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2000年后新作(选4篇)(2 / 2)

旧辙 石钟山 20248 字 12个月前

两伙兵这么僵住了,都不肯屈服于对方,若干目光相视着,就燃起了好斗的火花。

李胜利就说:不服咋地。

西北兵就说:这年头,谁服谁呀。

李胜利又说:那就找个地方练练。

西北兵也说:练练就练练,谁怕谁呀。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没什么回旋的余地了,然后双方就言定星期天到连队外那片沙沟里见。连队西面约二里地的地方有一条干涸的沙沟,除雨水季节外,那里一直很干涸,沙滩石子什么的满眼都是,有时星期天没处可去,便到沙沟里疯玩打斗一番。

还没有到星期天,这几日很难挨,为了示威,每天闲暇时间西北兵和东北兵分成两伙,在菜地边挂着沙袋的树林里加班加点地练拳脚,一是给自己鼓劲,也是为了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李胜利等人光了膀子,把衣服甩在一边,冲着无辜的沙袋又踢又打,一边打着一边还念念有词:让你牛×,揍的就是你。

西北兵听了也不闲着,也一遍遍地说:操,打死你。

两伙人直练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然后才离开树林。那几日,知道内情的兵都不禁为东北兵和西北兵捏了一把汗。南方兵胆小,怕真出了什么事,便两头说和。

先对东北兵说:算了吧,都是一个连的人。

东北兵就冲这个南方兵说:是西北兵让你来说和的。

南方兵说:不是,我怕你们出啥事。

东北兵就说:那你就别说,也不能告诉连长、指导员,要是出卖我们,小心捏死你。

南方兵就说:我不说,我是怕你们出事。

好心的南方兵又去说和西北兵,得到的结果也大抵如此。

星期天终于到了,东北兵和西北兵,三三两两地走出连队,沙沟离连队很近,没有值班任务,根本用不着请假,连队有什么事,只要一吹哨,沙沟那面肯定听到。

两伙人就前后脚地来到了沙沟,双方的目光如火如炬,一触即发的样子。

东北兵说:咋练吧,是单挑还是群斗?

西北兵也不示弱地说:随便。

东北兵又说:呆会儿回连里谁要是说,谁就是孙子。

西北兵也说:孙子才说。

两伙兵说这话时已经距离很近了。不知是谁先嗷叫了一声,于是双方就扭撕在一起,一会这个把那个摔趴下了,那个又翻滚上来,总之,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过了半晌,又过了半晌,十几个人在沙沟里滚做一团。再过了半晌,十几个人都没了力气,或蹲、或躺地在沙沟里喘做一团。

这个说:操,谁怕谁呀。

那个也说:就是,谁怕谁呀。

嘴上虽这么说,身体却没了力气。喘了一会,一方先站了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沙土说:走着瞧。

另一方也站了起来,拍打完身上的沙土说:瞧就瞧。

两伙人相跟着就回到了连队。有几个人已经鼻青脸肿了,连长就疑惑地看,鼻青脸肿的兵就说:没事连长,我们在沙沟里练少林拳摔的。

为了让连长信服,双方还勾肩搭背地开着玩笑。

连长就信了。事情也就过去了,双方发泄完了,啥也就都没啥了。过了几日,西北兵和东北兵又在一起说话了,又过了几日,就又和从前一样了。

露天电影

连队每半个月都要组织兵们看一次电影,影片是军队系统供应的,距连队四里路的样子有一个陆军的导弹营,那个营离县城已经很近了,导弹营住的也很分散,有四个连队,分别住在县城周围的山里,只有营部在县城的郊区。每当有放映站来放电影时,营里便通知四个连队,当然也通知雷达连去看电影。导弹营没有礼堂,放电影时,便在露天上放。

每次放电影都是连队的节日,还没到晚上,下午的时候司机肖石便开始捣鼓那辆老解放。有时一直捣鼓到晚上那辆老解放仍开不走,兵们就很失望的样子,只好排着队在连长的带领下跑步向导弹营进发,跑跑走走,天黑前还是赶到了导弹营,这时电影就放了。

导弹营通知雷达连长看电影,是中午的事。连长接完电话就在小黑板上写出:今晚电影《××××》。

兵们看见了小黑板,便会兴奋地议论一下午,吃过晚饭兵们都要换上干净的军装,风纪扣也系得一丝不苟,脸是洗过的,抹上护肤膏什么的,如果是跑步去看电影,用不着连长反复喊口令,队伍总是走得很整齐。到了导弹营之后,兵们依照队列的队形,把手里拿着的“马扎”放下,然后才坐下。

因为是露天电影,看电影也不用票,导弹营周围的居民,也都过来看电影,银幕前后或站或蹲或坐地布满了附近的百姓。他们很少有人热衷电影放的是什么,而更热衷于聊天,妇女们家长里短地聊天,男人们有的吸烟,有的还把家里的啤酒拿出来,面前摆着一些花生米什么的,一边喝酒,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电影,反正看电影又不用花钱,不看白不看。

其实兵们也并不热衷看电影,军队供应的影片,总是比地方电影院放映的影片晚上半年或几个月的。有些电影兵们已经利用平时周末上街的时间,花钱买票看过了,影片再演出时,他们也是看得有一搭无一搭的。目光却瞟着站在不远处年轻姑娘的身上。

每次放电影,这里总是聚集了一些年轻的姑娘,她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一边说笑着,一边看电影,当然也不时地瞄一眼身边的兵们。兵们都是年轻小伙子,姑娘们不能不对他们留意。这是兵们最高兴,也是最关心的。

电影放上一阵,兵们便开始陆续溜号了,每次电影演出时,连长坐在最前排,他看电影时很专注,总是目不斜视的样子。他不怎么关心兵的表现怎样,反正,回连队的兵是整齐的。他脑后又没长眼睛,不可能看见每个兵的表现。连长正被电影里的故事所吸引时,兵们就开始溜号了。

兵们借上厕所或买包烟的机会,往姑娘们身上多看两眼,或距离很近地在她们周围走几圈。

有胆子大一点的兵,一边吸着烟,一边吐着烟圈,有话没话地和姑娘们套几句词。

一般兵们都这么开场。

兵说:看电影呢?

