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继续跳舞(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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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格兰姆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了一番:“那你能借我一把铲子吗?”

“安娜格兰姆!你可不能去挖特里森小姐的坟!”

“可是我需要几个骷髅头!”安娜格兰姆坚持着,“那里的人——简直像古时候!我亲手用白涂料把那个地方粉刷一新!你知道在黑墙上刷白涂料要花多少时间吗?他们竟然抱怨!他们根本不理会水晶疗法,他们就只是皱着眉头说,特里森小姐会给他们黏黏的黑乎乎的药,虽然尝起来味道很可怕,但是很管用!他们还不停问我愚蠢的小问题,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然后今天早上有个老人死了,我去收殓了他,今晚还要去跟他坐在一起。我觉得这简直……太可笑了……”

蒂凡尼看了看奥格奶奶,她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从容地抽着烟斗。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她看到蒂凡尼的表情,于是眨眨眼说:“我是不是应该让你们两个小姑娘说点悄悄话?”

“是的,拜托了,奶奶。还有,拜托不要在门边偷听。”

“我会偷听私人谈话吗?瞧你说的!”奶奶说着走进了厨房。

“她会听吗?”安娜格兰姆小声地问,“如果被威得韦克斯女士发现,那我就死定了。”

蒂凡尼叹了口气。安娜格兰姆真是什么都不懂啊。“她当然会听。”她说,“她是个女巫。”

“可她说她不会听的!”

“她会听的,但她会假装她没听,而且她不会跟任何人说的。”蒂凡尼说,“毕竟这是她的小屋。”

安娜格兰姆一脸绝望:“星期二我可能应该去某个山谷里接生一个婴儿!一个老太婆跑来跟我念叨这事!”

“应该是奥斯里克太太的孩子。”蒂凡尼说,“我记得我给你留了些便条。你没看吗?”

“伊尔维吉女士大概把它们都清理掉了吧。”安娜格兰姆说。

“你本来应该好好看看的!我花了一个小时写它们!”蒂凡尼责怪地说,“整整三页纸!好啦,冷静点行吗?难道你没有学过助产术吗?”

“伊尔维吉女士说生孩子是个自然过程,所以应该顺其自然。”安娜格兰姆说。蒂凡尼清楚地听见厨房的门后传来一声冷哼,“不过我会唱一首安神曲。”

“好吧,希望那个有所帮助。”蒂凡尼无力地说。

“伊尔维吉女士说村妇们知道该怎么做。”安娜格兰姆满怀希望地说,“她说要相信她们的农民式智慧。”

“来找你的人叫作奥博太太,她只有农民式愚昧。”蒂凡尼说,“你要是不注意,她会把叶霉敷在伤口上。一个女人没有牙齿不代表她就有智慧。她很可能只是愚蠢了一辈子。孩子生下来之前千万别让她靠近奥斯里克太太。这次生产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我知道很多咒语能够有助于——”

“不!不能用魔法!魔法只能用来止痛!你应该知道吧?”

“是的,可是伊尔维吉女士说——”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伊尔维吉女士帮你呢?”

安娜格兰姆盯着蒂凡尼。这话说得太大声了。安娜格兰姆的脸上露出她自以为的讨好表情,让她看上去显得有点神经质。

“嘿,我有一个好主意!”她说,像一块即将碎裂的水晶一样明亮动人,“要不你回到小屋来为我工作吧?”

“不行。我还有别的工作要做。”

“但你很擅长处理混乱的情形,蒂凡尼。”安娜格兰姆甜甜地说,“这工作跟你简直就是天造地设。”

“那是因为我从小就帮着接生小羊,小手能够伸进去把东西理清。”

现在安娜格兰姆脸上露出了一副被迫害的表情,每次她遇到无法马上理解的事情就会露出那副表情。

“伸进去?你的意思是伸进……”

“是的,当然。”

“理清东西?”

