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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的兵戈之声被他们抛在身后,光影一转,一点点融进了寻常百姓的小胡同里。

胡同里年味正浓,大红的对联贴在外墙上,橙色的暖光从纸窗中映出来,倒映着丛丛的身影,一墙之隔,屋内有半大的孩童嬉笑,遥遥地听见拐角处传来热气腾腾的吆喝声。

“饴糖~卖饴糖咯!”

转过街角,看见嘎吱一声,院子的木门被推开,三个小脑袋露出来。

“饴糖买不买?”

是孩童脆生生的声音,“老伯!饴糖怎么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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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两文钱,若要买一两,便宜嘞,二十文!”

“哎呀,我没有那么多。”

“呜呜,我也没有,只攒了五枚零钱欸。”

“阿兄!阿兄~买一两嘛,我们一定乖乖的,吃到开春嘛。求求你啦~”

一个温润的青年从门中走出,递出去银钱,“老伯,称二两吧。”

“好嘞!”

“你们三个,回去先拿给祖母和爹娘,不准自己先吃。”

“哇呼!知道啦!谢谢阿兄!阿兄最好啦!”

秦玄枵忽然歪了歪身子,他歪在秦铎也的肩上,低声笑着问:“我的陛下,吃饴糖么?”

“”秦铎也沉默了一瞬,看到不远处老伯从推车中取出白布包裹着的,热气腾腾的柔软的饴糖,抿了下唇,“吃。”

“那”秦玄枵声音中笑意更甚,他贴在秦铎也的耳边,从口中呼出的热气带着点白雾,柔软地贴上秦铎也的耳尖。

秦铎也闭着眼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伸手怼了一下秦玄枵的腰,硬邦邦地说:“嗯,求你了,快去。”

秦玄枵就笑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一样挂在秦铎也的身上。

那老伯找回了零碎的银钱,继续推着小推车,忽然撞见两个几乎隐藏在夜色中的身影,诶呦一声,吓了一跳。

“老伯,来一两饴糖,”秦玄枵直起身,从老伯手中接过白布的包裹,丢过去一块银元宝,“不用找了,回家过除夕去吧。”

说完,不待那老伯反应,拉着秦铎也就跑。

“欸——!”老伯在他们身后喊。

冬日的风扫过落雪的屋檐,两道身影在小巷中穿过,他们一翻身,翻上了围墙,又在屋顶跑了一段路,并肩站在一处房檐上。

除夕夜明月高悬,屋檐上还有未化的积雪,在月色的映衬下,一层层积雪犹如银色的波涛。

他们攀上了京城中最高的酒楼,站在重重楼阁之间,遥望京城万家灯火正浓。

“阿也,来,张嘴。”

秦玄枵将饴糖递到他嘴边,热气在眼前氤氲,秦铎也歪头将饴糖嚼入口中。

温软的甜味就在口腔中弥漫开。

秦玄枵伸手揽过他的腰,略一低头,也尝到了属于饴糖的温热的甜意。

下一秒,京城四角的钟楼中,钟鼓声音相撞,在整座城中荡开来。

无数的烟火升空,在纯净如洗的夜空中绽放开来,在纯白的月色前绽放开来。

千光同照,纷纷燎燎,如星如幻,满空落丹英。

是天承四年的最后一刻,也是天承五年的第一刻。

年岁在此时交接。

第97章二则

天承五年,正月初一,大雪。

瑞雪兆丰年。

也有两则消息,随着从天而降的大雪落满京城。

其一,汜水周氏暗中筹划谋反大罪,派出死士刺杀皇帝,危谋社稷。

将周氏有违祖先教诲,遂褫夺周氏官爵,废除其家主太傅一职,出元月后于城门问斩。

其他与案件相关的人,还仍在剥茧抽丝的搜查之中。

其二,是一条古怪的流言,据说司天监观测到一枚崭新的帝星,正与原紫微星垣共绕北辰极位而转。

理应月明星稀的夜空,却有两颗星辰明亮,于除夕夜当晚熠熠生辉,只消一抬头便可仰望到。

坊间有疯疯癫癫的瞎眼道士说,那是成烈帝转世。

正月初一的清晨,正是家家户户推开院门,走亲访友拜年的热闹时候。

有看热闹的,特意嘎吱嘎吱踩着积雪,顶着一头的雪花,往城西周府的方向去溜达了一圈。

嚯——!

那看热闹的一回来,开始凑在一起了。

“您猜怎么着!”

“真被抄家了哇?”

“是啊!我去的时候老远就看见了官兵将整个周府围的严严实实,一队一队的家眷仆从,被枷着,押送到宫里头呢!”

“大快人心!”

“好哇好哇!”

周氏在民间的名声其实并不是特别好,很少有位高权重的大家族里的子侄能被教导的尽善尽美。

总会有纨绔在民间欺男霸女,也总会有族中分支的官员,背靠着大家族作威作福,就连带着整个家族的声誉都败坏了个精光。

所以周氏一倒,百姓之间都是一片叫好之声。

虽说国运不利,但能定居在京城里的百姓,家境倒算是殷实,他们走街串巷,坐在亲朋家的炕头上,炕被烧得热乎。

在暖烘烘的炕上,大人们盘腿坐着,小孩们捡着枯草对折了相互扯。

炕上的唠嗑声也扯远了。

“那可不嘛,我昨晚出门给幺儿放炮,一抬头,一下就被那两颗星星吸引了注意。”

“真的假的啊?那么亮?”

“真的,跟月亮差不多亮嘞。”

“嘘,不过啊,你们知道吗?我老姑今早跟我讲,隔壁那王二瞎说,那叫帝星重降,叹天机慈悲浩荡,佑大魏国定民康。”

“真的假的?那瞎子之前不是还疯喊说什么这两年的日子比之前强上一些,是回光返照么?”

“我哪知道,他讲的又不是我讲的,反正我是觉着啊,能称得上国定民康,也就是从安平中年开始,到兴凤、嘉兴这四十多年。”

“要是成烈帝转世,那就好了啊”

“谁说不是呢”

雪下了一整个清晨,尔后渐渐停歇,雪云尽散,冬日初阳在空中扯出一缕一缕的光,将白雪映衬的发亮。

含章殿里,暖光一点点攀到面上,成烈帝睫毛微动,缓缓睁开了眼。

接着面无表情地掀开了黏糊糊一整个趴在他身上的家伙。

啧,怎么睡着也像八爪鱼一样缠人。

昨夜在京中最高的楼阁屋顶,吃着饴糖看着烟火,直到夜深了,才回到宫里。

一进含章殿的门,秦玄枵就将他按在墙上,开始亲他,一边亲,一边手还不老实的解他的衣带。

然后被他一拳砸在头上。

老实了。

委委屈屈地抱着脑袋看他。

撒娇也没有用!