姑娘们有时答,有时不答,不管答与不答,她们一律是窃笑着的。

兵再说:有意思嘛?

姑娘们说:玩呗。

兵们若想再进一步“套瓷”,便会问:贵姓呀。

这时姑娘们往往就不说话了,挤在一起笑,推推搡搡的样子。兵们这种毫无所指的问话,让姑娘无从回答,姑娘们在黑暗中仍掩着嘴笑,银幕上的光亮明明灭灭地照在她们的脸上和身上。

兵们就不好再问了,但心仍有些不甘,心不在焉地看几眼银幕,把抽了多半截的烟扔掉,尴尴尬尬地再拿出一支点上,在吸烟点火的过程中,心就稳定了下来。瞟了姑娘们一眼,又瞟了姑娘们一眼。姑娘们知道有兵在注意她们,她们便显得正经起来,可以说是目不斜视地盯着银幕了,但她们的心仍在周围兵们的身上,她们的每根毛孔都是警觉的。

一直到电影散场,兵一直没有找到再和姑娘们接近的机会,但这足以让他们高兴一阵子的了。他们坐车或走回去时,嘴里一律都哼着歌,青春勃发的样子。这种情绪一直能在连里延续好几天,于是他们又盼着下一次露天电影。

司机肖石却在看露天电影时认识了一个姑娘,姑娘叫小芹。肖石刚开始和那些没有经验的兵一样,往扎堆的姑娘面前凑,这样一来自然没有什么收获。后来肖石就学得精明了一些,他不再注意那一群姑娘了,而是专找单个的,很快肖石就有了收获,就认识了小芹。

他发现小芹那天晚上,肖石是开着车来的,他把老解放停在一旁,这时兵们早就下车了,在连长的带领下走进了空地。他停完车就发现了小芹,小芹是看着肖石停了车又走了过来。

肖石看见小芹后就不想走了,电影也已经开始了。肖石心不在焉地看电影的过程中,他发现姑娘扭过头,看了他两次,这让肖石心里怦怦地乱跳不止,他鼓励自己不要慌,这有什么可慌的呢,可他还是慌。他想着和姑娘搭讪的话语,想好了千遍万遍的话,等出口时,仍变成了一句废话。

肖石颤抖着说:看电影呀。

没想到的是姑娘答的也是一句废话。

姑娘说:嗯,看电影。

肖石喜出望外,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可一时就不知说什么好了。

半晌,姑娘说:你是司机呀。

肖石说:是,是司机。

那时在连队开车的兵总有一些优越感,外人看来也是这样,毕竟是一门手艺,况且在八十年代初,能开上车也是不错的工作。

说到了司机,肖石的心情就稳定了下来,他大着胆子问:你叫什么?

姑娘答:小芹。

就这样,肖石就和小芹认识了。

仿佛约好了似的,肖石每次看电影都能看见小芹,刚开始小芹站在光亮处,待她发现肖石看见了自己,便躲到暗处去了。不一会儿,肖石就出现在了她的身边。这时的小芹会显得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捏着发梢或者衣角什么的,然后羞羞答答地和肖石说话。在这种一问一答中,两人对对方都有了了解。

肖石知道,小芹在县城一家商店里当营业员,还知道小芹有父母,有哥哥,都住在县城附近的小村子里。姑娘和肖石同岁,都是二十岁。姑娘自然也知道了肖石的一些情况。

肖石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恋爱,总之,他认识小芹后,便开始天天变得魂不守舍起来,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渴望去看露天电影。

部队是有纪律的,战士不允许在驻军的当地谈恋爱。部队的纪律很有先见之明,因为国家还实行的户口制,战士复员只能回原籍,如果没有这样的纪律,会给户籍带来相当大的冲击。还有一点就是,兵们都在当地谈恋爱了,也不利于连队的管理。因为有了这样一条纪律,许多兵们的恋爱萌芽就夭折了。

肖石和小芹的恋爱却是个例外。没人发现肖石和小芹恋爱了。直到肖石复员回了老家,没两个月,肖石又回来了,很快就和小芹结了婚。

肖石先是开出租车,后来自己就买了一辆新解放牌大卡车,跑起了运输。小芹还在商店里当营业员。

认识肖石的兵们,得知肖石和小芹结婚的消息都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谁也没想到,长得像雷锋的肖石会在当地谈恋爱。

现在当地驻军仍保留着露天放电影的习惯,附近的居民晚上仍和兵们一起看电影。有时肖石会和小芹手拉手地来看电影,他们的孩子已经大了,正和一些孩子一起围着电影银幕疯玩。

现在肖石和小芹看电影时,两人都看得很专注,随着剧情的发展,两人会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阵感叹。如果你细心的话,若遇到煽情的电影,你会发现小芹眼角溢出的泪滴。现在连队已经没有人能认得出肖石了。

