀佛！贫僧请求这位女施主，出手相助。”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从一点红身后探出脑袋，但是依然保持着拽着一点红衣袖的动作，她看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点红身后就是她的兔子洞，她随时都可以缩回兔子洞里。
她好奇道：“你要我助什么？”
那高僧道：“请女施主，为众生解毒。”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一愣。那正在被帮忙包扎伤口的青城掌门抬起头，惊讶道：“你会解毒？”
花芝芝看起来，实在太过于年轻了。
花芝芝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的确会。”
那青城掌门怒道：“那你方才怎么不说！”
若不是他深知自己身中奇毒，无法与神水宫一博，只能听从于神水宫的威胁。又如何会不惜自残以摆脱情义不能两全的境地？
花芝芝被他凶了，一时之间有些委屈，冷冷道：“你们又没有问我！而且你们……”
她嘟了嘟嘴巴，不开心道：“你们方才都要打我，一口一个妖女。还要欺负张……楚留香！你们差一点就要诬陷他了！”
花芝芝冷哼道：“你们这样对我们，凭什么要我们帮你们解毒？”
“这……”众人面面相觑。
楚留香不禁一笑。
小花妖的话总是这般任性，他早已经习惯了她的这般任性，任何事情，都要哄她开心才肯做，她才不会管什么人情世故，语言艺术。
不过这些武林中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任性又骄纵的小姑娘，一时之间都有些头痛。
不过楚留香毫不怀疑，花芝芝一定会帮忙的。
他知道，他的小花妖内心有多善良。
不过……方才令他动容的，则是花芝芝那句“我们”。
所以，即使她在知道了他究竟是谁之后，依然愿意将他们称为“我们”吗？
楚留香只觉得自己内心里似乎有一个地方，也因为这个词，而变得越来越柔软。
花芝芝当然注意到了楚留香投来的温柔视线，她下意识的想要闪躲，不敢与他对视。
她到现在依然没有做好，张啸林就是楚留香的准备，她想……等这一切结束，等他们离开神水宫的时候，她一定要和他认真谈一谈。
但是现在，每当接触到楚留香含笑的眼眸之时，她却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脸颊也下意识的发烫……
这些反应曾经令她欣喜若狂，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但是此时此刻，却让她莫名慌张……她不懂为什么自己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这分明是她的身体！
可是它……它却似乎，更听楚留香的话一般。楚留香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句话，都会让她产生不同的反应。
花芝芝不敢再细想这个问题，好在那高僧开口道：“贫僧方才冒犯了施主，在此向施主道歉，还请施主施以援手。”
花芝芝一愣。
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和尚也会道歉。
话本里的和尚道士，总是不讲道理的斩妖除魔，不管好妖坏妖，只要撞到他们，他们就会咬死了不松口，一定要妖灰飞烟灭。
方才这个和尚会因为楚留香的话而放过她，已经令她觉得奇怪了，现在，他却在向她道歉。
一个和尚，在向一只妖道歉。
小花妖眨了眨眼睛，见好就收，顺着台阶就下，莞尔一笑，眼睛弯弯道：“好吧，我原谅你们了！”
她话音刚落，众人只感到一股浓郁的郁金香的气息迅速环绕住他们，空气中，似乎有耀眼的粉色流光，如此梦幻，如此美丽，他们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流光却忽而之间消失无踪，就好像从来未曾出现过一样。
方才是在做梦吗？
应该是吧，只有在梦中，才有这么美丽的流光，才有那女孩那般动人的笑容。
而就在这流光消失的一瞬间，他们只觉得自己身上原本封闭的内力，似乎瞬间被打开，变得畅通无阻。
他们身上的毒，真的解了。
第79章爱情纷争
水母阴姬怎么都想不到，居然有人能解得开神水宫的毒。
她们的一切计划都建立在众人身中奇毒，无法驱动内力，只能任人摆布的前提之下。而现在众人内力已经迅速恢复，前来这次评理大会的，又都是各门各派里数一数二的高手，一时之间，神水宫原本占据的上风荡然无存。
好在她们手上还有人质！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手中有人质，便一定会拥有最后一张王牌。
先下手为强。
水母阴姬一声令下，几个年幼的孩子被押了过来，他们眼睛里噙着泪，却又不敢大声哭。
负责擒拿这些孩子的，为首的那个神水宫弟子，很是熟悉。
楚留香轻声道：“宫南燕，我终于见到你了。”
宫南燕冷冷道：“可我并不想见到你。你为什么不死在水牢里？”
