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大结局:她活着,只是以阿月的身份活着(2 / 2)

容月 散青 6265 字 3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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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哥得知道,若身边要是有人愿意以命护住你,你便能多得一条性命。”

“而她,便是我白捡的性命。”

那一刻,我的心猛然停滞跳动。

原来是这样。

我怎么忘记了殿下是那般残忍的人,他怎么会去爱上别人。

我下意识地想要离开。

却在转身时看到转角处一抹一闪而过的青色衣角。

我记得,王妃今日穿得就是青色的衣裳!

于是我慌张走进王妃的寝殿之中。

就见她端端正正地坐着,见我到来,抬头笑意盈盈地问我怎么了。

悬着的心放下,我摇了摇头,借口式地问她今日想吃什么。

得了答案后,便掩门离开。

却错过了在我离开的一刻,她眼底失去遮掩后露出的漆黑的郁色。

没有战事、没有皇权的压制,身边又有人能够陪他。

那时的他们就像人间最寻常的一对普通夫妻一般过着最普通的日子。

平平淡淡、安安稳稳。

虽然这份平淡并不是建立在爱意之上。

后来,不知为何,王爷停了王妃的避子药。

在王妃嫁入王府的第二年半的时候,她怀孕了。

王爷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在王妃睡下后,进入寝殿之中。

他坐在床边看了许久。

许久后伸出手,缓慢地将手贴在王妃的肚子之上。

孩子的月份小,如今什么都感受不了。

可他的动作却显得小心,与那一次和六王爷谈话时的蔑视截然不同。

于是我实在忍不住,便问他:“殿下如今为什么愿意让夫人怀上孩子?”

他沉默了许久。

许久之后才开了口,却不是回答我,而是问我。

他问我:“姑姑,你觉得,如今我有能力能够护她们二人一世安乐吗?”

我愣了愣。

可不待我点头,就听见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他伸手轻轻抚上王妃白皙又恬静的脸庞,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松许多。

他说:“姑姑,我和阿月的孩子,一定会过得比我幼时更幸福。”

有时候我在想。

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那一日,停在殿下得知王妃怀孕的片刻该多好。

这样,他是幸福的,拥有的是满怀的希冀。

而不是后来那般满身是血地躺在木棺之中,握着早已逝去的人的手。

可我也知道,没有人可以阻止时间的流逝,阻止后来发生的一切。

得知怀孕消息的第二月,皇帝下令召了殿下入宫。

听跟着去的侍卫说,皇帝要殿下带兵攻打西凉。

其实皇帝很早就有一统天下的愿景,灭了西凉便是他的第一步。

可听侍卫又说,殿下抗了皇命,并没有应下。

殿下回府之时,等着他的是坐在大殿中的王妃,腊月寒凉,他脱下衣袍,褪去满身寒凉后才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之中暖着,听她与他讲今日发生的琐事。

自始至终,他没有提起皇城之内的事,没有提起皇帝的命令。

那也许是殿下第一次违抗命令,所有人都说,他是为了王妃。

但我知道并不是。

见惯了血肉白骨,他只是不希望无谓的争斗带去家破人亡。

......

可是后来几个月中,王府之内发生的奇怪事多了起来,王妃不止一次陷入险境。

一开始只是皮肉之伤,后来渐渐的,几次有了性命之忧。

殿下十分恼怒,下令彻查王府,又将有关之人带到府外生生斩首逼问。

鲜血又流了满地。

得知怀孕之时那番话语重新涌入脑海。

我终于知道那时的殿下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这一次,鲜血所流之地并不是在府邸之中。

殿下知道这是皇帝在逼他,可是皇帝的权势滔天,他找不出由头,抗不过。

直到最后,皇帝换了方式逼殿下去战。

他特意叫人放出的消息,说与南疆一战后,颐朝国力衰落,难以抗衡新一轮的战争,而颐朝也的确许久没有动作。

于是很快,边境传来西凉来犯的消息。

如此,为了颐朝,他不得不战。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脑中不可遏制地出现了前王妃跳井的模样。

出现了那一副捞起来后血肉模糊的尸骨。

但是那一晚,王爷以安胎为理由将王妃又一次禁足在了府邸之中。

他下了死令,所有人不得在王妃面前提起此事。

后来,府邸之中的下人都在王妃面前保持缄默,直到在王爷出征前一刻,王妃都不知晓王爷此番要去攻打的是她的母国,要杀死的是她的亲人。

她甚至又亲自为王爷缝了个香囊。

她说,这是保平安的。

她说,要王爷战胜而归。

可她不知道,殿下战胜而归的身后是西凉满地白骨堆积。

殿下离府的这些日子,他仍然禁了王妃的足,封锁了所有消息,不让她知道。

捷报一次一次地传来。

王妃不知一切显得高兴,而我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心酸。

无数族人的鲜血千尺时,她在王府之中享尽荣华。

兄长被杀,尸身挂在城墙三日时,她却花了三天时间给腹中的孩子做了衣服。

......

