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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一直在城外有座私塾中做教书的师者。”

余引墨笑得慈祥,她清楚地看见了秦铎也眼中的惊讶的神情。

是的,只是惊讶,是善意的,并没有不解或是某些人那种轻视或者反对。

秦铎也确实是没想到余引墨是这样有勇气的人。

在秦铎也的意识中,他身边所有的官员和师者都是男性,而这世上还没有女子做师者的例子,可能余引墨是头一份,秦铎也这回没有遮掩表情和神色。

在无人之地芜自盛放,这样的女子,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都是伟大的。

“余夫人,辛苦了,”秦铎也由衷感叹,“不过若是遇到不易之事,第五大人也可以帮扶下您。”

“又错了。”余引墨扶额,似乎是有些无语,她说,“小文怎么不开窍,为何又会以为,我如今的成就,离不开丈夫的帮助呢?这明明全靠我的一己之力。”

秦铎也感到手心似乎出了些汗,他拧着眉抱着书箱,隐隐感到有个无声无色无形的屏障正拦在他眼前,而这屏障似乎已经出现了一条一条的裂隙,只差最后一点,他便可以打破这个屏障。

余引墨在他面前说话,那声音犹如惊雷一般炸响在耳边。

“善意也有区别,女子需要的不是怜悯和保护,而是觉醒和力量。”

无形的屏障骤然破裂。

第46章赌注

营帐驻地内一下子安静了,周围有其他世家子闲来打马而过的马蹄声响。

余引墨在试探他。

秦铎也敛起眼眸,只轻轻一眨,所有的情绪便都深深藏进那双漆黑的眸子深处,沉静如渊,望不见底。

十二年的皇帝生涯中,他同太多各种心思的人打过交道,对各种语气和姿态洞若观火。

所以眼下,余引墨这明显带着引导性,别有目的的说辞,秦铎也看得出,也便顺着她的意思,将她想要表达出的内容引导着全部说出。

他还不知道余引墨这么说的缘由。

但无论如何,不问目的是什么,今日这番对话,都给秦铎也的思想引向了一个崭新的方向,他从前确实困于那个位置上,接收到的信息也有局限性。

他上辈子意识到了,于是他也做出了一定的改变,他时常微服出宫去酒馆、去客栈、去农家的老树根下、去秋收的稻田里,去三教九流之人来往云集的地方,去听百姓的交谈和看法。

无论是夸赞还是意见还是批判,都有利于他作为大魏的统治者,带领国家向着更有利于万民之心所向的方向去发展。

作为皇帝,最重要的不是独坐高台,而是混迹民众中倾听各类的声音。

大魏是天下百姓的大魏。

但还不够,他知道自己还并未接触到全部的世界。

就比如今日,秦铎也恍然惊觉,他褪去了皇帝的身份之后,听到了朝臣之妻、不,应该说是一位独立的女子的言论,听到了他从前从未接触过的言论,甚至在当下离经叛道的言论。

为此秦铎也心底,有一个想法隐隐成型。

就算余引墨别有目的又如何,就算她的话术带着些刻意和急切又如何,甚至连书箱中的卷轴是什么都无所谓,因为秦铎也今日在这番对话中确实明悟许多。

确实眼前这位已中年的夫人有攻击性,确实是在语气温和地咄咄逼人。

甚至让秦铎也感到有一丝的熟悉,毕竟温柔的强势这事,也是他惯来的习惯,只不过他隐藏地够好,往往只会让他人感到温和。

总之无论如何,秦铎也从余引墨身上学到了他此前从未接触过的理论,从中学到了许多。

思及此,秦铎也将手中捧着的书箱放好,转过身来,对着余引墨,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余夫子,学生受教了。”秦铎也垂眸弯腰,双手抬起,行了礼。

无论身份,能从其人身上学到知识,便可称一句老师。

余引墨似乎是有些惊讶和意外,只片刻便会神,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忽然,营帐周围的马蹄声凌乱地围过来。

秦铎也听见身后传来几声稚嫩的嘲笑声。

“哟,这不是文晴鹤文大人吗!”一道故作刻薄的声音,听起来年岁不大。

“别这么说啊小五,”这一道声音带着不屑和厌恶,“这位可是文给事,将别人硬生生挤掉做了吏部给事中呢,也不知道爬上皇帝的床得来的官当着,屁股痛不痛?”

秦铎也:“?”

接着的是一阵哄然大笑。

秦铎也回过头去,看见三个年岁不大的少年骑在马上,趾高气扬的,对着他,大声嘲笑着,笑声中无不显露着最纯粹的恶意。

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秦铎也微微歪头,将目光落在这三个孩子身上。

不认识,没见过,文晴鹤的记忆中没有。

不过能在秋狝队伍中的孩子,都是朝中重臣的家眷,这几个,是谁家的孩子?

他始终坚信,孩子品行出了问题,纯是对方的长辈没教导好,既负责了生,便也要养好。

余引墨见到没礼貌的孩子,皱了皱眉,本不想理会,但看见秦铎也似乎是愣着,便上前淡淡与他说:“为首那个,周太傅的孙辈,在小辈里行四,左边那个,最开始说话的,周家小辈行五,最后面那个,杨家太尉孙辈,行十一。都是些混账纨绔。”

秦铎也略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余引墨。

余引墨摇摇头,似乎是很无奈一般,“那些无聊的宴会,夫人们凑到一起的话题只有孩子哎。”

“哈?”周小四大声嘲笑秦铎也,“文给事讨好皇帝还不够,还要回环着通过巴结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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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铎也:“”

这小孩。

他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

他其实本不想和小孩子一般计较的,但这混账东西说话实在是过分。

秦铎也淡淡开口:“周家的孩子这么没有教养么?周太傅既然老了教不出好孩子就别做着太傅的位置了。”

周小四马鞭一扬,“你无权无势也配说我祖父?!”

“不光说呢,”秦铎也笑眯眯道,“我还打算让陛下告诉你们祖父你们今日的行径。”

他现在人轻言微,光靠说教和对骂压不住这些大世家门阀出身的纨绔子弟,并且他也不想浪费过多口舌,偶尔狐假虎威一下也很有趣。

果然唬住了这几个半大的崽子,秦铎也看见周小五似乎有些犹豫,拽住了周小四的衣袖。

周小四气得一甩鞭子,骂:“果然是皇帝的走狗!奸臣!”

