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赶忙回头爬上梯子,朝船舵边的人跑过去。
“躲开那片雾!不要接近那里!”她大喊。
快乐水手拿出嘴里叼着的烟斗,一脸疑惑。
“晴天雨天抽支好烟?”他对蒂凡尼说。
“什么?”
“他只会说这句话!”她的第三思维抓住了船舵,“记得吗?他在烟盒上说的就是这句话。”
快乐水手轻轻地推开她,“晴天雨天抽支好烟。”他镇定地说,“晴天雨天。”
“听着,我们只想——”蒂凡尼刚开口,她的第三思维一言不发,用手拍拍她的头,让她转过身。
有东西出现在雾气中。
那是一座冰山,一座巨大的冰山,高度至少有船的三倍,像天鹅一样庄严。因为太过巨大,以至于在自己周围形成了小气候。它似乎在缓缓移动,底部泛着白色的水花。雪飘落在它周围,雾追随在它身后。
快乐水手盯着冰山,烟斗从嘴里掉了出来。
“抽支好烟!”他骂了一声。
冰山是蒂凡尼的样子。一百英尺高的蒂凡尼,由绿光闪闪的冰做成,但那依然是蒂凡尼。她的头顶上栖息着一些海鸟。
“这不可能是冬神干的!”蒂凡尼说,“我已经把小马扔了!”她把手在嘴边拢成喇叭形,大声喊道:“我已经把小马扔了!”
巨大的冰雕产生了回声。几只鸟从巨大冰冷的冰雕头上尖叫着起飞。蒂凡尼身后,船舵飞快地转动。快乐水手跺着脚,指着他们头顶上的白色船帆。
“晴天雨天抽支好烟!”他命令道。
“对不起,我不懂你的意思。”蒂凡尼绝望地说。
那个男人指着船帆,用双手做出用力拉拽的动作。
“抽支好烟!”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水手哼了一声,手里拽着一根绳子飞快地跑开了。
“有点古怪了。”她的第三思维悄悄地说。
“是啊,这么大一座冰山,雕成我的样子,的确是……”
“不是,这只是略微有点奇怪。那个才是真的古怪。”第三思维说,“我们有乘客了,看。”她指了指。
在下面的甲板上有一排舱门,门上是粗大的铁栅栏。蒂凡尼之前没有注意到。
手,几百只手,树根一样苍白的手,摸索着,挥舞着,从栅栏中探了出来。
“乘客?”蒂凡尼恐惧地小声说道,“天啊,不……”
尖叫声就在这时响起。如果他们大喊“救命!”或是“救救我们!”也许还好点,虽然也好不了多少。但他们没有,他们只是尖叫和哭号,只是发出这种人们在痛苦和恐惧时会发出的声音——
不!
“回到我脑中来。”她严肃地说,“你在外面太让人分心了。马上。”
“我会从你身后回去。”第三思维说,“这样就不会太——”
蒂凡尼感到一阵刺痛,脑中一动,她想:好吧,没我想的那么难受。
好了,让我想想。让我们都好好想想。
她看着那些绝望的手,犹如水草在摆动。她想:我身处一个梦境般的场景里,但我觉得这不是我的梦。我在一艘船上,我们马上就要被我的巨型冰雕撞得粉身碎骨。
我更喜欢我变成雪花的样子……
这是谁的梦呢?
“这跟冬神有什么联系?”她说。她的第三思维已经回到了该去的地方,她说,“真是太奇妙了,在外面还可以看到自己呼出的空气。”
“这是警告吗?”蒂凡尼喊道,“你想要怎么样?”
你做我的新娘。冬神说。这句话出现在她的记忆中。
蒂凡尼的肩膀沉了下来。
你知道这不是真的,她的第三思维说,但这也许是真实的投影。
我真不该让威得韦克斯奶奶赶走罗伯·无名氏——
“天啊!见了个大头冰!”她身后一个声音喊道。接着照例是一声大喝:
“是‘大头鬼’,你这个笨蛋!”
“是吗?可那明明是一大坨冰!”
