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凌约莫是午间休息去了,并不在殿内。她端坐在自己的小桌前,驾轻就熟的处理起身前的公文来。
等到两刻后,那沉着脸的人进来,瞧见眼前景,却是微微眯起了一双凤眸,立于一侧审视着她。
苏韵卿搁下毛笔,转身叉手一礼,解释道:“陛下恕罪,臣入夜觉得体寒,本欲吃酒暖身,孰料宿醉难醒。实非有意为之,望您海涵。”
接连数日的无心之失,这说辞入耳,舒凌冷嗤一声,指了指自己所立的房间内的空场,“站过来。”
苏韵卿依言起身,绕过书案走了过去,神色淡然。
“突然转了性子,筹谋什么呢?”舒凌话音轻飘飘的。
“先前是臣胡闹,”苏韵卿低垂着眉目,“臣幡然悔悟,不敢愧对陛下垂怜,不敢辜负李公高义。”
“喝的什么酒,还能暖人心?”舒凌垂眸看着她恬淡的眉目,眼底的寒意却是愈发鲜明。
苏韵卿眨了眨眼睫,沉吟须臾道:“臣确曾心寒,不敢欺瞒陛下。但时至今日,臣已了然,是臣糊涂。君臣之义高远,臣却以幼稚心思度量,实乃大过。臣侍君,只谈一‘忠’字。”
“哦?如此说,不怪朕将你收监数日的屈枉了?你怨朕不肯取信你,朕也不怪的。”舒凌的语气隐隐带着笑意。
“臣不怨,臣之职分在于克己奉公,安守本分而已。妄求君信,未免奢侈,亦然逾矩。”苏韵卿的话音淡漠疏离。
这话入耳,舒凌的面色几近青黑,背于身侧的手指节攥的“咯咯”作响。
须臾静默后,“啪”的一声脆响回荡于大殿之内,惊得宫人内侍趴了一地。
苏韵卿被打得偏了头,一侧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她缓了许久才压制住呼之欲出的眼泪,苦涩道:“陛下,臣若有错,自去领罚,受不起您圣躬之怒。”
身后端着案卷的红鸾看着二人僵持,于心不忍,咬咬牙上前,将案卷摆在她的眼前:“苏学士这话怕是错了,以殿前司查出的证据,人证物证皆能咬得你翻不得身。若陛下不信你,你没命站在此处。这些供词,你自己一看便知。”
“不必看了,”苏韵卿轻声回应,“若查出线索,早有人魂赴黄泉;想来这所谓供词皆死无对证,无法顺藤摸瓜;抑或是摸到了动不得的人,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君信臣,是恩;臣乞君深信,是执惘。臣所言皆自肺腑,既立回宣和殿,日后纵粉身碎骨亦心甘情愿,无怨无尤。”
“满口君臣,倒是朕自作多情了。”舒凌的话音透着落寞,自顾自走去了御案后落座,“方才朕冲动了,苏卿多多体谅才是。日后君是君臣是臣,苏卿切记照管好自己的身子,为朕分忧解难。红鸾,卷宗撤了,莫扰了苏卿心神,误了政事。”
当下时局,苏韵卿心知肚明,舒凌绝不会轻易弃了她。
毕竟如此俯首帖耳,惟命是从的阁臣再寻不见第二个。大相公离世,几位宰辅明争暗斗的试图上位,正是局势最晦暗的关头。
她今时留下,为护萧郁蘅在乱局中多一耳目,为李公临终时仍关怀国是的襟怀,为朝堂少一分相权动荡的血雨腥风,唯独不为舒凌虚伪的,可有可无,用之则在的“师徒”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