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沙市第一人民医院,太平间。
看着换了一身崭新西装的老秦,双手叠放在胸前,闭着眼睛,仿若睡着了一般,安静平躺在不锈钢制作的台子上,一口气堵在贺一鸣嗓子眼儿。
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只发出一串难听的沙哑声。
只得作罢。
程珂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伤口被缝合,只需静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健康。
柳如是、沐枫晴还有木依依,这会儿都在外边守着。
那会儿,贺一鸣出去上厕所,曾让她们先行回去;可三个傻乎乎的女人,谁都不肯起身。
他就没有再坚持。
不过倒是也没人进来打扰贺一鸣。
无论是外边的三个女人,还是别的什么人。
……
“我……”
刚一张口,眼泪就从贺一鸣的眼睛里流到脸上。
还是那个中分头,还是那一张傻脸,也还是那个明明不魁梧,偏偏以小太爷自居的家伙……
此刻,却是阴阳两隔。
一想到以后再也没人陪自己言说《三国》、《水浒》、下象棋,贺一鸣的心里边,就像是长出来了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他的心肝脾肾,用力一下一下的纠。
痛彻心扉!
“唉……”
他用力擦了把眼泪。
“妈的,你以前老说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之类的屁话,可人家的‘将’还活着呢,谁他妈让你死了?!”
“你个汉奸中分头,你丫不是总说,将来要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吗?”
“现在你他娘怎么就……就……”
最让他伤心的事情,不只是老秦的死这一件。
还有身边已经离世的那些人,那一张张的面孔,此刻如此鲜活的出现在他眼前。
或是看着他傻笑,或是面无表情……
“今儿个,缠住我的那几个家伙,很可惜跑了俩,不过那伙人的老大死了……”
“你不知道,以前吧,猛子其实背着你找过我,他说,以后我要是比不上你,那他就离开贺家离开你身边。”
“所以我得努力呗,虽然,老子一向特别厌恶那种,除了整天挂在嘴边‘要奋斗’的口头禅,就什么也不是的‘奋斗狗’。”
“诶,你丫不是说,将来小贤当了爹,你就给他的孩子当干爹吗?”
“妈的,那你他娘倒是睁开眼瞅瞅我啊!”
眼泪和着鼻涕,从嘴角顺着脖子往下灌。
冰冰凉凉,所经之处,立即传来难以忍受的痛。
“说来也是奇怪。”
“贺龙象死那会儿,我也没有此刻这么多的话,就坐在冰冷的不锈钢凳子上边,跟个傻子似的定定的看着他……”
“那时候,我心里其实在想:世界上,能亲眼见证,一代枭雄陨落的人,应该也就只有我了吧?”
“他娘的,这么说,显得我好像多他妈不孝顺似的……”
“不过说起来,我也真的很不孝顺;按照贺龙象的说法,我害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与他命格相克,曾经有个算命的告诉他说,他与我本不应该成为父子。”
“当然了,后来那个算命的,被贺龙象那个大傻子,揍得丢了半条命,哈哈!”
“贺龙象那个人,眼中可以没有我、没有任何人,但他唯独视我的亲生母亲,是他一生中唯一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