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证了我的话，我声音刚落地，沈梦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和上次不同，陆嘉然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没有任何解释。

连续三次，铃声不超过一秒。

他做这些时，还故意大着动作，生怕我看不见。

「青雨，你说那些都是气话。」

「你忘了吗？你曾经说，要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不管我是穷鬼还是丑八怪。」

「可我现在既不穷也不丑，你更没理由离开我了。」

曾经的事情，他还能想起来，也是难为他了。

「你也曾经说过，要好好珍惜我的画，就算有人要看，也要藏着掖着，因为是专属于你的。」

「但你做了什么？」

「践踏我的真心，侮辱我的创作。」

陆嘉然捂着耳朵，全然不听我在说什么。

他自言自语，不断说服自己，告诉自己，我还是爱他的，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气他，想让他回头。

「青雨，我明天订婚，我不信你会眼睁睁看着我娶别人。」

「所以在前一天，你做了这样一段戏。」

「一定是这样。」

他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跑了。

只留下我和楚逸州面面相窥。

可惜的是，被陆嘉然这么一搅合，刚才的气氛荡然无存，气得楚逸州狠狠跺脚。

「看我明天不把他的婚礼搅得天翻地覆！」

10.

陆嘉然和沈梦玲的订婚宴，两家人是下了心思的。

我和楚逸州特意穿了情侣装，十指紧扣到了现场，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

楚逸州戳了戳我的肩膀：

「你作为陆嘉然的半个师娘，要不要上去说两句。」

我让他别闹。

他撇撇嘴还不忘往我嘴里投喂。

仪式进行到大半，也没见主角陆嘉然出场。

只有女方和双方父母在外面接待客人，现场不少人小声蛐蛐，说是陆嘉然耍大架子。

我也不知道他搞什么鬼。

昨天伤心过头睡过了？

等到他出来，我才了然。

只见他推门而入，眼下一片青黑，整个人像是被人死死摁住，打不起精神来。

他环顾现场一周，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便在也没移开眼。

就算沈梦玲在他旁边挽着他的手，他也不为所动。

楚逸州被他看得发毛，头发都差点炸起来，挡在我身前，遮了个严严实实。

沈梦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声提醒陆嘉然订婚宴的注意事项。

看他那副样子，根本没有把女人的话听进去。

他甩开沈梦玲的手，走到中央，如同那日他求婚那样，当着众人的面：

「各位，我要宣布一件大事。」

他朝我扬起一抹微笑：「我和沈梦玲小姐的婚事作废，我不愿意娶沈梦玲小姐。」

现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站在一旁的双方家长和沈梦玲吓得脸色发白。

「我不爱沈梦玲，不可能让她成为陆太太。」

「我只会娶一个人，我发誓只爱她。」

他目光所致，尽是笃定。

还没等所有人从震惊中醒来，他的手便指向我的位置：

「我相信你也肯定愿意，我们私奔吧，做两个自由的画家。」

楚逸州双手举起，做出投降姿态：

「对不起啊陆少，我可不搞男男。」

我躲在楚逸州身后胆战心惊。

陆嘉然真的疯了，在订婚宴搞这么一出！

陆嘉然紧皱着眉，上前打算把我揪出来，却被陆家父母一把按住，捂着嘴拖了下去。

我叹了口气。

这场订婚宴，还不需要楚逸州【大显身手】就不欢而散了。

11.

这几天，圈内疯传陆嘉然的八卦。

沈家丢了面子，说什么也不肯再和陆家有联系，合作也停了，害陆家损失好几个项目。

陆家父母天天在家里念叨，罚跪，各种办法都使了，还是没用。

陆嘉然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甚至比以前更快乐了。

等到他能出家门，第一时间来我这里，带着我的画：

「青雨，我这样做你满意吗？」

「我和那个女人没关系了，你想做陆太太的话，随时都可以。」、

他把画递到我面前：

「你看，我们相爱的证据。」

到底我要说多少次，陆嘉然才能停止自欺欺人。

「你真是疯了，我和你没可能了，我现在有男朋友了你懂吗？」

陆嘉然冷淡一笑：

「什么男朋友，老演员了，别演了。」

「你不是要画吗？我给你拿来了。你还想要什么？钱？我全都给你。只要你回来好不好？」

「那幅画，也一起送给我行吗？」

我看他病得不轻。

从他手里接过画细细看起来，太早了，下笔稚嫩，却掩盖不住一片真心。

他以为我是原谅他，扬起一个十足的笑容。

下一秒，他的笑容定格在原地，眼睛却涌入悲戚。

我撕掉了这幅画。

撕掉了他最后的幻想。

画作的碎片狠狠拍打在他脸上，他却一动不动。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现在的表情，说是哭也不真切，痛又不够深。

总之是很丑的，五官扭在一起，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

「我的画......不要......」

他蹲下来，不值钱地在地上一片一片将碎片捡起来。

眼泪太多，什么也看不清，却还是执拗地动作。

「别捡了，陆嘉然，你贱不贱啊？」

「把画送出去的是你，说死外边也不管我的是你，现在呢？装什么深情？」

「你要是真的这么爱我，怎么会不顾我的感受和别人订婚，还用我送给你的画。说白了，你从来就没尊重过我，不然怎么会一面享受着我的画给你带来的福利，一面又和别的女人周旋。」

