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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得意洋洋地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

「柳沧泪,你说过的,我拿出这枚贝冠,无论天涯海角你都会为我肝脑涂地」

我叹了口气

「萧乾,没了内丹我会死的。」

他不屑地撇撇嘴

「朕怎么不知道,你变得这么贪生怕死了?陆相和晚儿都查过了,人鱼的内丹可再生,你不会死的,你会永远陪着我。」

他拂袖而去。

三日后,他派暗卫来取我寝宫。

水怜想拦在我面前,我轻轻摆手。或许这就是硬要离群上岸的报应。

暗卫绑我去萧乾面前,他定定地看着我,颤声道

「沧泪别怕,取个内丹很快就好。」

太医划开我的身体,我在巨大的痛楚中化成原型,鱼尾乱摆,扫的一地狂乱。

血流成河,声音嘶哑,太医带着恐惧剖开我的胸口,指着我心脏旁边的位置。

「禀皇上,这便是人鱼的内丹了......」

萧乾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摘下了我的内丹。

「皇上…」他的手一颤

「皇上,我真冷啊。」我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6

离了内丹,我便没几日好活。

萧乾沉浸在陆嘉晚有救的满心欢喜中,一次不曾来看过我。

甚至我寝宫中都没人来烧炭。

水怜攥着我的手不住掉泪:「小姐,小姐我们回青州吧。」

「你跟我说大海很美,我也想陪你一起看看大海。」

我笑了笑,抚摸水怜光滑的发

「好啊,你这小淡水鱼,也该看看大海。」

提起最后一丝精神,我跪在萧乾的宫前想交代后事。

大旱,一天一夜。

萧乾都没出来,人鱼耳力佳,我听到屋内的温言软语。

「柳小姐,皇上正照顾晚贵妃呢,闲杂人等免进,您进去实在是不合规矩呀。」

我扯扯嘴角,罢了,我走。

我带着水怜快马回青州。

「水怜,没内丹,我也变不成原型了。真想带着你在海上遨游一圈啊。」

水怜抱住我「小姐,我永远陪着小姐。」

「我死后,为我在海边立一座墓。」

「就写{沧海月明珠有泪}吧。」

「你可以去天地寻访,代我看到我没看过的所有大千事物。看大江大河,山川湖泊。

记住了,别信男人的好。」

7

天下仍是大旱,庄稼颗粒无收。

灾民遍野,怨声载道。

萧乾成夜翻来覆去,又遣走他的暗卫去寻我。

暗卫无不失望而归,「皇上,卑职无能,未能寻到柳女官。」

「出动御林军和捕快,全国上下搜查。」萧乾冷哼一声「寻不到她,朕要了你们所有人的命!」

我坐在他旁边,盯着那盘黄澄澄的小鱼干。

我本就是人鱼,野性难驯,爱吃同类。这种炸的酥脆的小鱼干是我最爱,在宫里,却是众人嫌弃。

尘缘快快斩断吧。

下辈子我不想做人鱼,不想做任何开了灵智的生物。

话本里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就是这个道理吧。

还没想好下辈子做什么,陆嘉晚就来了。

她抱着她养的名贵猫,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还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水晶枣,桂花糕。各式各样我没怎么吃过的精致点心摆满整张桌子。

小鱼干被有意无意打翻丢在一旁。

满地渣子。

「皇上,御膳房怎么越来越不上心了呀。这种下三滥的东西也好意思给您呈上来,我们咪咪都不吃!」那只白猫亮了亮尖利的爪子,对虚空处的我挑衅一喵。

「皇上你把他们都换了,尝尝晚儿亲手做的......」

陆嘉晚轻轻地摆着食盒,娇声嗔怪着。

萧乾却怒了。

他猛地起立,挥手掀翻整个桌子。

精致的点心洒落一地。

我撇撇嘴,都说了:

你们少吃点,就没饥荒了。

光一枚糕点,都够一户百姓喝一年稀饭。

萧乾郁结心中,难得冲着陆嘉晚发火:

「谁允许你擅自进来的?」

陆嘉晚花容失色,哽咽道

「臣妾听闻皇上心乏,想来宽慰宽慰皇上。」

「都是臣妾的错,皇上要罚就罚臣妾吧。」

她颤颤巍巍地解开自己的胸襟,露出一大片白嫩的肌肤,娇颤颤地

「皇上......」

萧乾眉眼跳了跳,定定地看着那片肌肤上狰狞的伤疤。

陆嘉晚抽抽噎噎,「臣妾不知道哪里做错,但悉听皇上吩咐。晚儿一向是最爱皇上的呀。」

「皇上您忘了吗,当初是晚儿挡下的那一刀啊…」

我愣住了。

哪一刀?