肖石有时望着身边钻来串去的兵,总是理解地笑一笑。

女兵服

陈平当满两年兵,回去探亲时处了一个对象。有他怀里昼夜揣着的一张姑娘的照片为证,那是一张姑娘的半身照片,眼睛比较小,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更小了。陈平从家里回来的时候,他就把未婚妻的照片当着东北老乡的面展示过。兵们看了,情绪似受了照片上姑娘的感染,也一律地笑着,嘴里不停地说:不错,不错。

陈平就很幸福地把姑娘的照片揣在怀里,据陈平说,姑娘很崇拜解放军,更愿意当一名女兵,当女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结果姑娘没能如愿。但当兵的情结仍深深的扎根在心里,于是就找了陈平这位现役战士做自己的男朋友,和陈平告别时,还羞答答地提出了一个自己的愿望。姑娘的愿望是:希望自己有一套女兵服。姑娘这种愿望陈平能够理解,并答应她无论如何也要弄一套女兵服满足姑娘小小的愿望。

陈平探家回来后,就张罗着要住院,探过家,又有了女朋友的兵,无论如何也可以称为一名老兵了。都老兵了,就有权力要求住院了,况且为了满足未婚妻小小的愿望,不住院,这种愿望是无法满足的。

只有医院才有女兵、女护士,也只有她们才有女兵服,陈平要弄到这样的女兵服唯一的出路就是住院,然后想方设法地接近女兵,别说送给他,就是他花钱买也行。

陈平并没有病,想住院就得泡病号,想泡病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他找到李胜利,李胜利不仅住过院,而且叫王茹的女护士还送给他一套女兵服,在陈平眼里李胜利有许多经验可取。

李胜利就告诉陈平:你就说头晕,这种病医生摸不到也看不到。

陈平说:那我就头晕。

李胜利又说:不仅要说晕,而且要说晕得厉害。

陈平也说:好,我照你说的办。

李胜利说:你要是住上院,就别找王茹了,找其他的人弄女兵服吧,王茹的衣服也不多,都给我一套了,你说是不是?

陈平说:是,那我就找其他人要,买也行。

陈平在李胜利那里取了经之后,心里踏实多了,就一耸耸地去找卫生员。

卫生员见到陈平就甩着两只空袖管望着陈平。

陈平就摸着头说:头晕,晕得厉害。

卫生员这次例外地没有给陈平量血压,也没听心、听肺,而是直接去连部找到连长、指导员汇报去了。没多一会儿,连长阴着脸就来到了卫生所。

陈平正躺在卫生员的床上忐忑不安着,见连长进来,忙装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连长问:你头晕?

陈平说:连长,我头晕。

连长也没和陈平绕弯子,而是直截了当地说:你去住院可以,要是住不上,后果你自己知道。

陈平听了连长这番话,心脏还是快速地跳了跳,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回旋余地了,为了女朋友要的一身女兵服,还是狠下心来说:连长,我知道,我真的头晕。

连长就说:那你就去住院吧。

陈平就去住院了,临走时他还不放心,又找到李胜利去取经。

李胜利说:你就说头晕,死咬住头晕不放。

陈平说:那我就死咬。

李胜利又说:放心吧,你一定能住上院。

陈平就咬咬牙,王旺赶着驴车去火车站了。陈平去住院的路上显得很悲壮,因为他心里没底,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第二天,陈平就蔫头搭脑地回来了,他果然没能住上院。陈平径直脚高脚低地找到了连长,连长一看见陈平就笑了,似乎他早就期待陈平住不上医院一样。

陈平就说:医生说床位紧张。

连长不听陈平的话,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你走之前,我对你说什么了?

陈平就欲哭无泪的样子,可怜巴巴地说:连长,我错了。

连长就不说话了,低下头看报纸,报纸是《人民日报》,有好多版,一时半会儿看不完的样子。

指导员在一旁就说:你这样泡病号很不好,如果不处分你,别人也都这样,连队还怎么管理了?

陈平就流着眼泪无可奈何地回宿舍了。

陈平回来的第二天晚上,连队召集了一次晚点名,中心话题只有一个,宣布给陈平警告处分一次。处分的理由很充分,说陈平不安心部队工作,泡病号等等,于是就给他行政警告处分一次,这是处分中最轻的一种。

受了处分的陈平情绪很低落,整日里唉声叹气的。只有在一人独处时,拿出怀中女朋友的照片看上两眼,脸上才有一些笑模样。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阵,指导员找到陈平谈了一次话,指导员谈话时,样子很温和,做政治工作嘛,要润物细无声。

指导员就说:陈平同志,不要背个处分就抬不起头来嘛。

陈平的头仍低着,指导员这么说完,头就更低了。

指导员又说:处分是短时的,如果你表现好,复员前还可以撤销嘛,什么也不耽误。

陈平的头果然抬起来了,他说:真的?

指导员说:我怎么会骗你,士兵条例里也有这一条嘛。

陈平当着指导员的面就明确表态:我一定好好干。

果然,陈平的表现从没有的好。天不亮他就起床了,拿起扫把从连队院里的东面扫到西面,兵们起床之后,看到的是焕然一新的院落。这时陈平又去炊事班帮厨去了。

那一阵子,陈平一直坚持扫院子和帮厨,惹得新兵对陈平很有意见,新兵刚到连队不久,正是表现的时候,陈平把好人好事都做完了,他们还做什么。于是新兵就想方设法地和陈平竞争,陈平毕竟是老兵了,竞争起来总会有一些优势。

连队点名时,连长和指导员就交替着不断提到陈平的名字,当然作为一个正面典型来教育兵们。陈平的心里就又感到踏实了,照这样努力下去,他复员前撤销处分是有希望的。

让陈平感到不安的是,他仍没能满足女朋友的愿望,弄一身女兵服,这让陈平愁肠百结。

李胜利经常把自己那套女兵服抖落出来,放在阳光之下晒一晒,晾一晾。陈平一望见李胜利那套女兵服,心里就不好受,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太昂贵了。不仅没弄到女兵服,还背了个处分。

陈平曾找到过李胜利,自己愿意出高价买李胜利那套女兵服。李胜利却不同意,说自己这套女兵服要送给自己的女朋友。陈平知道自己不能夺他人之爱,就不提了。

一天,李胜利慌慌张张地找到连长,报告说自己那套女兵服失踪了。

连长和指导员都很重视,他们一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压低声音说:真的?