“有时候羊羔会倒着生出来。”蒂凡尼说。

“倒着。”安娜格兰姆无力地喃喃自语。

“如果是双胞胎就更糟了。”

“双胞胎……”突然安娜格兰姆好像发现了什么破绽,“可是你看,我看过很多牧羊人和羊的画,从来没有见过那种事。我以为就只需要……站在一边看着羊吃草就行了。”

你可能经常会觉得,如果能够不时赏给安娜格兰姆几个耳光,世界一定会更美好。那些不经大脑的蠢话,她对自己之外所有人的漠不关心,那种把所有人都当作聋子傻子对待的方式……真是让人血气翻涌。但你还是会容忍她,因为每次你都能看透她。在她的内心,有一张焦虑惊惶的小脸看着这个世界,就像一只小兔子看着一只狐狸,然后对着它尖叫,希望它走开,不要伤害自己。而一些本该是聪明人的女巫,却召开会议把这片农场交到了她手上,本来这对谁都是艰难的差事啊。

根本没道理。

是的,根本没道理。

“只有羊羔难产的时候才需要那么做。”蒂凡尼说。她的脑子转得飞快,“而且通常都在户外,又黑又冷还下着雨。那个时候画家是不会在场的。这其实是个奇妙的过程。”

“你为什么那么看着我?”安娜格兰姆说,“就好像我不在这里似的!” 蒂凡尼眨眨眼。好吧,她想:我该怎么处理这个情况?

“好吧,我可以帮你去作安排。”她尽量平静地说,“我觉得我能帮助奥斯里克太太。或者去找佩特拉,她也很棒,但你必须亲自守夜。”

“跟一个死人在一起坐一整晚?”安娜格兰姆颤抖起来。

“你可以带本书去看。”蒂凡尼说。

“我觉得我可以围绕着椅子画一个保护圈……”安娜格兰姆喃喃道。

“不行。”蒂凡尼说,“不许用魔法。伊尔维吉女士肯定跟你说过了吧?”

“可只是一个保护圈——”

“那会吸引注意。可能有些东西会出现,来看看为什么会有保护圈。别担心,我们守灵只是为了让老人高兴。”

“呃……既然你说有些东西会出现……”安娜格兰姆说。

蒂凡尼叹了口气:“好吧,我跟你去一起坐着,就这一次。”安娜格兰姆满脸堆笑。

“至于骷髅头。”蒂凡尼说,“稍等一下。”她上楼拿了藏在旧箱子里的柏符购物目录。把它小心翼翼地卷好,回来递给了安娜格兰姆,“现在别看。”她说,“等你一个人的时候再看,也许能给你点启发。好吗?我大概今晚七点左右去你那儿找你。”

安娜格兰姆离开之后,蒂凡尼坐下来小声地数着数。她数到五的时候,奥格奶奶进来了,动作夸张地给装饰品掸灰,过了一会儿她说:“哎哟,你的小朋友走了啊?”

“您觉得我那么傻吗?”蒂凡尼说。

奶奶不再假装做家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可没听你们说话。”她说,“但如果我听了,那我觉得不会有人感谢你的,那就是我的想法。”

“奶奶就不应该插手。”蒂凡尼说。

“不应该吗?”奶奶面无表情。

“我可不傻,奶奶。”蒂凡尼说,“我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了啊?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奥格奶奶坐到了椅子上,“那你想明白什么了?”

事情可能会很麻烦。奥格奶奶通常总是乐呵呵的。当她严肃起来,就像现在这样时,你会觉得很紧张。不过蒂凡尼勇往直前。

“我不可能继承小屋。”她说,“我可以做大部分日常工作,但是想要管理一片农场还需要年纪再大些才行。如果你只有十三岁,那么不管你头上戴没戴女巫帽子,有些事情人们都是不会跟你说的。可威得韦克斯奶奶却推荐了我,这样其他人都会认为这是我跟安娜格兰姆之间的竞争,对吗?所以她们选择了她,因为她年纪更大,而且看起来挺能干。可现在事情变得一团糟。别人只教了她魔法而不是巫道又不是她的错。威得韦克斯奶奶只想让她失败,这样所有人就都知道伊尔维吉女士是个坏老师。我觉得那样不好。”

“我不会这么草率地猜测艾斯米·威得韦克斯的想法,如果我是你的话。”奥格奶奶说,“跟你讲,我什么都不会说。如果你愿意就去帮你的朋友,但你还是要给我干活,知道吗?那样才公平。你的脚怎么样了?”

