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会试的结束,“久在樊笼里”的考生们走出贡院,结束了今年的会试。
他们的试卷经过弥封、誊录、对读等工序,再送往分房阅卷的考官手中,经过初步黩落劣文后,挑出优秀的试卷,再以青笔写下评语。
最终,这场会试的主考官会根据同考官的评语、推荐,拟定录取的名单以及名次。
录取的考生被称为贡士,其中第一名被称为会元,贡士们还将参与殿试,以争取更高的功名、官职。
二月底的应天寒意消去很多,贡院门口三个年轻的考生正在侃侃而谈。
中间那位考生浓眉大眼相貌堂堂,乃是湖广襄阳县人。
就见他声音洪亮眉飞色舞,道:“吾最后这三日如有神助,下笔有神,两位吴兄,今日我来请客,去秦淮河边好好玩一玩!”
此人名叫任亨泰,性情旷达家境优渥,与吴观玄、吴谦相识后一见如故。
吴观玄乃是辽东人士,家住沈阳,吴谦乃是北平人士,三人虽来自天南海北,但脾气相投,很快成了好友。
吴观玄抱拳,笑着说道:“任兄成竹在胸,在下佩服,吾最后一科有一处不尽如人意,想来应该能写得更好才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吴谦打断道:“吴兄,考都考完了,你还想那些做甚?走走走,任兄请客,咱们也尝尝应天城的好酒去,哈哈哈!”
任亨泰与吴谦,一左一右架着吴观玄离开了考场。
彼时的他们还不知道,等到放榜的那一刻,才是这场科考风暴正式爆发的开端。
应天,翰林院。
翰林学士张以宁与刘三吾在一片竹林中漫步,神态悠然。
张以宁轻声说道:“刘大人,从明日开始,同考官就要开始阅卷,您也要辛苦喽。”
刘三吾微微一笑,道:“辛苦说不上,有同考官初审,老夫费不了多少心思,不过,同考官中有个别的人,性格执拗,不为吾等所用。”
张以宁仰面而笑,道:“那一两个硬骨头影响不了大局,您刘大人目光如炬,这么一看不就能看出哪些是福建的考生,哪些是浙江的考生,哪些是江西的举子么?”
刘三吾微微颔首,道:“用不着老夫去看,老夫那学生白信蹈也能看出来,不过张大人,这样做的风险可不小啊,万一陛下发雷霆之怒……”
不待刘三吾说完,张以宁便打断了他,压低声音:“陛下年岁不小了,本官掌握的消息,最近半年,陛下吃得比以前少,休息的也比以前要少一些。”
话说到这里,张以宁的意思很明显——朱皇帝的身子不如从前,还有几年能活?
刘三吾浑浊的眼眸里,闪过一抹精光道:“若是如此,吾等可以试一试,只要这次成功,未来我三省之考生,当能占据朝堂十之七八!”
张以宁亦露出兴奋之色,道:“太子仁善,不像陛下那般暴虐,若陛下在的时候,我等都能办成此事,等到陛下崩,新君焉能再撼动我等?刘大人,世袭罔替,就在今朝!”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似乎看到了未来,看到了朝局永远被他们的人所掌控,便是皇权,也奈何不得!
时间悄然流逝,到了三月,备受瞩目的放榜之日终于到了。
往年放榜的日子,都设在礼部或者贡院的附近,今年则不同。
魏国公徐达自从背疽康复后,就安心在应天修养,深居简出,朱元璋为表示对徐达的重视,将春闱放榜的地点,放在了徐达府邸的前面。
一大清早,礼部的官员就来张贴放榜的榜文,然后用红布将其遮住。
临近放榜的时间,陆续有大批的考生赶来,还有不少百姓都过来观瞧。
“哎哟?卢员外?您家有考生?”
“我家哪有什么考生?这不是来看看有没有青年俊杰,相看一番,给我家女儿寻好姻缘么。”
“您来此选女婿?哈哈哈,卢员外好头脑。”
“哈哈哈,这叫榜下捉婿,古已有之。”
……
百姓们来看热闹的,来相看女婿的越聚越多,不过,凡是见到了考生打扮的学子都会给他们让路。
在放榜处的对面酒楼的二楼,杨帆与毛骧正在品尝美酒,一同等待放榜。
毛骧忍不住说道:“这春闱放榜你想知道结果,差人来看一看就行了,何必自己跑过来一趟?”
杨帆微微眯起眼睛,口不对心地说道:“往年不在应天也就罢了,今年既然在应天,当然要来看看春闱放榜,要不然岂不是遗憾?”
杨帆真正担心的,乃是这次刘三吾与白信蹈主导的会试,会发生乱子,虽然今年是洪武二十一年,但杨帆总是心中不安宁。
忽听一声铜锣响,礼部的官员大喊一声:“放——榜!”
红布被揭下,考生们纷纷往前挤,想要看放榜的内容。
有人见到了自己的名字,登时仰面而笑,喜不自胜,有人找了一圈都未找到自己的名字,失魂落魄。
“我中了!我中了!”
“怎么会没有我呢?”
“我居然没中?不可能啊!”
……
在一众考生的叫嚷声中,任亨泰望着榜单,被人流越挤越远。
“为何没有我的名字?我的文章天衣无缝,为何?”
任亨泰喃喃自语,一旁同样没有中榜的吴观玄叹了口气,道:“任兄,今年没中没关系,吾等一起发奋,三年之后再试一次!”
然而,任亨泰依旧失魂落魄喃喃说着,自己不会落榜之类的话。
吴谦倒是没有太受打击,说道:“吾没中,我心里有准备,任兄的学识我是知道的,还有你吴兄,怎么你们两个同时落榜了?不行,我得再去看看!”说着,吴谦径直挤进了人群,再去看了一次。
不多时吴谦出来了,吴观玄摇了摇头,说道:“吴兄,你何必再看一次呢?就算将那榜看烂了,有何区别?”
吴谦拉住二人的手,低声说道:“不对劲!这春闱放榜不对劲!”
吴观玄看着吴谦,道:“有何不对劲?”
吴谦神情极为严肃,道:“榜上,没有一个北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