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5
我一个人坐在人来人往的急诊病床上。
好像过了很久，又似乎不久。
护士来给我拔针，提醒我办住院手续。
我拒绝，把之前的治疗费付了后出院。
身体很虚，勉强回到家。
我一个人坐在客厅。
饿了吃面包，渴了喝水。
我感觉自己没事，不知道过了多久，看着面前茶几上乱糟糟的垃圾，我突然回神。
我拿出手机，给单明辰发信息。
【如果你对我这个妻子还有尊重，回家来。】
信息发出去了。
一分钟，一个小时，一个晚上。
他没有回来。
回复我的，是半夜冷冷的一个信息。
【江雪薇，你知道，我从不受威胁。】
而这句话的意思，我在第二天理解。
他不会妥协，哪怕那个人是我。
所以，他带着姚悦去了他公司的年中聚会。
甚至，在朋友圈发了他跟姚悦的合影。
还有好多人留言点赞，阴阳怪气“嘲笑”我作天作地。
桃桃爱吃桃：[哈哈，你老婆因为你跟姚悦情侣表就生气，你居然敢带人出来，够爷们！]
年糕味的帅哥：[女人太作就是烦。]
圈内第一哥：[跟大家爆个料，单哥老婆装病逼单哥断了跟别的女人关系。先是电话连环CALL，又是癌症单！可精彩了。]
无数点赞。
看着他朋友圈的照片，我突然累了。
情侣手表是我小题大做。
姚悦的狗不吃饭，他彻夜陪伴。
我不明原因食物中毒，被陷害假装绝症，他连解释都不听。
故意放合照在朋友圈，让所有人审判我。
是！他的责任心，让他不会背叛我。
但他的感情，已经有了偏向。
那我再紧抓，又有什么用？
我起身开始整理行李。
亲自下厨，好好吃了饭。
当天，他又没有回。
再见他，是在两天后。
他回来，躺在沙发上。
「小雪，给我倒杯水。」
「家里有吃的吗？我饿了。」
我走向他。
但我没有拿水，也没有拿吃的。
我在茶几上，放了一份文件。
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我回答，睁开眼。
我指示他看文件，「离婚协议。你看看，如果没意见，就签字吧。我们婚前有财产公证，不需要拉扯。」
他面色不耐，拿起文件。
他猛地看我，「江雪薇！我以为这三天，你应该想通了！但还是高看了你！」
他抓着文件。
「先是用生病的理由找我回去，接着还荒唐地假装绝症！」
「现在！离婚协议？你用这个来威胁我？」
他将文件放下，找出笔，在签名处唰唰写上他的名字。
签完，他把离婚协议扔给我，「如你所愿！」
我闭上眼。
小腹再次传来奇怪的疼痛。
这几天总是如此。
我忍着，等一波疼痛过去。
不会再跟他说。
对一个不关心自己的人说，是自找屈辱。
6
单明辰很生气。
他将离婚协议扔给我后，径直走回了卧房。
我没有理会，等一波疼痛过去，捡起离婚协议，然后拍照发了朋友圈。
回想我跟他的过去，都是我在追逐他。
或许就是因为我乘虚而入，所以，才会追逐得那么辛苦。
高中时，我因为父母离异转学而格格不入，他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
他坐到我前桌，看着我，「你一被盯着看就脸红！怪可爱的。转学生，欢迎啊。」
只是那么简单一句话，开启了我整个青春期的暗恋。
或许是我运气好，或者是初恋总有太多考验。
单明辰和姚悦分手后一年，我跟他在同一个大学，他看到了我。
没有告白，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我的朋友圈，大多跟他交叠。
我们在一起，大家都知道，现在我发了离婚协议，大家也都能看到。
朋友们沸腾了。
我的电话，他的电话，都快被打爆。
我想着跟他说清楚，病历不是我伪造的，拖着行李到卧房门口。
他正在打电话。
「对！她要离婚。」
「当然是假的。」
「闹脾气！嗯，跟悦悦有点关系。」
「放心！女人就是拿乔。她根本不会去公证。」
我听到他跟朋友说的话，突然觉得好笑。
原来，到现在为止，他依旧觉得我是在闹脾气。
是想吓唬他，让他跟姚悦分开。
我转身，拖着行李，头也不回离开。
我不是没有去处。
我也有永远的港湾让我停靠。
当我拖着行李箱出现在乡下院子时，母亲已经知道了我离婚的事，但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就这样，虽然跌跌撞撞，虽然迷迷糊糊没有实感，但我真的开启了人生新篇章。
重新生活不难，我之前为了追随单明辰的步伐，逼着自己学了很多。
现在回想，那个时候的自己挺可笑，但也感谢那个时候的自己。
除此之外，我还打算做自媒体。
确定计划后，要做的事情很多。
但我一点不焦虑也不着急。
甚至，还有好处。
当我有条不紊展开计划，意外地，想单明辰的次数很少。
一周后，我打算拍第一条视频时，单明辰来了电话。
他好像喝醉了，声音有些飘，甚至好像忘记我们已经离婚。
他问：「老婆，你在吗？我出差回来了！怎么都不见你？」
我对此感到莫名其妙，「你打错电话了。」