秦铎也现在一想起第一夜这家伙在床上的疯劲,就开始觉得腰部幻痛。

不行不行,可不能再纵着这个家伙胡来了。

于是秦铎也果断地拒绝他,任凭小狗委屈撒娇,都坚持不做。

绝对不行。

再说了,过年呢,除夕夜这么虔诚的团圆日子,怎么能用来做这等事?

勾弘扬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晚膳和沐浴的汤池。

不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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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池沐浴没能令秦玄枵冷静下来,反而好像更炽热了,大晚上的躺在床上,将秦铎也连着被子裹在一起,紧紧地抱住他,一边按耐不住地轻轻蹭着,一边将唇落在他颈间呢喃。

“呜阿也,真的不行吗?”

细密的吻落在颈窝,落在肩胛,落在下颌。

“求求你啦,阿也哥哥?”

秦铎也的心猛地一颤。

这家伙甚至恬不知耻地学着今夜他们见到的,那几个央求要饴糖的小孩子的口吻。

含章殿里的烛火都被吹熄了,这会陷在柔软温暖的黑暗里,听着身边人黏糊糊的乞求,秦铎也心头软成一片,险些就要松口答应了。

心中纠结万分,但成烈帝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蔺栖元上次说过,希望他可以在军队回北疆前,去校场教习军士们长野军术的训练和战法,想要重现长野军当年所向披靡的荣光。

这又何尝不是他自己的愿望?

那承载着他一生戎马倥偬的时光,那替大魏守护国门的铮铮人杰、凛凛英魂。

不该彻底被埋葬在一座孤城中。

蔺栖元二月就要离京,训练和战术亦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促成的,一个月的时间,抓紧些,应该可以。

“好啦,我明日要去校场,”秦铎也从被抱得紧紧的被褥里抽出手来,揉了揉秦玄枵的脑袋,低声哄他,“今夜可不能胡闹,快睡吧。”

军中休息的时日少,年前放了几日的假,过完除夕就要重新集结。

“喔。”

秦玄枵在朝会上横极了,接连两次驳回了蔺栖元的请求,但现在在秦铎也眼前,不敢有反对的意见,只是小声哼哼。

最终还是安安静静地相拥而眠。

秦铎也思绪放空,回忆着,在暖融融的被窝中懒散了片刻,他偏头,看到秦玄枵下半张脸埋在被中,显得乖巧,眼皮动了动,应该是要醒了。

真是惬意,在冬日里这家伙同床共枕,暖和极了也安心极了。

秦铎也起身,披上衣物,忽然被攥住了手腕,重新拖回被褥中。

“阿也”秦玄枵应该是还没有完全清醒,凤眸中还带着迷蒙的睡意,扣着他的手腕,将他按在床上,头发披散,落在他身上,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包裹,喃喃,“别走,别离开我。”

怎么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狗。

秦铎也浅笑了一下,眼中闪着温和的笑意。

他动了动手臂,回握住秦玄枵的手,十指交叉,掌心贴在一起。

“没有要离开,就是出宫去校场,晚上就回来了。”他温声道。

凤眸眨了眨,似乎是在动用没睡醒的脑袋思考,秦铎也就耐心地等待。好一会后,秦玄枵才又逐渐合拢双眼,放他走。

秦铎也起身穿好衣物,今日是去演武,他穿了一身冬日的骑装,朱红窄袖,腰间束带,覆上了捍腰、披膊和护臂,半长的头发被一根缎带高高束起。

他放轻了脚步走出殿门。

秦玄枵这几日忙着核对账簿和抓捕的布局,比他还辛苦些。

秦铎也出门,与勾弘扬点头示意,招呼来了飞驰而来的飞光,翻身上马,出了宫,沿着官道,向校场奔去。

校场的士兵和将领均已集结完毕,他们前后胸背着轻甲,一队一队整齐地站在校场中。

看着他们的蔺将军几乎是带着颤抖的兴奋,将来者迎进校场中。

在得知秦铎也是他们这段时日的训练官后,队伍中发出来一阵不小的喧哗声。

那语气之中似是疑惑、震惊、不满,甚至还带有鄙薄。

秦铎也随意向下一扫,就收回视线,没什么表情,将飞光的缰绳递给一旁的士卒,偏头瞥了一眼蔺栖元,“蔺将军带的亲卫军,军纪这么差的?”

蔺栖元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知道自己手底下的兵都慕强,确实秦铎也在军队这边名不见经传,像是个突然空降来的。将士们五年来第一次回京,都想和家人多待些时日,任谁的年节没过完就被以训练的理由召回军中,都会有一点不满,但却知晓自己的使命,均听令准时归来。

但主要是,今日一见,给他们训练的竟然是个长的那么好看的吏部给事中——文官!文官看起来很是温和,没什么攻击性。

火气一下就起来了。

这不是浪费时间嘛。

虽知晓缘由,但蔺栖元很生气。

这纪律实在是差!兵士就是要听从指挥和命令,在平日都这么散漫,到了战场上瞬息万变,这么散漫的军纪,还怎么打仗!

蔺栖元立刻大吼:“都安静!听从指挥!”

将士们安静下来了,但能看得出,心里都不服。

左虞候看看将军,又看看士卒们,上前一步:“蔺将军,不怪将士们不满,主要吧”

左虞候没参与当初那日驰援护国寺的行动,但右虞候去过了,他几乎要为秦铎也当时那一箭折服。

右虞候那一瞬间,简直都恍惚了,又听到了蔺将军说这位文官身负长野军训练法,登时就要扑过去抱住人的大腿。

被蔺将军拎回去了。

右虞候这几天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这个新教头盼来了,这会儿站在左虞候身边,感觉到了他的敌意,赶紧拽了他一下,却没拽回来。

就眼睁睁看着左虞候目光落在了秦铎也身上,“当然,下官早听说过文大人射术精湛,但文大人毕竟没上过战场,平日的花架子,和战场杀敌,实在是不同”

秦铎也非常温和地笑了一下,等待他将话说完。

“军中不是给大人镀金的地方还请文大人不要耽搁众将士们的演武时间。”

左虞候也是为军士们考虑,秦铎也当然不会怪他。虞候这个位置,听令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有自己的思想,才能担好将军的左膀右臂。

是个好家伙。

秦铎也鼓励地拍拍左虞候的肩膀。

送上门来的时候刚刚好,秦铎也正不想耽搁时间,准备快速立威然后开始训练。

好伙计,那就拿你下手咯~

秦铎也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问:“左虞候大人,我们去打一架?”