楚留香笑了笑，道：“很遗憾，因为我还不想死。”
宫南燕冷冷道：“你们任何人，只要有任何动作，这些孩子就会给你们陪葬。”
她微微一笑，那双大到极致的眼睛流转着看向众人，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楚留香轻叹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继续为她做事。”
宫南燕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有多爱她。”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那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看过她？”
宫南燕自从出现以来，似乎一直都在看着其他人。她的目光可以看着在场的任何人，而独独不看水母阴姬。
宫南燕面色一冷，冷声道：“要你管！”
水母阴姬道：“宫南燕，不要再和他们废话。先杀一个孩子。如果他们还不对楚留香动手，就每半个小时杀一个孩子。”
“是，宫主。”宫南燕道。
她话音刚落，手中的长剑便抵在了其中一个孩子的脖颈上。
“住手！”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数个人不约而同想要分身出去制止她。
可是宫南燕却带着那孩子飞速后退，神水宫地形很复杂，她轻车熟路，其他人却屡屡碰壁。
眼看着距离已经被拉开到越来越远，宫南燕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她刚欲动手，却忽而感到自己胳膊上的麻穴被人自身后扣住，她的手臂刹那间便失去了行动能力，那把剑，也被人轻而易举的便自她手中夺走。
鼻尖萦绕着迷人的郁金香气息。
宫南燕回过头，惊恐道：“楚留香！”
楚留香一手把那孩子拉过来护在身后，一手则拿着方才从她手中夺走的长剑。
见宫南燕瞪他，他微微一笑，道：“很抱歉你的剑我不能还给你。”
宫南燕不敢置信道：“你如何做到的？”
只有她最熟悉神水宫的地形！方才那些追上来的人，分明都被她轻而易举甩掉。可是为什么楚留香却反而会出现在她身后？
她甚至连他的身影都完全没有看到！
或许因为，在楚香帅的轻功面前，任何所谓的负责地形等客观附加条件，都脆弱的不堪一击。
没有人，能够比楚留香更快！
就算是天上的鸟，恐怕都没有办法比他更快。
而就在楚留香引走宫南燕的时候，其余的人们则一拥而上，眨眼间便将其他的孩子救了回来。
水母阴姬见自己手中已经没有了人质，便不再恋战，对雄娘子道：“走！”
水母阴姬的无上内力，在整个江湖之中堪称第一，哪怕是少林寺的护法大师，只怕都不是水母阴姬的对手。
水母阴姬用自己的内力开路，一时之间，竟然无人能拦。
可是宫南燕却依旧站在原地。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宫南燕，断后。”水母阴姬路过她的时候，冷声命令道：“掩护我们先走。”
她所说的我们，自然是她和雄娘子。
宫南燕依然低着头。
她到现在，都没有去看水母阴姬一眼。
她的脑子里，不可控制的一直重复着楚留香方才的问话：“那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看过她？”
因为，因为……她恨他！
她嫉妒他，她憎恨他，她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潜藏在神水宫里，原来……
原来宫主依然爱着他。
否则的话，她又为什么，会让自己为他们断后？
水母阴姬见宫南燕失神，不再浪费时间，与她擦肩而过，雄娘子紧随其后。
他们都当宫南燕是自己人，谁也没有对她有任何防备。
而就在雄娘子路过她的一瞬，宫南燕忽而从袖间取出了一把贝壳做成的尖利匕首，下一秒，那把匕首毫不犹豫就扎进了雄娘子的腹中。
雄娘子猛然一痛，不敢置信的看着宫南燕，一把按住宫南燕的手。
宫南燕不仅没有抽回手，还依然在缓缓用力，那把匕首越来越深的刺进雄娘子的腹部，鲜血疯狂涌出，看着这个她恨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生命一点点流逝，她的眼睛越来越炽热，她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宫南燕！”水母阴姬惊呼道。
下一秒，水母阴姬一掌便拍在了宫南燕的背心上，她的内力至高无上，这一掌又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内力，宫南燕当即便身受重伤，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但是她依然维持着疯狂按压着手中匕首的动作。
她可以死。
雄娘子绝不能活！
下一秒，她忽而被水母阴姬一把推开。她摔倒在地上，她看着水母阴姬把雄娘子抱在怀里。
她看着雄娘子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已经没有了任何血色。