单明辰撒娇，「明明是我老婆的声音。老婆，我想你了！亲亲！」
我挂断电话。
他醉得可够彻底的。
都说胡话了。
我刚要放回手机，他的电话又来了。
我直接拒接，然后把他拉入了黑名单。
没一会儿，又有电话进来。
是朋友。
我接听。
对方一上来就问：「不是说离婚了？你骗我啊！」
我反问：「这种事，我骗来有什么好处？」
朋友疑惑，「那就奇怪了！今天我们还跟单明辰吃饭了，他一口一个老婆在等我回家。」
我嘲讽，「他是指姚悦吧？」
我们离婚，虽然时间太短，他会被指责几句，但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他可以正大光明跟姚悦一起。
朋友嗓门更大，「有人也是这么以为，开玩笑提起姚悦！结果，就被单明辰严肃点出，让他不要开玩笑，说他老婆是你。」
7
实在不想听关于单明辰的事。
他的老婆已经不是我。
我不耐烦，「他喝醉了呗。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经离婚了，他的事不用跟我说。」
朋友表示明白，「听出来你很坚定。好，我知道了。」
我们又聊了一些近况，然后结束通话。
我继续专心拍摄。
花了两天时间拍完，又剪辑了一天，放上各大视频网站后，我浑身轻松。
我的存款和网店的生意足够我生活，所以对视频成功与否并不焦虑。
更像是记录和分享。
我还把学自媒体的表弟拉伙一起玩。
听到有人敲门，我踩着拖鞋过去。
乡下的房子，围墙只有半人高，院门也没有关。
我还没有走近，就看到单明辰站在门口。
他也看到了我，一副自然的模样道：「小雪，我来接你回去。」
我走到他面前，企图从他脸上找到什么，但我失败了。
我无法理解，提醒他，「我们已经离婚了。」
他蹙眉，「好了！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妥协。行，我答应你，以后少跟姚悦接触，行了吧？」
我抱着手臂，不耐烦，「单明辰，我们运气好，碰上离婚不用两方亲自到场的时代，我已经把程序都走完了。」
随着我的话，他肉眼可见慌了。
他连问：「老婆，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你还在生气？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看着他的神情，我确定，之前的他，居然真把我要离婚当成我拿乔的手段。
他根本不相信，我真的要跟他离。
这个男人，太自信了。
也是。
他的自信，是我给他的。
因为他知道，我爱他，很爱很爱他。
所以，他用我爱他这一点，反过来伤害我。
他来抱我。
我挣扎，「单明辰！你有病啊！放开我！」
我喊表弟，「石头！石头快来救我！」
在屋里剪辑后期的表弟风风火火跑了出来。
他一个一米八的男大学生，跟单明辰的体格不相上下，但他一点不虚。
他冲过来，把我解救之后，他一个拳头打过去。
「你混账！枉费薇薇对你那么好！」
我们表姐弟之间都是喊昵称，不常喊姐姐弟弟。
而他这一拳，当然是为我教训单明辰。
他大学考入我所在的城市，但我们姐弟关系不错，我被单明辰欺负的事，他都知道。
单明辰踉跄了几下，扭头瞪表弟。
然后，他质问：「他是谁？江雪薇！你背叛我！你给我戴绿帽！」
我一听，傻眼。
我这一恍惚，他冲过来就往表弟脸上回敬了一拳。
「让你搞我老婆！」
「该死的！谁都不能抢走我老婆！」
表弟被他打了好几拳。
我猛地冲过去，在他又要挥拳的时候，挡在表弟面前。
他目眦尽裂，「江明薇！你是我老婆，一辈子都是！」
我气得眼前一阵阵黑，腹部再次隐隐作痛，「你有病啊！他是我表弟，亲表弟！」
单明辰一愣。
他狐疑地在我俩之间来回看。
他应该是认出来了，尴尬，「只是在我们婚礼上见过，抱歉。」
我冷笑，「单明辰！我弟来找过我好几次！你不止在婚礼上见过！不是因为少见，所以你没认出来，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关心我。」
8
吼完人，我转身去查看表弟的伤口。
见他嘴巴都破皮出血，脸上更是青紫，我气冲脑门。
单明辰连连道歉，「是我的错！老婆，你别生气。」
我靠着表弟，扭头恶狠狠瞪他，「够了！我说过，我们已经离婚了！从今往后，你娶我嫁，各不相干！」
我妈从后院赶来。
她一看是单明辰，举起手里的扫帚就打。
单明辰不敢抵抗，一边躲一边认错。
「妈！是我的错了，我跟小雪闹了点矛盾，我一定改！」
「你劝劝小雪，让她跟我回去吧。」
「我们对彼此都有感情，不该离婚！」
我妈妈威武，根本不听他说话，直接把他打出去了。
单明辰很是狼狈，他扒在我家墙头，对我喊话。
「老婆，我先回去！你别气了。」
「我过几天再来接你。」
我走到一旁，打开院子里用来浇花的花洒，然后冲着他飙水。
他被淋了一身，但什么话都不敢说，狼狈离开。
我关掉水龙头，感觉腹部疼痛越来越加剧。
妈妈和表弟都察觉了，他们赶紧围拢过来。
