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陀僧欲死未死,几无呼吸。
他艰难的抬起头来,望着近在眼前的天子,久久无言。
没人知道他弥留之际在想些什么,但韩昭隐约能够感觉到,这老和尚心中或许仍有不平意。
只因老陀僧不光在看阿行天,也在看他韩昭。
江湖和庙堂,自古以来都是两个地方,却又殊途同归。
毕竟同在一片蓝天下,互不干扰是常态,藕断丝连是必然,而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在于,不论是在哪里,大家伙都尊着一位不容亵渎的九五至尊。
但是这对于活了近百年的老怪来说,无关紧要。
老陀僧要的,只是遵循佛道指引,斩除罪孽以解世凶。
许多年来他们都是这么做的。
谁得了绝命珠,要么入寺清修,要么在其魔堕之前将其降伏。
怎奈何,到了韩昭这里,便有天子撑腰。
更有十八路英豪相助。
怎的怎的,我陀寺反而不作好了呢…老陀僧沉吟了许久,最终微乎其微的摇了摇头,表示不悔、无罪。
阿行天暴怒,扬起巴掌便想教这不识好歹的老和尚粉身碎骨。
韩昭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轻道了一声:“他不是三根,没想杀我。”
眼看着老陀僧的惨状,韩昭也不再管顾话由不由心。
虽不至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作为胜者大可以放低身段来复盘,乃至谦虚回味。
事实过程是,他和刁鲁夫一个第三境一个第四境,俩小辈越好几个大境界强打巅峰第七境的强者,还赢了。
甭管其中有何机缘巧合或者默契使然,这都是天大的运气。
既然好运加身,不如委婉些给老一辈留点脸面。
不敬僧人敬佛祖,哪怕佛祖不渡我。
“你确定?”
阿行天黛眉紧蹙,非常不喜。
却见韩昭不再多言,转头便与朱瑛等阏逢鼓捣起边上的虫尸。
这时,后山一片静无声。
独有轻风拂发,渐吹灭心里头的恼怒。
也不是世人所说的女情误国,阿行天没有非要为自己的男人强出头的念想,但她还是冷冷的俯瞰着老陀僧。
最后说道:“食古不化,可笑之至。任说罪孽加身,乃世凶之祸根,殊不知世凶已现,今天下大乱,又因何而起。”
“朕有过错,你陀僧,为何不来讨朕的罪。”
“天下诸侯陷我龙唐于不义,陷天下百姓于水火,你陀僧为何不斩其罪孽。”
“何为世凶,你可尽知?”
“佛门寸目,有眼无珠,不要也罢!”
此话一出,帝威凶狠,如杀意。
老陀僧震颤,枯死的双瞳中终于复回一丝急色。
边上的影卫亦噤若寒蝉,唯有朱瑛和韩昭对视了一眼,无声的眼神示意。
韩昭只觉心头暖暖,也想说被女人护着的滋味着实爽快。
但身为天子,这话可不兴说太绝。
于是他回到阿行天身边,极小声的说道:“灭佛可是大事,还需从长计议,再忍忍再等等。”
没有直说不能灭佛。
许是怕触霉头?
阿行天斜眼瞟了下韩昭的心虚,莫名觉得好笑。
不过她还是板着脸,冷冰冰的说道:“往北去五里,有一座无名寺庙,往后就叫烂陀寺吧。”
说话间,阿行天轻一挥袖负起手,走过一根。
这位老陀僧仿佛是松了口气,待韩昭匆忙走过时,他已然合上双眼,自绝心脉以服死。
分明的感受到老陀僧的气机断绝,韩昭心中无悲无喜,也不敢就此松一口气。
相反,搀扶着阿行天走进后山拱门,迎面而来的腥风臭得他下意识的抓回平京,抬眼一看,只见妖云压顶,气震山河。
好几股超乎想象的势在庄内持续的飘摇凝结,化作一种浸透心魂的寒意,教心慌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