“走狗现在在替陛下咬人,”秦铎也依旧笑,“你们祖父今天要被咬了哦,你们猜猜陛下会怎么罚?”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心里一想起秦玄枵,就觉得这皇帝才是那只狗才对。

秦铎也解放天性开始胡言乱语,觉得好玩,吓唬小孩:“奸臣是会添油加醋找陛下闹的,陛下说不定一怒之下革了周太傅的职呢?好惨哦。”

他看见周小四周小五,还有杨小十一这仨小孩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齐刷刷变了脸色。

杨小十一低声提醒:“走罢,第五仲熙那小霸王快要回来了,他发起疯来我们打不过。”

三小孩便不打算再找茬了,就要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站住。”

秦铎也轻轻一声。

“给余夫人道歉。”他说。

周小四哼了一声:“我又没针对第五夫人。”

秦铎也道:“你的言语中有所冒犯。”

“你凭什么命令我?”周小四说,忽然眼珠子一转,转念想到绝妙的主意,“这样,明日围猎你与我们比赛,就比谁猎到的猎物多。”

秦铎也挑眉,点了点头,“比过后的条件呢?”

“我们赢了,你就不准向皇帝告状!”周小五立刻说。

周小四和杨小十一也点头。

“嗯,可以。”秦铎也应下,“那我赢了呢?”

“你个病弱的文官怎么可能赢?”周小五不假思索。

周小四迅速拍了下周小五的脑袋,训他,“别这么说!他要是不比了怎么办!”

周小四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秦铎也,狂妄地说:“你能赢我们,我们就给第五夫人道歉,不仅如此,还给你道歉。”

秦铎也点点头:“好,那明天见。”

三个孩子走了,边走边蛐蛐。

“能赢吧?”

“当然了,那人说不定都不会骑马。”

“万一会呢?”

“那又如何,他又没找出我们话里的漏洞,我们三个人对他一个呢,必胜。”

秦铎也:“”

我听见了。

大声密谋是吧?这几个孩子是不是脑筋粗大?

秦铎也有些无奈地摇头,转身看见余引墨站在那。

“我不在乎他们冒不冒犯,”余引墨看了眼秦铎也,眼中满意的神色更多了,她说,“阿言说你身子不是很好,你也不用逞能非要与他们比试骑射。”

“无妨,我会骑射。”秦铎也回复。

余引墨便不多言,远远的,第五言提着水桶回来,第五仲熙抱着一大团柴火,第五穆兰手里拎着好几条活蹦乱跳的溪鱼。

日头有些偏西了,在山林中天暗的早。

秦铎也帮着第五家将火堆生好。

“哇!文兄生火好熟练!”第五仲熙惊叹。

秦铎也莞尔,野外生火的技能,是在北疆行军时练出来的。

“那我就先回陛下那边了。”秦铎也站起身拒绝了第五家两个孩子热情留下吃饭的挽留。

“这可是烤鱼欸!”第五穆兰双眼亮晶晶,直勾勾盯着火堆上的鱼,“太香了!”

谢过,但其实秦铎也并没有很喜欢吃鱼。

而且他来时答应了秦玄枵,晚饭时会回去。

想起上次他没有提前说过便出宫后,秦玄枵那副在强硬中还带着委屈的模样,秦铎也毫不怀疑,如果他今日明明答应过却没回去,秦玄枵会找机会变着更多的法子玩他。

一边动作非常过分,一边表情又在委屈。

秦铎也闭了闭眼,他觉得自己可能时吃软不吃硬。

那样的场景真没办法。

第五言还有些理智,他知道秦铎也的处境,便主动解围,将两个孩子劝下来了。

秦铎也离开第五家的营帐,往中心处属于皇帝的营帐走去。

火堆旁,第五穆兰转着烤鱼的架子,看了眼被搬过的书箱,向着母亲旁边挪了挪:“娘,爹要带文大人去归伯伯那的事,您今天考验过了?”

第五言也抬起头,看向妻子。

余引墨白了第五言一眼,嗔道:“还不是因为你爹急着就做出承诺了,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匆忙抛出钩子,就怕他看出来了。”

“实在是因为他太合适了,这段时间世家也必然在试探或者拉拢他,我需要先手,”第五言做出认错的态度,“夫人别生气。”

“知道就好还好你是对的,小文很不错,”余引墨想起秦铎也方才在对话中的神色和态度,点了点头,“哎,也不知道心疾是什么样,等秋狝回去,带他去老归那吧。”

第五仲熙茫然抬起头:“啥?要去找归伯伯?那我也要去!”

第五穆兰慈蔼地摸了摸弟弟的头,将烤好的鱼递过去,“傻子,快吃吧。”

第五仲熙一脸懵地接过烤鱼。

“徐徐图之吧,”第五言又向火堆中填了把柴,这支柴火带了些潮,火声毕毕剥剥。

“可惜今上固执,若是能遇到成烈帝那样的明主便好了”

第47章为凤皇作鹑笼兮

“那帮崽子惹你不快了?”

秋日早晚寒凉,秦玄枵知秦铎也身子还带着心疾,估摸着人怕冷,便早早命人在帐中点上暖炉,将帐中的微凉的寒意驱散。

见秦铎也回来,双眸一亮,起身向前迎了两步。

秦铎也掀开皇帝的营帐帘子,走了进去,温暖的气息将他暖盈盈地簇拥起来。

“没什么,小孩子要跟我比试骑射,要我赢了才肯道歉。”他舒适地眯了眯眼,将外袍解下,挂在帐中一旁的衣桁上,“懒得跟他们争论,便应下了不是说不监视我了么?”

秦铎也淡淡回答秦玄枵的话,顺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热茶,抬眸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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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玄枵动作没有停顿,等秦铎也饮啜热茶暖了身子后,接过茶杯放好,才说:“朕早让人撤回来了,今日是青玄在一旁看到,怕你受欺负,才告诉朕的。没有监视。”

“喔。”秦铎也应声。

他最近在秦玄枵身边似乎有些无所顾忌了,怎么方才没经思考,直接将心中话说出了口。

换做之前,或者上辈子,他都绝不会有这种不经思考便吐露真言的时候。

秦铎也敛眸。

索性秦玄枵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在意,堂堂万人之上的皇帝,都说是喜怒无常的皇帝,这会竟然耐心与一位甚至不算正经臣子的人解释。

秦铎也心中有些莫名,感觉有那种小小的蚁兽轻轻在心上踩下一个个小脚印,很轻很痒,转瞬即逝,不留痕迹。

他皱了皱眉,没能抓住那一瞬间的感觉。

秦玄枵见他皱眉,以为秦铎也正在为此事困扰,便略带了些笑意,凑近了,想要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一边问:“需要朕去教训他们么?这么嚣张,背后定有家中大人的授意,在借针对你这件事来针对朕。”