我有时觉得她幸运,能够被九王爷留下,过得幸福。

有时又觉得她可悲,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

若是有一天,她知道了这一切的真相......

浑身一个寒战,那时的我止住了这个念头。

所有消息都被切断,王妃不会知道。

等她知道了,孩子也早已生下。

她那么爱自己的孩子,定不会做出什么荒唐之举。

......

可是最后,在王军凯旋而归前,王妃还是知道了。

没有人知道是谁告诉她的这一消息,也没有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一日接到捷报还盼着王爷早早归来的王妃,却在后一日坐在了血泊之中。

桌上是一碗喝尽了的汤药,她亲手杀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眼前的惨状与那一副血肉模糊的尸骨重合。

那么多的血。

她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半分痛楚。

她就那么坐在那里,脸色是失血后的苍白,原本清亮的眸色,此时暗透了,如坠入无尽深渊。

又布满了绝望。

看着她的模样,心中升起无限的恐慌,我一时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慌忙叫人去叫医师。

如果任凭鲜血流尽,她会死的。

脚尖踩在地上,沾上血迹,我声音都是颤抖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却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握住我的手,张嘴,问我:

“萧容与此番攻打的,是西凉,对吗?”

“如今他战胜而归,灭的是我族人之命,对吗?”

“你们都知道,却都瞒着我,对吗?”

她的手冰凉,让人觉得刺骨凛冽。

可我张口想要回答时,却看到她的目光从我的身上移开,投落在门口处。

于是我便知道,是九王爷回来了。

聪明如他,看着这一切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死命想要保守的消息被她知道了。

寄予希冀的孩子被她亲手杀死了。

就像独自走在深渊之中,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抹光亮,却还是被剥夺。

四周的路也全被掩埋,他不知该去向何处。

他的眼底是一片刺眼的红,可眼神晦暗得宛如濒临死去的游鱼,再也没有包含一点点生的希望。

殿下还是走上前去,将她从地上抱起。

鲜血染了他一身。

也是那一刻,墨发散落,王妃摘下了头上的发钗狠狠刺入了他的胸口。

那一刺像是用了她全部的力气,她忍着浑身的剧痛只为了这一下。

可这一刺,却并没有刺入要紧的部位。

殿下的面色不变,他只是弯腰将王妃放在床榻之上。

然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将发钗对准自己的心脏,垂眼看她轻声说道:

“阿月,看准了,这里才是能取我性命的地方。”

......

谁都不知道王妃服用了什么药。

医师保住了她的性命,她的身体却仍然一日日地变坏。

药石无医。

那些日子王爷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他找了很多的医师,像是将整个京城的医师都寻了过来。

但他们都束手无策。

直到有人说,这是西凉的秘药,中原没有解法。

于是那个晚上,殿下褪去了所有的下人,只在房间中留下了我们三人。

我看着他坐在床边握着王妃的手。

看着他求王妃说出自己服用之药的解药。

而王妃躺在床上,她的眼眸之中空空荡荡的像是说什么都没有,半响之后才看向殿下。

烛光之下,她的脸被称得很白。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之后她问:

“萧容与,你如今是真的爱上我了?”

殿下不知问句的意图,却还是点了头。

他终于点了头。

于是她就笑了,笑得荒唐又苍白,她伸手反握上了他的手,极轻极轻地说:

“可是我不爱你。”

“在嫁给你之前,皇帝就在我的身上种了情蛊,他说我唯一的任务就是让你爱上我。”

“只要你爱上我,西凉就能被保下,我的阿爹阿娘、我的兄长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她垂眼看着王爷脸上的每个表情。

说到最后她叫了他的名字:

“所以啊萧容与,我从一开始就在骗你。”

“我救你、爱你,我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你爱上我。”

“甚至连你自己也分不清你爱我,是真实的情感还是蛊毒作祟的结果。”

她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出了一场赤裸裸的利益之下的计算。

而她和我知道,王爷最讨厌的就是被算计。

就是欺骗。

这是属于她的反击。

那一瞬,房间之中陷入了寂静。

伴随着无边死寂的,只有安静到几乎听不清的风声。

许久后,殿下伸手掐住了王妃的脖子。

眼中的光点彻底消失。

“蛊毒?”

