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池修瑾牵起我的手,笑着说:
“我的夫人。”
这是他第一次在公众面前承认我们的关系。
众人一改疏离之态,纷纷前来祝贺。
只有傅聿南眼神复杂地怔在原地。
我在外面吹风,被一个男人扯到墙角。
不用猜也知道是傅聿南。
黑暗中,傅聿南满眼猩红,低声质问我:
“你结婚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拳头狠狠捶了下墙,带着酒气怒吼:
“当年你就是为了他抛弃我?你是不是早就和他有一腿了?”
我怒不可遏,扇了他一巴掌,曾经我对他那么好,却换来满心的怀疑。
他揉了揉嘴角,俯身想要吻我,我躲开了。
“做我的女朋友吧,我能给你的,远远比他能给你的更多。”
如果说之前我对他还抱有一丝希望,那么此刻我对他真的是失望透顶。
“滚!”
我用尽全力推开他。
不远处,池修瑾正静静站在路灯下,望着我的方向。
我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红了脸。
池修瑾是我名义上的丈夫。
七年前,我家破产,爸爸死于一场车祸,妈妈伤心欲绝,查出了胃癌。
一大笔医疗费压在我身上,我打了好几份工,却还是喘不过气。
那时池修瑾的奶奶找到我,说可以救我妈的命,条件是履行两家未完成的婚约。
我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只知道她能救妈妈,所以答应了她的条件。
第一次见池修瑾是领证那天。
他有着那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和我提出了假结婚的想法。
我们成为名义上的夫妻,他得到池氏集团继承权,承担我妈妈的一切治疗费用。他甚至找来国外在胃癌治疗上取得重大进展的专家诊断。
我们相敬如宾过了七年,在奶奶面前扮演模范夫妻。
治疗期间,妈妈病情恶化,还是撒手人寰。
我料理后事,在池家资助下完成学业。
池修瑾一心扑在工作上,带领池氏集团成为跨国大型公司。
领证七年来,我们说好不公开,这样可以随时离婚,不会给彼此带来麻烦。
送我回家的一路上,池修瑾都很沉默。
虽然平日里他也话不多,但我却明显感觉到这次他在生气。
其实,池修瑾比我小一岁,行事却很老练,从来不轻易外露情绪,待人接物都是温润有礼。
“今天谢谢你的糖。”
我攥着糖果盒,挤出一抹笑容。
“只有糖吗?”
他漫不经心回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离公寓还有一个红绿灯,他终于开口问我,
“他就是让你一直放不下的男人?”
他第一次越界了。
我岔开话题,“你想没想过,如果我们离婚,对你和公司的形象影响会有多大?”
公司老板在上升期离婚,传出去对公司发展没有好处。
他没有看我,只是望着窗外,淡淡地说:
“到了。”
我们都没有得到答案。
那天晚上,妈妈病情突然恶化。
手术不是很顺利,医生说就算能捡回一条命,以现在水平也只能维持不到一周,而且费用十分高昂。
我没有一丝犹豫,哭着说了一遍又一遍,
“救。”
为了延续妈妈的生命,我付出了所有,到头来只挽留了七年。
这一幕从七年前医生就让我做好准备,七年过去了,我还是手足无措。
这几天我睡得都不好,经常夜里惊醒。
妈妈身子一天比一天差,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陪在她的病床前。
“囡囡,生日快乐。”
妈妈的脸已经不能做任何表情,却还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好。
我控制不住哭了出来,连我自己都忘记了我的生日,只有妈妈还记得。
“谢谢妈妈,你许个愿望,我替你实现。”
我边擦眼泪,边笑着说。
“傻孩子,妈妈的愿望是希望你能和修瑾好好地过日子。”
她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我摩挲着她满是皱纹的手,心中满是愧疚,我说谎了。
这个愿望我实现不了。
“江小姐,你可以帮我问问裴诗礼什么时候再来吗?我想和她合照。”
护士一副花痴样问我。
听她的语气,裴诗礼之前来过。
我问她裴诗礼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她想了一下说,
“好像是你妈妈手术那天晚上,我刚好上日班,没有碰到她。”
我去调了监控,印证了我的猜想。
监控画面中,裴诗礼跟我妈说了一些话,我妈似乎很生气,按了呼救铃。
监控录像中,我妈被推进手术室后,裴诗礼站在原地很久才离开。
我赶去裴诗礼家,开门的是傅聿南。
我一把推开他,冲进去质问裴诗礼。
“裴诗礼,你有什么事冲我来,找我妈干什么,要不是你,她不会受这么大的刺激。”
她捂着脸,反手将手边的花瓶朝我扔来,无理大喊道,
“还不都是你做的恶心事,有夫之妇还勾引别人,你妈听了都活不下去。”
每一句话戳在我的心窝上,毫无悔改之意。
傅聿南过来拦我,我重心不稳,摔倒在碎掉的花瓶上。
很疼。
碎片生生嵌入我的皮肤,白色的裙子染上斑驳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眼。
傅聿南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在听到裴诗礼哭了的一瞬间,转身抱紧了她。
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医生的名字。
我心头一紧,颤抖着双手接通电话,双目空洞呆呆起身,喃喃道:
“我妈死了,你们满意了吧。”
冬日大街上飘着雪花,我走在雪地里,不知不觉走了好长一段路。
我好像说不出话了。
人若是没有感情,是不是就不会悲伤。
八点二十,我收到一条妈妈定时发送的语音,仿佛妈妈不曾离开。
我怔怔望着红点的消息,迟迟不敢点开。
“囡囡,当你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妈妈已经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对不起,妈妈本不想在你生日时离开,但好像不得不走了。答应妈妈,以后为自己而活,好吗?”
