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母球就要撞上台球的一刹那,埃德蒙喊了一声“停”,母球顿时停在原地——神奇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撞上台球。
“现在,”埃德蒙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球桌看了片刻,“如果我请大家预测一下哪些球会掉进哪个口袋,你能预测出来吗?当然不能。毫不夸张地说,光开球的方式就数以千计。但如果你有台时光机,并且能快进十五秒观察台球会发生什么,然后倒回来又怎么样呢?朋友们,信不信由你,凭我们现在掌握的技术这一点可以做到。”
埃德蒙用手指了指安装在台球桌边上的许多微型摄像机。“用光学传感器测量母球运动过程中的速度、旋转方向和旋转轴线,我就能在任何给定的瞬间取得母球运动的数学快照。根据这张快照,我就可以非常准确地预测出母球未来的运动模式。”
兰登想起自己有一次使用高尔夫球模拟器的情景,模拟器采用相同的技术预测他把高尔夫球打飞到树林中的可能性。结果预测的精确度令人沮丧。
这时埃德蒙掏出一部很大的智能手机,手机屏幕上出现了台球桌的画面。桌上的虚拟母球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母球上是一系列的数学方程式。
“知道了母球的准确重量、位置和速度,”埃德蒙说,“我就可以计算出它对其他球的作用力,进而预测出结果。”他点了一下屏幕,模拟母球又活了,径直撞向排好的台球。台球飞快地往四处散去,其中四个球分别掉进四个球袋。
“命中四个球。”埃德蒙盯着手机说道,“打得相当漂亮。”他抬头看了一眼观众,“不相信我?”
于是他朝真正的台球桌打了个响指,母球顿时发射出去在桌面上狂奔。只听“啪”一声,其他球被撞得四散开去。同样四个球掉进了四个球袋。
“虽然它算不上是时光机,”埃德蒙笑着说,“但它确实能让我们看到未来。此外它还可以让我篡改物理定律。比方说,我可以消除摩擦,这样球就永远不会放慢速度……永远滚动,直到最后一个球最终落入口袋。”
他敲了几个键再次启动模拟。这一次,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弹出去的球再也没有放慢速度,而是在桌面上疯狂地反弹,随机掉进了球袋,最后只剩下两个球在球桌上毫无规律地撞来撞去。
“如果我不耐烦等着看最后两个球自动掉进袋子里,”埃德蒙说,“我可以快进。”他触摸了一下屏幕,最后两只球的速度便加快到肉眼看不清的地步,在球桌上飞奔直到最后落入口袋。“通过这种方法我可以看到未来,而且在真实情况发生前很久就能看到未来。其实计算机模拟只是虚拟的时光机。”他停顿了一下。“当然在像台球桌这样的小型封闭系统中,这只不过是简单的数学问题。可是更为复杂的系统又会怎么样呢?”
埃德蒙举起米勒—尤列的试管微笑着说道:“我猜大家能看出我拿这东西准备干什么。计算机建模是一种时光机,它能让我们看到未来……没准几十亿年后的未来。”
安布拉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但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埃德蒙的脸。
“大家可以想象,”埃德蒙说,“我并不是第一个梦想对地球的原生汤进行建模的科学家。从理论上看这不过是个实验而已,但实际上它是一个异常复杂的过程。”
屏幕上,伴随着雷电、火山和巨浪,汹涌的原始海洋再一次出现。“海洋化学结构的建模需要模拟到分子水平。这就像为了准确地预测天气,我们需要在任何特定的时间都能知道每个空气分子的准确位置。因此要想让模拟原始海洋有意义,就需要一台计算机。这台计算机不仅要懂得物理定律——运动、热力学、重力、能量守恒,等等——而且还要懂得化学。只有这样计算机才能准确地重塑出沸腾的海洋汤中每个原子之间的结合。”
视频中,原本是海洋表面的画面现在突然切换到波涛下面的场景。镜头逐渐放大,放大到一滴水。在这滴水中,虚拟的原子和分子在湍急的漩涡中结合、分裂。
“遗憾的是,”埃德蒙再次出现在屏幕上,“要模拟这种存在多种可能性的置换需要高水平的处理能力,这远非世界上任何一台计算机所能达到的。”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又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也就是说……任何一台。但有一台除外。”
这时视频中响起了管风琴乐曲,演奏的是巴赫著名的《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中震撼人心的引子。伴随着乐曲出现在屏幕上的是埃德蒙二层楼高的巨型计算机的广角镜头。
“E波。”安布拉悄悄说道。这是她看视频以来第一次说话。
兰登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那还用说……太棒了。
在震撼人心的管风琴乐曲的伴奏下,埃德蒙开启了超级计算机的疯狂视频之旅,揭开了他那个“量子立方体”的面纱。管风琴以震耳欲聋的和弦达到了乐曲的高潮,其实埃德蒙也在使出浑身解数。
“最主要的是,”他总结道,“E波能够在虚拟现实中重塑米勒—尤列实验,而且准确度非常惊人。当然我无法模拟整个原始海洋,所以我创建了一个五升的封闭系统。这个系统跟米勒和尤列使用过的完全相同。”
此时屏幕上出现了一支虚拟的化学烧瓶。液体的画面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放大,一直放大到原子水平——表明在加热的混合液体中原子到处乱窜,它们在温度、电、物理运动的影响下结合、再结合。
“这个模型综合了自米勒—尤列实验以来关于原生汤我们所掌握的所有知识——包括可能出现的电化蒸汽所带来的羟基自由基和火山活动导致的羰基硫化物,以及‘还原大气’理论所带来的影响。”
屏幕上的虚拟液体继续搅动,一簇簇原子团开始形成。
“现在我们快进……”埃德蒙激动地说。视频飞速快进,可以看出越来越复杂的化合物在不断形成。“一周后,我们开始看到米勒和尤列见过的氨基酸。”画面再次变模糊,现在以更快的速度快进。“然后……大约过了五十年,我们开始发现RNA基础材料出现的征兆。”
液体还在不停地搅动,速度也越来越快。
“就让它这样快进吧!”埃德蒙大声说道,语气也越来越沉重了。
屏幕上分子继续结合。随着视频快进到数百年、上千年、几百万年,分子也变得越来越复杂。就在视频画面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快进过程中,埃德蒙兴高采烈地叫道:“大家猜一猜在这个烧瓶里最后会出现什么?”
兰登和安布拉兴奋地俯身向前。
原本慷慨激昂的埃德蒙突然间泄了气。“什么都没有。”他说,“没有生命。没有自发的化学反应。没有‘创造’的辉煌瞬间。只有死气沉沉的化学物质,乱七八糟的混合物。”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只能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他闷闷不乐地盯着镜头,“创造生命……需要上帝。”
兰登惊讶地睁大眼睛。他在说什么呀?
过了片刻,埃德蒙微微咧着嘴笑了笑说:“或者说,我在配方中漏掉了一个关键成分。”