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魏尔姆的诱惑(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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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龙振翅的轰鸣将赫伦原地推了一转。利奥!特的龙已经腾空而起,盘旋着靠近他们。它擦着草地冲过来,嘴里喷出烈火,烧焦了一路草皮,火苗逼向赫伦。

紧要关头,赫伦一把推开黎耶萨。火苗燎上他的胳膊,一阵烧灼的剧痛,他往一旁跳去,落地后一打滚站了起来,疯狂地张望四周是否还有别的龙。火又从另一侧喷过来了,赫伦情急之下又是一跳,方向没有掌握好,虽然躲开了火苗,但龙飞过的时候,挥动的尾巴扫着了他的脑门,针扎般的疼。他挣扎着站起来,使劲摇摇脑袋,想甩掉眼前的金星。他那满是水泡的后背火烧火燎的。

利奥!特卷土重来,有意比上次慢得多,让那个大块头无法迅速闪避。扑面而来的大地上,只见野蛮人定定地站着,胸口起伏,胳膊耷拉着——好个活靶子。

他的龙俯冲过去,利奥!特回头张望,想瞧瞧那一大堆灰烬。

什么都没有。利奥!特摸不着头脑,又转过身来。

赫伦一手抓着龙肩上的鳞片,飞身上来,出现在他面前,另一只手扑打着被燎着的头发。

利奥!特的手迅速伸向匕首。疼痛令赫伦敏捷的反应能力更上一层楼,他一个后勾拳砸中龙大人的手腕,匕首飞了出去,又一拳,击中龙大人的下巴。

龙载着两个人的重量,肚皮离地只有几寸远——幸亏如此,因为利奥!特已被打得失去了知觉,于是,龙也一个忽闪,消失了。

黎耶萨穿过草坪冲了过去,扶着赫伦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他冲她眨了眨眼。

“怎么了?怎么了?”他嗓子都哑了。

“真是太棒了!”她说,“你在空中翻的那个筋斗……还有还有……都太棒了!”

“是啊是啊,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

赫伦抬眼往上看。利阿底斯——两兄弟里比较谨慎的一个——正在头顶盘旋。

“给你十秒钟,尽量给我讲讲。”他对黎耶萨说。

“那龙是……”

“是什么?”

“是想像出来的。”

“就是说,我胳膊上的烧伤也是一块儿想像出来的,是吗?”

“对,噢,不对!”她使劲摇头,“待会儿我再告诉你。”

“那好,等我死了,你找个好灵媒,跟我的鬼魂说吧。”赫伦回嘴,抬头看着利阿底斯。利阿底斯正划着大圈盘旋着,慢慢下落。

“你好好听着,行不行!我哥哥有意识,才有龙的存在,只要传导中断……”

“快跑!”赫伦大喊,一把将她从身边推开,自己则猛地趴下。利阿底斯的龙呼啸而过,又在草皮上烧出一道黑疤。

龙重新腾空,准备再次俯冲。赫伦一骨碌爬起来,全速冲向战场旁边的一片树林。这片林子稀稀拉拉的,充其量是个比较茂盛的树篱笆,不过至少龙是没办法在树中间飞的。

利阿底斯没跟进去。他降落在几码之外的草地上,慢慢下了龙。龙收起翅膀,脑袋探进树丛。它的主人斜倚在一棵树上,吹起没腔没调的口哨。

“我可以把你烧出来!”他等了一会儿才说。

树丛里没有动静。

“你是不是在那丛冬青里呢?”

冬青立马成了一团火球。

“我肯定羊齿蕨那边有动静。”

羊齿蕨顿时成了一撮白灰。

“你在浪费时间,野蛮人。干吗不赶紧投降?我烧过的人成千上万,谁也没嚷嚷疼。”利阿底斯边说边往四周的树丛里看。

龙继续在树林中穿行,把每一丛有嫌疑的灌木或者羊齿蕨都火化成灰。利阿底斯拔出剑,在一旁候着。

赫伦从一棵树上跳下,落地就跑。身后的龙一声狂吼,扭过身子,周围的树被踩倒了一大片。赫伦跑啊跑啊,眼睛死死盯着利阿底斯,手里握紧一根枯树枝。

有一个事实,没有多少人知道:若是短距离奔跑,两条腿的动物要比四条腿的更快。道理其实很简单,四条腿的动物需要更多时间倒腾开所有的腿。赫伦听到身后有爪子扒地的声音,随后是一声不祥的“轰隆”。龙的翅膀已经半张开了,正要起飞。