“感觉不错,奶奶。谢谢您关心。”

数百英里之外,福索·强生先生完全不知道蒂凡尼和奥格奶奶的事,他只知道自己赖以为生的钟表。他还知道如何用石灰粉刷厨房,这种便宜简单的方式可以带来焕白一新的效果,尽管会有点黏乎乎的。所以,当几把粉末在他加水之前,从搅拌桶里腾空而起,在空中像鬼魂一样停留了一会儿,最后消失在烟囱里时,他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最后,他觉得一定是因为这个地区来了很多巨怪。这种想法不太有逻辑,但这种东西本来也谈不上什么逻辑。

而冬神心里在想:足够做一个人的石灰!

这天晚上蒂凡尼跟安娜格兰姆还有提索先生一起坐夜,不过提索先生是躺着的,因为他已经死了。蒂凡尼一直都不喜欢看护死人。这不是件会让人喜欢的事。每当天色渐明,鸟儿开始歌唱,她就会松一口气。

在夜里,提索先生有时会发出些响动。当然,那不是几小时前就见了死神的提索先生。那只是他留下的身体,就像天气变冷时一栋老房子也会发出声音一样。

午夜两点,记住这些东西非常重要。尤其是当烛光跳跃的时候。

安娜格兰姆发出了鼾声。那么小的鼻子竟然能发出那么大的鼾声。简直像是在锯木板。不管今晚来了什么凶鬼恶灵,这声音都能把它们给吓跑了。

呼呼呼的部分不算太糟,蒂凡尼也能忍受噜噜噜的声音。难以忍受的是这两者之间的停顿,呼呼呼的声音已经结束,噜噜噜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响起,实在让她心烦意乱。停顿的时间每次都不同。有时候噜噜噜紧接着呼呼呼,有时候在呼呼呼之后,蒂凡尼屏住呼吸等着噜噜噜,可却迟迟没有到来。如果安娜格兰姆每次停顿时间都一样,可能还不会那么让人难受。有时她会完全停下,四下一片宁静,然后突然又鼾声大作,通常还伴随着安娜格兰姆在椅子上变换姿势时发出的模糊的抿嘴声。

“你在哪儿,百花仙?你是什么人?你本该沉睡!”

声音非常微弱,要不是蒂凡尼正全神贯注地等待下一声呼呼呼,也许根本不会听见。就在这时——

呼呼呼!

“让我给你展示我的世界,百花仙。让我给你展示冰的所有颜色!”

噜!噜!噜!

四分之三的蒂凡尼在想:噢,不!如果我回答,他会发现我吗?不。如果他能发现我,那他已经在这里了。我的手没觉得痒。

剩下四分之一想:一个神灵或是类似神灵的东西在跟我说话,多亏了你的鼾声,安娜格兰姆,谢谢你。

呼!呼!呼!

“我说了我很抱歉。”她对着跳动的烛光小声地说,“我看到冰山了。那真是很……让你费心了。”

“我还做了更多。”

噜!噜!噜!

更多的冰山,蒂凡尼心想。巨大的、冰冷的,长得像我一样的漂浮的山,身后拖着浓雾和暴风雪。我想知道有多少船会撞在上面。

“你不用这么麻烦的。”她小声说。

“现在我变得更强大了!我在倾听和学习!我在理解人类!”

小屋的窗外,一只画眉开始歌唱。蒂凡尼吹灭了蜡烛,灰白的晨光爬进了房间。

倾听和学习……一场暴风雪能懂什么呢?

“蒂凡尼,百花仙!我在让我自己变成人!”

安娜格兰姆的呼呼呼和噜噜噜混在一起,然后变成复杂的嘟囔,她醒了。

“啊。”她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朝四周看了看,“看来事情挺顺利。”

蒂凡尼盯着墙壁。他是什么意思,让他自己变成人?他肯定——

“你没睡着,是吗,蒂凡尼?”安娜格兰姆用自以为有趣的语气问,“一秒钟都没睡着?”