李胜利就十二分肯定地说:真的,上午我翻床头柜还见到了,下午就不见了。

连长和指导员对视一眼,连长最后就坚定地说:点验。

点验是连队一句内务条令中的术语,意思是对士兵的所有物品进行清查,这和隐私权等不沾边。一般条令规定,这种点验,每年至少要进行两次。

点验的程序是这样的,在兵们一点也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突然集合,然后由干部或指定的什么人,对兵们的物品逐一进行检查。

连长在那天晴好的下午,突然吹响了紧急集合的哨音。兵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从连队的四面八方站在了连长和指导员面前。

连长在清点完人数,确信全连的人都已经站在自己面前时,他突然宣布点验。由指导员带领一名技师去兵们的宿舍进行点验去了。兵们的东西很简单,每人一个床头柜,还有一个共同的储藏室,放着一些平时很少用得着的东西。

聪明的你一定想到了点验的结果。

当指导员拿着那套女兵服出现在队列前时,陈平就晕倒在队列中。

原来陈平装女兵服的邮包都已经缝好了,上面写着女朋友朱媛媛的名字,他中午的时候把那套女兵服弄到了手,下午的时候,他想偷偷去邮局,他还没有去邮局,事情就败露了。为了一套女兵服,陈平将后悔终生。

连队出了这样的事,事情是不大,但是性质却是恶劣的。这是指导员在军人大会上宣布对陈平处理意见时说的。

陈平被处理提前复员了。有了上次的处分,又有了这样一件事,陈平就被提前复员了。陈平就灰溜溜地走了。

陈平走后,李胜利就很懊恼的样子,他一次次对兵们说:我没想到是陈平干的,要知道是他,我说啥也不会到连长那去汇报呀。

后来他又说:其实这套女兵服不是真的,是他在住院期间在医院的军人服务社买的,才二十五元一套。王茹护士根本没有给他什么女兵服。

陈平就为了这套假女兵服,被处理复员了,这样的处分很重了。

陈平再也没有和任何一个战友联系过,战友在复员后,曾打探过他的消息,结果也一无所获。

不知那位叫朱媛媛的女孩和他结没结婚,也不知道陈平过得怎么样。

连长转业

连长转业前,先是休了一次假。兵们谁也没有想到连长休完假不久就会转业。

连长休假回来之后,明显地瘦了一圈,兵们在不了解连长探家时都发生了些什么时,都用一种很暧昧的目光望着连长。有些老兵就意味深长地说:连长不是休假,是回去受累了。

没几天,兵们便听说,连长离婚了。

这一消息让兵们惊呆了足有十几分钟。在这之前,兵们一点也没有看出连长有离婚的迹象,怎么说离就离了。

后来兵们才知道,连长这次回家休假是有预谋的。他做好了离婚的准备,以前他冲树叶发呆,看蚂蚁搬家等等,其实他一直在筹谋着离婚的事。

连长都离婚了,关于连长婚姻的不幸才一点一滴地被兵们所了解。

原来连长的前夫人是机关里的一名科员,刚开始还很爱连长的,连长毕竟是青年军官,前途无量。结婚后科员觉得婚姻远没有想象的那么浪漫,连长一年才能回来一次,住上月余就又走了。剩下寂寞的科员独守空房。盼星星数月亮地等待着来年。来年到了,夫妻团聚个月余,又该分手了,这种恶性循环让科员感到恐惧和伤悲。

科员原以为,连长会弄个团长师长的干一干,那时,夫贵妻荣,科员也会跟着风光风光,没料到的是,连长当上连长之后,位子就不动窝了。科员终于沉不住气了,一次次要求连长转业,如果连长转业也会弄个科员什么的,这样的话,科员还能够忍受。

可连长并不想马上转业,况且转业也是有条件的,不是你想转业就能转业。这时的科员已晋升为副主任科员了,就是连长现在转业,职务还没有老婆高。副主任科员终于气馁,终于失望,便和机关里一位处长好上了。这位处长早就开始勾引连长老婆了,只因为连长老婆对连长还抱有一丝幻想,才没让这位处长得手。两人都在一个机关办公,且连长又长年不在家,他们偷情的机会有的是,老婆和处长好上之后,老婆就不急着催连长转业了,她要见风使舵,从长计议。

后来老婆就生了一个女儿。

就是兵们以前看到连长桌上摆着的那张照片,后来那张照片又失踪了。

照片被连长拿下去也是有原因的,随着孩子渐渐长大,连长先是发现孩子和自己越来越不像,就是性情上也找不到和自己一丝半点的联系。连长回家休假时,有三朋两友的在他耳边又吹过风,通过种种迹象,连长也掌握了一些妻子背叛自己的事实。于是连长就断定女儿不是自己的。