右虞候同情怜悯地闭上了眼睛。

第98章演武(加更)

演武场正中央,将士们聚集成一片,里三层外三层围绕着正中的一片圆形场地。

中间站着两个人,秦铎也和左虞候。

二人站在陈放兵器的木制兰锜旁,左虞候率先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你先来选武器,到时候输了别说我欺负人。”

秦铎也没说什么,他随手从兰锜上摘出两支长枪,在手中颠了颠,递了过去。

是木制的枪头,不用担心对方在对练时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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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虞候站在他旁边,一巴掌遮住自己的眼睛。

周围围着的军士,除了那日虽蔺栖元行动剿灭刺客的,其他人都在火热地吆喝着,让左虞候将外人打倒,一展军中雄风。

确实,军营中就是以实力说话,就是排外。

但人群中,心知肚明的人缓缓向后退了半步,不参与他们的吆喝。

随着鼓皮一声响,左虞候冷喝一声,率先出手,长枪划破空气,带着尖锐的响声和久经沙场的锐利意气,直奔秦铎也的面门。

秦铎也眼锋一转,他也随之出枪,用长枪枪杆柔软地拨过对方的枪头,向侧方一撩,脚下的动作却向后微撤半步。

左虞候看见他的退却,双眼一睁,迅速上步出枪。

然而下一秒,秦铎也迅速收枪,在左虞候上前的动作中,半偏身躲过那一枪,握住枪杆的手却微松,另一手抵住枪尾猛地向前一掌。

长枪迅速在他手中飞出,左虞候只感觉眼前一花,对方的枪尖就向他飞速冲来。

他的瞳孔猛缩,而身体的姿势却保持着向前,来不及后撤,久经沙场的敏锐让他瞬间警觉,只得堪堪抬头,他心头警铃大作,直觉自己躲不过这一枪。

然而,秦铎也手掌却恰在一瞬握紧,将枪杆牢牢攥在手中,枪头因大力而微微震颤晃动,恰好停留在左虞候的脖颈前,不足一寸。

左虞候几乎无法呼吸。

演武场周围,队伍中,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败走势招。”

在一片静中,秦铎也淡淡地抬眸看向左虞候。

左虞候此时的心跳一下子到达了顶峰,他能听到砰砰的声响,难以喘息。

他缓缓后退一步,将自己的脖颈远离了那杆木制的长枪。

凝眉沉声道:“方才是我轻敌,再来!”

话虽是这么说,但左虞候心里却一点底气都没有,他知道,方才那一式,若是在战场上,敌人肯定不会心慈手软,在攻击时主动止住枪身,他现在的透露都已被长枪贯穿,还何来的轻敌再战?

左虞候知道自己现在这叫耍无赖,但他不服气。

“好啊,再来。”

秦铎也笑了一下,非常宽容,他随手收回长枪,立在身侧。

这一次,左虞候没有率先出手,只是静静地凝望着秦铎也。

秦铎也就不等他出手,直接向前突步,长枪.刺出。左虞候这次有了准备,立刻格挡,一来一回过招有十合,正欲换招,却猛然见秦铎也忽然近身。

而两人手中的枪却均未收回,左虞候抓住机会,一抬枪身,正准备向下砸去,却忽然见秦铎也手臂伸展开,一下子划过枪杆,握住最前的枪身。

下一秒,木枪的枪尖就已经抵在了他颈侧的皮肤上。

秦铎也身形离他很近,左虞候的手臂还未来得及砸下。

“长枪短用式。”

平静的声音在左虞候耳边响起。

左虞候僵住了,围观的将士们也都僵住了。

一次是左虞候轻敌,两次,是什么?

“再来么?”秦铎也收回枪,问他。

左虞候这次没说话了,他沉默地架起长枪横栏在身前,点头示意。

这一次来回出招,点横平刺缩,过了有三十合。

连带着秦铎也的呼吸也重了些。

不愧是虞候。

秦铎也对这些将领放心了不少。

大魏有健儿,是好事。

于是在挑开左虞候刺来的一杆后,忽然抬起另一只手臂,连带着将整个枪身都高举,下一秒,一转枪身,枪尖也就跟着迅速缠绕,飞舞着,残影令人眼花缭乱。

左虞候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就被木制的枪杆拍在了脸上。

秦铎也特意收了力道,只在对方的额头上留下了一道红痕,左虞候蹲在地上。

“这是摘盔式。带着头盔的话,这会儿已经被挑飞了。”

秦铎也看着对面好像有些沉默了,抿了抿唇,非常善良地多说了几句,然后走上前,俯身拍了拍他的肩,伸出手。

左虞候抬头,见逆光的方向,束发的束带垂在身前,他抬头握住了那只手,微微借着里站起身。

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五年,他心性坚韧,此时就算是三战三败,也并未气馁。

他抱拳向前一拱手,“受教了!”

左虞候将长枪放回兰锜上,回到蔺栖元身边,低声问右虞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怎么不拉着我点!”

“我没拉住啊!”右虞候喊冤,“你欻地一下就出去了!”

“”

“欻!”

“好了别说了。”

秦铎也站在演武场中央,目光依次扫过周围鸦雀无声的人群。

却见士卒们眼中不是颓意,反而是见到了强者后的钦慕,一双双眼都亮晶晶的。

秦铎也莞尔。

迎难而上,不亏是大魏的将士们。

见威望立得差不多了,蔺栖元轻咳一声,道:“文大人今后做你们的教官,都有意见吗?”

“没有!”整齐划一的吼声。

“文大人将在未来的一月,教会你们长野军术!如何?”

队伍中寂静一瞬。

大魏的将士,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不钦佩长野军的。

可惜,全军殉一城,而烈骨换得敌军肝胆震颤,退缩三年不出。

忍冬旗裂、墙毁,军术尽失,大魏此间再无此等神兵般的百战之师。

这会儿巨大的惊喜砸在他们头顶,全都懵了。

下一秒,骤然爆发出热切的、不可思议的呼声。

一阵接着一阵,像是呼啸的浪潮般,喊声几乎要将整个校场填满。

这下子,再没人反抗、没人不满,所有将士们都带着一腔热情,都不用组织,一瞬间就列好了队形,等待教官的教导。

太阳渐渐西斜,光线逐渐变得金黄,洒在校场周围未融化的雪堆上,雪堆泛着金光。

秦玄枵带着御膳房新出炉的热气腾腾的点心,来校场接秦铎也回宫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落日的余晖洒在秦铎也的轻甲上,熠熠生辉,他手中提着一根长棍,缓步走在行伍中。

他身姿挺拔,宛如银竹,也像冬日的冷松。

他眉眼清镌,一伸手,用长棍挑起一名兵士端架的长棍,淡声命令道:“抬高。”

那名士兵额角落下汗珠,咬着牙,忍着全身肌肉的酸痛,将架势抬起来。

“六点半棍,常用于训练腰马,可锻炼平衡,调整长兵器的发力。”秦铎也收回棍,开口道,“常练此法,对增强臂力,有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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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才与左虞候对练时,能发现,左虞候枪术不错,但在精准程度上还有待加强。

所以在出招收招时,总会慢他半步,而恰恰是这半步,就使灵活性远不及他,在战场上,一点的疏忽,都会被敌军抓住。

那名被他纠正的兵士双目瞪圆,直视前方,大声喊:“是!”