“快把木板架上!傻伍莱刚刚掉水里去了!”
“那个大笨蛋!我跟他说了只能一只眼睛戴眼罩。”
“跟我喊,哟嚯嚯,嚯哟哟——”
菲戈们一个个从蒂凡尼身后的船舱里跳出来,从她身边蜂拥而过。罗伯·无名氏在她面前站住,对她敬了个礼。
“抱歉我们晚了一点,但是我们得找黑眼罩。”他说,“造型很重要,你懂的。”
蒂凡尼无语了。她缓了口气,用手一指。
“我们得阻止这艘船撞上冰山!”
“只要那样就行了?没问题!”罗伯看着她身后的巨大冰山笑着说,“他把你的鼻子做得真是惟妙惟肖啊,对吗?”
“拜托别说了!好吗?”蒂凡尼请求道。
“好好好!来吧,伙计们!”
看菲戈做事就像在看蚂蚁,只是蚂蚁不穿短裙,也不会一直高喊“天啊”。也许是因为他们也可以用一个词表达很多意思,所以他们理解快乐水手的命令毫无障碍。他们一窝蜂跑过甲板,就像是……一窝蜂。神秘的绳索被拉动。船帆在“抽支好烟”和“天啊”的此起彼伏声中翻涌着。
冬神想跟我结婚,蒂凡尼想,天啊。
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有一天她也会结婚。但是她知道,现在离那一天还早得很。没错,她母亲十四岁的时候就结婚了,可那是过去才会发生的事了。在结婚之前蒂凡尼还有好多事要做,这方面她想得很清楚。
而且,如果仔细想想,这事也太好笑了。他甚至不是人类。他太——
“砰!”风撞击在帆上。帆船嘎吱作响,向一侧倾倒。所有人都对着她大喊。大多数都在喊“船舵!马上稳住船舵!”,其中也夹杂着一声绝望的“晴天雨天抽支好烟!”。
蒂凡尼回头看见船舵正飞快地转动。她一把抓住它,轮辐狠狠地砸在手指上。还好旁边缠绕着一段绳索,她设法把绳子绕在船舵上,把它拉停。然后她抓住船舵试图向反方向转动。简直像是在推一栋房子。但她终于推动了,开始很慢,然后她用背去顶,推得越来越快。
帆船转了过来。她能感觉到船在动,船头的方向与冰山稍稍偏离了一点,不再正对着撞过去。太好了!总算没事了。她继续转动着船舵,巨大的冰墙擦身而过,空气里全是雾。一切都会没事的——
船撞上了冰山。
开始只是一根帆桅擦在冰山的突起上,发出“咔”的一声。但紧接着,帆船蹭到了冰山侧面,其他帆桅都被撞得粉碎。随着船体继续向前,发出阵阵碎裂声,一些甲板爆裂,喷出泛着白沫的海水。桅杆顶端断裂了,把船帆拉拽下来,纠缠在一起。一大块冰掉落在甲板上,离蒂凡尼只有几英尺远,溅了她一身碎冰渣。
“不该是这样的!”她气喘吁吁,伏在船舵之上。
“嫁给我。”冬神说。
海水泛着白沫翻涌咆哮,拍打着正在沉没的帆船。蒂凡尼又支撑了一会儿,冰冷的海浪终于将她淹没。可她忽然不再觉得冰冷,而是感到温暖,然而她依旧无法呼吸。在黑暗中,她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突然之间,黑暗被拉到一边,她的眼前一片光明,一个声音说:“我敢肯定这些床垫太软了,不过你什么也别跟奥格太太说。”
蒂凡尼眨眨眼。她躺在床上,床边站着一个瘦瘦的女人,一头乱发,鼻子红彤彤的。
“你翻来滚去像疯了似的。”那个女人说。她把一个冒着热气的马克杯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总有一天会有人因此窒息的,记住我的话。”
蒂凡尼又眨了眨眼。啊,只是个梦。可那不只是一个梦,起码不是我的梦。
“几点了?”她问。
“大概七点了。”女人回答。
“七点!”蒂凡尼一把掀开被子,“我得起床了!奥格奶奶还等着我准备早餐呢!”
