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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走在一条漫长的黑黑的隧道里,看不见出口。
直到这天班里来了一个转学生,叫顾泽。
男生高高的,却很瘦,脸上呈现出不健康的白色。
顾泽成了我的同桌,坐在我旁边时,我看到他耳后有一条长长的伤痕,看上去刚刚结痂。
一开始顾泽并不爱搭理我,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我胳膊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这是怎么弄的?”他皱着眉头。
“没什么。”
我赶紧放下袖子,遮住频繁抽血造成的淤青。
然而我发现,顾泽的身上也总是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直到有一天放学,那天我走得晚,看到一个男人在学校门口揪着顾泽拳打脚踢。
边打嘴里还边说:“小兔崽子,还敢不回家,老子白生你养你了......”
那是顾泽的爸爸。
有些相似的遭遇让我们逐渐变得无话不谈,我们互相笑着打趣对方:“原来你也是不被爸爸妈妈疼爱的小孩儿。”
两个同样被世界抛弃的人,只能互相依偎着,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暖。
我把棒棒糖递给顾泽:“你又挨打了?给你个棒棒糖吧。”
顾泽扯着破皮的嘴角:“哼,你的棒棒糖哪里来的?”
我笑笑:“嘻嘻,卖血换的。”
7.
有一次,顾泽被打得很重,一连几天没来上学。
再来学校时,胳膊上打着石膏。
顾泽说:“咱们两个逃吧,离开这里。”
我看着他手心里几张皱皱巴巴的人民币,点了点头。
然而两个十四岁的孩子又能逃到哪里。
离开的第三天,我们两个被警察送回了家。
妈妈愤怒地拿皮带抽在我的后背上:“你才多大就跟男生私奔?!我们林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林祈安你太自私了!你一走了之有没有想过你姐姐怎么办?”
“你知道你姐姐被病痛折磨得多痛苦吗?!”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我想总有一天,我要和顾泽一起离开这里。
可后来再去学校时,顾泽不见了。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顾泽转学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8.
我拼命学习,希望有一天能远离这个吸血的家。
高考结束后,我选择了一个很远的城市。
可我还是低估了林家,他们动用各种关系,联系学校的老师修改了我的志愿。
将我死死地困在了原地。
大学的生活是丰富多彩又自由自在的。
然而这些都与我无关,无论我在上课还是在食堂,只要他们的一通电话,我就要回去献上我的骨髓。
我在大学选择了法律专业,希望能从法律的条条款款里找到解救自己的方式。
我知道了我如今已经年满18岁,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我可以自己决定我是否捐献有关我身体的一切。
可我却绝望地发现,也许是从小便被他们锁进了笼子里。
即便如今拿掉笼子,我似乎也忘记了如何飞翔。
无论他们对我做了什么,我都无法摆脱这段血缘关系带给我的禁锢。
直到大三这年,导师告诉我:“系里有几个保研的名额,可以直接去美国的C大学深造。”
导师希望我能够把握这次机会。
而就在这时,妈妈告诉我,姐姐可能需要换肾,他们需要我的一颗肾脏。
9.
我无法忍受,这一次,我终于鼓起勇气选择了离开。
我告诉导师,我要去国外读研。
就在我满怀期待以为这一次我终于可以逃离成功时,生活又给了我致命的一击。
有一天我去上课,突然发现周围的同学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我不明所以,刚坐下,手机就蹦出一条新闻弹窗。
“狠心妹妹对姐姐见死不救,可怜妈妈跪地......”
不知为何,心头猛地一跳,我颤抖着指尖点开了新闻视频。
姐姐因为常年病痛,为了照顾她,爸爸妈妈在她的房间里安装了摄像头。
视频的拍摄角度看起来就是那个摄像头。
视频中我穿着一条雪白的长裙,姐姐跪在我面前,我们两个似乎在撕扯着裙子,然而下一秒姐姐被我大力地推翻在一旁。
紧接着着画面一转,是妈妈对着记者镜头痛哭流涕:“妹妹虽然有些任性,但姐姐一直很疼爱妹妹,有好吃的好穿的,总是先想着她。”
说着几乎瘫软在地:“可是、可是如今她姐姐就快病死了,我们却联系不到祈安了......”
“呜呜呜......祈安,如果你看到新闻了就回家好吗?爸爸妈妈一直在等你......”
我茫然地退出视频。
视频下面的评论区几乎不能直视。
“天呐,怎么会有这样的妹妹,简直是白眼狼。”
“气死我了,好可怜的姐姐。”
“我知道她,她是我们学校法律系的,天呐,我居然跟这种人一个学校。”
......
