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五

我买了几串关东煮，边吃边坐在离店门口不远的凳子上，几个执法人员手上拿着一些单子走进了店里。

没过一会，他们就出来了，拿出一张单子在上面写着什么东西，王总在旁边低着头，两手交叉搭在肚子上，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王总之后接过单子在上面签了字，连连鞠躬送走了这一群人，我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结果被王总盯了个正着。

他朝我这边飞奔过来，我连关东煮也不要了，转身就跑到了公交车站，刚好这时一辆公交车到站了，我迅速上了车，从车上看见王总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满脸通红。

王总今年都要40多岁了，他那个老身板怎么跑的过我，况且我身高175，腿比他都长，跑步这方面他不占优势。

我原以为他的店肯定开不了了，但没想到过两天我再去看，饭店开的依然如火如荼。

我本觉得不甘心，但是又一想，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就算这次举报没成功，他们把消防通道堵死本来就存在安全隐患，出事那是迟早的事。

六

没过两天，我收到了一张法院传票，这东西我不太能看的懂，但大概意思是，我因为违反公司合同，要对我进行处罚。

这个老登还玩上贼喊捉贼这一套了，但他肯定猜不到，我有一个在律师事务所工作的姐姐。

她是我大伯家的女儿，国内C9法律硕士，毕业后就在北京组建了自己的律师团队，带头打过不少漂亮的案子。

虽然我姐姐和我关系很好，但我很好面子，要是她知道我毕业不久就去当餐厅服务员，还被人欠了薪，她一定会等到我过年回家时狠狠讥讽我的。

但我现在几乎是穷途末路，本就没啥钱找律师，还背负着2000元巨额贷款，我只能厚着脸皮拨通了我姐姐的电话。

开庭那天，王总带着一群人气焰嚣张的来到法院门口，看到我来，他立马阴阳怪气起来。

「所以我就说，恶人自有天收，法律总是向着正义的一方」他油腻的笑了笑。

我当没听见一样无视他走进了审判庭，坐到了被告人的位置上。

「被告林芸于4月11日下午单方面解除一年工作合约，并违反了该公司保密条约，被告方是否有异议？」

我一听到立刻疑惑起来，我什么时候签署了一年的合约，还有保密条约又是怎么个事，这个破公司有什么值得保密的？

结果荧屏上出现了我的工作打卡照片，这正是我举报消防安全用的那一张。

「林芸，你不守诚信提前结束合同就算了，谁让你把公司内部照片往外传的？这就不能说我是冤枉人了吧。」他狡猾的勾起嘴角。

我正要说话，我姐开口了。

「贵公司的这张合同貌似听我的委托人说并没有见过，那么上面这个签名又是谁签的呢？根据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条，伪造签名用于制造伪证，可能构成伪证罪受到刑事处罚。」

「还有，贵公司所谓的保密条款未经相关单位认证授权，不具有法律效应，更何况这张照片还是你们公司消防安全不合格的证据，根据消防管理法规，违反法规并造成严重后果的，可判处三年以上有期徒刑。」

我表面镇定，实则内心已经笑疯了，他们根本没想到我今天敢来法院与他们对峙，也没想到我竟然请了律师，更没想到这个律师就是我的姐姐。

王总那边的律师沉默了，王总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本想自己搞个圈套设计我，没想到把自己推坑里了。

「经判决，被告方林芸无罪，不追究法律责任，法庭审理结束，现在休庭。」

我和姐姐走出法院，在门口看见了王总。

我故意凑了上去「你说的对呢，法律只会偏向正义的一方，哦对了，如果你识相的话最好赶紧把欠我的工资补给我，别让我等太久」我挑了一下眉。

他愤愤的瞪了我一眼，好像要把我撕碎一样。

六

虽然通过之前在店里发疯的方式，以及举报他们消防安全不合格，成功的恶心了他们一波，但是欠我的钱我还是没有要回来。

眼看着就要交房租的日子了，如果要不到钱，我可能真的要去大街上要饭了。

我决定试试网上说的劳动仲裁，搜集相关的成功案例，但当我真的开始找才发现通过正当法律手段要回薪水的寥寥无几。

我失望的把手机撇在一边，难怪当时王总直接喊话让我去打12315举报，合着他知道，就算是打了，也并不能解决问题。

劳动法说是保护打工人的合法权益，但实际执行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一旦开始走流程，每个部门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也不愿意趟浑水，所以大家都把皮球踢来踢去，导致这个流程不走个三五个月都不行。

倒也能说的通，毕竟事情落不到自己身上，就永远都是一副事不关心高高挂起的态度，我冷哼一声。

正愣神，手机突然响了，我拿起来一看，给我租房子的中介来电话了。

「小姐姐，你看房租马上就要到期了，如果要继续住的话，明天下午之前就把房租给我哦！」

这一时半会让我去哪给她找交房租的钱啊。

我思考几秒后，卑微地说「姐姐，你看能不能宽限几天，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看我过两天给你可以吗？」