她知道她已经赢了。
她知道无论如何，雄娘子都已经必死无疑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水母阴姬怒道。
“杀了你的老情人，你很生气，是不是？”宫南燕笑起来。
她依然在咳血，她的牙齿上都是血，这让她的笑容看起来很是诡异，但是她依然在笑，她从来没有笑的如同今天这般开心过。
可是下一秒，她的眼睛却忽而变得难过。
那是一种很深邃的难过。
“既然你把他藏在神水宫，你又为什么要对我……对我做那些事？”宫南燕轻声道。
她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
“你不该让我爱上你。”宫南燕道：“是你害死了他！是你！”
“够了！”水母阴姬冷声道。
她掌风如电，内力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向着宫南燕打来，宫南燕没有再挣扎，而是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她为她做错过很多事。
但她独独不后悔今天这件事。
眨眼之间，雄娘子，宫南燕。一个是她最爱的人，一个是最爱她的人，都死于非命。
水母阴姬自知自己大势已去，她调动内力，正欲以自己的无上内力硬杀出一条血路，却忽而闻到了一阵郁金香的香气。
如此浓郁，如此迷人。
这香气将她团团围绕，温柔却不容置疑的沁入她的身体里。下一秒，她忽而感到头晕目眩，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重重的瘫倒在地上。
这是……这是为什么？
她惊诧的抬起头，看到那个粉色头发的绝美女孩，正笑吟吟的站在人群之外。
郁金香是有毒的。
她可以解毒，自然也可以下毒。
水母阴姬忽而感到全身发冷，她凝视着那女孩，缓缓道：“你究竟是谁？”
第80章言而有信
对于水母阴姬而言，当她令人闻风丧胆的无上内力被限制之时，她便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的权利。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追命还是封了她的穴道，然后才为她戴上枷锁。
被绑起来的那一刻，水母阴姬依然在想着方才花芝芝所说的话。
“你究竟是谁？”
“我是一个，没有被你杀死的人。”
那女孩言笑晏晏，她的笑容就如同她身上的花香一样甜蜜。
她的回答没有任何问题。
她是一个，没有被她杀死的人。
但除此之外呢？她究竟是谁？或许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
人们只会说，有一个漂亮的女孩，轻而易举便解开了神水宫无色无味的奇毒。
她会变成一个故事。
一个江湖上的传说。
至于倒在地上的雄娘子，即使他已经彻底身亡，他腹部的伤口甚至已经不再继续渗血，不是因为他的伤口在愈合，而是因为，他的血已经流干了。
即使这样，追命依然把他从血泊里拉起来，用绳子捆好，摆在一旁。
接触到花芝芝疑惑的目光，追命解释道：“雄娘子此前所犯下的罪行，一直都收录在神侯府的悬案册中。能把雄娘子抓回归案，一直是我师父的心愿。”
他认真道：“不管雄娘子是生是死，他都必须要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负责。”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莞尔道：“你现在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像铁手！”
虽然她和铁手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在她的印象中，铁手就是这样一个一丝不苟到极致的人。
追命笑了笑，逗她道：“铁手才不会像我一样，讲这么多动听的情话给你。”
花芝芝扬起下巴道：“谁要听你讲情话？”
追命笑道：“你要不要听是你的事，我要不要讲，是我的事。若是遇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却连情话都不讲，那岂不是对不起你的美丽？”
花芝芝忍不住一笑，莞尔道：“这倒是！”
她下意识的想要cue一下张啸林，希望张啸林也能多对她讲一些情话，可是她刚刚抬起头的一瞬间便想起了他是楚留香，于是仅仅一瞬，小花妖就立刻把脑袋又偏了过去。
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
他想过很多次，花芝芝得知真相时候的反应。或许会讨厌他，或许依然喜欢他，或许会骂他一通，又或者要绑他回去赴命……
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花芝芝会不理他。
不跟他讲话，也不看他。
若非方才她因为害怕那少林高僧，所以短暂的躲在他身后，只怕连那最后一点牵连都会被斩断。