秦铎也点了点头,转过身,又开始纠正另一名兵的姿势,这次直接上手去纠正,秦玄枵就眼睁睁看着秦铎也抬手,掰起那名兵士的下巴,听见了秦铎也的声音,“脖子断了?抬头!”

接着,又侧掌敲在那兵的胸前,“挺胸!”

秦铎也皱了皱眉,直接握住那人的手臂,向前一抻,冷声,“手伸直了,抖什么!给我精神点!”

那名兵士脸颊都因被当众批评而羞愧,脸都憋红了,亦是大声喝道:“是!”

秦玄枵站在校场的不远处,盯着,牙都快咬碎了。

他的阿也跟别人贴那么近!教学而已,用棍子就行了啊!不要上手!

这帮家伙,他们学得明白吗!

都该起开!让他来!

秦玄枵幽怨的视线宛如实质,仿佛直接透过校场,遥远地落在了秦铎也的身上。

秦铎也在行伍中,若有所感,他回头,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小狗皇帝。

秦铎也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下一秒视线转回,面色又冷了下来,他盯着那个士兵调整好后,回身,站在行伍中,忽然挑眉喝道:“劈!”

唰!

一行行、一列列手持长棍的将士们听令,毫不犹豫地猛地将手中握着的长棍向下方劈去!

数千名将士整齐划一,长棍划破空气,在空中嗡鸣。

“挑!”

唰!

“戳!”

唰!

“搅!”

唰!唰唰!

“收!”

唰!

“很好。”秦铎也看着,很满意,朗声道,“仅仅一个下午的时间,能练到这个程度,足以证明你们的优秀!”

秦铎也将长棍放回兰锜中,走到行伍的正前方,看着刻苦训练、大汗淋漓的大魏健儿,笑了下,说:“可以将长棍放下了,明日我还会到,记得准时集合。”

将士们如蒙大赦,一个个疲惫地瘫倒在地上。

秦铎也向蔺栖元道别,转身向校场外走。

他走到秦玄枵身边,眉眼就缓和下来,带这些笑意。

秦玄枵板着脸,生硬地给他披上大氅,又将热腾腾的糕点塞到他怀里。

“给你带的。”秦玄枵闷声说。

秦铎也听了,抿了抿唇,将笑意遮掩回去,他歪了歪头,故作惊讶,“咦?好酸,谁把醋坛子打翻了?”

秦玄枵:“”

第99章两地似乎离愁(含加更)

回到含章殿用过晚膳后,秦铎也坐在桌案前,他抬手点燃了放在桌角的烛灯。

嚓地一声,一片暖亮的光落在桌案上。

秦铎也一旁的从木架上取下几卷竹章,放在桌角,又展开了一张新纸,用镇纸压住边缘,提笔蘸墨。

刚写下几个字,忽然被人从身后笼住。

将笔搁在笔山上,秦铎也微微回头,伸手覆上秦玄枵落在他腰间的手臂。

“怎么了?”

秦玄枵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一整个圈住他,闷闷地问:“今夜还要处理政事么?”

“嗯,”秦铎也点点头,“我写一下新的政令。”

忽然整个身子腾空,秦玄枵将他拦腰抱起,向上一抬,翻了个身,让他坐在桌案上,回身面向秦玄枵。

“想你了。”秦玄枵俯身伸手抚上他的面颊,拇指恰好落在鼻梁处的红痣上。

秦玄枵用手揽住他的腰,向前贴上额头,然后低声问:“可以吗?”

“你指哪方面?”秦铎也将他推离些许,点了点唇,直截了当地说,“亲吻,可以。但做那事,不行。”

“我明日还要去校场,不便行房事。”

忽然眼前一花,他被秦玄枵一把按在桌案上,他高束着的发带被扯落,墨发披散下来,散在白纸上。

下一秒,疾风骤雨一样的吻就扑面而来,秦玄枵像是憋久了,这个吻又急又凶,带着十足的侵略意和占有意味,许久都未松开,直到他被亲吻的连舌根都在发麻,头脑因缺氧而晕乎乎的。

“阿也”秦玄枵感受到了秦铎也身体的变化,他松开这个吻,伸手隔着衣袍,握住秦铎也的身体,贴在他耳边,哑声问,“你明明也很喜欢,为什么不?”

秦铎也被猝不及防地触碰,他还未回神,不禁轻颤着眼睫喘息。

秦玄枵见他似乎是舒服,开始伸手去解衣带。

忽然手腕被一把攥住,抬头,见秦铎也撑着桌案,支起身子,他道,“秦玄枵,我说——不行。”

秦玄枵愣了愣,松开手。

“阿也。”怔怔的一声,似乎是被他的带着点严厉的语气吓到了,“不喜欢我吗?”

秦铎也缓了口气,他在桌案上坐直了,他星眸沉静,光影在其中缓慢地流淌,秦铎也认真地望着秦玄枵,说,“喜欢,但喜欢不能只是欲望。”

“罪首刚刚伏诛,周氏一倒,许多肮脏都失了遮掩的保护伞,暴露在天光下,正是彻查朝廷,将勾结在一起的蛀虫一个个揪出来的好时候。我们的时间不多,要趁新年百官还未上职前,彻查清了。”秦铎也看着那双凤眸,道,“你答应过我要做个好君主,如今大魏百废待兴,许多政令被下面的人阳奉阴违,我们如何能耽溺于欢爱之中?”

秦玄枵怔怔地听着。

良久,他轻轻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秦玄枵尽力掩盖声音中的失落,听话地站起身。

手中挂着发带,他轻柔地将秦铎也散落下的半长发拢在脑后,用发带束起。

“我不打搅你了。”秦玄枵已经冷静下来,他想了想,说,“我去接着查账簿,巳时过半我叫你来洗漱歇息?”

“嗯,去吧,辛苦了。”

秦铎也伸手揉了揉秦玄枵的脑袋,眼中泛过温和的笑意。

好皇帝。孺子可教!