唇齿之间将整个词念得清晰,再开口时,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歇斯底里:

“好啊,连你也骗我。”

可是最终,附在脖颈上的手并没有收紧,他将她带向他。

几乎是脸贴脸的距离,他吻了上去。

鲜血从嘴角溢出,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不过没关系,你这一辈子都会被我困在身边,和一个灭族仇人一起度过难熬的余生。”

后来,九王爷来看王妃的次数变少了,也收了她身边所有有危险的东西。

仍然请了许多医师。

王妃的身子在强迫的调养下好转了些。

可她的精神气却很差。

她常常会坐在寝殿之中,看着门外的雪景,又看着雪地之中的桃树。

看了半响,她便垂下眼眸。

她跟我说:

“姑姑你知道吗,在西凉,我的府邸之外也是一片桃林,那是阿翁特意为我种的。”

“即使西凉的环境并不适合种下桃花,那片桃林还是在阿翁的养护下活了,只是因为我喜欢。”

“可是后来,我嫁入中原,便再也看不到了。”

“姑姑。”她轻声唤我的名字,

“如果我死了,我不想呆在黑暗的棺材之中,不想被埋入地下被蚁鼠啃食。”

“我想消失在烈火之中,化为一捧灰随风散到西凉,重归故土。”

转头看我,寒凉的一双手攥住我的手。

她说:“姑姑,求你帮帮我。”

一颗心如同被撕绞一般,一瞬喘不过气。

我不明白,为什么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

于是我弯下身子,整理了一下她身上有些滑落的毯子,又将暖手壶换了一个塞到她的手中。

做完这一切后,我倾身和她说:“夫人说什么晦气话,你的身子已好了些,如今一定不会死的。”

而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桃树,陷入沉默。

如果有人问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那我一定会说,是那一日没有拉着王妃,与她多说几句话,而是放任她的沉默。

因为第二日,她逃了。

待九王爷发现,她已逃到了城门口。

而殿下领着人马追去时,却只看到了城墙之上那一抹小小的、纤细的、似乎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的身影。

漫天大雪。

城墙一共百余级台阶,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拖着虚弱不堪的身子顶着大雪爬上去的。

一颗心怦怦跳,我站在城墙之下冲着她大声喊叫。

不知为何,那是我脱口而出的是:

“阿月姑娘!快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不再唤她夫人,而是叫她阿月,就如同刚见面一般。

我看到她的眼睛在听到这名字后亮了亮。

光亮转瞬又逝,她弯着唇角对着我笑了笑,又轻轻对我说了一句什么。

可是风雪声太大了,我听不清。

下一瞬,我就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从城墙之上朝着西凉的方向一跃而下。

看到九王爷疯了一般跑过去想要接住她。

他跑得那么快。

可是他与她隔得太远了,那么远的路,她连一点希望都狠心地没有给他留下。

头上的桃花发簪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片。

而她也像发簪一般,碎在了他的眼底。

猩红的鲜血在纯白的雪地之中蔓延,他终于来到她的身边,跪在雪地之中,颤抖着手,死死抱着怀中的少女。

刺眼的鲜血染了他一身,可他似乎不怕冷也不怕脏,只是跪在那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一声声地质问着。

质问到最后,是一道道的眼泪滑落。

这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看见九王爷流泪大哭。

像个孩子一样,无措。

后来,王妃去世的那一日,殿下亲自将王妃的尸体抱回了府邸,并买了最华美的棺材将她放入其中。

王妃去世的第三日,殿下应下了御赐的新王妃。

王妃去世的第七日,殿下娶了御赐的王妃,杀了所有人。

那些曾做局害王妃溺水的人,帮着皇帝赐下毒酒的人......

