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劝他:找警察不必拎着扶桑。
客人说:物证呐!不然你们过一会把她除掉了往后院一埋,我没证据!
大家还劝他:又不是猫盖屎,她埋起来没那么省事。
他喊道:哪个到街上叫警察去?街口就有个白鬼警察亭子!
扶桑仍是瞌睡得云雾一团,若不是头发吊住她整个人,她早把自己卧舒服了。
人见她屋内地板上一摊一摊的血,烛光照上去,红漆似的闪亮。
客人叫得不歇,另一个客人刚上楼,抱着膀子听一会,走过来,将那只戴一排戒指的手往她头上一敲,她利利索索倒下。
那客人对扶桑重重看一眼,转向走廊里的男女说:睡觉。
清晨,叫大勇的客人走了,姑娘们都趴在窗子上看。他背上那根辫子出奇的粗,头发一直长到后脖根。她们都记起那个人,曾经把不少人天揍了出去。据说他腰上一排飞镖是用了去猎鸟猎兽猎鱼的,极少用去猎人。人不值当用这般武艺去猎。据说他在万不得已时才拔出它们。一旦拔出它们,白鬼警察也不再惹他,因为他掷的是明暗双镖;你见他右手的镖朝你眉心来了,忙躲,却正成他左手镖的靶心。但你永远不知他哪只手是明哪只手是暗。没有一个人亲眼见过他这身绝技,往往轮不上他出这绝技一切已被他揍出了结局。
只有扶桑没趴在窗子上看他走远。
扶桑在当天傍晚给两个人抬走了。俩人穿黑衣黑裤,戴黑礼帽,走到楼梯昏处,根本就找不见他们。
俩人轻手轻脚拐进走廊。有人开门,看看是他俩,忙把门关上,拴死。
这是客人来之前,姑娘们都在洗身子,喷香水,添蜡烛,调琴弦。
俩人进了扶桑的房。
扶桑在一只手到她鼻尖上来试死活那刻醒来。俩人见她眼睁开,回身去找东西堵她嘴。见一条毛巾在地上,赶紧抄起,团成个大团子,藏在身后,想出其不意地塞进她嘴里。
扶桑却突然把嘴大大地张开,乳燕待哺那样。
他们给她吓一跳,接着便有了三分尴尬,手背在身后把那一大团毛巾给扔了。对她这样给堵惯嘴的女子,堵嘴不仅多余而且是件颇窘的事。似乎太小看她。
他俩往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的扶桑身上蒙床棉被,从头到脚蒙得一点亮也不给她剩。然后把她放在担架上。还是没人出来截住这两个贼似的黑衣人。看见他们的人更是不打算出房门,免得再看见他们一回。他俩是专门给雇来抬尸首的,偶尔也抬个把大致成尸首的人。
俩人无声无息地下楼梯。
楼梯窄而多弯,任何一个人迎面上楼都可以把路堵实。
上来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白鬼,一对浅蓝眼睛盯着担架。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抬手捂住鼻子和嘴。
两个黑衣人请他让路,嘴咧着笑,眼睛全在帽子的黑影子里。
小白鬼将身体贴在墙上,尽量贴紧。担架擦着他肚皮过去。
就在担架的末端擦过他时,棉被下面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小白鬼一下子迸住呼吸。他是听得懂这咳嗽的。未等他判断出什么事正在发生,担架已溜到楼梯脚,朝后院去了。
两个黑衣人把已不成四方的后门推开。小白鬼跟出来,浅蓝眼珠瞪得发白。等一等!
他们对彼此说了句:吾他老母。他们快起手脚,将担架横不好竖不好地塞出嫌窄的后门。
站住!我说站住!不懂英文。
担架总算给掖出门,石板小路和马路相接之处停着一辆马车,路缝呲出草,垃圾堆上的烟纸振翅欲飞。最后的天光抽去了车与马的实质,把一切变成了影子。
暮雾灰白地流来流去。
小白鬼迫出后门。你们不准动!我说了,不准动!我们没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