当夜秦玄枵再没闹他,他们相拥而眠。

大年初二,秦铎也仍一早就出发去了校场。

初三、初四初八,亦是如此。

军中的棍术已训练有素,秦铎也就给他们换了刀。

胡人用刀,战场上,若是一不小心失了武器,也不需坐以待毙,冲上去抢了胡人的刀,亦可以杀敌。

基本的训练法掌握了,回到北疆,可以一样地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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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他急,秦铎也知道时间不多,他也不方便离京跟着蔺栖元去北疆待上一阵时日。

毕竟他这几日忙着来往校场,那小狗皇帝都醋得不行,若是他离京,秦玄枵估计得疯。

所以就直接加大剂量,在蔺栖元带军回北疆之前,他得把这些将士们都训练好了。

边疆若是安宁,也能省下秦玄枵不少的心思。

这也就导致,在这种高压的训练下,整个校场几乎哀嚎声一片。

“恐怖!”在休息时,右虞候这么喊。

不过秦铎也眼神一瞥过来,淡声喊集合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推脱抱怨,均是一竿子就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站得笔直。

笑话!那可是文教官,那可是长野军法!

他们一个个的卯足了精神头学还来不及!

谁要是喊累,他们全军上下都得扑上去撕了他的嘴。

与此同时,含章殿里,秦玄枵垂着凤眸,也渐入佳境一般,账簿一本本从他手中流过,一条条抓捕令由他从宫中发出。

周氏一族全部入狱待审,本着自己不好过也不让别人好过的原则,秦玄枵在大年初二把范钧从家里诏出来去慎刑司审犯人。

周氏的府邸被掘地三尺,将所有库房中的钱财和府邸中隐秘的角落搜查一空,更多的罪证被呈到了秦玄枵的桌案上。

秦玄枵按了按眉心,破天荒地,第一次叫勾弘扬去给他煮了酽茶,尝了一口,浓重的苦味直冲大脑,直接将他呛得清醒起来。

他难得走神了一会,不禁想,阿也那么喜甜怕苦的一个人,上辈子,竟然独自一人在深夜中,为了苍生天下事,将浓苦的酽茶一杯一杯往口中灌。

这么想着,他又觉得时间更紧,他快些将这些政务都处理完,这样阿也就能轻松一些,他再好生照料着,阿也就不会步入上辈子过劳而死的后尘。

秦玄枵在下一封函令上盖上印玺,下发出去,然后起身,勾弘扬递来甜糕,秦玄枵接过,骑上早已备好的观月,向校场骑马而去。

去接秦铎也。

——

初九,秦铎也结束了基础的枪、刀、棍法以及射艺的基本要领教学。

确实有点紧,但没关系,蔺栖元已都学会了,可以带将士们回北疆再继续练。

秦铎也就准备开始更有用的,比如,将队伍划分两个阵营,进行实战演练。

于是他在下午时提前差人回宫告诉秦玄枵,今晚就不用来接他回宫,他直接在军营中住下。

彻底的实战,夜间更需要时刻警惕着。

他需要统筹全场,不能离开。

那名士卒将消息带去宫里,勾弘扬听了就眼前一黑,战战兢兢地去含章殿,一边瞟着自家陛下的脸色,一边小声报,“文大人说他今夜在军营中暂住,就先不回宫了。”

“”

秦玄枵垂着眼,良久,淡淡的一声:“朕知道了。”

勾弘扬汗流浃背退下了。

谁来救救他!他家陛下好像又要碎了。

——

正月十二。

与此同时,正月年节里,京中官员几乎完全过不好这个年,在家里,又紧张又焦虑,来来回回地踱步。

在大魏这些年的朝廷里,谁的身上、手上没沾上点灰色?

若是不同流、或若是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有人能在这个朝廷中立足呢?

朝臣们放年假在家,他们也不能去职位上看看自己究竟落下了哪些把柄,就只能焦急地在家等待审判一般,眼睁睁看着邻里其他的同僚被玄衣卫或是押走,或是直接被抄了家。

这绝对是他们最煎熬的一个年节,敢怒不敢言。

当今皇帝不是最烦上朝了吗,不是最烦公务了吗,怎么大过年的不让人安生啊!

今日又飘了点小雪,第五言回到家中,将伞支在门口,眉宇间笼罩着忧愁,看着余引墨摇摇头:“文大人不在家中。”

“这下坏了他应该还活着吧?”余引墨歪着头思索了一下,“已经连着快半月没见到他了,过几日朱郡亲王长子要来京中,他不是说要见一面?”

“他连着两次朝会都没参与,”第五言叹了口气,“我怕是我们害了他,他原本在陛下那里的处境好像就不是很好,就怕我们拉他入伙后,被陛下察觉了,现在身陷囹圄。”

“爹,娘?”第五仲熙路过,“你们在聊文兄吗?他什么时候再来家里做客呀?”

第五言收了声,他只是轻声与第五仲熙说:“没大没小的,要叫文大人。”

“诶哟爹,不要这么死板,文兄不会在意啦,”第五仲熙嘿嘿一笑,又说,“阿姐说街巷里有传言文兄是什么帝星转世来着,阿姐在写话本子,我去看看咯~”

第五言听了,心里一沉,他和余引墨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帝星”第五言轻声,“我有些担心文大人”

“引了陛下的猜忌吗?”余引墨说。

“嗯。”第五言眉沉下来,立刻做出决断,“明日我去宫中一趟,定要见到文大人。”

“好。”

正月十三正午,第五言入宫求见陛下。

秦玄枵在这几日已经将周氏彻底查清,屋宇三十六间,地亩五百七十顷,店铺四十五家,金一千三百四十一两,银六万三千二百五十二两,金器皿三百五十一件,银器皿三千二百一十件,玉、水晶、玛瑙、象牙、琥珀、琉璃共计九百八十七件,绫罗绸缎数不胜数。

牵连有贪赃、草菅人命等大罪的其他朝臣共计三百四十六人,全部入狱。

秦玄枵看着长长的一卷清单,缓缓呼出一口气。

幸亏阿也不在现场,不然他都无法想象阿也会有多生气。

只剩下些细枝末节以及与朝臣之间的牵扯还没完成。

这时候勾弘扬来报第五言求见时,秦玄枵就直接点头。

第五言走进含章殿,见到皇帝后,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勾弘扬,赐茶。”秦玄枵淡淡吩咐,然后看向第五言,“何事?”

第五言接过茶,按礼制,帝王赐茶,他需先饮。

于是第五言喝了一

好苦啊!

这皇帝怎么喝这么苦这么浓的茶!

第五言强撑着面不改色地将酽茶咽了下去。

他拱手,“陛下,臣来宫中,主要是想来请文大人去寒舍做客。”

“哦,他没空。”秦玄枵随口回,便没再抬头,而是开始翻阅桌上的计簿。

哼,阿也都没时间陪我,你,更是想都别想。

第五言手脚开始发凉。

什么叫没空?不是说文大人平日在宫里,就在含章殿和陛下一起处理公务么?