秦铎也还在思索方才的感受,边想着,边向内帐中走,没注意,被秦玄枵一整个抱住。

“我知道,但不用。”

秦铎也这次罕见地没有立刻推开人,也许是帐中暖意醉人,也许是脱离了京城皇宫四方的天地,在自然的山风中,短暂地不用思索身份的对立,遵循本性一般静静相拥。

只几秒,秦铎也伸手拿开了秦玄枵搭在他腰间的双手,从对方的怀抱中脱离出。

“骑射,我不可能输的。”

秦铎也说这话的眉宇间多了几分野性的顽劣,一点飞扬的锐利意气从惯常沉静的眼中闪过,转瞬即逝。

伟大的成烈帝对自己的骑射技艺很有自信。

在北疆广阔草场和荒野中奔驰长大的孩子,就连翘课也是去草原上射奔驰飞快的野兔。在纷飞战火中仗剑破城的青年,可骑于战马之上于乱战中一箭取敌军将领性命。

安平六年第二次秋狝后,他便再也没正式骑马射箭过,思及此,秦铎也心中反而多了几分期待。

至于那个赌注,顺路而已,秦铎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便也没注意到,秦玄枵正怔怔地望着他的双眼,捉住了那一瞬间的锋锐,然后便瞳孔震颤,愣住,良久才缓缓回神,眼中神色复杂。

勾弘扬一直在帐内候着,见二人这样君不君臣不臣的互动,早已见怪不怪,安静地将晚膳摆好,非常识趣地离开了营帐。

“对了,我将司天监监正从慎刑司放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秦铎也一边换上休闲的衣袍,一边说。

秦玄枵的目光却始终在他身上流连,换衣时,衣领敞开,露出秦铎也修长白皙的脖颈。

脖颈上,秦玄枵曾经留下的咬痕已经快要消去了,只剩下淡淡的一圈,微不可见。

秦玄枵不满地微微皱眉,皱眉的动作一出,凤眸中那种鹰视狼顾的攻击性便毫不掩饰地迸射而出。

忽然秦铎也回眸撇了秦玄枵一眼,“你耳背?”

只刹那间,眉目舒展,仿佛方才那种眼神从没出现过般,说:“听见了,放了就放了,那人归你了,你随便用。”

秦铎也点点头。这事也算是从秦玄枵这过了明路。

直到秦铎也收回视线,秦玄枵才缓缓磨了磨牙齿。

咬痕快要消失了,这令秦玄枵有些不满,他有些想再咬上一口,咬上属于他自己的印记,昭告天下,这人是属于他的。

秦玄枵的视线再渐渐向下移,贪婪地将整个人一层层看在眼中,目光逐渐落到了那因换衣而不经意间露出来的劲瘦的一截腰线,不禁眸色更深沉。

秦铎也换好了衣物,坐在桌前,扫视一眼桌上饭菜,问:“糕点呢?”

“没咯,”秦玄枵跟着坐在秦铎也身边,用手支着头,笑,“那是骗你回来的手段。”

秦铎也:“?”

他转过头注视秦玄枵的凤眸,那双眼睛在烛火的照映下,薄雾被驱散,亮莹莹的,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秦铎也也微微一笑,嘴角掀起恰到好处非常完美的弧度,抬起双手,两手左右交叠,轻轻转动手腕,手腕的骨骼发出轻微的一声“咔哒”的声响。

好像要揍人的前兆。

秦玄枵忽然本能地觉得这笑好危险,他噌地一声站起来,取屏风后取了糕点的包裹,急递过去。

“这这这呢,爱卿别气,朕逗你玩的。”

秦铎也:“”

好幼稚啊这人!

秦铎也便不再理他,也不去动糕点,自顾自拾起玉箸,夹菜吃饭。

“爱卿为何会喜欢甜食?”秦玄枵见他好像消了气,又一点点挨过去,坐在秦铎也旁边,用玉箸给他夹些较远的菜食,放入碗碟中。

秦铎也听到,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一旁的糕点包装上。

是啊,为何?

上辈子幼时,边疆的生活其实蛮苦的,他父亲虽贵为亲王,他虽为亲王世子,但生活却并不称得上算养尊处优。

彼时北疆战火纷飞,朝廷软弱,供给的兵马粮草不足,父亲与众将士同甘共苦,往往在军饷不足时,父亲便用亲王的俸禄和封地税收来养着军队的支出。

衣食礼教并不缺,但缺的是零食和糖,还有玩闹的小玩意。

小孩子谁能抵御得了这些东西的诱惑。

父亲义正言辞地把这些称为“玩物丧志”,转过头来,母亲就悄悄将他们兄弟二人叫入内室,给他们小小的手里塞上麦芽糖。

弟弟秦泽之年幼不知事,秦铎也却偷偷看见父亲将外出买来的糕点零食给母亲,让母亲分给他们兄弟二人,大概是想维持一个严父的形象吧。

秦铎也就偷偷笑。

后来母亲去世了,父亲沉默寡言了许多,甜点零食没了母亲中转,父亲就趁着夜里放在他们房中的桌上。

就算后来他们长大了,不再是需要零食哄着的年纪了,父亲仍固执地每月带糕点。

后来朝中动荡,这个手握军权的亲王便成了眼中钉,父亲被召去京城,再也没回来。

从此就成了秦铎也定时去城镇中买些糕点零嘴,带给弟弟。

后来坐上皇位,有心人看出了他的喜好,在点心中下了毒。

他和弟弟险些双双丧命。

从那之后秦铎也明白了,皇帝的身份是为凤皇作鹑笼,便再也不敢有偏好,尔后一年年来,成了习惯。

这辈子醒来上街,摆脱了皇帝的身份,秦铎也看到了糖水铺子,便突然有了一种冲动。

他这辈子再也不是独坐高台的九五至尊了,他这辈子再也不用被天下所有的眼睛注视着了。

那为何不能顺从自己的喜好,去吃上一杯甜羹呢?

秦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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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缘由,就是喜欢。”他回道。

“那爱卿可不可以没有缘由地喜欢朕?”

秦玄枵目光始终都没有从秦铎也身上移开,此时几乎是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蒙了。

秦铎也震惊地抬起头,手一抖,玉箸中夹着青菜啪嗒掉入碗中。

秦玄枵似乎也在恍惚,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

因语气过于暧昧和轻盈,两人都不能将这句话中的喜欢与平日里那种最普遍的喜欢混为一谈,后将此时打着哈哈混过去。

是因为他们两个离了京城,都太过于放松了吗?