“别费劲了。十分钟前我已经把早餐送到她床前了。”那女人意味深长地看了蒂凡尼一眼,“我要回家了。”她哼了一声,“快喝茶吧,待会儿该凉了。”说完,她朝门口走去。
“奥格奶奶病了吗?”蒂凡尼一边问一边四处找她的袜子。除了老到不行或者病得厉害的人,她从没听说过谁会在床上用餐。
“病了?我觉得她这辈子就没生过一天病吧。”听那女人的语气,她觉得这样很不公平。随后她关上了门。
就连卧室地板都那么光滑——不是因为天长地久被脚踩光磨平,而是因为有人细细地打磨上光过。蒂凡尼光着脚小心地踩在上面。这里看不见灰尘,看不见蜘蛛网。房间里窗明几净,完全不像女巫的房子里应有的样子。
“我要穿衣服了。”她对着空气说,“房间里有菲戈吗?”
“哎呀,没有。”床下传来一个声音。
接着是一阵激烈的低语,然后那个声音说:“我是说,几乎没有任何菲戈在这里。”
“那就把你们的眼睛闭上。”蒂凡尼说。
她开始穿衣服,不时喝一口茶。没生病也会有人把茶送到床边来?那是国王和王后才会有的待遇!
这时,她注意到了自己手指上的淤青。一点也不疼,可是被帆船船舵撞到的地方却青了一块。对了……
“菲戈?”她说。
“天啊!你别想再骗我们第二次。”床下的声音说。
“快出来站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傻伍莱!”蒂凡尼命令道。
“真是太讨厌了,小姐,你每次都知道是我。”
一阵更激烈的低语之后,傻伍莱和另外两个菲戈爬了出来,在一起的还有奶酪霍雷思。
蒂凡尼看着他。他是一块蓝纹奶酪,所以他跟菲戈的颜色差不多。他的举止也像菲戈,这一点毫无疑问。不过,他为什么要弄一块破旧的格子布围在自己身上呢?
“是他主动找我们的。”傻伍莱用胳膊尽量把霍雷思搂在怀里,“我能留下他吗?他能听懂我说的每一个字!”
“那可真棒,因为我都听不懂。”蒂凡尼说,“我们昨晚是不是在一艘沉船上?”
“嗯,算是吧。”
“算是?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对。”菲戈紧张地说。
“是哪个?”
“部分真,部分假,半假不真,半真不假。”傻伍莱有点难为情,“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才能说清楚……”
“你们菲戈都没事吧?”
“是的,小姐。”傻伍莱又振奋起来,“没问题。毕竟只是梦境之海上的一艘梦境之船。”
“以及一座梦境冰山?”蒂凡尼说。
“哎呀,不对。那座冰山是真的,小姐。”
“我也这么觉得!你确定吗?”
“确定。我们对那种东西很了解。”傻伍莱说,“对不对,伙计们?”另外两个菲戈对蒂凡尼点点头,都企图躲到对方身后去。没有几百个兄弟在身边,站在大块头小巫婆身边让他们感到十分害怕。
“真的有一座长得像我一样的冰山在海上漂?”蒂凡尼满心恐惧,“拦在航路上?”
“对。可能是的。”傻伍莱说。
“我麻烦大了!”蒂凡尼站了起来。
突然一声巨响,一块地板一头弹出了地面,悬在那里上下震动,发出摇椅的声音。两根长钉子都被拔了出来。
“现在又来这种事。”蒂凡尼无力地说。但是菲戈们和霍雷思已经消失了。
蒂凡尼身后有人在大笑,或者说坏笑更合适,好像刚刚听谁讲了个荤段子。
“那些小怪物跑得够快的啊?”奥格奶奶悠闲地走进房间,“现在,蒂凡尼,我要你慢慢转过身去,坐到你的床上,双脚离地。可以吗?”