但现在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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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言一瞬间脑中闪过许多凄惨的画面。

他站在殿中,一时哑然。

他知道,自古以来,盛极一时的权臣、宠臣的下场都不太好,文大人可千万别

勾弘扬见他仍在这儿傻乎乎杵着,就拂了下拂尘,走过去劝,“第五大人,您就别再同陛下提文大人啦”陛下他自己都四五日没见到文大人了,就算要见,也轮不着你先呀。

后面这半句,勾弘扬肯定不能说出口的。

就见第五言的面色白了一霎。

勾弘扬这句话甚至更加深了第五言的猜想,于是他猛地向前迈出一步,跪在地上,“陛下!请让臣见文大人一面就好!”

第五言想确认他的安危,生怕是自己害了他,若是早些知道状况,他还可以在宫外运作一番,即使现在京中风起云涌,即使迎着偌大的压力。

至少要保他一命。

秦玄枵略一掀眼皮,淡淡扫了一眼第五言,将手中的计簿放下。

“第五言,朕以前对你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你没舞到朕的眼前。”秦玄枵站起身,他负手走到跪着的第五言身边,声音中丝毫不含有一点感情,垂眼俯视他,“而现在,阿也说你还有用,那朕今日便仍放你一马。”

第五言垂眼跪着,一动不动。

心中却惊涛骇浪。

阿也是谁?皇帝的新宠?那文大人是彻底被抛弃了吗?

罢了皇帝已清算了周家,朝中官员近乎少了五分之一,短时间内,皇帝应该不会再对其他人下手。

思及此,第五言忽然抬起头,掷地有声道:“臣恳请陛下高抬贵手,放过文大人!文大人一心为民,请陛下看在他拯救了岐川一整郡的百姓的功绩上,就算文大人再如何惹得陛下不满,也请陛下宽恕!”

秦玄枵:“?”

啥玩意?

含章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第五言看见了秦玄枵迷茫的神色,自己也愣了。

这时候,殿外有宫人来报:“陛下,文大人说他今夜仍在校场那边住下,不回宫里了。”

秦玄枵摆了摆手,“朕知道了。”

第五言:“?”

“第五言,你看见了吧,”秦玄枵僵硬地勾了勾嘴角,“他是真没空,朕见他都得排队。”

第五言:“?”

不知为何,第五言在一瞬间就感觉秦玄枵的眼神和声音都变得极为幽怨,像是苦守在深宫的望夫石?

不对劲,有十分甚至九分的不对劲。

第五言摇着脑袋,莫名其妙地被送出了宫。

含章殿内,秦玄枵一整个瘫在桌案上。

蔫巴了。

五日他已经整整五日没看到阿也了!

谁知道他这几晚都是怎么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躺在空空荡荡的床榻上入睡的吗!

“陛下”勾弘扬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候着。

“勾弘扬,你说阿也是不是不喜欢我”秦玄枵趴着,喃喃问。

从第一次到现在,一直都避着他,不愿再与他亲密,已有足足半月了!

勾弘扬第一次听到自家陛下这种语气,心道果然不愧是文大人。

“陛下可是真龙天子,”勾弘扬声音谄媚了一点,“怎么会有人不喜陛下呢?”

我跟成烈帝比,算什么真龙天子。

秦玄枵不满地“啧”了一声,不喜欢勾弘扬这个说辞。

勾弘扬侍奉久了,人精儿一样,立刻察觉到了秦玄枵的不满,赶紧改口说:“诶哟陛下,奴才觉着文大人是心软的人,不如您好好哄哄?说不定文大人就多留在宫中呢?”

心软。

阿也确实是心软,他的身世,也有足够的可怜可以在阿也面前装。

只不过,阿也那种怜悯众生的慈悲,恐怕对任何一个人都是如此。

他,又有什么特殊的呢?

占了先机而已。

“滚。”秦玄枵道。

“好嘞~”勾弘扬圆润地滚了。

第二日晚,勾弘扬鬼鬼祟祟地在含章殿门口探了头。

秦玄枵一手支着头,正在查阅文书,没抬头,直接道:“何事?”

“陛下。”勾弘扬小声滚进来了,手里捧着一碗汤,拎着一张纸。

“这是什么?”秦玄枵看他将汤和纸张放在了桌案一角,顺手将那碗汤拿起来看了看。

“是媚.药哇。”勾弘扬道。

秦玄枵:“?”

是什么???

他险些手一抖,将汤洒身上。

“这边是药方,是奴才特意找太医院的御医开的方子,不会危害到身体,”勾弘扬讨好地笑了笑,秦玄枵看着那表情,倒像是猥琐,听见这老太监说,“陛下,没什么事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陛下要多与文大人温存些。”

秦玄枵听了,脸色沉了下来,“勾弘扬!朕是不是这段时日给你好脸色了!”

他一把将药碗砸在桌上,站起身,“如此胆大包天、自作主张,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秦玄枵这次是真气到了,他是想和秦铎也多贴贴,他也确实想与他行房事,但他却不会卑劣到这等要下药来得到的程度。

他尊重秦铎也的意愿,也分得清眼下时局的轻重缓急。

秦玄枵缓缓按下了自己的愤怒,他冷冷道:“你这几日都不用来御前侍候了,滚回去闭门思过。青玄,将他拖出去。”

勾弘扬被拖走了。

秦玄枵深吸一口气,转身坐在床榻边。

怔怔地放空片刻后,他伸手捞起放在枕边的发带。

这是那日阿也落在床榻上的。

秦玄枵凤眸带了些忧愁,他抬起手,将发带贴在唇边,闭上眼,轻吻了一下。

忽然屏风外传来声音,秦玄枵立刻就听出来,那是秦铎也的脚步声。

他猛地一惊,睁开眼,略带慌乱地将发带藏进枕下。

再抬头,果然看见秦铎也一身戎装,头发利落地挽起,随手拨了下屏风,向他走来,眼眸中是沉静的光,挑眉看了秦玄枵一眼,笑道,“做什么呢?惊慌失措的。”

“你、你回来了!”秦玄枵眨了眨眼,似乎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也”

“对啊,今日不是没差人与你说我不回吗?”秦铎也觉着秦玄枵呆呆的,就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袋。

秦玄枵回过神来,忽然伸手一把将他抱住。

“我好想你。”

“知道啦。”秦铎也亦是如此,所以演练一结束,就骑上飞光,马不停蹄地飞奔回来,几日不见,实在是思念得紧。

这会儿口干舌燥的,秦铎也就推了推这个黏糊糊的大型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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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秦铎也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桌案上,那上面放着一碗汤,碗下还压着张纸。

他就走过去,伸手将汤碗拿了起来。

秦玄枵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一看秦铎也手里拿着那碗媚.药,心跳几乎都要吓停了。