“什么?”蒂凡尼还看着墙壁,“啊,是的,我没睡着。”

楼下有人在走动。过了一会儿,楼梯响起了脚步声,低矮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看起来局促不安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咕哝着说:“妈妈问你们两位女士要不要吃早餐。”

“不用了,我们不能拿你们本就不多的——”安娜格兰姆说。

“好的,谢谢,我们要。”蒂凡尼声音更大,说得更快。那个男人点点头,把门关上了。

“你怎么能说那种话呢?”听到那个男人下楼的脚步声,安娜格兰姆说,“他们都是穷人!我还以为你会——”

“闭嘴好吗?”蒂凡尼打断了她的话,“闭上嘴,醒醒吧!他们是实实在在的人!不是某种概念!我们要下楼吃早餐,然后说早餐有多好,然后谢谢他们,然后他们也谢谢我们,然后我们离开!这样所有人都按照传统做了该做的事,这对他们很重要。另外,他们不觉得自己穷,因为他们身边的人都穷!但他们没有穷到连该做的事都做不到的程度!那才叫真穷!”

安娜格兰姆望着她,目瞪口呆。

“待会儿说话的时候小心点。”蒂凡尼喘着粗气,“最好什么都别说。”

早餐是火腿和鸡蛋。大家在一种礼节性的沉默中吃完了早餐。然后,她们在同样的沉默中被送出了门外,飞回了那栋人们心中永远属于特里森小姐的小屋。

小屋门外,有一个男孩正在徘徊。她们一落地,他就大喊起来:“奥博太太说孩子就快出生了,她说我来给你们报信的话你们会给我一便士。”

“你有袋子,对吗?”蒂凡尼转身对安娜格兰姆说。

“是的,有很多。”

“我说的是上门服务袋。就是放在门后,里面装着各种东西以便……”

蒂凡尼看到那姑娘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好吧,你没有那个袋子。那我们就得竭尽全力了。给他一便士让他走吧。”

“如果出了问题能找到人帮忙吗?”她们腾空而起时安娜格兰姆问。

“我们就是帮忙的人。”蒂凡尼简洁地说,“而且既然这是你的农场,我要把最艰难的工作交给你——”

——就是缠住奥博太太。奥博太太不是女巫,可大多数人都以为她是。她看起来很像——就像是在毛疣子特价日把柏符目录上的东西买了个遍的那种人——而且她有点疯疯癫癫,绝对不能让她接近任何初次生孩子的母亲,因为她会一本正经地对她们说话(或者对她们唠叨),把那些可能出问题的状况说得板上钉钉。不过她做护理倒是不错,只要你别让她把叶霉药膏糊在所有地方。

过程吵吵闹闹,还有点乱糟糟的,但是奥博太太的乌鸦嘴一件坏事也没说准。生出来的是个男孩,虽然没有活蹦乱跳,但那只是因为蒂凡尼紧紧抓住了他。安娜格兰姆不知道怎么抱婴儿。

不过她戴着尖顶帽的确有模有样,而且由于她显然比蒂凡尼年长,又几乎没怎么动手,所以其他女人都认为她是管事的。

蒂凡尼让她留下,安娜格兰姆怀抱着婴儿(这回抱对了),一脸自豪,然后蒂凡尼穿越树林开始了回到奥格小屋的漫长飞行。这是个晴朗的夜晚,但有阵阵小风把雪花从树上吹落。路上又累又冷。他不可能知道我在哪儿,她不断对自己重复,在黄昏中一路往回飞。而且他也不是很聪明,冬天总会结束,对吗?

那……怎么结束?她的第二思维说。蒂克小姐说你只需要在场,但是你肯定还得做点别的什么吧?

我想我大概要不穿鞋子到处走动吧,蒂凡尼想。

走遍所有地方吗?她在树林中转弯时第二思维问道。

也许就像一个女王那样,她的第三思维说。她只需要坐在宫殿里,或者坐着一辆大马车出去转转,对大家挥挥手,就能够继续统治整个巨大的王国了。

但随着她避开越来越多的树,她也试图避开一个企图爬进她脑中的小小念头:或早或晚,无论用什么方法,他总会找到你的……还有,他怎么能让自己变成人呢?

助理邮政局长格鲁特不相信医生。他觉得他们会让人生病。因此他每天早晨都在袜子里放入硫黄,并且自豪地宣称他这辈子从来没生过一天病。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没人愿意离他太近的原因——味道太难闻了。不过,还是有东西靠近了。一天早晨,他打开邮局大门的时候,一阵狂风吹了进来,把他的袜子吹得干干净净【12】。

没有人听到冬神的话:“足够做一个人的硫黄!”