10.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
我站在学校的天台,任由刺骨的风刮在脸上。
我痛苦地想:是不是只要从这里跳下去,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我从没想过,为了阻止我去国外读研,他们居然能做到这个份上。
他们不在乎我会不会被网暴,不在乎会不会毁掉我的前途。
我真的想对所有人说:“不是那样的,事实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我记得那天是我18岁的生日,虽然我从来没有过什么生日。
但是那天,林乐安难得的对我和颜悦色,她把我叫到她房间。
“祈安,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件裙子?”她拿起一条洁白的长裙。
这是她成年时,哥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今天好歹是你的成人礼,你试试吧,如果喜欢就拿去穿。”
“反正我的裙子很多,也不差这一条。”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抵挡住裙子的诱惑。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想到自己穿上裙子居然是这个样子。
可下一秒,林乐安突然跪在我裙子面前:“哎呀,这儿怎么脏了一块?”
我慌忙去看裙摆,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脏的。
结果林乐安突然像发狂一样扯住了裙摆:“为什么你穿上这么好看?为什么你那么健康?为什么生病的是我不是你?!”
“你去死!去死啊!”
我不明白林乐安为什么突然这样,我惊慌失措地想从她手中拽出裙摆。
然而林乐安突然摔在了地上,看上去就像是我把她推翻了一样......
爸爸妈妈和哥哥突然突然冲进了房间,赶紧扶起了林乐安。
“林祈安,你就这么喜欢抢你姐姐的东西吗?”
林乐安在她们怀里有持无恐地看着我:“祈安也只是喜欢这件裙子罢了,你们不要怪她......”
事后林乐安得意地对我说:“林祈安,永远别想着离开这里,只要我有需要,你就必须出现。”
11.
学校最后还是迫于舆论压力取消了我的保送资格。
那天电闪雷鸣,我淋着滂沱大雨回到了家。
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
然而面对他们时,我才发现,我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精疲力尽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妈妈看着我:“为什么?你应该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为什么?”
“你的命都是我给的,如今让你给乐安捐一颗肾你居然就想出国离开?”
“如果没有乐安,我根本就不会生下你!”
“可我也没有让你生下我!不是我自己选择要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长久的压抑让我彻底爆发,我歇斯底里地吼着。
“好啊,如今你以为自己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想着离开了。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你永远别想离开这个家!”
说着,她拿出一张我曾经放在包里的保研申请书,在我面前将它撕了个粉碎,扔在我的脸上。
纸屑纷纷扬扬撒了一地,像雪花一样。
我最后也因为受不了学校的流言蜚语,选择了休学一年。
12.
我从林家搬了出去,自己在外面租了一件10平米不到的房子,彻底与他们断了联系。
很庆幸这些年我的奖学金加上勤工俭学还是攒下了不少,足够我暂时过渡。
那段时间,因为来自网络的各种攻击,我越来越害怕社交。
每次出门都要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生怕会被路人认出来。
而司成屿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了我的生活。
他就像一束光,给长久以来在黑暗中行走的我带来了希望。
我是在打工时认识的司成屿,他是那家店老板的儿子。
司成屿比我大四岁,成熟稳重,又温柔体贴,很快便对我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对于司成屿的追求,其实我是有些惶恐的。
司成屿太过完美,不错的家庭条件,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人又长得帅气。
彼时我还不明白司成屿为什么会突然喜欢我,我也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
可司成屿告诉我,他看到我时就会有想要保护我的欲望。
在他的呵护下,我也逐渐对他敞开了心扉,告诉了他关于我的一切。
没多久,司成屿就向我求婚,他说他等不急要娶我回家了。
为我戴上戒指的那一刻,他真挚地对我说:“安安,从前你受委屈了。但今后不会了,我会好好保护你。”
司成屿抱着被感动地泪流满面的我,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我找到了此生挚爱。
......
可原来也只是为了拿走我的这颗肾罢了。
13.
没过多久,林乐安终于出院了。
这次的换肾手术非常成功,林乐安整个人气色都好多了。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接林乐安回家。
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林祈安”这个名字,自然地就仿佛我从未在这个家出现过。
我的一切物件都被处理地干干净净,我的房间成了林乐安的储物间。
就在一家四口温馨地吃饭时,门铃突然响起。
“请问您是?”保姆打开门。
“哦,我是华清医院的医生。请问洛芸女士在吗?”
我妈妈走过来:“怎么了?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