连长对婚姻,对家庭就彻底失望了。失望的结果,就是他患上了夜游症。他患上这种病自己都没有察觉。于是连长就整日里苦闷,脸是阴着的,冲着任何东西都可以发上半天呆。

兵们在得知连长这一切之后,就彻底原谅了连长。因为在这之前,兵们都觉得连长这个人有些不可思议,不近人情,甚至有些阴险,等等。现在全都没有了,兵们把巨大的宽容和同情一股脑都给了连长在连队的最后岁月。那些日子,连长感受到了兵们的爱,于是人就整日里乐呵呵的。连长也该轻松一下了,套在他身上这么多年的枷锁终于解除了。

连长下定决心离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离婚家丑就要外扬,况且,连长也吃不准领导怎么看他。离婚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大事。最后还是外因起了作用,原因是与老婆相好的那位处长,已经升为副局长了,老婆为此也升为副处长了。

那位处长升为副局长后,果断地和原先的老婆离了婚,他要明媒正娶连长老婆了。连长老婆就一封接一封地给连长写信,让他回去办理离婚手续。

连长经过痛苦且又艰难的沉思与发呆,终于下定决心离婚了。

连长离婚回来的那天晚上,村长就来了。他提着一只狗大腿,还有一瓶酒,结果那天晚上连长喝得烂醉如泥。种种迹象表明,村长是连长的好朋友,在兵们没了解连长的诸多痛苦之前,村长已经对连长的事烂熟于心了。也可以肯定地说,村长和连长一次次喝酒,商量的也不是什么军民共建之事,而是村长在开导连长。

连长离婚之后,似乎变了一个人,整日里乐呵呵的,见到任何一个兵都笑,一点也没有连长的架子,兵们就很愿意和连长亲近了,跟哥们朋友似的。到最后,连长穿着背心短裤来到兵们的宿舍,跟白天一样很温暖地冲兵们笑,兵们就说:连长和我们住在一起吧。

连长就钻进了兵们的被窝。

连长和兵们共住一张床,那是怎样的一种动人情景呀。直到第二天早晨,指导员吹响起床哨,连长才从兵的床上睁开眼睛,然后疑惑地问自己,也问兵们:我怎么住在了这里。

直到这时,连长和兵们才知道原来这叫夜游。于是,连长就住进了那家令兵们向往的部队医院,连长很容易就住上院了。连长住满三个月医院后,上级便批准连长转业了。

连长在住院的过程中,兵们异常思念连长,在连长最后的连队岁月中,连长给兵们留下了无限美好的回忆。在兵们强烈要求下,指导员同意,每个班派出一名代表前去医院看望连长。这令连长大为感动,连长和每个兵都拥抱了一次,临和兵们分别时还流下了眼泪。兵们一边挥手和连长道别,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没能去医院看望连长的兵们,听了代表回来的叙述,眼睛也潮湿了。

连长出院后就被宣布转业了,连长没有回到连里,而是直接去了机关,办完转业手续之后,就回老家了。连长转业后,工作安排得不错,在一家机关里当一名普通的科员。

最后一条消息,让兵们感到震惊了。连长结婚了,其实连长结婚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让兵们感到吃惊的是,新娘子不是别人,正是每天清早骑着单车,摇着车铃的于莉。

人们惊骇的是,不知连长何时和于莉扯到了一起,看来村长功不可没。自从连长走后,村长再也没到连队来过。

于莉嫁给了连长,自然是和连长走了,从此连队东门外的那条小路再也见不到于莉骑着单车的身影了。然而那清脆的铃声仍在兵们的耳畔不时地响起。

每天清晨,兵们仍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去遥望那条洒满阳光的小路。

复员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四年说到可就到了,老兵们该复员了。平时并没觉得有什么,可一旦复员了,兵们的心境又是另外一种样子了。

王旺、肖石等老兵,被宣布复员那一刻,心里就开始空空落落的。最后穿一次军装,军装是新的,领章、帽徽也是新的,于是老兵们打扮得跟新兵一样,在连队的角落里到处留影,以做纪念。穿了四年的军装并没觉得有什么,以前每到星期日,兵们总是愿意偷偷地换成便装,上街里转一圈,或者把手插在裤兜口袋里在连队门口站一站,那时觉得便装很美。

老兵们要脱下军装了,才开始留恋军装,在那瞬间,让永恒定格。四年的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但在兵们的记忆里,却留下了一段鲜活的青春记忆。

最后时刻,王旺和肖石等老兵把领章、帽徽摘下去了,又把红五星、红领章,异常小心地放在包内的最底层。王旺和肖石当新兵时,经历过好几次老兵复员,每当他们看到那些老兵在离队前磨磨叽叽的样子,他们就不理解地笑话老兵,挺大个男子汉,至于吗。脱下军装的日子多么好哇,又重新走进社会,没有按时起床,也不用按时熄灯了,外出也用不着请销假了,想什么时候出去就出去,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那时,他们就盼着这一天早日到来。现在他们就要走了,说不清为什么也像娘们似的磨叽起来。

在连队最后的日子里,他们看什么都是那么的亲切,以前什么东北兵、西北兵、南方兵什么的,多多少少还有些隔阂,现在啥都没啥了,一遍遍地握手,说着一些分别的话,一次又一次地留下家庭住址和电话,并反复叮咛,有机会一定来玩。拍肩打背的,比亲兄弟还亲。