「呃，要不你找家人或者朋友周转一下？我们最近也很难的，还是尽量准时交吧。」

挂了电话后，我开始犯了难，当初我是计算好的，这个月工资一发，我刚好能把房租交了，现在这档子事一出，所有计划好的都被打乱了。

我又打开借贷软件，上面写着「已逾期五天，请您尽快还清贷款」，我焦虑地在房间里徘徊，看来我得加把劲了。

七

第二天，我鬼鬼祟祟地来到这家餐厅的后门，因为从后门乘电梯上去刚好可以看到他们的消防通道。

电梯门一打开就看见消防通道里堆满了垃圾车，餐车以及各种东西。

我轻哼一声，看来上次举报没长记性，还要继续犯是吧，那就别怪我抓你们的小辫子了。

我故技重施地拿出手机照了照片，将他们再次提交给了消防管理局的微信投诉小程序，坐等他们第二次被处罚。

过了两天，王总用另外一个手机号给我打电话说约个地方见面谈谈薪资的事情。

我想了想，决定答应他的请求，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还寄希望于他能把我的工资还给我，而是收集证据。

「好，那就今天下午吧，我不去店里，咱们找个咖啡店，地址我一会发给你」我说道。

半晌后，他答应了，说好。

八

我站在门口，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然后走进了咖啡店。

王总正坐在一个靠窗的桌子跟前和别人打电话，看见我来了，立马挂掉了电话。

「你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压制住怒火问我。

「我只想要回我的薪水，我在你这里干了整整一个月加十天，你把这四十天公司一分不少的给我」我面无表情地回道。

「我说了这是公司规定，我也是打工的，我又不是老板，你当时说好要干长期，现在又变卦，那对我们来说肯定是损失啊，毁约就要处罚，你也大学毕业了，不会这点契约精神都没有吧？」他皱着眉头，调整了一下坐姿。

我看了他一眼，扭头就准备离开，他连忙起身拉住了我，假笑道「你看，我今天叫你出来也是想解决这个事情，你看这样行不行，钱呢，我自己私底下转你500，你这边也确实单方面毁约了，咱们双方都退一步，你把钱收了，这事就当完了」

我听他这么一说，总觉得不对劲，他这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

我把钱一收，不就等于承认错全在自己，胡搅蛮缠，得理不饶人的也是自己了吗？

「我缺的不是500，是3000，还有另外的2500你怎么不转给我」我明知故问道。

他一下就急眼了，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你别给脸不要脸，今天你收了钱，咱们啥事都好说，你要是不收，不仅一分钱得不到，你以后最好离店远点，要是被我逮住，你就完了」

我掏出正在录音的手机朝他晃了晃，冷笑一声「你试试看」。

他顿时瞠目结舌，我白了他一眼就离开了咖啡厅。

路上，一个未知号码打了过来，我的心跳莫名开始加速。

「你他妈的啥时候还钱啊，都逾期几天了，今天之内要是还不上，我就打电话给你的父母老师同学，到时候看你怎么做人，你给老子听见没有」对面凶狠的挂断了电话。

我眼泪突然迸射出来，感觉到了无边的绝望和迷茫，我站在天桥上看着马路上的车来来往往，甚至想一跃而下来结束痛苦。

我漫无目的划着手机，突然有一个人加我微信，他在备注里说自己是这家借贷公司的老板。

九

我通过了申请后，他立刻给我发来了消息，问我是不是叫林芸，上个月在亭湖餐厅打工的那个。

我纳闷，问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家餐厅打工？

「你忘了，我上次去你们那吃饭海鲜过敏，你还带我去医院来着，我姓孙。」

我想起来了，上个月有个男人来我们店吃饭，因为经理疏忽大意，没有询问忌口，就下了单，其中一道炒时蔬里放了扇贝肉，他吃完立刻浑身过敏，呼吸困难。

我当时正在隔壁桌倒茶，听到后面有动静，转头看人已经躺地上了，我就赶紧打了120。

救护车来了以后，王总让我陪着一起去医院看看情况，如果客人有赔偿要求，立马跟他汇报。

等这个人醒了之后我疯狂跟他道歉，解释当时的原因，生怕态度不好让他抓住把柄，结果他醒来后不但没有责怪，反而感谢我及时把他送到了医院。

「你这是啥情况啊，怎么还借了贷款，还款你先不用着急，既然上次你帮了我，我这人也懂礼尚往来，你如果暂时困难，就先用着，等你有钱还给我都行。」

我看到他发来的微信，心里一阵酸楚，连一个放贷的都比这个王总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