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了。
8
许是老天看不下去，在广的这些年我赶上了最好的时候。
深圳经济特区成立，进出口贸易开始盛行。
人才大量引进，整个市场都活泛了起来。
当真是遍地是黄金。
我乘着东风，成立属于自己的服装品牌，入住商场。
三年，我有了自己的公司，和老美开始做生意。
第十年，我的公司规模扩展到全国。
下火车的那一刻，我看着熟悉又陌生家乡，浓郁的乡愁涌入心头。
“哎哟！凌总！”
接待我的是曾经钢铁厂的老板，前两年的下岗热潮，钢厂已经宣布倒闭，刘厂长也选择了下海经商。
今天回来就是商量投资的事情。
从饭店出来，已经是晚上。
我正准备打车，却在街对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小敏......你回来了......”
顾川小心翼翼搓着手走到我跟前，想拉我又不敢。
“这么多年没见，一起吃个饭行吗？”
“我请。”
我看着他局促的脸，点点头。
小酒馆的菜，量大，实惠。
一道道码上桌像个小山似的。
“你不是最爱吃锅包肉吗，这么多年没吃，感觉尝尝还喜不喜欢。”
顾川赶忙夹了一筷子，放到我的碗里。
在他殷勤的目光下，我咬了一口。
酸呛。
和当年的味道一样。
只是人回不去了。
“顾川，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顾川希冀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
“小敏，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么多年我没有其他人，我改！”
“这么多年的情意，你就真的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只犯了一次错，为什么不愿意原谅我。”
顾川的痛苦又迷茫，他急切想要捉着我的手，却被我冷冽的目光吓到，只能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扪心而问，顾川早些年确实对我很好。
当年他妈看不上我，顾川一个文艺了一辈子的读书人第一次和他妈翻脸。
婚后他为了不让我受婆婆的气，特意从城里搬到县城。
我是感激他的。
可商场沉浮多年，我深知做一个好人是底线。
人的恶才能决定这个人值不值。
顾川，他不值。
结婚三年以后我才知道，我不过是他反抗家庭的一枚棋子。
他在大学时有过一个女朋友，但是后来女方家里出了事故。
顾川爸妈为了他的前途着想硬是以死相逼两人分手。
顾川这才放弃大学老师，赌气来到钢厂。
和我在一起不过是和家里赌气。
可我依旧一次次骗自己，顾川他爱我。
哪怕他嫌弃的目光那么明显。
哪怕他的爱那么浅薄。
这顿饭钱还是我付了。
拼搏这么多年，早练就了识人的本领。
顾川这些年过得不好，点这么多菜不过是为了撑场面。
我不想因为一顿饭在和他有什么瓜葛。
可没想到这个举动却让他有了其他幻想。
9
“小敏，你放不下我！你不要嘴硬了！”
顾川兴奋地从饭店里面冲出来，挡在出租车门前。
“你爱我！我就知道！走咱们回家！”
说完他居然想直接抱起我！
我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一脚狠狠踹到他小肚子上。
“凌敏柔！你疯了！我是你男人！”顾川痛苦地蜷缩在一起。
我不想理他，一脚跨进车门，裤腿却被他拽住。
“你不要装清高，你分明爱我到无可救药！”
强压下去的烦躁在他这句话里爆发。
我将一辈子的脏话骂了个遍。
顾川呆呆站在原地，崩溃大吼。
“不可能！你要是不爱我你为什么要买单！”
“你要是不爱我你为什么要来吃饭！你这是勾引我啊！你不要欲擒故纵了！”
我看着顾川癫狂的模样，笑得恶劣。
“来看你笑话，废物。”
他所有的崩溃尖叫，最终淹没在了汽车尾气了。
在刘厂长那里，我终于知道了顾川这些年的过往。
和我离婚后，顾川挺不住压力最终娶了宋玉。
宋玉奔放的个性在婚前迷的顾川无法自拔。
可在婚后全都变成了缺点。
宋玉从不避讳男女关系，经常和人热舞到凌晨，顾川的积蓄也被宋玉挥霍干净。
顾川受不了宋玉，天天争吵。
成了其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顾川爱面子，不愿意再离婚，只能央求宋玉在外面收敛一点。
日子过得磕磕绊绊。
两年前，下岗热潮。
顾川和宋玉双双被裁。
大手大脚惯了的宋玉，受不了竟然动起了歪心思，去当舞女。
被发现的时候宋玉已经欠了一大笔外债，顾川只能卖了房子替她抵债。
没想到宋玉却生了死心。
在去年春节，给家里的饭菜下了老鼠药势必要同归于尽。
顾川命大捡回一条命，宋玉却是离开了。
刘厂长唏嘘一声“你说，这是什么事啊！放着之前好好的老婆不要......”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他赶忙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反应，这才放下心。
我一直以为，听到顾川过不好的消息我会畅快。
没想到是这么的平静。
或许是真的放下了。
我抿了一口咖啡，苦，但是回味醇香。
剪彩那天，人声鼎沸。
随着彩带的飘落，d市第一座“小敏百货大楼”正式成立。
我享受着聚光灯的闪耀。
突然在无数恭喜声中，响起了一声不和谐的哭声。
“我的女儿啊！”
“你有钱就不认你的亲爹妈了！”
10
只见衣衫破旧的夫妇在人群里哭的悲痛。
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趁我怔愣地间隙，我妈已经扑在我的脚边哭诉着这些年寻找我的辛苦。
闪光灯变成对准我的枪。
每一下快门闪烁，都带走我生的希望。
激愤的人群，要挖爆款的记者，一窝蜂地用了上来。
我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直直摔倒了地上。
......