“别喝!”秦玄枵急忙站起来,喊道。

秦铎也抬眼看他,见秦玄枵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看了看手里的汤,又看了看秦玄枵紧张的神情,挑了下眉,勾唇,“你这样子”

秦玄枵迅速动手,开始抢他手里的碗。

而秦铎也却早有准备,动作比他更快,不仅迅速地向后撤了几步,还顺道捞起来桌案上那张纸。

再抬头看时,秦玄枵已经僵在原地了。

秦铎也就慢条斯理地,单手一抖,展开了那张纸。

让他瞧瞧,纸上写了些什么?让小狗皇帝慌成了这个样子。

喔。

呵。

秦铎也大致扫了一眼,然后抬眼看了眼僵硬的、要碎裂的秦玄枵。

“媚.药啊。”秦铎也拖长了语调叹了一句,然后收回眼神,开始一字一顿地读那张药方,一边读,一边点评。

“桃花五钱、瑰露两滴、龙涎香一片、忘忧籽药材还挺丰盛。专于欢爱之情,激发.情.欲,促使交合,双方皆得欢愉之极致啧啧。”

秦玄枵煎熬地听着,崩溃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置砂锅于炉上,武火煮沸、文火慢煎,约一盏茶时服用后,一刻钟生效。”

秦铎也念完,将那张纸一抛,似笑非笑地看着秦玄枵。

“阿也,你听我说,真不是我准备的”秦玄枵觉得这时候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极了,“我没想要用药”

“那你?”秦铎也反问。

“我”

秦铎也看到秦玄枵的脸色都有点发白,显然是吓惨了。

秦铎也在心里又觉得好笑,又叹了口气。

这事怪他。

才刚互通了心意,这小狗没有安全感,而自己这几日显然又因为忙于校场那边的事,确实是忽略了对方的感受。

在别人家中都是在团圆的年节里,他却将秦玄枵一个人抛在殿中,孤苦伶仃,可怜见的。

哎,是他之过错。

不过吧,主要是吧秦铎也将目光从秦玄枵身上一扫而过。

秦铎也实在是不想承认,伟大的成烈帝竟然会怕,他是真有点怕秦玄枵在床上那种折腾劲。

怎么平时乖乖的,一到床上就

虽然不难受,也不痛,很舒服,也很有快感,秦玄枵将他伺候得很好,但太久了也太累了!

他真有些受不住。

所以一直在逃避。

秦铎也这么一边想着,一边上下打量秦玄枵。

给秦玄枵看得都有点要吓哭了。

忽然,秦铎也抬起手,将汤碗送到嘴边,一仰头,将碗中的汤剂一饮而尽。

秦玄枵愣了一秒,下一瞬,双眼猛地瞪大,他急忙去抓秦铎也的胳膊。

但晚了一步,秦铎也已经将那一碗媚.药喝了个干净。

秦玄枵脑袋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恍惚中,他看见秦铎也对他友善地笑了一下。

秦铎也将手中已空了的药碗放在桌案上,左右活动了一下脖颈,又转了转手腕,骨骼发出咔哒的一声清响。

喝不喝是一码事,但这行为,该打。

“离药效发作还有一刻钟,”秦铎也上前揪住了秦玄枵的衣领,将他按倒在床榻上,抬起了拳头,“我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来揍你。”

第100章笨蛋

秦铎也刚从校场飞奔回来,戎装上还带有独特的凛冽寒意,那种冬日披风历霜后独有的寒冷气息,就在拳风之前率先扑面而来。

秦玄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拳砸在了脸上。

显然,秦铎也没真的下死手。

这一拳虽然足够疼,但没打破相,毕竟这张脸还是很好看的,秦铎也有点不忍心给破坏了。

秦铎也抬起手,钳起秦玄枵的下巴,手指用力锁紧,他冷笑一声,“长本事了?”

“阿也咳,”秦玄枵被勒住喉,呼吸困难了点,他轻咳一声,“真不是我。”

“哦?那是谁?”秦铎也松开手,拍拍他的脸,示意秦玄枵说话。

秦玄枵本想支起身子,刚一动,就被秦铎也用力一推,重新按倒在床榻上,只得仰面看着他,委屈地说,“勾弘扬没问过我就直接端来的”

“没有我们尊贵的陛下默许或授意,御内总管太监怎么敢这么放肆”显然秦铎也并不准备放过他,正说着,忽然声音一顿,他低头看了眼秦玄枵鼓起的衣袍,再抬眼时,古怪地笑了一下,“这也能起反应?还说没有预谋?”

说着,又抬起了拳头。

秦玄枵急忙抬起胳膊挡住脸,冤枉道,“你离我这么近,它就自己起来了我喜欢你,身体控制不住。”

“怪我了?”

“我哪敢。”

秦铎也垂眸看了他两秒,然后忽然放下手,秦玄枵以为逃过一劫,结果下一秒,秦铎也的攻击直接换了方向,径直地落他的胸口。

这次没打脸,所以手劲也一点都没收着。

“唔咳!”

力道震得秦玄枵猛地咳了两声,眉眼都紧紧地拧在一起。

“知道疼了?”秦铎也勾起唇。

“唔喜欢”

却忽然听到身下这家伙叹了一声,声音缠缠绵绵,秦玄枵牵起了他的手,细细摩挲他的手指骨节,又放在唇边轻吻,“阿也,手打的痛不痛?”

秦铎也:“???”

憋疯啦?

他唰地把手抽回来,一脚踹上去,踩在那上面。

听见了对方几乎是带着压抑的愉悦的一声闷哼。

秦铎也:“”

脚底似乎是莫名其妙有点烫,他收回脚,彻底不忍了,长腿一跨,压在秦玄枵身上,不再给他耍流氓的机会,按着他揍,一拳一拳,没停歇。

秦玄枵这回感觉全身的皮肉都在痛,老实了,他急忙乞求:“我真错了!”

“呵,晚了。”秦铎也冷冷回他。

闷着头,被压着结结实实挨了一刻钟的揍后,秦玄枵忽然感觉落在身上的拳头绵了一瞬,他睁开眼,见秦铎也面色染上了一片绯红,映在眼底和面中。

红意还在一点点攀开来,秦铎也觉得闷热,他扯开了衣领,张嘴呼了口气,那绯红的颜色就见缝插针一般瞬间蔓延至脖颈和露出的那一段锁骨。

秦铎也眼前花了一瞬,连带着一拳没落稳,险些滑出去。

他身体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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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玄枵双眼睁大一瞬,他顾不得皮肉的疼痛,急忙起身,一把伸手揽住了秦铎也的腰,将他抱入怀中。

“秦玄枵,你在殿内燃了多少火炉?这么热”秦铎也发觉自己浑身无力后,就知道药效开始发作了,他滚烫的面颊贴在秦玄枵身上,凉凉的,很舒服,他就开始闭着眼,喃喃骂他,但尾音却又沙又软。

“没多少。”秦玄枵眼底划过担忧,他一把将人抱起来,大步向外走,声音沉沉的,“药效的作用,坚持一下,我带你去找御医开解药。”

秦铎也脑子懵了一瞬,“?”