赫伦冲向前去,龙大人利阿底斯的剑凶狠地刺过来,结果刺进了树枝。随后,赫伦整个人撞到他身上。两人都仰面倒地。

龙咆哮着。

赫伦把利阿底斯的膝盖往上一撅,下手准得像学过解剖学。利阿底斯一声惨叫,一拳打歪了野蛮人的鼻子。

赫伦一蹬地,一骨碌爬起来,却发现面前赫然是龙那张暴怒的长脸,鼻孔已经张大……

利阿底斯正想起身,赫伦飞起一脚,正中太阳穴。利阿底斯一头栽倒。

龙消失了。刚刚喷出的火球飞到赫伦面前,成了一股热气。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枝叶燃烧的“噼啪”声。

赫伦把失去知觉的龙大人扛到肩膀上,快步往战场走去。半路上,他发现利奥!特趴在广场上,一条腿别别扭扭地弯着。赫伦一弯腰,一声吆喝,把他扛上另一侧肩膀。

黎耶萨和总顾问在草地尽头的高台上等着。龙女已经基本恢复了镇定,当赫伦把她的两个哥哥扔在她脚下的台阶上,她依然表现得很平静。她身旁站着的人们一副恭顺的姿势,仿佛已臣服于她了。

“杀了他们。”她说。

“我想杀的时候才杀。”他说,“再怎么样,失去知觉的人也不能杀。”

“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了!”总顾问说。黎耶萨哼了一声。

“那我就把他们驱逐出境。”她说,“他们一旦离开魏尔姆堡的魔力场,就会失去‘召唤力’,无非是土匪两个。这样你满意了吧?”

“好吧。”

“我真没想到你这么慈悲心肠,野……赫伦。”

赫伦耸耸肩膀,“像我这样的人,没有别的选择,必须随时顾及自己的形象。”他环顾四周,“下一关去哪儿?”

“我提醒你,第三关十分危险。你要是愿意,随时可以退出。如果你通过了,你就是魏尔姆堡的王,还有,当然啰,也是我的合法丈夫。”

赫伦和她四目相对。他突然觉得自己活了这半辈子,无非是漫漫长夜里,睡在星空下,起来就和敌人死斗:巨怪、守卫、不计其数的强盗、邪恶的教士,还有——至少三回——是半神半人。自己都为了些什么?的确,他自己也承认,捞到了不少财宝,可到头来怎么还是两手空空?营救被围攻的少女倒能得点甜头,可是绝大多数情况下,到头来,他会把她们安置在某些城市里,给她们寻个好人家,还得倒贴一大笔嫁妆。因为用不了多久,哪怕最温柔的前少女也会发展出强烈的占有欲,极少同情他为拯救与她相似的少女所做的种种努力。简而言之,他活了半辈子,除了名声和一身伤疤,什么都没捞着。当个王可能挺有意思。赫伦咧嘴笑了。占山为王,守着这么多龙,这么多打手,谁还能不满足呢?况且,这小妞长得也不赖。

“怎么样,去不去第三关?”她说。

“我是不是还是没武器?”赫伦问。

黎耶萨伸手摘下头盔,松开鬈曲的红发。随后,她解开了袍子的别针,里面什么都没穿。

赫伦的目光扫遍她全身,脑子里两把算盘敲打开了。一把算盘忙着给她身上的首饰估价——金手镯、脚趾环上的虎纹红玉、肚脐上别着的小亮片,以及一副相当独特的银丝罩。另一把算盘则直接估算自己的力比多。两把算盘加出的总数令他相当满意。

她微笑着递上一杯酒,对他说:“这一回,我想你有武器。”

“他也没去救你!”计穷力竭的灵思风说出能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紧紧抱住双花的腰。龙在慢慢盘旋,周遭景致倾斜得让人害怕。他刚刚得知,屁股底下那长满鳞片的后背只是一种立体化了的白日梦,这一知识实在无法改善他“脚脖子出汗”的晕眩症。他老是琢磨,万一双花注意力没集中可怎么办。