我摇摇头，「我没事，别担心。」
表弟恨恨地说：「肯定是被姐夫......不对！是那个狗男人气的！」
我沉默。
的确是生气，但意思不同。
我是想起了姚悦，
她早一步提出我会不舒服找单明辰，就只有一个可能。
那天的饭局，她在我的食物里动了手脚。
后面医生检查是食物中毒，但这几天，我一直都感觉小腹隐隐作痛。
我不相信姚悦，对表弟说：「石头，明天陪我去一趟医院。」
表弟呲牙，「哦！」
我看他脸上的伤，在心里又骂了单明辰一遍。
「妈，你在这里收拾，我给石头上药。」
妈妈扫地，「去吧。最好明天你们姐弟俩都看下医生。」
我答应她，然后跟表弟回屋里去。
第二天，表弟陪我进城去医院检查。
我有点怕。
而检查结果，也的确有问题，医生建议我去妇科。
听到妇科，我整个人绷紧。
表弟一个男大学生，更是一脸懵，「医生，我姐到底什么情况？！」
医生：「去妇科检查一下，具体情况，我这边不好说。」
表弟急了，我拦住他。
很正常，医院都是专科专诊，这科的医生当然不会清楚。
我们重新挂了妇科。
一番检查之后，医生确认了问题。
从医院出来，我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腿一软，差点跌倒。
好在表弟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扶着我，我才没摔着。
我们回到家，我跟幽魂一样把自己关到屋里。
等我稍稍养足精神，打开手机一看，无数人找我。
起因，朋友圈里，有人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表弟扶着我，我们挨很近，背景在妇科诊室外。
姚悦的朋友在群里骂我。
【你从悦悦那儿抢走单明辰那么多年，却因跟别的男人有了孩子而离婚！@江雪薇，你要不要脸！】
好似是为单明辰不平，但事实上是为了姚悦。
姚悦委委屈屈表态。
【小雪，你这样就不对了。听到你们离婚的消息，我一直很内疚，还以为是因为手表的事。】
她这话一出，群里所有人都在安慰她，然后谴责我。
不过，他们忽略了一件事。
单明辰已经见过我表弟，他认得出来。
果然，他在群里跟骂我的人对喷。
不过，都跟我没关系！
我把手机关机，然后把卡拿出来扔了。
没有第一时间注销号码，是我失误。
9
关机注销手机号码之后，单明辰疯一样找我。
我家人、我朋友，他全部打过电话。
我重新办了手机号码，谁都没告诉，他自然找不到。
他还来我家几次，但都被严防死守的我妈和表弟赶了出去。
我摒弃一切外界干扰，一周后，在母亲和表弟的陪同下，去了妇科医院。
我在走廊等待。
突然，沉重的脚步声接近。
一双脚在我视线内出现，我顺着抬起头，看到了脸色铁青的单明辰。
他双手握拳，「你要打掉我的孩子！」
今天，我是来做流产手术的。
要“杀掉”我期盼了几年的孩子。
单明辰将我拉起来，「江雪薇！就因为那么一点事，你又要离婚，又要打掉我们的孩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么一点事？
是啊。
在他看来，的确只是那么一点事。
不过是他忘记不了初恋。
不过是他不肯摘下跟初恋的情侣手表。
不过是他相信初恋，而不相信我。
我面无表情。
他气疯了，摘下手表，扔出去。
「够了吧？可以了嘛！我妥协，你赢了。」
哈哈哈。
太可笑了。
他真的是从头到尾，都认为我在逼他啊。
我抬起头，看着他，「单明辰，知道我为什么要打掉孩子吗？」
他焦躁，「够了！你还想跟我闹到什么时候？」
我告诉他，「因为孩子保不住，因为它畸形了，因为它是死胎。」
单明辰一愣。
我抓着他的手，让他手心贴着腹部，「造成它畸形的原因！是它父亲的初恋给我下药！」
他猛地缩回手，瞪大眼睛看我。
我见他慌张震惊的样子，冷笑，「不相信吧？」
他怎么会相信。
我一字一句告诉他。
「同学会上，姚悦给我下药。那天晚上，我是真的不舒服才会打电话给你！」
「但显然，正好验证她的预测，说我会撒谎不舒服为了让你回家。」
「我晕过去了，自己叫了救护车才捡回了一条命。」
「你们没有来之前，医生告诉我，我得了胃癌！我命不久矣。」
「哦。你们来了，她说，是我伪造病历，想要抢回你。」
说一句，我向他走一步。
最后话音落下，他已经狼狈地贴着墙了。
我说完了，最后问他，「以上，都是真相。那么，单明辰，你相信吗？」
他嘴唇张开合上，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我苦笑，低头抚摸自己的腹部。
「也好，也好啊。」
「它的父亲不爱母亲，应该也不会爱它。」
「它知道，所以，它不想来这个世界了。」
我转身。
母亲和表弟办好了手续，回来看到了单明辰，他们急匆匆跑到我身边护着我。
单明辰失魂落魄，一副受到冲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