蒂凡尼进屋的时候,奥格奶奶正在壁炉边敲掉靴子上的雪。

“你看起来被冻透了。”她说,“你需要一杯热牛奶,里面加一滴白兰地。”

“是是是的……”蒂凡尼牙齿打着战说道。

“那你帮我也倒一杯,好吗?”奶奶说,“我开玩笑的。你来暖暖吧,我去准备饮料。”

蒂凡尼的脚像两坨冰。她跪在火边,把手伸向汤锅。汤锅一直咕嘟咕嘟冒着泡。

调准思维,保持平衡。伸出手,环绕在它周围,然后集中,集中到你冰冷的靴子上。

过了一会儿,她的脚趾暖和过来,然后——

“哎呀!”蒂凡尼缩回手,吮吸着手指。

“你的思维调得不够准。”奥格奶奶在门口说。

“可是您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有点难啊,我刚折腾了一天,又没怎么睡觉,冬神还在四处找我。”蒂凡尼说。

“火才不管这些呢。”奶奶耸耸肩,“热牛奶来啦。”

蒂凡尼暖和过来之后感觉好了些。她想知道奶奶到底往牛奶里加了多少白兰地。奶奶给自己也做了一杯,那杯大概是白兰地里加了点牛奶吧。

“真舒服啊。”过了一会儿奶奶说。

“现在是不是该谈谈性话题了?”蒂凡尼说。

“谁说会谈论那种话题?”奶奶一脸天真地问。

“我有这种感觉。”蒂凡尼说,“而且我知道婴儿是怎么生出来的,奥格奶奶。”

“我希望如此。”

“我也知道他们是怎么怀上的。我住在农场里,我还有很多姐姐。”

“对啊。”奶奶说,“那我觉得你已经做好了人生准备。看来我是没多少东西可以教你了。而且据我回忆,从来没有神灵关注过我。你是不是受宠若惊?”

“才没有!”蒂凡尼看着奥格奶奶的笑容,“好吧,有一点。”她承认。

“还有一点怕他?”

“是的。”

“这可怜的家伙还没太搞清状况呢。他一开始那些冰玫瑰什么的其实挺不错,然后他就想向你展示力量,很典型。但你不应该怕他,他应该怕你才对。”

“为什么?因为我假装是那个百花仙女吗?”

“因为你是个姑娘!一个聪明姑娘就得把小伙子指挥得团团转。他很迷恋你,你一句话就能让他痛苦不堪。我年轻的时候,因为对一个小伙子的示爱不屑一顾,他差点从兰克里大桥上跳下去!”

“真的吗?后来怎么样了?”

“我又搭理他了。他站在那里的样子真是帅,当时我想,那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屁股。”奶奶往后靠靠,“想想可怜的老古烈波吧。它本来什么都不怕。可是艾斯米的小白猫径直就跳到它身上,现在这个可怜的家伙每次都要在门口偷偷张望,确定小白猫不在了才敢进屋。你也应该看看古烈波那么做的时候那张可怜的小脸,满脸堆着皱纹。当然,它一只爪子就能把小白猫撕碎,但是现在它不行了,因为小白猫已经占据了它的头脑。”

“你该不会是说我要抓破冬神的脸吧?”

“不,不,你不必那么直接。给他一点小希望,要善意而坚定——”

“他想娶我!”

“很好。”

“很好?”

“那说明他想保持友好的态度。不要拒绝,也不要答应。要像个女王一样,他会学着尊重你的。你在做什么?”

“把这些写下来。”蒂凡尼在她的日记本上写写画画。

“你没必要写下来,亲爱的。”奶奶说,“这些就在你心中某个地方。我想你只是还没翻到那一页。你提醒我了,你出门的时候来了这些。”奶奶在椅垫下面摸出了几个信封,“我儿子肖恩是邮递员,所以他知道你搬到这里来了。”

蒂凡尼几乎是一把抢过来的。两封信!“你喜欢他,对吗?他就是你那个城堡里的少年郎?”奶奶说。

“他只是一个给我写信的朋友。”蒂凡尼傲慢地说。

“这就对了,你对冬神就该是这副表情和这个口气!”奶奶看起来很高兴,“他以为他是谁啊,竟敢跟你说话?就是这样!”