他睁开眼,看见秦玄枵的神色又焦急又紧张,于是拽了一下秦玄枵的手臂,不可思议地问:“我喝的是媚.药又不是毒药,你带我去开解药做什么?”

秦玄枵认真道:“是药三分毒,快些将药性解了,不会对你身体造成伤害。”

“?”秦铎也见他眼底一片清明,知晓他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担心,不禁头疼地按按脑袋,直接挑明了,“那你是摆设吗?你不会来给我疏解?”

秦玄枵身子猛地一僵,他定定地低头看向秦铎也。

秦铎也以为他理解了,便伸出手,将双臂搭在秦玄枵的肩上。全身都在燃烧一般,好热,好想贴得更近些。

秦铎也动了动身子,轻轻在秦玄枵的身上蹭了蹭。

“快些。”他呢喃着轻声催促。

秦玄枵却坚定地说:“去找御医。我不会趁你之危做那种事。我喜欢你,我想要你清醒地爱我,而不是在药物的作用下。”

“”秦铎也都有点快清醒了,“不是,它只有催情的作用,又不会让我变成彻底失了智的傻子。我当然分得清你是谁,也分的清我究竟想不想要。”

秦玄枵的双腿好像钉在了原地,他咬着牙,似乎是不敢相信,还在强忍着。

秦铎也觉得身上的灼烧感越来越重,越来越渴望得到,他一手攥着秦玄枵的衣领,一手攀上他的脸,点在对方的唇上,目光迷离,哑声请求,“唔,玄枵我难受,帮帮我”

秦玄枵身体更僵硬,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回身,将秦铎也放在床榻上,跪在对方身前,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决绝又孤凄。

“我帮你。阿也醒了后,能不能不要恨我?”

秦铎也本已沉溺的申思又不得不重新归拢起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好磨蹭啊!哪来的脑补这么多戏啊?每次做前都要搞这么一出么?

“不会。”

秦铎也拉着他一同倒在床榻上,向着秦玄枵的身前贴过去,轻声道,“明日是正月十五。”

“嗯。”秦玄枵顺着他的意,点头,手抚上了秦铎也的腰。

见这家伙没懂他的意思,秦铎也气不起来,被浑身的燥热磨平了,叹了口气,“是元宵节,笨。”

秦玄枵在将他彻底拥入怀中,唇已触上了他的颈窝,轻轻噬咬着,喃喃,“我会克制,不会耽误你明日的教习演练。”

“唔”秦铎也觉得燥热散去了些,舒服地眯了眯眼。

这笨蛋,还没理解。

“我是说,明日军中放假,我不用去校场,有一整日的时间来陪你。”秦铎也缓缓说,“所以我才会喝下那碗汤,在喝之前,就已决定今夜要与你一起了。今夜随你闹,怎么样?”

秦玄枵猛地瞪大了双眼,偌大的欣喜笼罩过来,令他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

而秦铎也已经伸手板着他的下巴,抬头,灼热的唇触碰了上来。

这是秦铎也第一次主动亲他。

秦玄枵一整个愣住。

“以后别胡思乱想。”秦铎也又抬头亲他,秦玄枵觉得他也晕乎乎的了,听见秦铎也说,“我亦心悦于你。”

我亦心悦于你。

对于成烈帝来说,他很难开口讲情爱。

能说出心悦一词,那就是极大的偏爱。

秦玄枵现在觉得除夕夜那日的烟火现在在他的心头绽放。

就算他是因为无赖混球抢了先机占了秦铎也的心,那又如何?

阿也说喜欢他。

他们两情相悦。

嘻。

秦玄枵噌地一声坐起来,“我去拿玉膏!”

秦铎也抓住他,“不用。”

“你会受伤。”

秦铎也闭了闭眼,“这次不会。”

他扯开了衣服,自暴自弃道,“你自己看,药效多好啊。”

入目一片旖旎之景,秦玄枵直接愣了,好半响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那我去熄烛火”

秦铎也:“”

他伸手一把抓住秦玄枵的衣袖,盯着他,“你究竟行不行?不行我自己解决。”

秦玄枵:“?”

他行!

“阿也我会让你满意的。”

秦玄枵将他揽入怀中,维持着相拥着的姿势,唇刚好落在秦铎也的颈侧。

他张开嘴,一口咬在了秦铎也的脖颈上。

秦铎也身子一僵,急促地喘息了一声,“怎么又咬人,这印子在脖颈上,遮不住。”

“就是要遮不住。”秦玄枵看着他,凤眸沉沉,“我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爱我,任由我胡闹。”

也许是喝下了那药的原因,今夜秦铎也放开了许多,甚至也不遮掩口中的呻.吟,也不服输,一口咬了回去,哼了一声,觉得不满意,伸手去一旁的桌案上,将印玺捞了过来。

秦铎也扯开秦玄枵的衣衫,将印玺刻在他精壮的锁骨下,红色的印记融进皮肤。

“那你也是我的。”

“嗯,我是你的。”

忽然手指一颤,秦铎也匆忙抓住他的肩,印玺就被抛之脑后,方方正正的玉块骨碌碌滚到了地上的毛毯中

“药效过了吗?”秦玄枵见秦铎也忽然捂住了脸。

“嗯去了一次就好了。”秦铎也回忆起自己的方才的举动,脸上又开始发烧,恨不得立刻找地缝钻进去。

怎么这么荒淫无道啊成烈帝!

盖印玺也太丢人了!自己才是真昏君吧。

“那,阿也满意吗?”秦玄枵俯身过来,贴在他耳边,轻笑着问。

秦铎也满意。

但他觉得方才自己喘的有点厉害,若是再夸奖秦玄枵,岂不是让他沾沾自喜?

于是成烈帝矜持地皱了皱眉,“一般吧。”

秦玄枵:“”

他抿了抿唇:“那如何才能让我的陛下满意呢?”

语气中带了点危险的意味,秦铎也听出来了,但他这会儿骑虎难下,不能退缩,挑衅这事儿,他会极了啊。

于是秦铎也懒懒地抬手,点了点秦玄枵的胸膛,挑剔着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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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唰地一声,秦玄枵攥着秦铎也的腰,将他翻身面朝下,按在床上,从背后压住他,随手一拨,绣着忍冬云纹的帷幔就纷纷落下,遮掩住了床榻上的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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