离宫前我向来不离萧乾左右,他只遇刺过一回。

是我为他挡了一刀,但当时他也重伤过多,昏迷了。

可竟然是陆嘉晚冒领了吗......?

萧乾怒火渐渐平息,他长臂一览,把陆嘉晚揉进怀里。

吻着她的发顶

「都是朕脾气不好」

陆嘉晚哭着,柔若无骨地推搡着萧乾的胸膛

「皇上你坏死了,吓坏晚儿了!」

她掩面埋在萧乾怀里嘤嘤哭泣。

突然,外面传来蹬蹬蹬急切的脚步声。

「皇上......」是大太监。

「蠢东西,看不见朕正和贵妃在一块儿吗」

陆嘉晚也露出半张粉嘟嘟的小脸,娇声道

「你个阉人,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

大太监叹了口气,沉默半晌,仍是开口。

「皇上,奴才有要事要禀」

「御林军找到柳女官了。」

一句话如惊雷砸平地,屋里一片沉寂。

8

次日清晨,萧乾又随君御驾亲征。

来到青州海域。

天下大旱,海边堆出层层坚硬的白色盐晶。海浪都不再呼号,一片荒芜中,我的墓穴大敞大开。

「皇上,我们只寻到这处墓穴。柳女官的尸骨,兴许是入海了吧。」

统领脚打颤,战战兢兢汇报。

我看着他的反应,原来世人都怕被暴君砍头。

「但柳女官的墓穴,还有一些随葬物......」

「梅瓶,山水砚,都是皇上您赐给她的东西。」

「这大抵确实」他小心翼翼指了指墓碑,「确实是柳女官的墓。」

萧乾手中无意识摩挲着一对翠簪,夜明珠作眼,蓝田玉作簪。这是他登基前送给我最大的礼。极尽天下之力搜罗世间宝物,他把最大最亮的夜明珠捧给了我。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可惜世逝时移。