“我要去我的房间看信。”蒂凡尼说。

奶奶点点头,“有个姑娘给我们做了好吃的砂锅菜。”她说(奶奶记不住儿媳妇的名字是出了名的),“你的那份在烤箱里。我要去酒吧了。明天要早起!”

蒂凡尼独自待在房间,开始看第一封信。

信里写的都是些白垩地看不到的东西。白垩地没有历史,只有琐事。蒂凡尼很喜欢读这样的信。

第二封信跟第一封差不多——直到舞会的部分。他去了舞会!舞会在他的邻居戴弗勋爵家里举行!他还跟他的女儿跳舞了!那姑娘名字叫艾尔丹,因为她父亲觉得女孩叫这个名字很好听。他们跳了三支舞!还有冰激凌!艾尔丹还给他看了她的水彩画?!

他怎么能给我写这些东西?!

蒂凡尼的目光继续往下扫去,比如坏天气,比如艾吉的腿怎么了,可这些字一点都没看进心里去,因为她现在怒火中烧。

他以为他是谁,竟然跟另一个姑娘跳舞?

你也跟冬神跳舞了,她的第三思维说。

但我只是出于礼节!

也许他也只是出于礼节。

好吧,但我了解他那几个姑姑,蒂凡尼怒气冲冲地想。她们一直都不喜欢我,因为我只是个农场姑娘!而戴弗勋爵非常富有,他的女儿又是独生女!都是她们设计好的!

他怎么能写那种东西,好像跟另一个姑娘一起吃冰激凌是件很平常的事!那就跟——就跟很坏很坏的事情一样坏!

至于去看她的水彩画……

他只是随便一个和你通信的男孩子罢了,第三思维说。

好吧,那么……

好吧,那么……什么?第三思维追问。它让蒂凡尼有些不耐烦了。你的脑袋应该站在你这边才是!

没什么!她生气地想。

你对这件事不太理智。

哦,是吗?我整天都很理智!我这么多年来都很理智!我觉得我有权无理取闹五分钟,行吗?

楼下有砂锅菜,你今天早餐之后就没吃过东西,第三思维说。吃点东西之后你会感觉好一点的。

别人看水彩画的时候我怎么吃得下东西?他竟敢去看什么水彩画!

可第三思维是对的——虽然于事无补。如果你想要生气难过,最好肚子里饱饱的。她走下楼,从烤箱里拿出砂锅菜。闻着真香,只不过更适合老年人吃。

她想打开橱柜抽屉找一把勺子。可是抽屉卡住了。她摇晃橱柜,用力拉抽屉,还咒骂了好几次,可是无济于事。

“哦,对,继续。”她身后有个声音说,“看看多有效果啊。千万别恢复理智,把手伸到顶板下面,把卡住的东西小心挪出来。哦,不。又晃又骂,那样才对!”

蒂凡尼转过身。

一个身材瘦小、满脸倦容的女人站在餐桌旁。她身上裹着一张床单似的东西,正抽着一支烟。蒂凡尼从来没见过女人抽烟,更别提那支烟冒着大红火苗、飞着火星。

“你是谁?你在奥格奶奶的厨房里干什么?”蒂凡尼厉声说。

这下子轮到那个女人满脸惊讶了。

“你能听到我说话?”她问,“你还能看到我?”

“是的!”蒂凡尼咆哮着,“这里是准备食物的地方。”

“你不应该能看到我的!”

“我现在就正看着你呢!”

“等一下。”那女人皱着眉头看着蒂凡尼,“你不是个纯人类对吗?”她样子古怪地眯缝着眼睛,过了一会儿她说:“哦,你是她。我说对了吗?新的夏天?”

“别管我,你是谁?”蒂凡尼说,“而且我只跳了一个舞!”

“安诺亚,卡住抽屉之物的女神。”那女人说,“很高兴见到你。”她又抽了一口冒着火苗的烟卷,飞出更多的火星。有些火星掉落在地上,不过似乎没有造成任何损害。

“还有那种女神?”蒂凡尼说。

“我能找到滚到家具下面的起子。”安诺亚立即说,“有时候也会找丢在沙发垫子下的东西。他们想让我掌管被卡住的拉链,我还在考虑。不过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在人们摇晃卡住的抽屉召唤神灵的时候出现的。”她吐了一口烟,“有茶吗?”