一时营帐之内只剩下火光声,帐内似乎混进来一只蛐蛐,时不时鸣叫,在这时候格外的有存在感。

“秦玄枵,你是皇帝,我是臣子,君臣应遵循礼义之道。”秦铎也先回过神,清了清嗓子,郑重道。

“啊?”秦玄枵歪了歪头,“那种事都做过了,还礼义?爱卿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自欺欺人?”

秦铎也顿住:“”

还真是。

秦铎也之前一直拒绝深思,但今日被点破,便不得不思索。

他们两个这种古怪的关系,是不是也该到此为止——在没捅出更大的篓子之前?

“那依爱卿之见,若朕执意要立你为后呢?”

秦铎也:“?”

封为后位,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还是说秦玄枵觉得这是什么恩赐?这恩赐给你你要不要?

秦铎也垂眸,他从不信龙椅上的真心。

所以上辈子没有后宫,公务繁忙是一部分,另一个原因是他还知道,自己处在鹌鹑的牢笼中,真心算计在权力之中无法分离,他不想害任何一个女子。

“世家门阀怎会同意一个男后?”秦铎也不想跟他掰扯真心实意尊重与自由,便摇摇头,只说现状。

“不同意?”秦玄枵凤眸中闪过一抹戾气,“那就将他们都杀了。”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将世家门阀全都杀了,颠覆整个大魏。

省的勾心斗角,麻烦死。

“那便会暴动,然后仁人志士闯进皇宫清君侧,”秦铎也淡淡笑,“我会成为那个被清的君侧。”

秦玄枵愣了,旋即皱眉,冷声,“朕不许。”

世家也没那本事在他手中杀人。

“那你就别开这些玩笑话了。”秦铎也淡淡说。

“没开玩笑,”秦玄枵望着他,道。

秦铎也从那双凤眸中望见了自己的影子。

“朕喜欢你。”

第48章心照不宣

喜欢你。

喜欢。

秦铎也愣怔几秒,他看见那双映着烛火光的眼眸中,自己的倒影也陷在温暖的火光中。

也只有几秒,片刻后,秦铎也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将掉进碗中的青菜重新夹起来,不急不缓地送入空中,直至慢条斯理咀嚼后咽下去后,才开口。

秦铎也知道,这皇帝不过是在生命中偶然发现了无法掌控的刺激,所以简单的想要得到罢了。跟喜欢某个小动物、某个小玩意一样的道理。

“我不喜欢。”

秦铎也说这话时,却没有抬头看秦玄枵,视线虚虚地落在那份糕点的包装上。

他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也许他原有机会知道,但成为皇帝后,便再也不会知道了。

那个名为“帝王”的鹑笼将他原本张扬的羽翼紧紧束缚住,自此以后,秦铎也这个人便被剥夺了所有属于个人的情绪。

他是属于大魏的,不再属于他自己了。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任性,只有他不能,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成千上万的人。

他甚至有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代表的究竟是“秦铎也”本身,还是“大魏的象征”这个集成的标志。

大概皇位只挑善人欺负吧。

“朕知道。”秦玄枵听了后,却没生气,也没有别的反应,只是点点头,继续给他夹菜。

秦铎也反而有些意外,他抬起头,看了眼这位年轻的皇帝。

好像从很早开始,这双凤眸望向他时,总是亮的,全然没了初见日的阴森和戾气。

“朕知道,”秦玄枵见他看过来,重复道,“朕只是表明心意,爱卿不必介怀。”

“你”

这狗竟然没有再过来动手动脚?

秦铎也还以为秦玄枵会凑过来,用那双有力的手臂将他紧紧圈起来,用唇齿噬咬他的脖颈,故意做些恶劣的事。

“用膳吧,饭菜快凉了。”秦玄枵说着,将玉箸伸到他的嘴边。

秦铎也定了定,下意识低头叼住了玉箸上的肉丸,滑入口中。

凤眸略向下偏移,秦玄枵看见了秦铎也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用过的餐具,低头张口时,齿间露出一截舌尖。

秦玄枵忽然觉得耳根发热,迅速移开视线,落入秦铎也沉静的双眸中,这才定下心神。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个人有欲望,除却身体上的,还有灵魂上的欲望。

秦玄枵发现仅仅是强制的触碰和接触,并不能缓解他心中一直以来叫嚣的征服欲和占有欲,他还想要这个人眼中有他。

他想过要将人囚禁起来,日日夜夜在他身下,一双漂亮的眼睛只能看着他,为他而哭,为他而失控。

但秦铎也闪闪发光,在御马飞驰的夕阳下,在阔正严肃的大殿里,在烛火摇曳的书案旁,都明媚地让他移不开眼。

秦玄枵不舍得让这光黯淡在暗无天日的囚牢中。

反正就是喜欢,今日的喜欢没藏住,一下子脱口而出了。

二人安静地用晚膳,谁都没再说话,就心照不宣地将方才那句表白心意的话翻篇了。

一时间营帐内陷入了无声的宁静中,偶尔只有那只不知道从哪混进来的蛐蛐在鸣叫,竟别有一番野趣。

吃过晚饭,秦铎也叫勾弘扬将近日的奏折搬进帐中。

秦玄枵:“?”

“什么时候把奏折装进马车里的?”秦玄枵指着那一箱箱的奏折,不可思议地问,“朕怎么不知道?”

勾弘扬指挥着下人将箱子放下后,向秦玄枵弯了弯腰,“陛下,您亲自吩咐的,文大人要做什么事都不用跟您说”

秦玄枵:“”

这箱子好像是砸到了朕的脚哈。

秦铎也没管秦玄枵的震惊,他径直走到帐内的桌案旁,从箱中取出奏折来准备看。

“出来便好好休息,怎么还带着奏折看?”秦玄枵走过去,凑在秦铎也身边,看着已经被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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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暴雨下在秋收之前,北边应该会抢收,南边应做好防雨的措施”秦铎也翻看奏折,眉毛一点点拧在一起。

秦玄枵便伸手,用双手拇指按在他的眉心,顺着向外抹开,将他皱在一起的眉毛捋平捋顺,说:“大司农那日朝会上说过已将司天监的预测吩咐下去,命各郡县做好防雨的工作。”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秦铎也看着奏折中上报各郡县的状况文书,又重新将眉凝到一处。