王妃去世的第十日,殿下终于放火烧了她的尸身,却没有将她的骨灰撒在风中,而是拿了最精美的罐子装了起来。

并拿了一缕封在吊坠之中,贴身带着。

王妃去世的三个月后,京城变了天,六王爷逼宫,统领着大批军队的九王爷就站在他的身后。

听在现场的侍卫说,皇帝不愿交出皇位,负隅顽抗,是九王爷上前亲手用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而在最终身死之前皇帝却如疯了一般笑了。

他生生握住了九王爷的剑刃,鲜血滴滴淌淌地向下落,他直直走向了九皇子。

他问他:“失去爱人的滋味可好?失去后又被羞辱的滋味怎么样?”

原来在将王妃赐给王爷之前,皇帝就做了个局,一个叫他爱上又狠心夺取的局。

于是皇帝给她下了蛊毒与命令。

西凉被灭的消息是皇帝派人告诉她的。

那一碗汤药也是皇帝派人给她灌下的。

她逃离路上的侍卫也是皇帝派人清理了的。

......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九王爷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说完,皇帝又走进一步,他问他:“你以为杀了我,你能活吗?”

到了最后,剑刃完全插入他的胸膛,他又嗤笑着:“萧容与啊萧容与,你这一生真是可悲。”

......

侍卫与我讲述时,垂了泪。

为着王爷和王妃。

他又问我,为什么皇帝要这般做,惩罚那么多,为何偏要让王爷去体会失去爱人的痛苦。

我没有回答。

却鬼使然地想到了前朝的那些传闻。

想到了前王妃。

传闻前王妃与如今的皇帝在年少之时有一段情,可是前王妃的家世在朝堂之上实在碍眼,先帝早已下了铲除的决心。

于是先帝并没将她赐予当时身为太子的皇帝,而是赐予了九王爷。

并在之后,如计划一般,派九王爷将她整个家族铲除。

而前王妃死之后,她的尸身的确不见踪影。

我叹了一口气,前些日子哭得太多,眼睛有些酸疼模糊,情绪也不再有什么起伏。

只是觉得,可怜生在帝王家。

最终,皇帝死在了九王爷的手下。

六王爷顺利称帝。

新帝大悦,赏了九王爷许多荣誉,又给王府送了许多珍宝。

但我知道,弑君到底是大罪。

如今的荣誉钱权,不到片刻便能化为杀人的利刃。

可是让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的。

在新帝做局谋害九王爷之时,他自行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被人发现抱着一个精致的瓶子一起躺在精美的木棺之中。

他身上穿着的是和亲那一日他没有穿上的婚服。

流光溢彩的炽热火红。

我见过王妃穿婚服的模样,此时看到殿下,只觉得他们二人若是站在一起一定很般配。

可是......

可是终究是没有机会了。

一旁的侍卫看着王爷十分为难,他问我,该怎么办。

我没有说话,只是弯腰将并未合上的木棺重新合上。

只剩最后一道缝隙之时,我又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看着殿下安静而放松的面容。

看着那被他抱得很紧的瓶子。

这一眼,眼前浮现王妃第一次见面时对我甜笑的模样。

浮现出前几日,与殿下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时的他坐在桃树之前。

他问我,姑姑,你说阿月真的没有爱过我吗?

又问我,姑姑,我那么爱她是不是真的只是因为蛊毒的原因。

问到最后,是一片寂静。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面前的面前的桃树,愣愣地想着。

阿月姑娘那么喜欢桃花,可是她最终却没有看到桃花绽放。

心脏不可遏制地疼,全身都疼,连呼吸都觉得刺痛。

于是最终,我闭了闭眼睛,伸手将那一串吊坠拿出。

后来,我站上了城墙。

那么高的城墙,站上去腿都发软。

可是阿月姑娘却毫不畏惧地从这里跳了下去。

那时她曾在城墙之上与我说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见,却在之后读懂了她的嘴型。

她与我说的是:

“姑姑,谢谢你。”

我那时不知她在与我道谢什么。

直到现在才知道,是在谢我在生命的最后,叫了她的名字,而不是附上王妃的名号与枷锁。

过去的她活着是为了让九王爷爱上她,是为了保住西凉。

而那一刻,她活着,只是以阿月的身份活着。

......

我从怀中将那一串吊坠拿出。

打开暗扣,于是里面的东西就顺着流下。

又被忽起的狂风卷携起,吹向远方。

我知道,那是西凉的方向。

也知道,阿月她终于如愿。

勇敢的小姑娘,终于回到了她用性命护着的故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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