“当然可以,奥格奶奶。”蒂凡尼说,“我很抱歉——”
“呵,一块地板算什么。”奥格奶奶说,“我更担心艾斯米·威得韦克斯。她预言过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哈,她是对的,蒂克小姐是错的!以后我再也没法忍受她了!她肯定要拿鼻孔看人,脚都不会沾地了!”
“砰嗡嗡嗡!”又一块地板弹了起来。
“最好你的脚也别沾地,小姐。”奥格奶奶说,“我一眨眼工夫就回。”
这一眨眼花了二十三秒。奥格奶奶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双粉红的拖鞋,拖鞋上是可爱的小兔子。
“我第二好的拖鞋。”她说。在她身后,又一块地板“砰”的一声弹起,把四颗大钉子甩到远处的墙上。先前弹出来的那些木板长出了看上去像是叶子的东西。纤薄瘦弱,的确就是叶子。
“这是我干的吗?”蒂凡尼紧张地问。
“我猜艾斯米想要亲自告诉你所有的一切。”奥格奶奶帮她穿上了拖鞋,“不过你现在这个情况,小姐,是很糟糕的派德·菲林德斯。”在蒂凡尼的记忆深处,敏感博士巴斯特开始帮她翻译。
“丰产之足?”蒂凡尼说。
“非常好!跟你讲,我没想到地板也会有反应,但是仔细想想也说得通。毕竟地板也是木头做的,所以它们也要生长。”
“奥格奶奶?”蒂凡尼说。
“怎么?”
“拜托。我完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的脚很干净!还有,我觉得自己是一座大冰山!”
奥格奶奶慈祥地看着她。蒂凡尼看到一双黑亮的眼睛。别想骗她或是有所隐瞒,她的第三思维说。所有人都说她跟威得韦克斯奶奶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已经是最好的朋友了。这意味着在那些皱纹下是钢铁般的意志。
“水壶在楼下。”奥格奶奶轻松地说,“你下去跟我好好说说,怎么样?”
蒂凡尼在《完整版字典》里查了“交际花”,发现这个词的意思是“在社交场中活跃而有名的女子”。蒂凡尼仔细想过之后,觉得这说明盖莎·奥格太太,也就是奥格奶奶,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既然活跃,说明她是个热心肠。既然有名,说明大家都喜欢她。
她隐约觉得特里森小姐可能不是这个意思,但是逻辑摆在那儿呢。
至少,奥格奶奶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她就像一只巨大的耳朵,蒂凡尼在意识到之前就已经把所有事都告诉她了。所有事。奶奶坐在巨大餐桌的另一边,叼着一根刻有刺猬图案的烟斗,轻轻吐着烟。有时她会问一两个小问题,比如“为什么那样?”或者“然后发生了什么?”,然后过一会儿再问一遍。奶奶友好的微笑能把你以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都勾出来。
她们说话时,蒂凡尼的第三思维从眼角扫视着这个房间。
这里又干净又亮堂,到处都摆放着装饰品——都是些便宜又好玩的东西,上面写着“送给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之类的话。没有装饰品的地方都摆放着画,画着婴儿、孩子和一家人。
蒂凡尼以为只有尊贵人家才会住这样的房子。因为竟然有油灯!还有一个锡制的澡盆,就随随便便地挂在厕所外面的钩子上!还有室内水泵!可是奶奶穿着破旧的黑衣服到处晃,一点也不尊贵。
在这间装饰品之屋里最好的一把椅子上,一只大灰猫半睁着眼睛看着蒂凡尼,眼中闪烁着邪恶的光芒。奶奶说它“名叫古烈波……不用怕它,它只是个大软蛋”,不过蒂凡尼觉得应该把这句话理解为“要是敢靠近它,它当场就会给你来个白爪子进红爪子出。”
蒂凡尼说啊说,好像她从没跟人说过话一样。这一定是种魔法,第三思维猜测。女巫们通常会用说话来控制别人,但奥格奶奶只是倾听。
“这个不是你心上人的罗兰。”蒂凡尼停下来喘气时,奶奶问道,“你在考虑跟他结婚是吗?”