不是文书中的结果不好,而是简直太好了。

万事顺利,没有一个郡县受灾。

多年的工作经验养成的直觉告诉他,某年若是在秋分左右下这么连绵多日的雨,那或多或少总会出现些农田被淹没的状况,那些受灾的郡县,便需要适当减免赋税。

国运既受命于天,那天道有常,百姓若因天时失了粮,那朝廷自该少收些,如此,方能永昌。

“若不放心,朕再命一路的巡吏去各郡县考察情况吧?”秦玄枵伸手将他的眉毛再次抹开。

秦铎也听了,点点头,他虽不想要去教导一个不属于他秦家血脉的孩子,但百姓的事情不是能让他任性的,秦玄枵的提议几乎完全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连带着看着眼前这狗家伙都顺眼了些。

真是莫名的合拍,奇怪的默契,他只说了个开头,秦玄枵就完全能知道他接下来想做什么。

秦铎也压下心中的轻微痒意,移开视线望向桌案上的烛火。但愿是他多心了,或许各郡县的防雨都很到位,或许各地的雨势不大,也许今年就是个平平安安的丰年。

“现在就传回命令吧,让巡吏快些准备,明日出发。”秦铎也声音沉静,有条不紊地吩咐,“重点在南边,平原,去的时候要轻车简马,直接去田地中视察,然后将情况送回京城。期限就为十日,告诉这次的巡吏,回京后,会给他们本日的职钱中多些添支做辛苦钱。”

烛火光映在漆黑沉静的眼眸中,秦玄枵几乎被吸引了全副心神。

是啊,就是这样,这就是他喜欢的。

“遵命。”秦玄枵听见自己这么说-

次日清晨,林间晨光熹微,薄雾迷蒙。

营帐驻地周围响起各式各样的声响,秦铎也习惯性地早早睁开了眼。

听周围的声音,秦铎也知道是其他官员开始煮起早饭了。

秦铎也将身旁那家伙搭在他腰上的手臂抬起来丢下去。

然后那只手臂又黏黏糊糊粘上来,秦铎也被揽着腰向对方的怀中靠近了点。

“时候还早,爱卿何不多睡会?”秦玄枵刚醒,声音比往常柔和许多,无意识地向着秦铎也蹭了蹭脑袋。

秦铎也抬了下手,想将对方推走,却看在那双凤眸仍闭着,对方眉眼柔和的份上,没使力,只搭在秦玄枵的肩上。

秦铎也:“”

心软什么啊!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没动作,任由秦玄枵揽着腰,只是问:“你不起来做些早饭么?”

秦玄枵呢喃:“自有下人准备,又不用朕亲自动手。”

“难得出来,其他朝臣都享受这种亲自捕猎煮饭的乐趣,你不试试吗?”

对方顿了几秒,然后说:“将野外煮饭称为乐趣的,都是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偶尔有机会,忽然想试试这种野人生活尝尝鲜罢了。你若是让他们日日烧火做饭,这些人必然会像个真正的野人似的,尖叫跑开。”

秦铎也想了想,赞成,便不再要起床,安心闭上双眼,难得空闲。

却没看到,秦玄枵感受着怀抱中的实感,虽没睁开眼,但是嘴角却微微勾起。

秦玄枵的手逐渐下移,不轻不重地在秦铎也身后轻轻按揉着,按着按着,就按到了腰下。

秦铎也身子猛地一僵。

他迅速睁开眼睛,看见秦玄枵笑盈盈地望着他,凤眸中闪过狡黠的窃喜,就像连哄带骗,将猎物骗进陷阱的聪明野兽一般。

“昨日的按摩如何,朕今日继续为你按一按?”

秦铎也:“”

他就不该对这狗心软。

于是一掀被子,秦铎也直接起身,毫不留恋地下了床榻。

他转到屏风后,换上今日狩猎骑射的窄袖骑装。

转出屏风后,秦铎也又去拿护肩、护腕和猎鹰手套。

一身绯红劲装,墨发用黑红色的发带高束成马尾,衣装被纯黑的腰封和黑金腰带扣住,勾勒出劲瘦的窄腰。

秦铎也正用口叼着护腕的一边,另一手去将其扣在手腕上。

秦玄枵看着,忽然就愣住了,他忍不住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第49章并肩(1k营养液加更)

弦弦弓声响彻,飞鹰奔犬走马。

太阳升起后,林间的薄雾便已消散了,晴空万里中偶尔有几片雪白的云,秋日的晨风带着凉意,将天地拉扯得极为瘦长高远。

早饭过后,秦铎也跟着秦玄枵来到了猎场的正中心,那里早早架起了一座木制的台子,台子最上方挂着座金钟。

秦玄枵今日也换上了一身玄色的骑装,骑装袖口缀有金龙缎边,头发束起,一条窄窄的黑色发带系在额前,将额发撩起,发带之上绣着深红色的忍冬云纹,修长宽阔的身姿挺拔潇洒,雄姿英发。

秦铎也瞥了一眼,收回视线后,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朝臣们也早早便到场等候了,秦铎也算是最后一个来的,跟在秦玄枵的身旁,其他朝臣只看一眼,颇有些熟视无睹了。

秦铎也将大臣们的反应收尽眼底,他知道,这步算是成了,不会再有人反对。他明面上还是朝廷的官,只不过大家都知道还有另一层关系在,但无名无份,也就无人敢去追究皇帝的私事。

秦铎也和秦玄枵站定后,周围才有随从将在场所有人的马匹牵来。

御马司的侍者带着飞光和观月,来到他们二人身旁。

飞光不愧为千里马,仅仅一日的功夫,吃饱喝足后,整个马的精气神就又上了一层楼,一黑一白两匹马,气势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秦玄枵接过观月的缰绳,踩着马镫,长腿一跨,上了马背。

秦铎也没动,因为按照礼制,此时只有皇帝可以骑马,其他朝臣必须恭敬地站在原地。

到了规定的时间,礼官唱词,秋狝正式为秋收和围捕伤害庄稼的野兽拉开了序幕。

皇帝须以弓箭射中高台之上的金钟,金钟作响,意味秋收秋猎正式拉开序幕。

唱词完毕,秦玄枵却没动。

他骑在马上,却觉得有人该同他一样横刀立马,心里隐隐有些冲动。

“爱卿,”秦玄枵道,“上马。”

秦铎也歪歪头,秦玄枵骑在高头大马上,逆着光,身形暗暗,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见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圈浅白的光。

这声响并不轻,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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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明目张胆的特权和偏爱么?

