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灵国最隐秘的地方,刚刚大获全胜的豌豆花正在环顾群臣。
蓝金勋爵闲散地站在他身旁,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一把青铜匕首——他身材高大、姿态优雅,黝黑的皮肤上随便披着一件用苔藓和荆棘织成的短外套。
“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的国王。”豌豆花高声宣布。
大厅里一片寂静,精灵们思考着这个巨大的转变,以及自己手中的机遇。一个胆子大的精灵说:“那在墓里的老国王呢?你觉得他会怎么说?”
“他说的和我差不多。”豌豆花说着,将一支羽毛箭掷向那个精灵,将他击倒在地。精灵受了伤,但是并没有死。很好,豌豆花心想,等一下我可以好好找乐子。他向侍卫做了个手势,受伤的精灵被拖了出去。“让老国王见鬼去吧!”他说。这一次没有精灵出来反驳。
每个精灵都知道,豌豆花想发起一场大决战,对抗人类、矮人、哥布林和其他一切种族。他希望精灵可以再一次在另一个世界里恣意纵横。
“我们从创始之初就是精灵。”豌豆花声如洪钟,“人类占上风的时间太长了。我们要让最近才翻身的哥布林感受到我们的怒火!将那些呜呜作响的垃圾机器清扫一空!我们将夺回原本属于我们的世界!”他微微一笑,又轻柔地说,“谁不肯与我们为伍,我们必将让他生不如死。”
在火车和铁屑的世界里,铁对精灵是致命的。但是谁也不敢违逆豌豆花,他们都不想感受他恐怖的暴怒。他们都非常清楚,他知道该怎样将“痛苦”这个简短的词变成一段漫长的经历。
新国王的法力随着时间积累变得越来越强,他高大健壮的身影凌驾于众精灵之上,他们发现,自己的时代再次来临了。
“那些人类都是蠢货!”豌豆花咆哮起来,“他们以为自己可以阻止我们?他们其实需要我们。他们呼唤时,我们就会出现。我们先让他们渴望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再将他们好好嘲弄一番。我们要占据一切!”
精灵们欢呼起来。
贝奇·帕顿和南希·阿普莱身上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惴惴不安地站在蒂克小姐面前,只听她说:“这不仅仅与魔咒和扫帚有关。有时会涉及繁重,甚至十分恶心的劳动。什么事,贝奇?”
“我爷爷去世时我在场。”贝奇说,“所有必须完成的程序我都看在眼里。爸爸说我不该看,但是我妈妈说‘就让这姑娘看吧。她早晚都要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
“姑娘们,你们应该都会一些基本的魔法,比如用念力熄灭蜡烛之类的。我想要确定的是,你们认为,我们可以用魔法做些什么呢?”
贝奇说:“可以治好身上的斑斑点点,这个我知道。我奶奶就有这个本领。魔法可以让你变漂亮。”她语气有些悲伤,蒂克小姐仔细一看,哦,她的一侧面颊上长了一块难看的胎记。
“还可以施魔法让别人成为你最好的朋友。”南希说,“或者……”她的脸变红了,“让男孩子喜欢上你。”
蒂克小姐笑起来:“姑娘们,我告诉你们,要是你天生丑陋,那么魔法也无法让你变漂亮。而且魔法也不会让人喜欢上你。魔法并不是一个玩物。”
南希的脸更红了:“可是男孩子……”
蒂克小姐的表情丝毫不变,她说:“他们怎么了?”南希的脸红得厉害——要是她的脸再红一些,蒂克小姐想,她就会像一只龙虾了。蒂克小姐继续说,“你不需要施法术来吸引男孩子,南希,要是你想学习这种本领,我相信蒂凡尼女士会让你去找奥格奶奶,或是你的奶奶。”
“您有心上人吗,女士?”南希问。
