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接起后,对面陷入沉默许久。
干涩沙哑的嗓音透过手机传进耳膜。
“新年快乐。”
烟花声盖过耳畔的声音。
就在我以为电话已经挂断时,男人再次开口。
他轻咳一声,似乎有些不自在。
“爷爷要见你。”
“我们离婚的事,你没有告诉陆爷爷吗?”我反问。
“简熹,公司现在在上市,你能不能顾全一下大局。”
原来是这样啊。
“不能。是你说过的,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现在我不爱你了,也不想继续了。”
我斩钉截铁地开口。
六年前,一纸婚约,我和陆景宴被重新绑定到了一起。
我早该明白的,我们的婚姻不是因为他爱我。
而是为了家族合作,而简颜再怎么得宠,在陆爷爷眼里终究是鸠占鹊巢。
简家需要我了,又把我找了回来。
我无心介入别人的感情,也想一走了之的。
可奶奶生病了需要钱,所谓的亲生父亲对我威逼利诱。
带着奶奶离开京市的前一晚,我睡前喝的牛奶里被下了药。
也是那一夜,陆景宴不清不楚地和我上了床。
或许是被我勾起了回忆,陆景宴声音愠怒。
“简熹,你!”
到了这个份上,也没继续聊的必要了。
我刚要按断通话,那头却传来陆泽言带着鼻音的喊声“妈妈。”
声音急促,是感受得到的焦急。
见我没说话,他别扭道:“我生病了。”
从前只要他生病,我就会急得焦头烂额,整夜整夜地照顾他。
但现在我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小孩子终究难掩盖情绪,陆泽言竟然开始带着哭腔。
“妈妈,你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外面多冷呀,快进来,言言。”是简颜关切的声音。
原来婚还没离完,简颜已经被他带着回老宅过年了啊。
冬日的冷风簌簌地拍打在我的脸上,冷得我想进屋。
“不打扰你们了。”
“等等!”
陆景宴慌乱解释道:“她自己找来老宅的。”
原来他也会解释这么多啊。
可从前我因为这些细枝末节而纠结时,陆景宴只会静静看着我崩溃发疯,给我冠上泼妇的罪名。
“妈妈,我和爸爸都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了。”
陆泽言稚嫩的嗓音脆生生附和。
生日礼物啊。
那都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我整理衣服时从陆景宴的西装外套口袋里看到的。
打开是镶嵌满宝石的项链。
我以为那是给我的惊喜,所以我假装不知情。
可我等啊等啊。
却只等到它被戴在简颜的脖子上。
当时或许心痛委屈难过至极,如今想起倒像是个看客一样,一身轻松。
面对陆泽言的委屈哭诉,我只觉得烦。
“首先,我已经不是你妈了,其次,生病了有医生找我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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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一晃,春节过后,孩子们照常恢复上课
这天午休,我耐心地给一个个小女孩编辫子。
又拉着她们的手组织她们一起下楼吃饭。
“简老师,今天吃什么呀?”
“今天我们吃...”
走到楼梯口,一声声响将我叫住。
“妈妈。”
是陆泽言,他长高了不少。
却没有往日的嚣张,只是呆呆盯着我看。
我选择忽略他炙热渴望的目光。
“简老师,他是谁啊?”
“别瞎说,这是我们的简老师,才不是你妈妈!”
有调皮的男生双臂张开挡在他面前,阻止他靠近。
或许是没被这么对待过,陆泽言眼眶发红的看着我。
像只胆怯的小兔子。
我错开,搂过孩子们下楼。
“大家饿了吧,我们先去吃饭。”
“好!”
给最后一个小朋友盛好饭后,一双小手拉了拉我的衣角。
陆泽言摸了摸咕噜叫的肚子,委屈巴巴地出声:“妈妈我饿。”
“饿了就去吃东西。”
他一个孩子大老远来到这,陆景宴不可能不会知道。
所以,我继续陪着孩子们唱儿歌,安抚他们睡觉。
这期间,他一直固执地站在门口。
直到有小朋友做噩梦惊醒,我着急地把他护在怀里安慰。
“不怕,只是噩梦而已。”
陆泽言却冲过来撞开我怀里的小孩。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不懂事和情绪化。
他从小活在家教严厉的陆家,早熟又聪明。
更是知道怎么讨人喜欢,方方面面都体面的像个小大人。
唯独对我这个母亲冷漠疏离至极。
“我好饿,妈妈!”
他拔高音量重复着。
怕他吵醒睡觉的小孩,我走过去递给他一碗粥。
陆泽言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接过后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可从前我费劲心血爱他照顾他,却通通被他无视。
陆泽言是早产儿,难产生下儿子那晚,陆景宴在国外陪着白月光看展。
因为差一点失去,我抱着怀里瘦弱的孩子,发誓要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我学着各种菜谱,只为了他在生长期营养能跟上。
可无论怎么做,他一律只吃一点。
面不改色,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
等他吃完以后,我把他拉了出来。
“你来干什么?家里知道吗?”