“可我没有召唤任何人!”

“你有。”安诺亚又喷出更多火星,“你咒骂了。迟早有一天,每一句咒骂都会成为祈祷词。”她挥了挥没拿烟的那只手,抽屉有什么东西扑腾一声,“现在行了,是分鱼刀。每个人都有一把,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世界上会有人某天有意识地出门去买一把分鱼刀吗?我觉得不会。”

蒂凡尼试了试抽屉,很容易就拉出来了。

“那个茶……”安诺亚说。

蒂凡尼把水壶放到了火上,“你知道我的事?”她说。

“是的。”安诺亚说,“已经很久没有神灵爱上过凡人了,大家都想看看这事最后会怎么样收场。”

“爱上?”

“是的。”

“你是说神灵们都在围观吗?”

“当然了。”安诺亚说,“很多大神这些日子什么其他事都不做了!可我还要解开拉链。对了,这种天气里我的手都冻僵了!”

蒂凡尼看了一眼天花板,天花板上现在烟雾缭绕。

“他们一直都在看吗?”她惊恐地问。

“据说你吸引的注意力比克拉其斯坦的战争还要多,那可是相当热门的话题。”安诺亚伸出通红的双手,“瞧,冻疮。当然,他们根本不关心。”

“甚至在我……洗澡的时候?”蒂凡尼说。

女神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是的。而且他们在黑暗中也能看到。最好别去想。”

蒂凡尼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她本来还打算今晚洗个澡的。

“我尽量吧。”她阴郁地说。然后她又问:“做女神……难吗?”

“有时候还挺好的。”安诺亚说。她一手拿着烟卷,另一只手环抱着这只胳膊。烟卷冒着火苗飞着火星,离脸很近。然后她深深地抽了一口,仰起头吐出一片云,跟天花板上的烟雾混在一起。火星如雨点般四下洒落,“我掌管抽屉没多久,我以前是个火山女神。”

“真的吗?”蒂凡尼说,“还真是看不出来。”

“是啊。那是个好工作,除了尖叫的部分。”安诺亚说。然后她又尖酸地说:“哈!暴风之神总喜欢往我的熔岩上下雨。男人就那副死德性,亲爱的。他们会往你的熔岩上下雨。”

“还有看水彩画。”蒂凡尼说。

安诺亚眯起眼睛:“其他人的水彩画吗?”

“是的!”

“男人啊!都一个样。”安诺亚说,“听听我的建议吧,亲爱的,把冬神扫地出门。毕竟他只是个元素灵。”

蒂凡尼看着门口。

“让他收拾东西走人,亲爱的,然后把锁换掉。让这里一年到头都是夏天,就像那些热带国家一样。葡萄到处生长,每棵树上都挂着椰子!我以前掌管火山时,看见芒果就走不动路了,跟雪和雾还有烂泥说再见吧,你拿到那个东西了吗?”

“那个东西?”蒂凡尼满脸焦虑。

“它会出现的,我肯定。”安诺亚说,“它可能有点古怪——哎呀,我听到有人晃抽屉,我得赶快飞过去了。别担心,我不会告诉他你在哪里——”

她消失了,烟雾也消失了。

蒂凡尼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于是舀出一盘丰盛的肉和菜,开始吃了起来。所以……她现在可以看见神灵了?而且他们都知道她?而且所有人都想给她点建议。

被神灵注意不是什么好事,她的父亲曾经说过。

可是也真令人难忘。爱上她了?还到处宣扬?可他只是元素灵,算不上正经神灵。他只懂得怎么运转风和水!

尽管如此……哈!有人被元素灵追求哦!怎么样?有些姑娘画几幅水彩画就把老实的男人带进闺房,还有人傻得围着这种姑娘跳舞。而我可以对近乎神灵的人态度傲慢。她应该在信中提到这一点,当然,她是不会马上给他回信的。哈!

几英里外的黑帽老妈妈总是自己做肥皂,用的是动物脂肪和从草木灰里提取的草碱。这天,她正打算洗几条床单。突然,一条肥皂从她手里飞了出去。那桶水也被冻成了冰块。

作为一个女巫,她马上大喊:“有一个奇怪的小偷!”

而冬神在说:“足够做一个人的草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