「沧泪最喜海洋,朕便送你海洋中最好的宝物。碧滢滢的,像你的眼睛。」

如今,这把簪子作为我的随葬品,被攥在萧乾手中。

他把玩着簪子,蓝田玉虽然温润,但簪尾巴锋利,仍刮开手心,刺出了鲜血。

相顾无言,随行的将士尽数跪下,一片哀戚。

「皇上节哀顺变......」

萧乾攥着簪子,不管不顾地仰天大笑。

他向前,拽起首领的头,一脚便踢了上去。

「朕怎么养了你们这群废物?!」

「一群不识大字的粗人,连一条鱼的伎俩都识不破!」

「山海经上写,无数的大臣都告诉朕,人鱼寿比天齐,取内丹根本伤不了她」

「她惯会贪生怕死,上次不肯救晚儿也用的这个伎俩」

「朕分明看见她的内丹被取出后,自己收拾行囊带着侍女,一路策马东去,不再回头。」

「她不过是故伎重演罢了,你们这群蠢货,竟被这障眼法骗到?!」

萧乾大笑拂袖,狂乱地踹着周围的士兵。

一片寂静,众人小心交流眼神,一句不敢多言。

大家都看出,这的确是我的墓碑。

只是皇上不肯信,他们也不敢信。

「不知柳沧泪怎么想的给自己安座墓,真是不判得好。还放了这些朕赏赐的东西,故意让朕以为她死了。」

「连这朕搜罗全国海域为她寻来的夜明珠玉簪也丢进了坟墓,她好生残忍」

萧乾眼神冰冷,摩挲着玉簪,沉声道

「柳沧泪一罪,假死数次,逃避国难,辜负天下百姓。

二罪欺君大错,欺朕瞒朕」

「午全国通缉,快马放出话。若是柳沧泪还玩消失不肯现原身,别怪朕不仁不义!」

他沉默良久,定定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萧乾怒气冲冲,又废了一匹快马。

连夜回京。

陆嘉晚早早在宫里候着。

她料到萧乾一去定会生气,早备好精致的点心和婀娜的舞,娇声软语地在温柔乡里等萧乾归来。

可萧乾仍是心事重重。

天下大旱,纵使他沉沦温柔乡数年,也不会放手难得到来的江山。

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国力衰败,民心溃散。就连地方的芝麻官,都有卷铺盖逃到别国的。

萧乾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群臣的进谏也越来越多。

他总是摔掉殿内新鲜美味的水果点心,皱眉叹气

「若沧泪肯献出内丹,怎会如此。」

我的魂魄游移在他背后,看他痴狂的惺惺作态。

一年了,终于念起我的好。却仍是打我命主意。

上朝的人都越来越少,文武百官无不溃散。收敛好或清或贪存下的金银细软,一路舟车带着全家老小潜逃到他国另谋生路。

跑的了的人想快点跑,跑不掉的人也急着传信。

「趁京城还能买多囤点粮食吧,等各地灾民闯进来,咱也要完!」

「可不,别想着什么人鱼内丹啦。」

「听说前几日青州海边刚找到人鱼的墓,好像死一段时间了。」

「兴亡百姓苦!」

人们都在尽力逃出京。

所有人都相信国要破家要亡,求雨解旱的人鱼早就死了。

只有萧乾还活在自己的幻想里。

他不肯信,不敢信,或者是不甘心信。

暴民涌入京城,撞破城门。

萧乾终于急了。

9

他抛下百官,召集所剩无多的御林军:

「把那个叫水怜的婢子抓到慎刑司,严刑拷打,定要逼她说出实话!」

他怒笑

「这水怜虽然卑贱,却和柳沧泪情同姐妹,情谊深厚。我倒要看看把这个水怜折磨得生不如死,柳沧泪还坐不坐得住!」

我浑身颤抖,还没反应过来,魂魄便已冲到了萧乾面前。

「萧乾,你个疯子,恶魔」我颤抖着阻止他,殴打他,狂乱地在他身上捶打「放过水怜,我死了,我已经被你害死了!」

盛怒之下,我的魂体却只能穿过萧乾的身体,带不来一丝痛楚。

他感受不到殴打,也听不到我的呐喊。

水怜被关进慎刑司,受尽极刑。

她指甲被血淋淋地绞开,银针没入。

我的魂体抱住她,整夜整夜陪在她身边。

倘若我还在,那这些折辱他的恶人都会被我的鱼尾掀得血肉模糊,我会把他们都千刀万剐。

可我只有脆弱透明的魂魄,唯独剩下两眼空空。

我又回到轮回处,拼命求救。

「救救水怜吧,救救水怜吧,我愿意再不入轮回!」

孟婆叹了口气,她在这座桥上看我来回踱步了三年,内心对我多有怜惜。

她拍拍我,魂体久违地感受到一丝暖意。「我给你一锅汤,你用魂体给她喂下,待她醒来便会一切如常了。」

我点头如捣蒜,孟婆盛好了一壶汤。

水怜面色苍白躺在地上,我冲过去,用魂体将汤一勺一勺喂进她嘴里。

她突然发现意识渐渐回笼,身体也不那么疼痛。

「小姐......」水怜嘴唇翕张,微不可闻,「一定是你」

「我听见海浪声了,是你在身旁保护我么?」

眼睛真酸,可魂体没有泪。

水怜颤抖着手臂,拥住我魂体的位置。我回拥她,看不见彼此,我们却都察觉到颤抖的暖意。

日出时,萧乾亲自前来审问。

水怜被铐在绞刑架上,仍直着身子不屈地瞪着他,冷笑

「皇上近来多消磨啊」

我也发现,萧乾面色枯槁,印堂发黑,眼白泛黄还布满红血丝。

「看到皇上过的不好,奴婢就觉得解了不少心头恨。」

萧乾盯着水怜,半晌才开口

「沧泪也同你这般恨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