「我话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两之间一刀两断，真的别再来烦我了，你这样子，真的很丑。」

陆嘉然捡纸的动作停了，但还是没起身。

我听见他的呜咽，里面包含了太多东西，不甘，脆弱，懊悔。

可都和我没关系了。

楚逸州找准时机从我身后出现，将我整个人拥入怀里，温热的嘴唇在我颈间亲吻。

「老婆，你的半个学生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啊？」

「是不是自己犯贱找骂？需不需要我来帮着骂。」

陆嘉然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敛了神色。

他能在我面前哭，却不允许自己在楚逸州面前脆弱。

于是他扶着墙站了起来，试图抓我手腕最后一次，却被我堪堪躲开。

「别拉拉扯扯的，我老公在这儿呢。」

楚逸州露出两排大白牙，挑衅地笑了笑。

陆嘉然望向自己空无一切的手，什么时候，他把所有东西都弄丢了呢。

「青雨，我们真的回不去从前了吗？」

非要得个答案，我也绝不会嘴软。

「是。」

「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是你。我还得谢谢你，不然怎么能遇见逸州。」

陆嘉然落荒而逃。

11.

楚逸州笑嘻嘻地盯着陆嘉然远去的背影打趣：

「还真得感谢这小子，结婚让他坐主桌。」

「不过——」他笑得狡黠，不怀好意地扬起嘴角：「你刚刚叫我什么？再叫一次来听听。」

我没搭话，脸上却不自觉地泛起红晕。

湿热的呼吸停留在我脸上，男人磁性的声音从唇齿间传来：

「现在不叫可以，留着等会儿慢慢叫。」

又是一片混战。

12.

没过几天，我竟然收到了陆嘉然的信。

拆开一看，是一幅被重新粘好的画，一封信还有一枚钻戒。

我几乎一下就认出来，那枚戒指，是当初我想向陆嘉然求婚时准备的。

离开陆家的时候，也一并放弃在了那里。

我展开信，信上不少字迹被水渍晕开，不用想也知道，写这封信的人该有多绝望。

他说他后悔，后悔没有好好珍惜我。

说他不停地怀念从前，怀念我们在一个屋檐下，只要对上眼神都能心脏狂跳的从前。

还说他看到了我的戒指，记起曾经的誓言——【等我办画展，我们就结婚】。

我沉默着看完这封信，目光流转，那幅由碎片和裂缝组成的画不论再怎么拼凑，也回不去从前了。

信的最后，他说，要把所有的一切都还给我。

那时我还以为，说的是画和戒指。

后来才知道，他发了声明，说自己是盗用了我的画，真正应该在绘画界功成名就的是我。

他立马陷入风波，赔上了他所有的职业生涯。

而我，则在这次事件中，被正名。

陆家的产业也一度陷入危机，几近破产。

毕竟养我十三年，既然他还给了我，我自然也要还给他们。

我将陆嘉然画展中所有的画作拍卖出去，全都打入了陆家的账户。

这下是真的两清了。

13.

一年后，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画展开幕。

画展最中央，是我送给楚逸州那幅，命名为《耀眼》。

没开展前，楚逸州天天念叨，让我不要展出，他要自己私藏。

又说要天天去那儿守着，一旦有人打他画的心思，就吓跑他们。

得让他们知道这幅画真正的主人是谁。

我好笑地做了一个大牌子，写着【《耀眼》的主人】字样，挂在他身上，活像个古代的囚犯。

偏偏这人还不觉得丢脸，要不是我阻止，还真要拉出去溜达两圈。

可疑的是，开幕式上，这人却不见了。

平日里如同橡皮糖一样粘我，关键时刻又掉链子。

我正想叹气时，他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单膝下跪。

我没个防备，直直地撞向他眼里，比所有的一切都要耀眼。

「青雨，嫁给我，我发誓一生一世守护你。」

「我想说，不是我耀眼，是因为待在你身边，我才耀眼。所以，你能让我一辈子守护你的耀眼吗？」

我被这几个耀眼绕得晕晕的，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

原来被求婚是这样的感觉。

仿佛一瞬间被棉花填满，什么也想不了，脑海里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一个人。

尽管世界嘈杂黑暗，总有个人亮着。

楚逸州就是这么个人。

后来结婚，我收到一个匿名的包裹。

是一幅人物画。

我和楚逸州都太了解陆嘉然的风格，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匿名的必要。

画上的人栩栩如生，却少了几分灵动。

我才明白，原来我与他相处的十三年里，一直是这副模样。

和现在相比，全然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我本以为楚逸州会大怒，将这幅画藏在仓库里压箱底。

却没想到他丝毫不在意，搞得我怀疑这小子根本不爱我，跑去撒娇要个说法。

他无所谓地笑笑：

「他输得太惨，根本不想和他计较。」

嘴上这么说，第二天我却在画室的垃圾桶里看见了这幅画。

男人啊。

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