“没有。”蒂克小姐说,“他们会妨碍我。好了,让我看看你们会不会制作沙姆博。要是你们不会这个,就不太可能成为女巫。沙姆博可以帮助你集中魔力。”她朝空中一挥手,似乎将某种东西留在了空中。空气像是沸腾了一样,翻滚起舞,微微颤动……仿佛有了生命。蒂克小姐说:“注意观察空气是怎样运动、怎样停滞的——那里就是应该布置沙姆博的地方。它会给我一些建议。”她突然拿出一个鸡蛋、几截绳子、几根树枝和一个小坚果。“我身边有的这些东西就可以用来制作沙姆博。”她说。她看看她们严肃的小脸,叹了口气说,“现在轮到你们两个制作自己的沙姆博了,其中必须有一个活物。听我说,你们只要闭上眼睛,用手头有的东西做一张网就可以。”
她看着她们从口袋里掏出各种东西,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参加葬礼。蒂克小姐十分了解女巫,她知道这些姑娘具有与生俱来的魔力,但是要想下定决心成为女巫,你需要的可不只是一点点儿天赋,更需要付出努力,许多的努力。即使这样,也没那么容易成功,她很清楚。抛开其他的不说,她们的家长也要支持她们的选择才行。女孩子在家庭中的用途很多,比方说照顾弟妹或是在家里开的小店里工作。但这都是小外孙们降生之前的事,而外孙是一定会出生的,没错,一定会的。
蒂克小姐还知道,通过观察一个人口袋里有哪些东西,可以发现许多和他们有关的信息,有时候观察他们口袋里没有的东西也一样。她自己通常会在口袋里放一小块奶酪——没有小点心是施展不出好魔法的。想到这里,她说:“即使是一只虫子,也是活物,所以最好找个小盒子养一只,放几片富含水分的树叶进去就可以。”
南希脱掉一只靴子,说:“我这有一只毛毛虫。”
“很好。”蒂克小姐说,“你很幸运,不过,运气只是成为女巫的一部分条件而已。”
贝奇有些沮丧:“我找到了一枚发卡——我可以用它吗?”
蒂克小姐叹了口气:“放在你的沙姆博上?当然可以。不过你仍然需要一个有生命的东西,蝴蝶、蚂蚁之类的。不过要记住——不能杀死它们,应该让它们自己离开。”
“哦,好的。”贝奇说。她在身后的灌木丛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一只个头很大的绿色毛毛虫。
“你学我!”南希说。
蒂克小姐笑起来:“做女巫一定要机灵,把眼睛擦亮,看见什么就学什么。做得好,贝奇。”贝奇三两下将毛毛虫拴在一截旧线头上,另一头不知怎的就系在她的一根手指上。她用其余的几根指头使劲地将发卡别在了沙姆博上。
南希噘着嘴,把她的毛毛虫也举到半空中,毛毛虫正使劲蠕动,想钻进一团羊毛里。
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滚过一阵雷声,两个女孩都说:“是我,是我用我的小沙姆博弄的。”
蒂克小姐又笑了。不管是初升的太阳,还是一道彩虹、一道闪电或是一片乌云,为什么总有人坚信这些东西是因自己而起呢?她知道,要是这两个姑娘发现自己真的可以控制天上的风暴,她们一定会惊声尖叫着逃回家的——她们的母亲很可能还要帮她们换洗内裤。不过,要做女巫,有自信是个良好的开端。
“老师,老师!”贝奇说着指指沙姆博。一枚发卡正跟她的毛毛虫一起悬浮在空中。
“你做得很好。”蒂克小姐说,“真的非常好。”
“那,这个呢?”南希话音未落,她的沙姆博就塌了下来,一撮羊毛飘落在地上,小毛毛虫坐在上面,活像一个骑扫帚的女巫。她竖起一根手指,指尖好像要喷出火来。
“非常好。”蒂克小姐说,“你们两个都掌握了沙姆博的做法。接下来就是学习,每天都要学习。”她严肃地说。
不过她心里想的是,好吧,蒂凡尼女士一定想见见你们两个,我很确定。
精灵国里笙歌不断——旋律和谐悦耳,一个个音符旋转着升到空中。花朵盛开的树上,靠近树梢的地方有个精灵懒洋洋地坐在一根纤细的树枝上。为了解闷儿,他把音符变成一团团色彩各异的雾,在精灵们头顶舞动,为宫廷取乐。
取悦精灵并不难,最好的方式就是伤害其他生物,音乐则紧随其后,排在第二位。
乐手是人类。他被一名精灵富有法力的竖琴声所吸引,走进森林,继而被挟持到这里演奏,为豌豆花勋爵演奏。精灵们十分擅长延续玩物的生命,有时能让他们活上好几个星期。这个吹笛子的男人是他们有趣的新玩具,豌豆花漫不经心地想,不知这个人能坚持多长时间?