连队欢送老兵最后一个项目就是会餐了,酒一定是要有的,不管连队平时日子多么拮据,老兵复员最后一次晚餐一定要奢侈一把的,猪杀了,菜买了,酒也买了。然后就吃就喝,这是年呀、节呀的不能比的,过年过节时也很少让兵们喝酒,就是喝酒也是限量,顶多一人一瓶啤酒。老兵复员却不一样了,除了战备值班的不能喝酒外,无论老兵、新兵都敞开了喝。新兵给老兵敬酒,说着尊重的话,老兵给新兵敬酒,说着友谊和鼓励的话。领导给老兵敬酒说着平安的话语,老兵给领导敬酒,一脸的敬重和难分难舍。

秋天的夜晚很干净,星星们在远天亮着,仿佛也在遥望着眼前的悲欢离合。

老兵们就坐在秋天连队的院子里,会吸烟不会吸烟的都要吸上一支,让星星在唇边明灭。这时候相互的话语就更多了,四年的友谊,仿佛要在这一晚间说完。话很稠,风很爽,不知不觉,东方就发白了。

接着,早晨到了。

那辆老式解放牌卡车,拉着老兵去火车站了。

车下是送行的新兵和领导,一律地挥着手。当车辆起动,渐渐远离连队时,老兵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刷地流了出来,泪水模糊了视线,模糊了连队……

原载《清明》2002.5

《小说精选》2002.8

男左女右

文君和韦晓晴成为情人时,并不知道马萍早已和别的男人好上了。

其实马萍和别的男人好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马萍从生理到心理是有一系列变化的,只因文君没有感觉到,如果在平时,文君是能感觉到的,因为文君不是一个粗心的人。他感情细腻,并善于理解人,当初马萍和文君谈恋爱时,马萍就已经感受到了文君这一优点,并下决心嫁给文君,这一优点不能不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文君之所以忽略了马萍的变化,重要的原因是这段时间,他正在和韦晓晴眉来眼去。韦晓晴是新分来的大学生,人很年轻,也漂亮,重要的是她很现代,许多新名词,处里的人都是先从她嘴里听说的,而后才慢慢普及起来。

文君已是三十出头的男人了,他大学毕业便来到了现在工作的这家机关。工资不是很高,但福利不错,他和马萍结婚不久,便分到了两居室的房子。在一般人眼里,这足够让人羡慕的了,最近又赶上房改,文君只交了几万元,那套两居室的房子便成为了他的私有财产。有许多在机关工作的人,都抱怨工资低,可真让他们离开机关,又没有一个人能下定决心,机关毕竟是机关,有着其他单位不能企及的优点。文君虽对现在的机关有些不满,但他又下不了决心离去。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日子平静得让文君生出了许多懒意。任何一个单位干久了,都会生出这种感觉的。有点像婚姻,久了免不了乏味,就会生出点事端。

文君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和韦晓晴有了事端的。文君和韦晓晴发展成为情人,完全是日久生情的产物。

文君见到韦晓晴第一眼时,眼睛亮了一下,精神也为之一振,这也没有什么,男人见到漂亮女人的反应差不多都这样。韦晓晴来机关上班那天,是处长老杜领着她来到办公室的。在这之前,处里的人都知道要来一个大学生,机关里每年都有人退休,又都会有新人补充进来,所以没人大惊小怪。韦晓晴的出现,让许多处里的男人眼睛都为之一亮,老杜就依次介绍,韦晓晴就逐一地冲人点头,微笑,并与之礼节性地握手,说一些请多关照的客气话。轮到处长老杜介绍文君时,文君只是礼节性地在椅子上欠了欠身体,她也没向他伸手,只是笑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文君之所以没有像别人那样伸出手去,是因为他知道韦晓晴将会被老杜安排在自己对面的那张办公桌上。前不久,和文君坐对面的女老李退休了。韦晓晴就是来接替女老李的工作的。昨天,处长老杜还特意让文君把女老李用过的办公桌收拾一下。因此,韦晓晴成了文君最近的邻居,文君在心理上有了比别人更多的优越感,因此,文君只是礼节性地欠了欠身体,而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又是握手,又是点头的。

韦晓晴被安排在文君对面办公,文君心里渐渐就发生了许多变化。以前女老李坐在他对面,他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女老李花杂的头发,还有那张沧桑的脸。文君心如止水,现在文君面对的是青春漂亮的韦晓晴,每当他抬起头来,先是看见了韦晓晴那一头乌发,以及细嫩白净的脸,还有脸孔下的脖颈,心里的什么地方就动了动。有时,他抬起头时,韦晓晴也在抬头,于是四目相对,他们几乎同时都冲对方笑一笑。然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两人的关系发生变化是韦晓晴到机关几个月之后,她对机关的人和事有了一定的了解,于是就有了自己的看法,在工作时间里两人并没有交流过什么看法。每天中午,机关的人都喜欢打扑克来消磨时间,文君就靠在沙发上看看杂志,或别的什么,韦晓晴也不喜欢打扑克,于是,每到中午办公室就只剩下两个人了。两人说话就少了许多警戒,韦晓晴就谈了自己对机关生活、工作的种种不适应,年轻人嘛,刚到机关工作,年轻人又少,气氛免不了沉闷,不同于学校,更不同于年轻人多的群体。韦晓晴的感觉正是文君曾经经历过,或正在经历的,两个人就有了许多共同话题。韦晓晴没来时,文君是处里年龄最小的,其他同事都是四五十多岁的人了,文君和他们很少有共同语言。现在来了一个韦晓晴一下子打开了他的话题,两人就聊得很热乎,从大学聊到机关,又从机关说到社会。两人的话题很投机,也都很兴奋,有时两人正说到热乎处,就到了上班时间,两人都意犹未尽的样子。