“就算赫伦来了,也顶不住那些十字弩!”双花倔强地说。

龙振翅飞到树林上空,前一晚,他们在这片潮乎乎的林子里睡了非常不安稳的一觉。这时,太阳从边缘向升起,一瞬间,黎明前阴沉沉的蓝灰色消失了,阳光泻下,像一条在大地上奔流的青铜色的大河,每当这条光之河遇上浮冰、水面,或是受阻于光线堤,便会泛出金色的光芒。

(由于碟形世界四周魔力场的密度过高,连光线都只能以亚音速的速度运动;大奈夫的索尔加人很好地利用了这一奇异的特性。

举例来说,他们几百年来一直在建造各式精巧的堤坝、沟槽,用经过打磨的硅石做成坝体、沟墙的外贴面,这样便能收集运动缓慢的阳光,还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蓄积光线。连续几周不间断的日晒之后,奈夫人的“光库”蓄满,开始向外“溢光”。

从空中俯瞰,场面极其壮观。灵思风和双花偏巧没有往那个方向看,真是他们的不幸。)

但他们正前方仍然有个几十亿吨的奇迹:以天空为背景,巍然屹立着魔法建造出的魏尔姆堡。这番景致看上去也还不错,直到灵思风掉过头来,只见这座巍峨大山投下的阴影慢慢展开,横过碟形世界的云层……

“你看见了什么?”双花问龙。

我看见山顶上有人打斗。龙礼貌地回答道。

“看到了吧,”双花说,“赫伦这会儿正和他们决一死战呢!”

灵思风没出声。隔了一会儿,双花回头一看,只见巫师正全神贯注地望着——什么都没望!嘴唇无声地蠕动着。

“灵思风?”

巫师嗓子里发出一丁点儿细弱、嘶哑的呜咽。

“对不起,”双花说,“你在说什么呢?”

“……这么高……一路坠下去……”灵思风嘟囔着。他目光直愣愣的,一脸迷茫,随后两眼惊骇地一睁。他犯了个错误:他朝下面看了。

“啊——呜——”他发表意见了,身体往下一出溜。双花一把抓住他。

“你怎么回事?”

灵思风使劲闭上眼睛,可是想像没有眼皮,而且睁得滚圆。

“这么高,你就不怕?”他挣扎着说出来。

双花低头望着下面小小的山河,点缀着点点云影。他从来就没害怕过。

“不怕。”他说,“我为什么要害怕?从四十尺高掉下去是个死,从四千浔①高掉下去一样是个死。我就是这么想的。”

【①浔:长度单位,约1。8米。——译者注。】

灵思风尽量冷静思索,却认为这话毫无逻辑。

又不是怕往下掉的过程,怕的是落地……

双花赶紧拽住他。

“坐稳了,”他兴高采烈地说,“咱们快到了。”

“我想回城里去,”灵思风哀怨地说,“我想‘脚踏实地’!”

“不知道龙能不能一直飞到星星上去。”双花

若有所思地说,“那才棒呢……”

“你神经病。”灵思风板板地说。观光客没答话。巫师探过头去,惊恐地发现双花正仰头看着渐渐淡去的星星,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

“你想都别想!”灵思风威胁道。

您要找的人正在跟龙女交谈。龙说。

“嗯?”双花答应着,还在看那些淡淡的星星呢。

“它说什么?”灵思风急急地问。

“哦,没错,是赫伦。”双花说,“估计咱们还赶得上。现在,下降!飞低一点!”

风一下子猛了,尖声吼叫起来,灵思风睁开了双眼——也许是被风吹开的——简直闭不上。

魏尔姆堡的平顶离他们越来越近,看上去很不稳当。随后天翻地覆,四周变成一片急速后退的绿地。稀疏的树林和田地仿佛一块块移动的补丁。陆地上银光一闪,也许是河流奔涌出高原边缘。灵恩风一直试图把这段回忆从脑海里赶走,然而这回忆却喜欢逗留,吓跑了灵思风脑子里的其他事情,还把大脑的零部件毁得够呛。

“这一回,我想你有武器。”黎耶萨说。

赫伦慢慢接过酒杯,嘴咧得像万圣节的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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