但他十分满意。他的士兵向人类世界发起了多次小型突袭,为他带回像这名乐手一样的战利品。他知道,每一次成功的突袭都会让精灵们更有信心。很快他们就能做好准备,发动攻击……
他皱起眉头。他想跟芥末籽谈话。他要确认那名精灵真的将女王残缺的肢体丢出了精灵国。他不希望出现任何差错……
除了喜欢观察野生动物,乔弗里也喜欢观察人。他觉得人类非常有趣,他时刻都在注意观察他们,从他的所见当中学到更多的知识。
他观察到一件有趣的事:上了年纪的男人在家里似乎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这跟乔弗里自己的家庭截然不同,他的父亲总是专断地主宰一切。在这里,妻子在老头子的生活中占有很大的话语权,家里的一切都是妻子说了算——丈夫出去工作的那些年里一向如此,现在她们也没有拱手让权的打算。
他给老水手麦克皮斯修剪鼻毛的时候产生了这个念头——这个差事就连奥格奶奶也不愿意做。莎莉·麦克皮斯太太看样子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不过此前的一次尝试已经证明,她近视得太厉害,所以不能再让她拿着剪子靠近丈夫的鼻子。乔弗里还发现,她对待丈夫和对待一件家具没什么两样,这不禁让乔弗里有些沮丧——一个曾经乘风破浪、见识过各种精彩事物的男人现在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酒吧里,因为他的妻子永远在洗啊,涮啊,擦啊,实在没事做的时候她就四处掸掸灰。要是丈夫能坐着不动,她准会把他也一起洗、擦、掸了。
渐渐地,乔弗里明白了,对老男孩们来说,酒吧既是娱乐场所又是避难所。有一天,他也来到酒吧,请所有在场的人都喝了一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接着他又让梅菲斯特表演了数数的本领。喝第二杯啤酒的时候,他已经与老男孩们打成了一片,于是乔弗里把话题转向他已经在脑海里盘算了几天的那个念头。
“那么,我想问问你们都是做什么的,绅士们?”
他话音刚落人们便大笑起来,何塞瓦·思朗普说:“不敢当,先生,我们不过是些闲人。”他的个性和名字截然相反【47】,脸上永远挂着笑容。
“我们都是国王。”开心果塞德威说。
“不过我们没有城堡。”何塞瓦·思朗普补充道,“也许我原本有,但是不小心弄丢了。”
“你们喜欢这样的清闲时光吗,绅士们?”
“不怎么喜欢。”斯迈克·特兰波说,“说实话,我讨厌这样,讨厌我家朱蒂去世后的一切。而且我们还没有子女。”他眼里噙着泪水,声音也开始发抖,他连忙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掩饰过去。
“她养了一只陆龟,是不是?”身材魁梧得可以举起一头奶牛的皱纹乔插了一句。
“没错。”斯迈克说,“她说她喜欢陆龟是因为它走路和她一样慢。那只陆龟还在,但是它无法取代她。陆龟不会聊天。我家朱蒂可以不停地闲扯一整天。不过陆龟很擅长倾听,说实在的,朱蒂可做不到这一点。”大家笑了起来。
“等你老了,家里就是女人说了算。”臭吉姆·琼斯说。
这个话题引起了众人的兴趣,乔弗里很高兴,他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低声抱怨起来。
“是这么回事,小杂工。”皱纹乔说,“我什么时候吃饭,在哪里吃饭,吃什么饭,都是我家贝希说了算。只要我们在一起,她就像老母鸡似的围着我忙前忙后,好像我还是个小孩。”
“哦,我知道。”麦克皮斯船长说,“我家莎莉是个好妻子,我也知道自己离不开她。不过,唉,我这么说吧,我从前统领手下的一干船员,每当遇上可怕的天气,我总能主持大局并确保船不会触礁,因为我是船长,这是我的工作。”他环视四周,看到众人纷纷点头,又对乔弗里说,“最重要的是,年轻人,那时的我是个男子汉。现在呢?现在我的工作就是在她拖地的时候把脚抬起来。那是我们的家,我十分爱她,但不知为什么她总是嫌我碍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臭吉姆说,“你了解我的,我是个优秀的木匠,在同行里小有名气,可是我家米莉就是不放心我摆弄工具。悄悄告诉你,每当她盯着我,我的手就会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