他抬起眼,无措地玩着手指,终于嗫嚅出声。
“学校要开家长会,需要家长出席。”
“这件事情,你应该去和你爸说。我不是你妈妈了,更没有去参加的义务。”
我蹲下身,和他平视时,看得见他泪珠在他眼眶打转。
到底是小孩,他彻底哭出声来。
“爸爸说他忙。”
那我就不忙吗?曾经我为了这个家放弃了全部事业。
陆则言刚上小学时,我去参加家长会。
他刚看到脸上不加修饰的我,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那天的最后,他忍着周围孩子嘲笑的目光拉着我的手往门口走。
他皱着眉,那副和陆景宴极其相似的眉眼露出了如出一辙的嫌恶。
“别人的妈妈都那么漂亮,你除了会在家做饭还会什么?”
“你这样真的让我很丢人。”
那样的目光,像极了我初到简家时亲生父母的打量,我身上穿着粗糙廉价的衣服。
像极了和简颜初次去西餐厅的场景。
她撒着娇,陆景宴自然而然地切好牛排递给她,他宠溺的对她笑。
一桌之隔两个世界。
我尴尬又无措地学着他拿起刀叉使劲切牛排。
因为姿势错误,使着蛮力,心里有一股劲。
他替简颜擦去嘴角的餐渍,恰好抬头。
只那一眼,像被扎破的气球,所有的硬撑只剩难堪。
餐盘被打翻,酱汁滴落,很是狼狈
陆景宴递给我一张手帕。
我借口去洗手间。
刚走几步就听到简颜带着哭腔,像只不安的兔子
“阿宴哥哥,连你也要被她抢走了吗?”
我下意识僵在原地,
陆景宴褪去玩笑,认真承诺道。
“小颜,哥哥只喜欢你。至于她,要不是老爷子嘱托..”
我几乎落荒而逃。
因为只有这样,听不到那些刺耳的话,我就可以假装不知道。
十八岁的我,自尊心强又自卑,讨好着所有人只想要一份爱。
二十五岁时,新生命诞生,我的世界开始围绕着陆则言转。
现在,我只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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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没理他,陆泽言从嚎啕大哭到流着泪不出声。
午休结束,我照常给孩子们上课。
陆则言就坐在最后一排乖乖听着。
说来可笑,曾经我给他辅导功课。
他只会冷漠地推开我。
“爸爸说了,回请名校老师辅导我。”
讲完课,到了练习时间。
不时有小朋友举手询问拼音的作业。
陆则言也举起手眼巴巴地看着我。
尽管我直接略过他。
他还拿着和别人借来的本子,紧握着铅笔凑了过来。
“妈妈,这个我不会。”
演技拙劣到让人一眼看穿。
我没有说话,接过笔在纸上示意了一遍。
“谢谢妈妈。”
他笑得很甜。
再抬头时,我看到了陆景宴。
他不知道已经在窗台边站了多久了。
看到我后,男人嘴唇张了张。
我没有理会,拉起窗帘继续陪孩子们写作业。
傍晚下课时间,天空飘起了小雨。
把孩子们一个个送回家后天色已暗。
回学校后,同事周放笑着递给了我把伞。
我和他是这个学校唯二的两个老师。
这是他在这里呆着的第五年。
“一起走吧。”我提出邀请。
“简老师辛苦了,当初我们还担心你适应不了这里。”
“那可不能,身为学姐我肯定不能比你差劲。”
当初听到周放是我学弟时,我还觉得巧。
一路调侃聊天,很快到了教师宿舍。
陆泽言突然跑到了我的伞底。
“妈妈,你回来了”雨水淋湿他额前的头发。
一整天下来,我被他烦的有些疲惫。
没有理他转头直接进去。
“简熹,你这些就是为了这个小白脸才不回来?!”
我回头,陆景宴刚从驾驶座上下来站在雨里。
周放因为他的话神色尴尬。
我冷笑着反问:“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爱婚内勾搭别的女人吗?”
陆景宴听到我的话,怔怔地停在了原地。
他情绪激动了起来。
“你就为了呆在这个破地方,不要我和儿子了嘛?”
“简熹,你今天必须和我说清楚。”
“好啊。”
有些事确实该说清楚了。
陆景宴跟在我身后进了宿舍。
父子两局促地打量着这间狭小局促的房间。
累了一天,倒完一杯水准备喝,一双大掌钳制住了我的手腕。
他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递过来手机凑在我面前。
是张照片,照片里我和周放带着孩子们上课玩耍。
这是不久前记者来采访时拍摄的。
且不论没有任何过矩的行为。
“然后呢?”我用看傻子一般的目光看向他。
陆景宴气急败坏地把我压在墙角。
“你的意思是只有看你们抱在一起我才能提是吗?”
他可真脆弱多疑啊。
哦,原来这样的事情轮到他身上他也会介意啊。
可从前他和简颜一起被抓拍,一起旅行的亲密照,我一表现出介意,他就会觉得是我小题大做上不了台面。
“陆景宴,离婚后,我们各过各的,你不管我我也不插手你,这不是你要的自由吗?”
他发红的眼瞪着我。
下一瞬,我被他反手按在了床上。
脚踝被触碰。
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创可贴,仔细贴上我脚后跟上。
动作干净利落,快到让我我有些恍惚。
“你受伤了。”
这样的距离,近到我可以闻到了他衣服上的味道。
松木味的香水刺激得我鼻子发痒打出喷嚏。
“你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