随着聊天的深入,两人便慢慢地走近了。文君每天若是先到办公室,擦自己桌子的同时,把韦晓晴的桌子也擦了,并且把散落在办公桌上的文件、报纸归类整齐。韦晓晴不喝茶,文君就为她倒上一杯白开水。她来了,知道这一切是文君做的,也不用说什么谢话,只是冲文君笑一笑。如果文君来晚了,韦晓晴也把自己该做的都做了,文君喝茶,她便帮他沏了茶,又把桌上的烟灰缸倒干净。

文君在韦晓晴没来之前,烟吸得很多,有时一包都吸不到一天。以前女老李坐在文君对面,文君从没什么顾忌,想什么时候吸就什么时候吸,就在办公室里,当着女老李的面。韦晓晴刚来时,他也当着韦晓晴的面这么吸过,她没说什么,但他明显地感受到了她的不适应,还多少有些讨厌的意思。于是,他打消了在她面前吸烟的念头,烟瘾上来时,他便把烟点燃,然后走出去,顺便去一趟厕所,厕所在走廊的尽头,走过去,走回来,一支烟也吸得差不多了。韦晓晴是个有心人,每次文君回来她都感激地冲文君笑一笑。

两个人近了一层之后,韦晓晴就劝文君:吸烟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把烟戒掉算了。

文君就笑一笑说:对,你说得对,当初我爱人也这么说。

虽然文君没戒掉烟,但他吸烟次数明显减少了。

文君和韦晓晴就这样慢慢地确立了比较友好比较信赖的关系。这为他们下一步成为情人关系奠定了基础,他们最终走到一起,还是那次会议。

那是全国本系统的一次会议,来参加会议的人很多,在郊县包了一家宾馆,文君和韦晓晴都是会务组的成员,在分配完房间之后,他们才发现这家宾馆的房间不够了,会务组多出了两个人没法安排,于是文君和韦晓晴主动提出住另一家宾馆。另一家宾馆和开会的这家宾馆相距有十几分钟的路程,晚上没有会议,安排与会人员娱乐,无非是打保龄球、游泳什么的。文君和韦晓晴忙完这些,都有些累了,他们本来也想玩一玩,但看玩的人很多,他们就没了玩的兴致。两人一商量便回了宾馆,这家宾馆和开会的那家宾馆比显得安静,一切都静悄悄的,两人走回宾馆的时候,互道了晚安,便各自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文君冲了个澡,打开电视,倚在床上吸了支烟。本来有些乏累的身体这时又恢复了正常,他想找点事干,正在这时,电话响了,电话是韦晓晴打来的。

她在电话里说:干嘛呢?

他说:没什么事,看电视呢。

她又说:那咱们聊会儿吧,反正没事干。

他说:就是。

不一会儿,韦晓晴推门就进来了。她就住在他的隔壁,她显然也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穿着睡衣,浴后的韦晓晴更显得多了几分楚楚动人,他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浴液香气。房里只是亮着床头灯,加上电视的亮度,也足够了。

韦晓晴坐在另一张床上,两人闲聊起来,从这次会议,聊到机关工作现状,不一会儿,他们就聊到了各自的大学生活。其实他们都有一个共同感受,那就是,上大学时,觉得并没有什么,甚至想早点跨出学校大门,走向社会,他们一走向社会便发现,还是学校的生活最让人怀念。于是,他们就一同说到了学校,说到了学校的幸福时光。他们念念不忘有一次同学之间的争吵,还有一次歌咏比赛。他们说起各自的经历而发出会心的微笑。韦晓晴在那晚显得很激动,脸庞微红,眼波神采飞扬,在韦晓晴为了文君的一个笑话而大笑时,文君不经意间看到了韦晓晴睡衣下面的红色短裤。这时,文君的心就跳了跳。韦晓晴跟没事人似的,两人越说越热乎。

后来韦晓晴说:要不咱们就聊到天亮吧。

文君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是下半夜两点多了,电视里的节目已说再见了,因为他们聊得开心,而忽略了电视和时间。文君随手把电视关掉了,房间内的光线又暗了一些。韦晓晴已半躺在另外一张床上了,她的头枕着床头。文君是个很守时间的人,平时在家里,他早就睡下了,今天不知为什么,他竟一点睡意也没有。他也选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躺在了床上,不知为什么,两人突然间没话了,他们不知该顺着怎样一条思路说下去。

两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都显得有些不自然,韦晓晴红着脸说:我一个人睡不着。

文君说:在家时你不是一个人睡?

她说:在家有父母呀,虽说各睡各的房间,但那样踏实。

接下来,两人就不说什么了,沉闷了一会儿,韦晓晴说:要不你睡你的,我躺一会儿就行。

文君说:没事。

韦晓晴坐起来伸手来关文君的床头灯,文君侧过头在韦晓晴的衣服里看到了韦晓晴小巧结实的乳房。不知是怎样一闪念,他抓住了韦晓晴伸过来的手,韦晓晴便顺势扑在了文君的怀里。在这一过程中,两人一句话也没说,韦晓晴有些主动地把睡衣褪了下去。

文君是过来人,他和马萍已结婚四年了,孩子都上了幼儿园,因此,他在男女的事情上显得轻车熟路。让他惊讶的是,韦晓晴一点也不做作,也是驾轻就熟的样子,第一次两人配合得很好。在这一过程中,她从始至终也没把眼睛闭上,就那么幽幽地望着文君。当两人平息下来之后,两人的身体才分开了一些。直到这时,文君下意识地去看身下的床单,韦晓晴突然笑了。

文君怔怔地望着韦晓晴。

韦晓晴说:你失望了?

文君:什么?