别撒谎,第三思维坚持意见。
“我……好吧,如果没有认真考虑过一件事,那么很容易就会冒出各种念头,对吗?”蒂凡尼说,“这跟认真考虑不一样。再说了,我遇到的其他男孩子都只会盯着自己的脚傻看。佩特拉说是因为这顶帽子。”
“那把帽子摘下来会好一点。”奥格奶奶说,“跟你讲,我年轻的时候,穿一件低胸紧身衣也会有所帮助。不怕告诉你,那样他们就不会再盯着自己的脚傻看了!”
蒂凡尼看见那双黑眼睛正盯着自己。她大笑起来,奥格奶奶的脸上也露出一个巨大的笑容,简直有点不得体。不知怎的,蒂凡尼觉得好受了很多。她通过了某种测试。
“跟你讲,那一招对冬神可能没用。”奶奶说,阴郁的气氛又回来了。
“我不介意雪花的事。”蒂凡尼说,“不过冰山——我觉得有点太过分了。”
“在女孩子面前显摆自己。”奶奶抽了一口刺猬烟斗,“没错,他们就喜欢那么干。”
“可他会害死人的!”
“他是冬天。他本来就会害死人。不过我想他现在有点太激动了,因为他从来没有爱上过一个人类。”
“爱上?”
“嗯,他可能就那么觉得。”
那双眼睛又一次仔细地打量着她。
“他是个元素灵,他们真的都很单纯。”奥格奶奶继续说,“但是他想变成人,那就复杂了。他不理解我们的成分——他也没法理解。比如说,愤怒。一场暴雪从来不会愤怒。风暴并不恨那些死在风暴里的人,飓风也并不残忍。但他越是想你,他就要处理越多这样的感觉,没有人能够教他。他不是很聪明。他也从不需要很聪明。有趣的是,你也在改变——”
一阵敲门声传来。奥格奶奶起身开了门。门外是威得韦克斯奶奶,身后站着蒂克小姐。
“愿祝福之光照耀这个家。”奶奶说。不过从她的语气听来,如果有必要,她也可以把祝福之光弄走。
“托您吉言。”奥格奶奶说。
“所以真的是丰产之足吗?”奶奶朝蒂凡尼点点头。
“看起来情况不妙。她在地板上光脚走过之后,地板就开始发芽了。”
“哈!你采取什么措施了吗?”奶奶说。
“我给了她一双拖鞋。”
“我真不明白怎么会发生化身这种事,我们说的可是元素灵啊,这没道——”蒂克小姐开口了。
“别叨叨了,蒂克小姐。”威得韦克斯奶奶说,“我发现你一遇到事情不对劲就开始叨叨,这样不会有帮助的。”
“我只是不想让那孩子担心。”蒂克小姐说。她握住蒂凡尼的手,拍了拍说:“别担心,蒂凡尼,我们会——”
“她是个女巫。”奶奶严厉地说,“我们只要告诉她真相就行了。”
“你觉得我正在变成一个……女神?”蒂凡尼说。
她们的表情简直太精彩了。只有威得韦克斯奶奶的嘴巴没有变成O形,她正得意地笑,像是她们家的狗刚表演了一个绝妙的把戏。
“你怎么会知道的?”她说。
是巴斯特博士说的:化身,就是神灵下凡。但我不会把这个告诉你,蒂凡尼想。“那我说的对不对?”她问。
“没错。”威得韦克斯奶奶说,“冬神觉得你是……她有很多名字。百花仙是比较好听的一个,或者叫夏姬。她制造夏天,就像他制造冬天一样。他以为你是她。”
“好吧。”蒂凡尼说,“但是我们都知道他弄错了,是吗?”