楚留香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继续投入进绑犯人的工作中的追命也叹了一口气，懊悔道：“我真应该多带几个人来帮我！”
莫说他只有一双手，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一个人也很难背这么多具活人和死人回神侯府。
花芝芝莞尔道：“就算你想要多带几个人，只怕人家也赶不上你的速度。”
追命不禁一笑，开心道：“这话我喜欢听！你再多讲几句！”
花芝芝扬起下巴道：“想多听要给钱的！”
追命叹息道：“我可从来没有收过你的钱。”
这件事情既已告一段落，大家自然没有留下的必要。众人向花芝芝和楚留香道谢之后，便立刻去找自己被挟持的家人了。
花芝芝依然不看楚留香。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和他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些什么。
她站在一点红身边，安静的等着追命终于把在场的尸体全部捆完，开口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追命和原随云异口同声道：“不能！”
花芝芝：“……”
花芝芝瞪着原随云，道：“你从哪里出来的？”
原随云微微一笑，道：“姑娘莫不是忘记了，你说好要帮我偷深海珊瑚的。”
花芝芝撇了撇嘴巴，她原本答应下来一方面是为了让原随云给自己引路去神水宫，好让她找到楚留香，另一方面是为了帮追命查案，顺便骗原随云一些钱……
此时此刻，第一个目的已经达成了，至于第二个……
花芝芝道：“要不我退你钱，你不要缠着我！”
她现在当真没什么力气去帮他找那珊瑚，就算他给再多的钱，她也没兴趣。
她的脑子里都是楚留香。
哪怕乱七八糟，但是千思万绪，却全都交汇在楚留香一人身上。
原随云微微一笑，道：“不可以。”
花芝芝不解的等着他，正欲说些什么，手机里突然传来了提示音，她打开外卖app，看到原随云下了一个发光珊瑚的订单。
花芝芝：“……”
这么玩是吧？
但是谁让她是一只可怜的社畜，一只明明熬过了三道天雷，却还是不知为什么无法修炼成人身，只能从资本家手中借人身的无辜小花妖呢？
于是花芝芝叹了口气，看着高额配送费上那一串温暖的数字，道：“好吧，我知道了。”
然后她又看向追命，道：“你呢？你为什么也不走？”
追命道：“因为我还没有抓到石观音。”
他本就是为了抓石观音，才追来这里的。虽然意外破了一起神水宫称霸武林的阴谋，又抓到了这个恶贯满盈的采花贼雄娘子，但是他也不会忘记自己最初的任务。
一点红道：“说起来，我也有事情没有做完。”
花芝芝道：“什么事？”
一点红道：“我还没有杀死雷卷。”
这里的人属实有些太多了，他到了神水宫之后一直在帮追命和花芝芝的忙，一时之间还没顾得上自己的单子。
花芝芝终于看向楚留香。
她想不到楚留香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
她咬了咬嘴唇，那双粉色的眼眸带着几分迷茫的朦胧，轻声道：“你……可以不走吗？”
她的声音很轻，甚至于越来越轻。
似乎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会被拒绝，毕竟她曾经无数次在他面前指责楚留香是两面三刀的坏人，还说自己和楚留香有不共戴天之仇……
越是想起自己以前的话，小花妖的脑袋就垂的越低。
她似乎忘记了一点，她是奉长老的命令来抓楚留香的，她当然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的任务而愧疚。
可是她现在……她疑惑的捂住自己的心口。
她的心脏为什么这么痛呢？
她为什么这么畏惧于去看楚留香呢？
莫非，在她的内心里，他依然是……那个救了她数次，会温柔抱着她，亲吻她的张啸林吗？
她不知道。
看到小花妖脸上的迷茫和不安，楚留香心中一软，向往常一样伸手拉起了她的手。
花芝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手缩回来，往一点红身边靠了靠，可怜兮兮的拉住一点红的衣袖。
楚留香心中一痛。
他摸了摸鼻子，无奈苦笑，却依然道：“别担心，我不会走的。”
小花妖一愣，似乎不明白对方明明知道自己是敌人，为什么还不甩掉自己。
那双漂亮的粉眸瞬间亮了起来，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无法掩盖的惊喜，歪着脑袋，半信半疑道：“真的？”
她现在看起来着实很可爱。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
“我答应过会陪着你的。”楚留香笑道：“我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并且……”他沉默几秒，继续道：“我始终都是我。”
花芝芝心中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