这一举动,就相当于在此时昭告满朝文武一样,宣布秦铎也可以与皇帝同等骑在马上,俯瞰天下,意味着他不是属于皇帝的一个玩物,而是真正的重臣。

秦铎也不在意此举有多么树大招风,他上马后会给他惹来多大的麻烦,他从不怕麻烦。

有敌意者越多,他便越可以从其中找到制衡之道,在各方的利益牵扯中,发展属于自己的人。

动机是好的,就是下次在这么做之前,至少向他知会一声。

秦铎也微微一笑,在朝臣面前给足了秦玄枵面子,标准地行了一礼,“臣,谢陛下恩典。”

说过后,纵身一跃,干净利落地翻上马背,空中只余一抹绯红残影。

秦铎也伸手摸摸飞光雪白光洁的鬃发,忽然感到身后射来一抹锋利的目光。

自这辈子身体的感知力逐渐向他上辈子的能力恢复后,秦铎也对于身边气息的感知也越来越敏锐,此时这视线,绝对和世家门阀充满算计的目光不同。

秦铎也转过头,同那道目光的主人对上视线。

是蔺栖元。

竟是蔺栖元么?驻守北疆的大将,秦玄枵的舅舅,是秦玄枵非先帝亲生的知情人。

也正是那日他们在亭中所言,才让秦铎也撞破了这个秘密。

这道目光倒不算是敌意,只能说,秦铎也思索了一下,只能说是带着审视的意味。

秦铎也略微沉了沉目光,回望过去,蔺栖元已年近半百,鬓间带白丝,面容中带着坚毅和果决,长眉低沉在额前拧成了个无法消去的“川”字。

怪不得都说外甥肖舅,秦玄枵的眉目,和蔺栖元确实有几分相似,但与秦玄枵的阴沉狂妄不同,秦铎也能从蔺栖元的一双鹰眼和眼尾的细纹中看出些愁苦和北疆大漠的风沙寒霜。

思绪千回百转,但视线相撞的时间却只有一瞬。

蔺栖元显然是没有料到秦铎也的感知竟如此敏锐,注意到了自己望过去的视线,便迅速将目光移开,变为直视高台之上的金钟。

秦铎也旋即也收回视线。

秦玄枵在他身旁,从背后取下弓箭,抽出一支,张弓引弦,身姿舒展开,箭芒应声而出!

铛——!

箭头的锋镝与金钟相撞,发出巨大的金戈之声,如洪钟大吕,巍然浩荡,惊起树林中的一片鸟雀,哗啦啦从枝头和灌木中飞起。

随着这一声响,参与此次秋狝的朝臣均踏上马背,向着林中散去了,空气中飘荡着几声赞扬皇帝膂力过人的马屁话。

秦铎也从没见过这种用箭射钟的礼节,不知道又是他的哪个后辈改的。

一旁,秦玄枵驾着观月,向秦铎也的方向靠近了些,他凑过去,轻声问:“爱卿,不夸赞下朕的准头么?”

秦铎也疑惑地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金钟的距离,诧异道:“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大的钟,你若是还射不中,那才完蛋。”

说话时,飞光也对靠近的观月呲牙。

秦玄枵:“”

他就想要夸夸,没想到连人带马,被对方的人和马欺负了。

“按惯例,朕要去深林中猎狼,猎虎,”秦玄枵看了看远处,转头叮嘱秦铎也,“爱卿患有心疾,不宜受惊,朕不敢带你去。”

秦铎也正在将马鞭挂在马背的一侧,将箭筒挂在马背的另一侧,听到这话,点点头,他对这个倒是无所谓。

秦玄枵有些不舍,不想与秦铎也分开,但想了想深林中的状况,还是忍痛放弃了要带秦铎也同去的念头。他觉得他有能力保护好他的人,但,他怕万一。

“你便在外围的林中随意逛逛,千万不可逞强,若是累了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停下歇歇,不必将那比赛放在心上,身体要紧,若是猎物不够,朕偷偷给你添些。”

秦玄枵在絮絮叨叨地嘱咐,秦铎也莞尔,他笑着说:“跟几个小孩子的比赛,我还不至于搞些特权。”

“你去吧,不用担心我,”秦铎也开始赶人,“我还有青玄保护呢。”

秦玄枵:“”

他瞪了一眼不远处骑在马上的青玄。

被自家主子暗戳戳记恨的青玄茫然:“?”

终于将秦玄枵赶走了,秦铎也骑马缓步在林间小道上,他遥遥看见了昨天的那几个小兔崽子。

他原本准备先与其他朝臣一路,这种娱乐的时候最好接触交流,但这会朝臣们还没完全凑在一起,都各自准备各自的打猎去了,毕竟秋狝后,皇帝的赏赐算一个嘉奖,更重要的是,秋狝的猎物也是彰显各世家势力的一个表征,他们借这个来进行无声的博弈,来看各世家的实力。

于是秦铎也就改了注意,打算先跟着几个小孩走一段路,看看这几个小孩的水平,最后打到的猎物稍微比几个小孩多些就行,倒也不至于真跟他们较劲。

却见周小四周小五和杨小十一凑在一处嘀嘀咕咕,然后便悄然脱离了大部队,骑着马朝着山林的深处奔去。

秦铎也微微皱眉,他看了看山中的方向,有些不放心这几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便跟了上去。

前方很远的地方,周小四说;“我们去深处吧!去猎个大家伙,外围那些野狐野兔,都是小孩子才玩的玩意了。”

“真没事吗,会不会遇到虎?”周小五策马跟上他的兄长,略有些担心。

“怎么可能?”杨小十一神采飞扬,纵马飞奔,他说,“我祖父的下属可是参与了秋狝的筹备,他们早就将豺狼虎豹啊赶得远远的,在最深的山林里才能遇到呢,而且之间还拉上了隔离的铁网,虎啊豹啊,根本进不来!”

“我们去猎鹿!”周小四一纵缰绳,加快了速度,“这次定不能让第五仲熙拔得头筹!”

他们讲话的声音高昂起来,顺着穿林而过的秋风落入秦铎也耳中。

而林中过于死寂了,如此奔波一路,竟没有见到丝毫的野鸡或是野兔等小动物。

秦铎也的眉毛皱得更深了,他隐隐有种危机感,这一路静得过于异常。

他的经验告诉他,一片偌大的林中若是没有这些小的野兽,那必然是有什么凶兽的气息将这些小兽吓得藏了起来。

只可惜前面那几个孩子不知道是没有经验常识,还是太过于兴奋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异常死寂,仍叽叽喳喳向山林深处策马狂奔。

“啧,死孩子。”秦铎也低声说了一句,略为深坐马背,轻轻道,“飞光,追上他们。”

他得快马赶上前面那几个莽撞的孩子,在发生危险前将他们赶回来。

飞光得令,马蹄飞奔,踏起地面一阵尘土,顷刻间便将速度提了起来,转眼前面的三个小少年越来越近。

周小四忽然觉得不对劲,向后勒了勒马,减缓了速度,皱眉疑惑,“咦?这周围怎么什么都没有?”