“呃……倒也没错得那么离谱。”蒂克小姐说。
大部分菲戈都在奥格奶奶的谷仓里扎了营。他们正在这里召开军事会议,不过讨论的并不是军事方面的问题。
“我们现在的问题——”罗伯·无名氏宣布,“是一个关于浪漫的问题。”
“那是什么,罗伯?”一个菲戈问。
“啊,是不是就像婴儿是怎么造出来的那种?”傻伍莱问,“你去年跟我们说过了。很有意思,尽管我觉得听上去有点不那么靠谱。”
“不太一样。”罗伯·无名氏说,“有点不好描述。不过我猜冬神是想跟大块头小巫婆搞浪漫,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就是怎么造婴儿那种事喽?”傻伍莱说。
“不是,因为那种事情连野兽都知道,但是只有人类才懂得浪漫。”罗伯说,“当一头公牛遇到一头母牛时,它不必说‘一看见你的小脸我的心就怦怦跳’,因为它们天生就会那种事。可人类就要困难得多。你们要知道,浪漫是很重要的。如果一个男孩想要接近一个女孩,而又不想被她攻击,被她把眼珠子抠出来,那基本上浪漫就是唯一的方法了。”
“我不觉得我们能教她那种事情。”小疯子安格斯说。
“大块头小巫婆爱看书。”罗伯·无名氏说,“她一看到书就情不自禁。所以我有一个计划。”他自豪地说。
菲戈们都松了一口气。每次罗伯有了计划他们就会很高兴,尤其是因为他的大多数计划最后都能让他们大喊大叫冲锋陷阵。
“跟我们说说你的计划,罗伯。”大扬说。
“很高兴你问我了。”罗伯说,“计划就是,我们给她找一本关于浪漫的书。”
“那我们要怎么找到这本书呢,罗伯?”大下巴比利有点半信半疑。他是个忠诚的游吟诗人,但他也足够聪明,能在罗伯·无名氏有计划的时候心生警惕。
罗伯·无名氏轻轻地挥了挥手,“哎呀。”他说,“我们都知道那个把戏!只要一顶大帽子、一件大衣、一个衣架子和一根扫帚杆就行了!”
“是吗?”大扬说,“希望这回别又是我在最下面!”
对于女巫而言,每一件事都是测试。所以她们要测试蒂凡尼的脚。
她把双脚放进一盘子泥土里面时,心想:我敢打赌我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做这种事的人。那些泥土是奥格奶奶急急忙忙铲起来的。威得韦克斯奶奶和蒂克小姐都坐在硬木椅子上,灰猫古烈波则霸占了一张舒服的大摇椅。古烈波想睡觉的时候你绝对不想把它弄醒。
“你有什么感觉吗?”蒂克小姐问。
“有点凉,仅此而已——啊,这是怎么回事!”
在她双脚周围出现了绿色的小苗,长得飞快。接着它们的根部开始变白,一边膨胀着一边把蒂凡尼的脚轻轻挤到一边。
“洋葱?”威得韦克斯奶奶轻蔑地说。
“太仓促了,我只能找到这些种子。”奥格奶奶说。她捅了捅闪着光泽的白色球茎,“个头挺大。干得好,蒂凡尼。”
威得韦克斯奶奶似乎被吓到了。“你该不会是要吃掉这些吧,盖莎?”她带着责备的语气说,“你会吃,是吗?你打算吃掉它们!”
奥格奶奶站了起来,两只短胖的手里各抓着一把洋葱。她露出愧疚的表情,不过转瞬即逝。
“为什么不呢?”她坚定地说,“在冬天可不能浪费新鲜蔬菜。再说了,她的脚又漂亮又干净。”
“别说这话。”蒂克小姐说。
“没事。”蒂凡尼说,“我只不过是把脚在盘子里放了一会儿。”
“看,她也说没事。”奥格奶奶坚持道,“我想起来了,在我橱柜里好像还有些老胡萝卜种子——”她看到了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好吧,好吧,没必要那副表情。”她说,“我只是想说明坏事也可能有好处,仅此而已。”
“拜托了,谁能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蒂凡尼快哭了。
“蒂克小姐会用很长很长的话来回答你。”奥格奶奶说,“但是长话短说就两句,故事开始了。它让你去适应你的角色。”
蒂凡尼尽量装出一副明白了的样子,其实她一个字都没听懂。
“我希望谁能给我讲讲细节。”她说。
“我觉得我该去煮点茶了。”奥格奶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