“凌总，怎么办？”
“要是再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咱们公司可就保不住了！”
报纸的头版头条《女企业家为财罔顾父母恩情，薄情寡义难当重任》
配图是我妈那张悲痛欲绝的脸被特写放大。
我攥着报纸的手都在发抖。
“我要见他们。”
“妮儿，你这屋子是气派哈！”
我爸妈一进办公室，顿时眼冒绿光。
“姐！你说说你发财也应该带着我们啊，我是你亲弟弟，这钱你不给我给谁。”
弟弟凌峰大大咧咧脱了鞋，将脚搭在桌子上，边说话边松裤腰带。
我微不可察的蹙眉。
“说吧，想要什么？”
我淡淡开口。
我爸妈眉头紧皱，不满道“你这就什么话，你有钱孝敬我们不是应该的吗？”
“想要什么？你这些钱都是我的！没有我就没有你！”
我推开大门“请滚。”
“你这个孽障！明天我就去找报社曝光你！我让你做大老板！做个屁！”
我爸一辈子都被家里的女人捧着，从来没人敢忤逆他，这句话气得他脸红脖子粗。
我耸耸肩，“随便，反正公司倒了，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
话一出屋子里顿时安静了。
我妈换上讨好的笑脸，“你爸逗你呢，他怎么会去举报你呢。”
“就是......你弟弟这么长时间了工作没有着落，你看看能不能给他安排下。”
“可以。”
似是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么快，他们三人几乎同时呆滞。
“还有我大舅家的儿子吧，也一起过来。”
“哎呀！我说什么，果然还得是我女儿最懂事！”
我妈立马笑成了一朵菊花，一口一个“乖女儿”
看着眼前狂喜的一家人。
我的唇角勾起，眼神冰冷。
他们很快就要哭了。
“不是你们凭什么抓我！”
“姐！救我啊！”
凌峰和赵成此起彼伏的呼救声在大楼里回荡。
我在一旁笑得灿烂，冲着他们被扭送走的背影挥了挥手。
自从同意他们来公司，我不顾高管反对，硬是给他们两个按了高职。
财务经理和采购经理。
油水大，诱惑力强，足够让我彻底摁死他们。
果然不出所料，没有七天他们两个人都按捺不住了。
赵成借着职务之便，购买劣质产品，贪污拨款。
凌峰胆子更大从一开始报假账，到最后直接挪用公款。
看着他们两张贪婪的嘴脸，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我已经打点好了全部关系，没有二十年，出不来了。
为此我特意召开了记者会。
聚光灯下我涕泪横流。
忏悔自己对弟弟教育不当，保证绝不会以权谋私纵容他们危害社会。
赞美和鲜花如潮水般向我涌来。
“你还是我儿子！”
女人的暴喝声响起，只见我妈带着舅妈一起冲入会场。
由于太过突然，安保没有反应过来。
回神的时候他们已经冲到我的面前。
「扑哧」
利刃穿透皮肉，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
我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慢了。
我呆呆看着挡在我面前的男人。
在他倒下之前，终于接住了他。
“顾川，顾川你坚持住！顾川！”
从小小的呢喃变成崩溃的哭喊。
顾川苍白的脸，用尽力气伸手替我擦掉泪水。
“别哭......”
“对不起......”
他的手重重垂了下去，再也没有声息。
我为他操办了一场盛大葬礼。
他负我感情，用命还。
我为他操办后事，合情合理。
我看着墓碑上英姿飒爽的青年，弯腰献上一束小雏菊。
顾川，从此余生无缘再见。
愿你来世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