周小五也慢了下来,“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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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们前方的层叠的灌木丛钟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里!”杨小十一立刻抽出弓箭对准了灌木,“有声音!”

一片斑斓在灌木丛中悄然闪过,秦铎也此时刚好赶上,他瞳孔一震,立刻喊:“闪开!”

“是你啊?”杨小十一回头,说,“这可是我们先抓到的猎物,不给你!”

“吼!!!”

忽然,震天响的虎啸从灌木中直冲而起,响彻山林!

第50章亲射虎

片刻前,深林进处。

蔺栖元从后面策马赶上前,开口:“陛下。”

秦玄枵勒马回头,见是蔺栖元,便问:“蔺将军有何事?”

由于秦玄枵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中均阴晴不定,皇权积危深重,秋狝时,没有哪个朝臣是愿意陪着皇帝一起狩猎的。往日在朝堂上只要苟得好,让秦玄枵挑不出错处,便性命无虞。但秋狝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万一惹了秦玄枵不快,断首可是分分钟的事情。

往年各个朝臣战战兢兢地找理由,秦玄枵懒得听,也本就不想和这些碍人眼的家伙一起围猎,就大手一挥,只带着玄衣卫直奔山林深处。

而今年蔺栖元归京,所有人更是如蒙大赦。

蔺栖元便跟着秦玄枵,纵马奔至深林,这会见四下无人,将心中思虑已久的事汇报给秦玄枵。

“是关于”蔺栖元顿了顿,瞧着秦玄枵的神色还算好,便直言道,“文晴鹤文大人的。”

听到这,秦玄枵来了几分兴趣,问:“他怎么了?”

“也许陛下有所不知,但臣在北疆已有七八年的光景了,任镇北将军也有五年,日日操练将士们,”蔺栖元的声音被北疆的风沙草场磨砺得同样粗粝,他目光定定,严肃道,“方才陛下让文大人上马,他上马的动作,臣可以万分确定,那绝不是京中所教君子礼仪中的御马之术。”

“哦?”秦玄枵的声音从秋风中传来,“那蔺将军以为,是什么呢?”

“是军中的杀敌之术!”蔺栖元一字一顿道。

声音如同铁锤般,字字敲入耳中,秦玄枵没有说话。

蔺栖元以为秦玄枵不相信,便继续解释道:“在北疆行军,四周尽是平坦开阔的戈壁,若敌军的骑兵忽然发起冲锋,那从斥候可探查的几百马步的距离在平地不过是瞬息之间,所以为了更快地反应,做出迎敌的姿态,军中将士皆要学习那种最快的上马方式。”

“你是说”

秦玄枵略微凝神开始回忆,由于一直注视秦铎也,他记得秦铎也是如何上马的,只一翻身,空中还余着红色的残影时,整个人就已经全身紧绷伏在马背上,蓄势待发般。

和京中世家所学习君子六艺中的马术不同,秦玄枵学的正是这种,先以脚踏马镫,在跨于马背上。

优美雅致的,没有杀气的。

或者说,只要没在军中历练过,只要没上过战场的人,都不会秦铎也那种上马的方式。

见秦玄枵凝神,蔺栖元点了点头,道:“是的,如此上马,下一秒便可驾马突围杀敌。而这种上马的方式并不是一两天的学习就可以掌握的,需得长年累月的练习”

“确实好看。”秦玄枵忽然笑着说,“朕喜欢这种。”

蔺栖元愣了,觉得自己好像耳朵有问题:“啊?什么?”

“朕说,他上马的身姿,朕喜欢。”秦玄枵重复,凤眸中盈着甜渍的笑意。

“?”

蔺栖元沉毅的面容抖了一下,他觉得自己不是耳朵落在北疆,就是脑子落在北疆了。

怎么六七年不见,怎么这个当初一直板着脸,浑身散发着阴沉戾气的少年长大了,这么爱笑了?皇位这么爽的么?都能将一个阴沉的孩子养的这么乐观开朗???

还是说随了他阿妹,这种性格治愈了幼时的伤痛?

不对啊,前几年还常在北疆听说京城的事情,听某位朝臣出言不逊惹怒了秦玄枵,被直接拖出去砍了。

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

蔺栖元还以为秦玄枵不信。

“陛下,臣在北疆七年,大大小小的仗打了无数次,一眼便能看出来谁当过兵杀过敌。而文大人身上的那种”蔺栖元试图找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形容,“那种万夫莫敌的气度,绝对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甚至蔺栖元能感受到那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尽管觉得不可思议,还是补上了一句,“甚至是领过兵打过大仗的。”

普通的士卒,绝对不可能只在那一瞬间,仅仅是眼神的对撞,就令蔺栖元感到如临大敌。

说完后,蔺栖元又觉得自己得出的结论过于荒谬,一个还带着心疾的文官,怎么可能领过兵打过仗杀过人?

“朕知道他身份存疑。”

正怀疑自我的时候,秦玄枵忽然说话了,尽管声音轻飘飘的,还是将蔺栖元拯救了出来。

“陛下相信臣所言?”

“嗯,”秦玄枵点点头,“舅舅总不至于骗朕,这些异常,朕也发现了。”

至少赤玄搜集来的密报中,因父母早逝,家中财产微薄,仅够读书,文晴鹤也一直在读书,这一生从没有接触过骑马。

他甚至怀疑过赤玄办事不利,又派过别的赤纹玄衣卫去调查,搜集来文晴鹤过去读书的手稿,按时间顺序来排列,日日都有抄写典籍的记录,时间满满当当,再将其和做官后的文书上的字迹做比较,是相同的。

所以也可以排除文晴鹤表面上做着“读书”的掩盖,背地里接受“练武习武”的训练。

所以秦玄枵彻底将变化锁定在了那日的含章殿。

加之蔺栖元今日的说辞,这种杀过人的“血性”和翻身上马的习惯做佐证,秦玄枵可以确定,曾经的文晴鹤,和如今日夜在他身边的,绝不是一个人。

“蔺将军,你说,”秦玄枵摩挲下颌,皱眉问,“有没有可能,文家这旁支当初其实是双生子啊?留下一人读书考取官职,另一个孩子被秘密送走,接受习武训练”

顺便也教育这个“不存在的人”刻意模仿成烈帝的字迹、习惯,下了一盘天大的棋,只为了在关键时候将这个人送到自己身边?

