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小姑娘话音轻飘飘的,无甚情绪,好似是个凉薄的性子。

可女子自她的目光中,分明看到了隐忍的关切。

这孩子自关入掖庭后,只有当天早上吓得哭了一通,而后便是漠然,即便面对自己的母亲,也不再表露心绪。

女子放下了她手握着的,与这环境格外违和的织金绣帕。

她拉过幼女的一双手,紧紧的攥起,替她暖着,“和音,莫要失了斗志。雏鹰坠幽涧,方可鸣九天。明日别去浣衣,你的手是要握笔的。凡事有娘,我会护你周全长大,绝不会寻了短见。”

罪奴做的都是最粗鄙的活计,好在苏府的下人重情义,把粗鄙事务里尚算干净的浣衣任务留给了主子。

傻丫头一心一意的,就去冰水里晃荡了一日,浆洗着宫人的衣衫布匹。回来后一双手肿胀的难以打弯,竟也不曾落泪一滴。

苏夫人的话音入耳,苏韵卿只眨了眨浓密的睫毛,没再言语。

“一方绣帕换十文,待攒够了钱,娘托人给你买纸笔,教你读书。即便是罪奴,也有参加择选宫人的机会,我不会让你困在此处。”

苏夫人怅然一叹,柔弱的面容下,一双眸色固执而坚定。

苏韵卿垂眸浅笑,跑去外间庭院里,折了一节足够硬挺的枯枝入内,蹲下身子便在土制的地面上勾勾画画。

不多时,孝经的第一篇便显露眼前。即便年幼,这人笔力遒劲,字形刚方,规规整整的,格外好看。

“一心向学,无需纸笔。”苏韵卿轻声说着,她横放树枝,用力的剐蹭掉了自己的笔体,地面复又只剩一层黄尘。

苏夫人的眸中再染霜露,沉吟良久,方道:“先生们教了你多少?娘也是自幼读书的,不及大儒,也比你知晓的多些。”

“殿下宫里书多,《诗经》《礼记》这样的名篇我跟先生;私下里《文赋》《孟子》《国史》我也借阅过。”谈及读书,苏韵卿的眸子里闪烁出了少见的光芒。

那是稚子的渴望,殷切而真实。

寻常女眷甚少读史书,便是儒学要义,也是选读。苏夫人听罢女儿的话,眸色中隐有挣扎。即便日后有机会,能让女儿去做宫人,甚是做六局女官,这些治世经邦的大道理也是用不上的。

“先学宫规律例,再学《女则》《女诫》;非是娘目光短浅,择选宫人不重才华,重规矩。况且我们戴罪之身,比寻常女子更难。日后你的锋芒皆收敛起来,方有后路。”苏夫人话音略显沉重。

苏韵卿难掩失落,她只恨过往两载未曾再用功些,多背些经史子集。

三岁发蒙,是她的祖父亲授。若非平白得了神童的名号,或许也不会被拉进深宫。

高墙内人人艳羡,就连皇后也对她和颜悦色。授业的夫子素来眉眼弯弯,众人的赏识令小小的人萌生了格外远大的志向。

一夕间,鸿鹄折翼,不若荒塘野鸭。

她垂着眉目,苦思良久,重重地点了头。

路还长,偌大的宫闱,她要自西向东,走入中轴。

一门三宰执的辉煌,文人傲骨的数代脊梁,岂能屈就于强权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