听到妈妈熟悉又温暖的声音,我蜷缩在雪地里,绷不住大哭起来。
七年了,这一天终究逃不过。
我做了很多次心理准备,我要笑着让妈妈看我最后一眼,可我还是没有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池修瑾跑到我的身边,为我披上他的大衣,把我一把抱起来。
他看见我受伤的后背,眼底满是心疼。
“囡囡,我们去医院。”
“妈妈还在等你告别。”
我不记得后来的事情,再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病床上。
池修瑾趴在床边睡着了,他的右臂压在我的腰下。
我小心翼翼想把他的胳膊移开,却把他吵醒了。
“我怕你疼,医生说伤口最好不要挤压。”
他的脸有些红。
除了说声谢谢,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
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
我想,我不该再拖累他了。
他还年轻,却被一纸婚约困了七年,我该放他去找寻自己的幸福。
“修瑾,我们离婚吧。”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
“这七年你为我妈治病的钱,我也一定会还给你的。”
他先是愣了一下,眼眸闪过一丝失落,接着为我盖好被子,说,
“奶奶要回国参加妈的葬礼,她年纪大了,等过两天再说好吗?”
我点点头,答应了。
池修瑾的奶奶是个特别严肃的老太太,至少一开始我是这么认为的。
相处后,我发现她比我想得还要难缠。
她可是曾经叱咤商场的女强人,能够准确预测A股第一支发行的股票的涨跌,为池家赚取第一笔救命资金,带着池氏走过风雨飘摇的20年。
我经常感叹,我和池修瑾的演技真的好到她竟然没察觉一丝异样吗?
“奶奶说要我们陪她一起吃饭,我说到时候看看你的身体怎么样。”
池修瑾穿好衣服准备去公司,我坐起来说,
“奶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们陪陪她也好,不用担心我。”
奶奶选了一家蛮有历史的老店,巧的是小时候爸妈也带我来过。
我在卫生间补妆,正好撞见傅聿南。
我正要离开,他喊住了我。
“江小姐,我想池老夫人还不知道她孙媳妇最近精彩的绯闻吧。”
他低眉扶了下眼镜,俯身在我耳边,威胁我答应他的要求——做他的女人。
我攥紧了手中的包包,语气平淡:
“傅聿南,当初是你说再见是陌生人的,为什么又来纠缠我,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长进。”
他抓住我的胳膊,咬着牙说:
“你还骗我,我没给你发过消息,是你甩的我!”
“最难的时候,是诗礼陪在我身边,她给我拉的投资让公司起死回生,比起你,她才是最值得爱的女人。”
刚好卫生间进来客人,我才摆脱傅聿南的纠缠。
奶奶正在包间玩手机,没有发现什么。
我松了口气。
服务员刚上完餐,傅聿南笑着走了进来,看了我一眼,十分有礼貌地对奶奶说,
“池老夫人,久闻您的大名,不知是否有幸和您一起吃饭?”
奶奶不喜欢不请自来之人,可这次她却破例同意了。
我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尤为忐忑,傅聿南说的每一句话都牵动着我的神经。
好在他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