的确有这个可能。

他崇拜魏成烈帝这事,不是什么秘密。

但却没人知道他曾如痴如狂地收藏属于那位的画像和手稿。

和推崇后建祠堂不同,这样的痴狂,反而像是迷恋了。

所以说宫中有人偶然发现,泄密,传出去后,培养这个人的人发现了这个人与成烈帝相貌有几分相似,变觉得有机可乘,便勒令这个人去模仿成烈帝,然后伺机来到他身边?

秦玄枵想到那日在奏折上看到的只有七分与成烈帝相似的字迹,也许是近几年才发现,所以只模仿了个皮毛。

秦玄枵缓缓点头,将自己的逻辑彻底闭环。

“无妨,就算他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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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栖元刚想劝诫秦玄枵小心为上,听到这话,一口气没提上来。

“”

果然还是耳朵落在北疆了。

“吼!!!”

忽然,不远处的山林中,响起了一声震天响的虎啸声。

声音层层透过林间,惊得林中野鸡腾空飞起,野兔乱窜。

秦玄枵和蔺栖元均回头,望向虎啸传来的方向。

“陛下,那处,应该不是深林吧,怎会有虎越过兵部拉的铁网?”蔺栖元问。

秦玄枵却眯着眼,望了眼来时的路,又看向虎啸的方向,他还记得秦铎也离开时的方向,如果一直向深林中走,就差不多是那边。

周身的气压忽然降下来,秦玄枵猛地一提缰绳,冷喝一声:“观月!”

黑马迅速飞奔起来,秦玄枵伏在马背上,观月不断提速。

——

与此同时,灌木丛剧烈响动。

斑斓的猛虎从灌木丛中飞扑而出,金黄的兽瞳泛着幽森的寒光,利爪噌然,硕大的老虎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奔三个小少年扑过去。

由于有秦铎也刚才的一声喊声,三个少年的警惕提高了一些,老虎见时机不妙,匆忙扑出,并不如意料一般扑到马背上的人。

虎啸一出,三个少年的马均受惊,长嘶以上,高高扬起前腿,疯狂向着四面八方逃窜。

周小五没抓住马的缰绳,被马这么一扬腿,他重心不稳又被猛虎吓到,一下子摔下马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猛虎一扑不成,轻巧落地,看见有个细皮嫩肉的猎物摔在地上动弹不得,便俯下身子,做出捕猎扑杀的姿态。

周小五彻底吓傻了,他顾不得疼痛,在地上手脚并用,迅速向后爬。

秦铎也面色一沉,一拍马背,喝道:“飞光!”

飞光彻底放开四蹄,好似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猛地冲向斑斓的老虎。

秦铎也压低身姿伏于马背,减轻风阻,顺势从马身侧抽出马鞭,向空中一扬。

马鞭在空中划过,猛地展开,“啪”地一声!

空气被破开的声响划在猛虎的耳边,猛虎攻击受阻,也略有些震惊地望向敢直入虎口的一人一马。

白色流光一闪,秦铎也双腿死死夹着马腹,弯下腰身,伸出手臂,精准地一把抓住周小五乱挥的胳膊,咬着牙用力将他拽上马背。

这具身子没经受过系统的训练,力气还是小了些,秦铎也感受到手臂传来火辣的痛感,他死死咬住牙,全然不顾牙齿刺破嘴唇,血腥味蔓延在口腔中。

仅仅一瞬间,秦铎也将周小五拽上马,白光在猛虎眼前一闪而过。

一个猎物跑了,猛虎调转脑袋,望向另一个好欺负的,杨小十一的马正团团乱转。

秦铎也冲出后,回头吼道:“你们两个控好马!往回跑!跑直线!”

一边吼,秦铎也一边勒马,迅速地将背在身后的弓取下,从马身侧的箭筒中取出一支,没时间做瞄准,他迅速张弓引弦。

噌然一声,弓箭破空而出,猛地钉在老虎的脚下。

老虎攻击的动作再一次受阻,杨小十一危急关头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迅速收揽缰绳,将失控边缘的马控制住,趁机狂奔起来,和周小四一起,向着外头逃窜。

老虎一巴掌拍断了木制箭身,再次吼了一声,就欲提速追击前面两个逃窜的人和马。

秦铎也在这空挡,重新抽出一支羽箭,再次张弓,眯起一只眼。

噌!

羽箭猛地射出,飞向虎头,老虎猛地察觉到了什么,回过身,扬起前肢,箭尖射入虎掌中。

“吼!!!”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老虎受伤吃痛,红着眼回头,彻底记恨上了屡屡打断他捕猎的人。

斑斓的老虎放弃两个逃命的家伙,回过头来,猛地向秦铎也的方向扑过来。

青玄此时策马赶上,秦铎也见老虎回过头,一切都在向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他匆忙看了一眼青玄,喊:“青玄,别来捣乱!”

青玄本想立刻上前保护,忽然被这一喊,如定住一般立刻勒马停下。

秦铎也见老虎扑过来,立刻策马飞奔,飞光如同和秦铎也思想相通,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始终和老虎维持一定的距离。

白色的骏马在前飞奔,老虎紧随其后。

秦玄枵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一瞬间如坠冰窟,目眦欲裂,迅速抽出腰间别着的天子剑,就要冲上去。

忽然他看见了秦铎也在马背上看了他一眼。

那双眼睛沉静,胸有成竹,丝毫不见慌乱。

秦玄枵的动作停住了,一种莫名的信任让他停下,有个声音告诉他,那个人,他可以。

秦铎也伏于马背,心中计算着距离,他从飞光身侧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叼在口中,忽然双足一点,纵身从马背上跃起。

距离刚好,秦铎也双手握住头顶粗壮的树枝,顺着骏马飞奔的力道,灵活轻盈地一翻,握着树枝在空中翻腾半周,下一秒,双足落在树干上。

飞光感受到秦铎也离开,猛地加快了速度,带着马背上的周小五一骑绝尘。

猛虎恰好在此时从树下奔过,它似乎感受到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惹怒他的人似乎逃跑了,而猎物近在咫尺。

老虎便直直向着飞光冲过去。

秦铎也蹲在树上,解下长弓,将口中衔着的羽箭搭在弓弦上,利落地张开弓弦,身子舒展,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将长弓绷紧,羽箭的锋镝寒芒在林稍一闪而过。

秦铎也闭上一只眼,另一只漆黑的眼眸沉静、带着万夫莫敌的英勇锐气,他将弓弦拉到极致,瞄着前方,心中默数。

噌!

羽箭从弓中猛地射出,弓弦颤颤,随着箭尖寒芒一闪而逝,在林间穿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

一把射进猛虎的脖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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