韦晓晴:我不是处女呀。

文君忙掩饰着说:不是,不是。

韦晓晴就用手指点着文君的头说:你们男人呀,就对女人的那个膜感兴趣。

文君的脸红了,掩饰着几分尴尬道:才不是呢,我是怕把人家的床单弄脏了。

韦晓晴的身体动了动,那里果然湿了一片,韦晓晴把身子偎过来,望着文君说:我打过胎你信不信?

现在韦晓晴说什么,文君都信。

文君说:在学校里?

韦晓晴说:当然在学校,我们那一届四十几个女生,我敢说没有一个是处女了。

文君就笑一笑,他比她早几年毕业,那时他在学校时,不少同学都谈恋爱,但谁是处女谁不是处女,他一点也不清楚。文君在学校时也谈过恋爱,那是比他低一届的女生,两人大概谈了一个多学期,后来就不了了之,两人没怎么样,最多就是拉拉手,亲个嘴,隔着衣服摸摸身体某个部位什么的。后来就没什么了,直到他毕业后和马萍谈恋爱。他们那一届学生,谈恋爱的不少,可都只开花儿不结果。

文君没想到只几年时间,现在的学生都发展得这么现代了。

文君想到这就问:后来呢?

韦晓晴说:没有后来,现在就是昨天的后来。

文君在这时想到了马萍,想到了日后和韦晓晴的关系,他有些担心,甚至还有些后悔。随着文君渐渐了解了韦晓晴,他才发现韦晓晴果然很现代,并没有把男女关系看得那么传统,一颗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此时,韦晓晴正躺在他的胳膊上,睁着眼睛幽幽地望着他,他似乎受到了鼓励,俯下身去,去吻韦晓晴,手上也有了动作,他显得从容老道。这次,韦晓晴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用全身心感受着文君的爱抚。这一次,两人都觉得比第一次更彻底,更畅快。韦晓晴控制不住叫了起来,文君怕声音传出去,把嘴去堵她的嘴,最后她咬住了他的嘴唇,差点咬破了,他第一次体会到了韦晓晴在这事上的疯狂。

后来,两人拥在一起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当两人醒来时,韦晓晴一点也没有显得不好意思,她很响地在文君脸上亲了一口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去了。

会议依旧,搞会务的人依旧忙碌,又到了晚上,该玩的都去玩了,两人又回到了宾馆,在路上,韦晓晴大方地挎着文君的胳膊。文君左右看看,小声说:不怕被人看见。

韦晓晴嗔道:在这里谁认识咱们呀。

两人说说笑笑地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文君迫不急待地抓起了电话,他要给马萍打一个电话,似乎只有这样,他那颗不安的心才能踏实一些。可家里的电话没人接,平时马萍在晚上这时候是很少出门的。他们的女儿在幼儿园里上全托,文君出来就只有马萍一个人在家了。马萍没有接电话,反倒让文君松了一口气,他和马萍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想,马萍也许和同事逛街去了吧。以前他也经常在外面开会,马萍就约同事去逛街,想到这,他的心放松了下来。

脱下衣服,走进卫生间,用最快的速度洗完了澡,当他穿着睡衣等待韦晓晴时,却发现韦晓晴并没有过来的意思,他等了一会儿又等一会儿,他终于沉不住气,推开门走了出去。他先敲韦晓晴的门,没人应声,他怀疑她睡下了,想走回去,但又有些不甘心,去推门,门却开了。他试探着走了进去。发现床上扔着韦晓晴脱下的衣服,就是不见韦晓晴,正疑惑间,韦晓晴突然在身后把他抱住了,他吓了一跳,韦晓晴嬉笑着把他推倒在床上,他回身抱住她时,才发现她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她有些迫不急待地去脱他的睡衣,他只解开了扣子,还没有脱去睡衣,她早就三两把脱去了短裤,骑在了他的身上。她是疯狂的,一边疯狂地吻他,一边独自动作着。他被她唤醒了,也跟着疯狂了起来。

他在她身上体会到了男人该是什么样子,同时觉得女人在这时就应该是韦晓晴这个样子。他又想到了他和马萍的初次,没什么感觉,慌张、忙乱,后来好了一些,也有一夜几次的经历,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而没有马萍什么事,她只是承受着。渐渐地,马萍也有了些感觉,但总不能尽兴。后来他们就有了孩子,怀孕、生孩子,自然对性有影响。渐渐地,相互对做爱都失去了兴致。直到女儿长大,送进了幼儿园,他们才又恢复了一些兴致,不过这半年来,马萍似乎又变得冷漠起来。他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想,男女关系也就该是这个样子。

韦晓晴让他认清了自己,也认清了女人,两人齐心协力,一路高歌猛进,忘了时间,忘了地点。

三天会议,令两人乐不思蜀。

文君下午的时候便回到了家里,他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下,可睁眼闭眼的都是韦晓晴的身影以及她的声音。会议结束后,部里的车依次把他们送回各自家里,韦晓晴坐在文君的前排位上,一上车她就靠在座位上睡觉,不知睡着了没有。车一进城里,便有人陆续下车了,当韦晓晴到家时,车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车停下的时候,文君下意识地扶了一把前面的座位,韦晓晴这时站起身,很隐蔽地在文君手背上捏了一下,又冲他挤了挤眼睛,才向车下走去。韦晓晴这一举动,吓了文君一跳,他忙转过身去察看身后的动静,还好,处长老杜等人坐得离他们这里都稍远一些,他们正靠在座位上睡觉,文君这才松了一口气。他透过车窗看见韦晓晴迈着长腿向一片楼群走去,文君想某栋楼里,便是她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